章节(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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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继续往前开,我继续讲。
“我大姐就不一样了,男朋友不断。妈妈要她带我们去散步的时候 ,会叫她不要往街的那一头走,因为有个男朋友在转角等她。好啦,她往街的另一头走,结果有另一个男朋友在等她。她的铅笔老是不够用,因为她不停地写情书给男朋友。”
“到啦……”
车子开到了市场附近,他在我们讲好的地方停下来。
“明天见啦,小家伙。”
他知道我会想办法经过他停车的地方,找他喝点饮料、买几张小照片。我已经摸清他哪些时间有空了。
这场游戏已经持续超过一个月,超过很多。我万万没想到,当我告诉他圣诞节的事时,他那看起来成熟理智的脸上会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他的眼眶湿润,摸着我的头向我保证,我再也不会有拿不到礼物的圣诞节。
日子就这样在快乐中过去,连家人都开始注意到我的转变:我不再那么常恶作剧,而是常常一个人躲在后院,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尽管有时候恶魔会战胜我的决心,但是我不像以前那样满口脏话、调皮捣蛋,街坊邻居的生活也因此清静许多。
只要他有空,就会开车带我去走走。有一次兜风途中,他停下车子对我微笑。
“你真的喜欢搭‘我们’的车子兜风吗?”
“这辆车我也有份吗?”
“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好朋友就是这样。”
我高兴得不得了。啊,真希望我能告诉所有人,我也是这辆全世界最美丽车子的主人之一。
“你是说,我们现在完全是朋友了?”
“是啊。所以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可以啊,先生。”
“你长大以后还要不要杀我?”
“不,我绝对不会的。”
“但是你说过要杀我的,不是吗?”
“那只是气话。我绝对不会杀任何人,因为连家里杀鸡我都不敢看。而且,我发现你和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你绝对不是饕餮什么的。”
他差点跳起来。
“你刚刚说什么?”
“饕餮。”
“你知道那时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啊,艾德孟多伯伯教过我,他很聪明,城里有个人要请他编字典呢。到现在为止,他唯一没办法教我的就是‘碳化矽’是什么东西。”
“先不要转移话题。我想听你说说看,饕餮到底是什么意思。”
“饕餮是贪吃的人。以前印第安人不是会吃人吗?巴西历史里面有一张图,就是印第安人在拨葡萄牙人的皮,准备吃了他们。印第安人也会吃敌人部落的战士,就和食人族一样。不过食人族生在非洲,而且喜欢吃留胡子的传教士。”
他放声大笑,中气十足,没一个巴西人比得上。
“小家伙,你这个小脑袋瓜是金子做的,有时候真让我害怕。”
然后他认真地看着我。
“告诉我,小家伙,你几岁了?”
“要说谎话还是实话?”
“当然是实话。我不想要说谎的朋友。”
“是这样的:其实我只有五岁,但是我要假装是六岁,不然我就不能上学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快就送你去学校呢?”
“想也知道!大家都巴不得能摆脱我几个小时。你知道什么是碳化矽吗?”
“你在哪里看到这个词儿的?”
我把手伸进口袋,在打弹弓用的小石子、小照片、陀螺绳、弹珠中摸索。
“在这里。”
我掏出一块金属牌子,上面有个印第安人的肖像,他的头上插满了羽毛;另外一面写着“碳化矽”。
他把牌子翻来覆去地看。
“呃,好吧,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儿找到这个的?”
“这是从爸爸的表上拿下来的,原本系着一条皮带,可以挂在裤带边。爸爸说那个表要留给我继承,但是后来他需要钱,就把它卖了。那个表好漂亮喔。他把这块牌子拆下来送给我。我把皮带切掉了,因为上头有股很重的酸腐味。”
他开始用手摩挲我的头发。
“你是个很难懂的小男孩,但是坦白说,你让我这个老葡萄牙人的心里充满了欢乐。真的是这样。现在我们上路吧。”
“太好了。再等一下下。我要谈一件非常严肃的事。”
“说吧。”
“我们从现在开始是朋友了,对吧?”
“毫无疑问。”
“连车子也有一半是我的,对吧?”
“有一天会全部变成你的。”
“是这样的……”我咽了咽口水。
“怎么了,你咬到舌头啦?这不像你嘛!”
“你不可以生气喔?”
