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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塞兰拉不是荒凉的地方了,不是一两个人住在这里——一共七个,大大小小。但在收割草料的时节,还会有一两个人上来,来看那割草的机器。布列德·奥尔逊是第一个,当然,但艾克塞尔也来,还有更下面的人——哎,甚至村里的。而山的那一边来了奥莲,那毁不了的人。

  这一次,她又从她的本村带来了消息;奥莲来,绝不会不带闲篇的。老西维特的后事理清了,账目算好了,他留下来的财产是个零。

  是个零!说到这里,奥莲把嘴合得瘪瘪的,一个个看着他们。好哇,连一声吸气都没有——难道屋顶会塌下来不成?艾利修斯第一个笑了。

  “嗯——你是用你舅公西维特的名字的,对吗?”他温切地问。

  那小西维特也温切地回答,

  “没错。但是我把他留给我的都送给你了。”

  “那总共多少呢?”

  “五千到一万之间。”

  “元?”艾利修斯突然叫起来,模仿着他弟弟的声音。

  不用说,奥莲觉得这个玩笑开得不是时候。噢,她自己也是被骗了,可是她却已经在那老西维特的坟上想尽办法挤出过像真正的泪水的东西。艾利修斯该当知道他自己写过的那些遗嘱——多少多少要给奥莲,作为她风烛残年的安慰和支柱。而那支柱在哪里呢?噢,破了的芦苇。可怜的奥莲,他们本可以留给她一些什么的——她一生中惟一的金色光芒!奥莲没有得过太多的世间财富。她是个行恶的人——哎,凡是她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她的诡计和小小的卑鄙行为;她惟一能干的是搬弄是非,舌头叫人害怕,哎,就是这样。但她也不可能比以前更坏了,亡者给他的一点小小的施舍更不致有什么坏处。她一辈子都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生了好几个孩子,也教他们她自己那少许的几种活计;为他们行乞,可能也为他们偷窃,但总是想办法养活他们——总是以她那可怜的方式在做着妈妈。她的能耐比别的那些政治家也并不少。她为了她自己和那些属于她的人而行动,看时机说话,达到了她的目的,每次都赚到一块乳酪或一把羊毛。她也同时可以在常见的不真诚和利嘴快舌中讨生讨死。奥莲——或许老西维特有一段时间曾看着她年轻,可爱,玫瑰面颊,但现在,她老了,模样变了,一副老丑的活画片,她应当死了才是。如果她死了,要埋在哪里呢?她没有家族墓穴,没有,她会被人扔下地坑,跟那些不认识的人、没关系的人的尸骨同朽。哎,最后她终要变成这样——奥莲,生了,又死了。她曾经年轻过。现在给她留下了一小点点遗产——在第十一个时辰的时候?哎,一线金色的光芒,而这奴女的手掌为了这个合十过片刻。正义带着迟来的报偿追上了她,因为,为了孩子她尽管行乞过,甚至可能偷过,但她总是想办法养活他们了。只片刻——黑暗又像以前那样重新笼罩她;她的眼睛闪亮了一下,手指伸出去要抓。“多少?”她会说。“什么?没剩下了?”她会说。她又会像以前一样了。很多次做过孩子的娘,明白生活是什么——这总值得好好报偿的。

  但一切都不顺着这条路走。当艾利修斯把老西维特的账整理过之后,多多少少有点眉目了:但那农场和牛,渔产和网,只够弥补亏欠。事情没有变得更糟,还可以说是奥莲之功。因为她那么想自己得点剩余,因此尽了能力把许多年前很容易被人忘掉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账也想了起来。这些小账,由于她是专门嚼舌头、搬是非的女人,是统统知道的,但是别人却早已忘记。另有些比较重要的事,却是别人有意避免再提的,免得引起受人恭敬的一些人不愉快。噢,这个奥莲!现在她甚至一句对老西维特不好的话都不说了,说他是用慈悲的心写遗嘱的,他死后会留下不少的钱财,但部里派来的两个人骗了她。但有一天一切都会传到全能者的耳朵,奥莲威胁地说。

  奇怪,遗嘱里竟然提到她,她竟不觉得有什么荒唐,毕竟这是种荣誉,里面再没有提到别的像她这样的人!

