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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黑桃皇后 (5)

  整整一天,赫尔曼都没有精神,他在一家安静的小餐馆吃了午饭,他与以往大不一样,喝了很多酒,为的就是消除心里的烦闷。但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他的大脑反而更加乱了。回到家中,他一头栽在床上准备睡觉了,连衣服都没脱。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睡醒了。卧室被明月照得亮极了。他看看表,刚两点四十五分,但他不想睡了,便坐在床上,回想着昨天在伯爵夫人丧礼上的所有情景。

  就在这时,有个人站在大街上,透过窗子往里看了他一眼,然后马上离开了。赫尔曼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过了一分钟,他听见前屋的门被推开了。赫尔曼猜想,应该是他的勤务兵,像往常一样喝得醉熏熏地回来了。但是,他发现自己听到的是从来没有听过的陌生的脚步声,那个人穿的应该是便鞋。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女人走了进来。赫尔曼还以为是自己的奶妈,感到非常奇怪:“这么晚了,您来这儿有什么事吗?”但是,这个穿了一身白裙子的女人一下子飘到他面前——赫尔曼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伯爵夫人!

  “我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来这里找你,”她用十分坚定的声音说,“但是,我受人托付,来满足你的要求。三点、七点、爱司,这三张牌可以使你永远获胜,但是有一个条件,在一个昼夜内,你只能打一张牌,并且从今以后,永远都不能再赌博。你把我害死了,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有个条件,你必须与我的养女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结婚……”

  说完这些,她轻轻地转过身去,飘到门口就消失了,只能听到便鞋与地面的磨擦声。赫尔曼听到门厅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又看见一个人透过窗子看了他一眼。

  赫尔曼楞了一会儿,走到另一间屋子里。看见勤务兵躺在地板上睡着了,赫尔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弄醒。勤务兵依然喝得醉熏熏地,看来,要是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前厅的门已经锁好了,赫尔曼回到卧室,点起一根蜡烛,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记录下来了。

  ①希维顿贝尔格(1688-1772),瑞典神秘主义哲学家,彼得堡科学院名誉院士。

  “等一下!”

  “你居然敢对我说什么等一下!”

  “大人!我说过了:等一下!”

  两种静止不变的思想不可能在同一时间体现在同一个精神的自然本性中,就像两个物体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占据物质世界的同一片空间一样。“三点、七点、爱司”这三张牌在同一时间内迅速覆盖了赫尔曼大脑中的老夫人的形象。三点、七点、爱司——这三张牌一刻也没有从他的脑袋中消失,嘴里还不停地念叨。他如果看见一位年轻的女士,就会说:啊!身材多好啊!……真像红心的三点。如果有人问他几点了,他就会说差五分钟就到七点了。每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在他眼里都是一个爱司。他在梦里也会梦到这三张牌,并且还能想象成各种各样的事物。比如红心三点变成三朵鲜红的石榴花,七点变成了哥特式的大拱门,爱司竟然变在了一只大蜘蛛。他的所有思想都是为了尽快利用这个宝贵的秘密。他已经考虑到了退伍的事情,并且开始计划着要旅行了。他还想到巴黎的公开赌馆里显示自己的威力,在迷人的命运女神的帮助下大发横财。一个偶然的事件竟然使他避免了这样的奔波和劳累。

  在莫斯科城,新组建了一个由富有的赌徒组成的协会,赫赫有名的切卡林斯基担任协会的主席。切卡林斯基在赌局混了一辈子,赚了一百多万,赢回来的全都是期票,输给别人的却全是现金。他累积了长达十年的经验,因此得到时了赌博朋友们的信赖,他家实行的是开放的政策,杰出的厨师和谦逊豪爽的态度又使他得到了人们的尊敬。现在,他来到了彼得堡,年轻人全都蜂拥而至,他们为了打牌而忘记了舞会,牺牲了与美丽女子的调情,心甘情愿地被法拉昂牌①诱惑。

  纳鲁莫夫带着赫尔曼去了那里。他们穿过了几间豪华的大厅,那里有一大群文绉绉的仆人殷勤地工作着。几位大将军和三等文官在打惠斯特牌;一些年轻人坐在印有花纹的缎面沙发上,吃着冰激淋,叨着烟斗;客厅里的长桌旁坐了二十多个赌徒,主人坐正中间当庄家,在那里发牌,他看起来有六十多岁,有一副令人尊敬的外表,头发全是银色的,透过他那张红润的脸庞可以看出他内心的善良;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总是挂着活泼的笑容。纳鲁莫夫把赫尔曼介绍给了他。切卡林斯基表示出友好的态度与他亲切地握手,让他在这里不要见外,说完继续发牌。

  这局牌打了很长时间,赌桌上已经摆了三十多张牌。

  切卡林斯基每轮发完牌都会停一会儿,为了让赌家有足够的时间整理自己手中的牌,他也有时间记下输数,礼貌地听取他们的意见,并且严肃地抚平被人们不小心的折坏了的牌角,然后再发第二圈牌。

  “请发给我一张牌!”赫尔曼说,他从一位正在赌牌的胖先生后面伸出了一只手。切卡林斯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要表达的意思是:好啊!当然可以!

