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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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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担心着学费,担心人家不给他钱,而且他和赛伊已远远落后于教学计划。他一路上给自己打着气,双手攀缘着两边的植物,一步一滑地走上山去。
  他去卓奥友其实另有原因:雨一停,那难以遏制的渴望立刻涌上心头,他坐卧不宁。他望见赛伊把头埋在报纸里,报纸刚由从西里古里过来的大巴士送到,积了两周,足以扎成一大捆。厨子用熨斗把每一页分别熨干。游廊四周几种蕨类植物长势繁茂,叶片点缀着滴滴水珠;象耳果树上冒出一簇簇颤巍巍的雨后幼芽;房子周围的灌木丛中原已消失不见的蜘蛛网又四处张结起来,银色的网一列列地排着,拖着云雾状的白纱。赛伊穿了件和服,这还是波特叔叔送的礼物,他母亲去日本看樱花带回来的纪念品,他从她的箱子里找到的。和服是丝绸做的,深红色,用金线绣了条龙,赛伊端坐在那里,透着神秘,如一个野蛮王国的皇后,在一片奢华中描金似的闪着光。
  “下午好!”基恩说。
  赛伊抬起头来,他的胸口感到猛烈的一击。
  他们又坐回到餐桌前,中间摆着数学课本,为曲线图和精准测量的小数点绞尽脑汁。基恩觉得如此美妙的佳人不应该坐在那里,面前放着本破烂的教科书;他不应该把这么平凡的工作强加给她——将平分角平分再平分。很快,似乎为了进一步证明他本应待在家里,天又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声如鼓点敲击着铁皮屋顶,他不得不大声喊叫,这雨声给荒谬的几何学平添了几许史诗意味。
  又过了一个小时,依然大雨如注。“我得走了。”他绝望地说。
  “不行,”她尖叫道,“打闪呢,不要命啦!”
  天开始下起了冰雹。
  “我非得走了。”他说。
  “不成,”厨子警告道,“下冰雹的时候,我们村子里有个人从门里探了探头,一块大雹子砸到他头上,当场就死了。”
  暴风雨愈加猛烈,到晚上才稍稍缓和些,但天已黑透,山坡上满是冰珠,基恩根本没法走回家。
  越过一块块肉排,法官厌憎地看着基恩。他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显然是出于愚蠢才滞留在这里,法官觉得这家伙自作主张、傲慢无礼。“查理,是什么让你决定在这样的天气外出?”他说,“你也许精通数学,但显然缺乏常识。”
  没有回答。基恩似乎陷入沉思。
  法官端详着他。
  他显然对餐桌上的食物和餐具很不熟悉,有些畏畏缩缩的,可法官感觉基恩绝对是个胸有丘壑的人。他身上有种明显的不安分的因素和毋庸置疑的野心——法官心中激起某种往日的情感,感觉到别人的弱点并非仅仅是一种意识而已,他又重温以往强烈的渴望,像一阵热病的发作。他肯定基恩从来没有这样讲究礼仪地吃过一顿饭。法官的嘴里泛起一丝苦涩。
  他熟练地从骨头上切下一片肉,说道:“那么,年轻人,最近在看哪位诗人的作品啊?”他感到心中涌起的邪恶念头,想趁这男孩不备让他难堪。
  “他是理科学生。”赛伊说。
  “那又怎么样?科学家就不准阅读诗歌了吗?是不是啊?”
  片刻沉默后他又说道:“不是说要全面教育吗?”
  基恩绞尽脑汁。他从未读过诗歌。“泰戈尔?”他犹豫着答道,这个诗人万人景仰,应该没什么问题。
  “泰戈尔!”法官用叉子叉起一小块肉,在肉汁里浸了浸,放在一块土豆上,再加几粒豌豆捣碎,他左手拿叉将这些一起送进嘴里。
  完全咀嚼吞咽后他说:“对他的评价过高了。”尽管不屑一顾,他还是用餐刀朝基恩点了点命令道:“能背诵点什么给我们听吗?”
  “在那里,心是无畏的,头也抬得高昂,在那里,知识是自由的,在那里,世界还没有被狭小的家国的墙隔成片段……进入那自由的天国,我的父呵,让我的国家觉醒起来罢。”①每个印度孩子至少都会背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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