  塞兰拉的人耐心地接受这个打击,他们并不是全无准备的。真的,英格是无法了解!西维特叔叔一向就那么有钱……

  “在羔羊和宝座前面他本来会像个正人君子,像个有钱的人那样的,”奥莲说,“但是他们抢了他的钱去。”

  艾萨克站着,准备要到田里去了,奥莲说:“可惜你现在要走了,艾萨克,那我就看不到那新机器了。你买了个新机器,他们说?”

  “哎。”

  “哎,大家都在说,说它怎么比一百把镰刀还快。就是,艾萨克,你这么有钱,什么不能买到呢?我们那边的教士,他弄了一个两根把子的犁;但是他跟你的比又还能算什么呢?这我可以当着他的面说。”

  “西维特在这里可以给你看那机器;他比他爸爸还会用它。”艾萨克说,走了出去。

  艾萨克走了出去。那天中午,在布列德利克有拍卖要举行,他要去;现在只能及时赶到而已。并不是艾萨克还想买那地方,而是那拍卖——那是这荒野地带第一次举行的拍卖,不去才是奇怪。

  他走到了曼安兰,看到芭布罗,本想打个招呼就走过去,但芭布罗对他说话,问他是不是下去。“哎。”艾萨克说,就又要开步。现在要卖的是她的家,这就是为什么他只短短地回了一声。

  “你去看拍卖?”她问。

  “拍卖?吓,我只是下去一下。你跟艾克塞尔怎么样啦?”

  “艾克塞尔?没有啊,我不知道。他下去看拍卖了。不晓得他会不会看机会拿一些东西上来,像别人一样。”

  现在的芭布罗脸色真是滞重——哎,而且舌头好利!

  拍卖已经开始了,艾萨克听到蓝斯曼德在喊卖,看到一群人。走近一些,发现并不个个认识,有些是从别的村子来的,但布列德到处张罗着,能穿得多漂亮就穿得多漂亮了,像以前那样说个没停。“你好,艾萨克。那么你也来赏我脸,来看我的拍卖了。多谢多谢。哎,我们是那么多年的邻居和朋友了,彼此从没有说过一句难听的话。”布列德感伤起来了,“哎,想到要离开自己花了那么多心血,又越来越喜欢的地方,觉得奇怪。但是碰到了命运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不定你以后会好过些。”艾萨克安慰的说。

  “怎么呢,”布列德说,立刻就接住这个话头,“说真的,我想也会的。我不懊悔,一点也不。我不想说我在这个地方搞财富来,但那也是早晚会来的,可能吧,小孩子们都长大了,要离巢了——哎,说真的,我太太又有了一个;虽然是这样……”突然布列德把他的消息直说了出来:“电报的事我也放了手。”

  “什么?”艾萨克问。

  “我把电报的差事放了。”

  “把电报的差事放了?”

  “哎,从新年开始。其实,说穿了,那又有什么好处呢?想想看,如果我有事情出去,或者给蓝斯曼德或医生赶车,又先要照顾电报线——不行,那根本就做不到,也没有意思。让那些有多余时间的人来做就很可以了。翻山越岭检查电报线,为了那点差不多等于没有的钱,这种事不是给布列德做的。何况我原先已经通知过电报局的人——为了这件事他们很伤脑筋。”

  蓝斯曼德不断地复述围购的人出的价钱,价钱已经出到比大家认为值得的那几百克朗略高一些,但是价钱向上抬得很慢,现在,每一次出价只不过比原先多五个或十个克朗。

  “嘿,这——是艾克塞尔在出价,”布列德突然叫道,急切走过去。“什么,你也要把我这块地买过去,你自己的还不够你照顾吗?”