  纳鲁莫夫露出了笑容,祝贺赫尔曼在长期闭关以后的出山,祝他旗开得胜。

  “押了!”赫尔曼大声说,并用粉笔把自己的赌注写在了牌上。

  “请问您想押多少!”庄家皱了一下眉问道。

  “四万七!”赫尔曼说。

  话音刚落,刹时间,赌桌旁的所有人都扭过头来,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赫尔曼。

  “他一定是疯了!”纳鲁莫夫暗想。

  “请允许我警告您,”切卡林斯基依然笑着说,“您下的注实在是太大了,这里还没有下注超过二百七十五卢布的人呢!”

  “怎么了?您是不是不敢开啊?“赫尔曼反问道。?

  切卡林斯基彬彬有礼地对他鞠了一躬,点点头表示遵命。

  “但是,我必须先声明一下,”他继续说,“为了所有朋友的利益,我们这里只赌现金。当然,我是完全相信您的,但是,为了遵守赌场的规矩和计算起来更方便,请您先把您的现金押在牌上,否则我没法发牌。”

  赫尔曼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银行支票,亲手交给了他。切卡林斯基看了一眼,把支票押在了赫尔曼的牌上。他开始动手发牌,右边是一张九点的牌,左边是一张三点的牌。

  “赢了!”赫尔曼激动地展示出手里的牌。

  这时,赌家们立刻低语起来。切卡林斯基皱了下眉头,然后又露出了笑容。他问赫尔曼:“您现在要收钱吗?”

  “是的,麻烦您了!”。

  切卡林斯基从兜里取出了几张支票,当时付清账。赫尔曼收下了钱,马上离开了赌桌,还没等纳鲁莫夫反应过来。赫尔曼便喝了一杯柠檬水,回家了。

  等到第二天晚上,他又去了切卡林斯基的赌场。主人依然在那里发牌,赫尔曼走到赌桌旁,其他人立刻腾出一个位子给他,切卡林斯基热情地对他点了点头。

  赫尔曼等到下一局,随手一张牌,把四万七的赌本和昨天晚上赢来的钱全都押在了上面。切卡林斯基开始发牌了,右边是一张是杰克,左边是一张七点的牌。

  大家“哎呀”一声惊叹道。眼前的一切把切卡林斯基都看傻了。他拿出九万四千卢布,递给了赫尔曼。赫尔曼收下钱,强压着心中的喜悦,立刻离开了。

  第三天晚上,赫尔曼再次在赌场出现了。人们都在那里等他,大将军和三等文官停下来了,都来观看这场不同寻常的赌局。年轻的军官们也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所有的侍者也都集中到了这里。大伙儿围在赫尔曼身旁。其他的赌家也都停下了手里的牌,焦急地等待着结果。赫尔曼站在桌旁,面对着一幅面色惨白、但脸上仍然挂着微笑的切卡林斯基,准备和他一决高下。他们俩每人打开一副新牌,切卡林斯基洗完了牌,赫尔曼摸了一张牌,放在桌子上,把一撂钞票押在了上面。这场景简直就是一场决斗,周围鸦雀无声。

  切卡林斯基开始发牌了,手一直在发抖。右边是一张皇后,左边是一张爱司。

  “爱司赢了!”赫尔曼说,掀开了自己的那张牌。

  “您的皇后输了。”切卡林斯基心平气和地说。

  赫尔曼听完后打了一个冷颤。果真,他手里的怎是黑桃皇后,并不是爱司。他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押错一张牌呢。

  这时,他仿佛看到黑桃皇后眯起双眼在朝他冷笑,这个不寻常的笑是多么地相似啊!他感到太震惊了……

  “这该死的老巫婆!”他恐惧地大叫了一声。

  切卡林斯基兴奋地把赢回来的钞票一把揽到胸前。赫尔曼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离开了桌子,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喧哗。“赌得太精彩了!”赌客们说。切卡林斯基重新洗了洗牌,赌局像往常一样进行着。

  ①法拉昂牌:纸牌的玩法,意为“纸牌法老”。

  结局

  赫尔曼疯了,他住在奥布霍夫精神病院中的十七号病房,他不回答所有的问题,嘴里不停地念叨:三点、七点、爱司!三点、七点、爱司!……

  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也嫁人了,她的丈夫是一个俊俏的年轻人。他在一个机关工作,并且有着一笔相当可观的家产。他是伯爵夫人的一位已经去世的管家的儿子。丽莎维塔·伊凡诺夫娜像老夫人一样,也收养了亲戚家的一位可怜的女孩。

  托姆斯基得到了晋升,当上了骑兵大尉,与波琳娜小姐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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