“保证不生气。”
“我们的友谊里面,有两件事我不喜欢。”话没有想象中容易说出口。
“哪两件事?”
“第一,如果我们两个是好朋友,为什么我要‘先生’长、‘先生’短的叫你?”
他大笑起来。
“那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老兄或哥们都可以。”
“哥们不好。我会把我们的所有对话讲给米奇欧听,但是如果是‘哥们’就很难念了。‘老兄’比较好听。你不会生气吧?”
“为什么要生气?这个要求很合理啊。这个米奇欧是谁?我从来没听说过。”
“米奇欧就是小鲁鲁。”
“呃,小鲁鲁是米奇欧,米奇欧是小鲁鲁,我们好象一直在绕圈圈。”
“米奇欧是我的甜橙树,我很爱他的时候会叫他小鲁鲁。”
“所以你有一棵甜橙树,叫做米奇欧。”
“他真的很了不起喔。他会和我说话,会变成马,和我们一起奔跑——我们是巴克*琼斯、汤姆*米克斯、还有佛莱德*汤普逊和我。老兄(这个称呼一开始还真是不习惯),你喜欢凯梅纳吗?”
他摆摆手,表示对西部片不怎么熟。
“前几天佛莱德*汤普逊介绍我认识他。我好喜欢他戴的那顶大大的皮革帽子喔,但是他好象都不会笑的样子……”
“慢慢来,我已经被你小脑袋里的世界给搞昏了。还有另外一件事呢?”
“另外一件事更难了,但是既然我已经叫你‘老兄’,你也没生气……我不太喜欢你的名字,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它,但是朋友之间应该……”
“圣母玛利亚!这次你要说什么啊?”
“你觉得我应该叫你瓦拉达赫吗?”
他想了想,露出微笑。
“确实不太好听。”
“我也不喜欢麦纽。你不知道,爸爸每次讲有关葡萄牙人的笑话的时候,说到‘麦纽怎样怎样’是我有多生气。你知道,这个老不死的从来没有葡萄牙朋友。”
“你刚刚说什么?”
“说我爸爸模仿葡萄牙人说话的事?”
“不是,是后面那句不好听的话。”
“‘老不死的’和‘老不修’都是骂人的话吗?”
“差不多是一样的意思。”
“那我就努力不要说好了。所以呢?”
“问问题的人是我才对吧。既然你不想叫我瓦拉达赫,也不想叫我麦纽,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有个名字我觉得很赞。”
“是什么?”
“在糖果店的时候,拉迪劳先生和其他人都会这样叫你……”我露出了全世界最厚脸皮的表情。
“你是我认识最没大没小的人了。你想叫我葡仔,对不对?”
他握紧拳头,假装生气了。
“这样比较友善嘛。”
“你喜欢这样叫我吗?很好,你获得我的同意了。现在我们出发吧,好不好?”
他发动引擎,若有所思地往前开了一点,然后把头伸出窗外,摇望路的远方。没有人或车过来。
他打开车门命令我:“下车”。
我听他的话下了车,跟着他走到车后面。他指了指备胎。
“现在好好抓着。小心点。”
我让自己就“抓蝙蝠”的定位,快乐得不得了。他上了车,慢慢开动。几分钟之后他停车下来看我。
“你喜欢吗?”
“简直像梦一样。”
“好啦,玩够了。我们走吧,天要黑了。”
夜晚缓缓降临,远处树林中虫儿高声鸣叫,唱不尽的夏天。
车子轻柔地往前滑行。
“好啦,从现在起我们不要再提以前那件事了,好吗?”
“再也不提了。”
“我真想跟你回家,看你怎么解释这一整天去哪里混了。”
“我已经想好了,我会说我去上教义问答课。今天不是星期四吗?”
“没人抓得到你的小辫子,你永远都有办法逃过去。”
然后我挪到离他非常近的位置,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葡仔!”
“恩……”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你知道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没人敢欺负我,我觉得心里好像有个‘幸福的太阳’。”
第四章
纸球飞走了
“这边要这样折,然后沿着折线用刀子切开。”
刀子边缘割着纸,发出轻柔的声音。
“现在薄薄地涂一层胶,留一点边。像这样。”
我正在跟着托托卡学做纸球。粘好之后,托托卡用晒衣夹把纸球挂在晒衣绳最高的地方。
“等到完全干了以后,才能作开口的部分。懂了吗,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