  “我是帮另一个人出价的。”艾克塞尔回避地说。

  “好嘛好嘛,对我反正没有什么坏处,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蓝斯曼德锤子举起来,又有一个新的价钱了,一下子增加了一百克朗;没有一个人出得更高了,蓝斯曼德把这个价钱重复了又重复,举着锤头等了一会儿,然后敲下去。

  “谁出的价钱。”

  艾克塞尔·斯屈洛姆代表另一个人。

  蓝斯曼德把这话记下来,艾克塞尔·斯屈洛姆为代理人。

  “你代表谁呢?”布列德问道。“并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当然,只是……”

  但是现在有几个人在蓝斯曼德的桌子上把头聚在一起:有一个是银行的代表,店东也派了他的助手来。有一件事必须列入考虑。布列德被叫过去,这无所谓的布列德只是点着头表示同意——“但是谁又会想到价钱就爬不上去了呢?”他说。突然他提高了声音对所有在场的人宣布:

  “由于我们今天无论如何算是举行了一场拍卖,又多多麻烦蓝斯曼德,我愿意把我这块地方上所有东西都拍卖:车,家畜,叉子,一盘磨。这些东西我现在都没有用了,统统拍卖!”

  有人开始从很低的价钱出起。那像布列德自己一样无所谓的布列德太太为了当前的一点小利,开始在一张桌子上卖起咖啡来。她发现卖东西很好玩,时时笑着。而当布列德自己过来说一杯咖啡时,她开玩笑地要他也像别人一样付账。布列德真的掏出他瘪瘪的钱包付了账。“真是个好太太是不是?”他对别人说。“会赚钱,是不是?”

  “那车不值多少——在院子里露天放得太久了,但艾克塞尔最后还是又加了整整五克朗把车也买下来。这以后,他就什么也不再买了,但大家都惊奇这么个小心的人竟买了那么多东西。

  然后轮到动物了。它们今天都留在棚里,可以方便看卖。布列德既没有了农场来喂养它们,又还留着有什么用呢?他没有母牛;他是从两只山羊开始养起的,现在是四只。除了这个以外,还有六只绵羊。没有马。

  艾萨克买了一只扁耳朵的绵羊。当布列德的孩子把它从棚里牵出来,他立刻开始出价,别人都看他。从塞兰拉来的艾萨克是个财主,样样都称心如意,用不着再多一只绵羊。布列德的太太也暂停了卖咖啡,说:“哎,你可以买它,艾萨克;它老了那是真的,但每年老天都送它两三只小羊,也是真的。”

  “我知道,”艾萨克说,直直地看着它。“我以前看过这只羊。”

  向回走的时候他跟艾克塞尔一路,用绳子牵着羊。艾克塞尔不大说话,像是为了什么事情在担心,也不知是什么。艾萨克则觉得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他的谷子长得好,大部分饲料都已经装到屋里了,也开始弄房子的木料了。艾克塞尔·斯屈洛姆的农田在他那样的情况之下已经是尽可能的好了;略略慢了一点,但结果是可以确定的。现在他又买了一匹马。

  “那么你是把布列德的地方买下来了?”艾萨克说,“自己种?”

  “不,不是自己。我帮另一个人买。”

  “噢!”

  “你觉得怎么样,我出价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怎么呢,没有。对于肯在上面花心血的人来说,那是块好地。”

  “我是给我在赫尔基兰的兄弟买的。”

  “噢!”

  “我倒有个念头,想跟他交换一下。”

  “交换——真的?”

  “也许芭布罗会比较喜欢。”

  “哎,也许。”艾萨克说。

  他们沉默地走了很长一段路。然后艾克塞尔说:“他们要我接下电报的工作。”

  “电报?哼。哎,我听布列德说他要放手了。”

  “哼,”艾克塞尔说,笑了一下。“实情并不是这样的,是布列德被革掉了。”

  “哎,是吧,”艾萨克说,想要为布列德找个借口。“照管电报线得花很多时间,一定的。”

  “他们通知他,如果再不搞好,新年到期。”

  “哼。”

  “你不觉得这值得我接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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