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方场上

　　从摩拉（Mora）来的肩膀宽阔的钟士·史那尔（Jons snare）正和他的农夫邻居一起吃粥。他们是摩斯和马萨斯。他非常吝啬以至于整个冬天都在壁炉边的椅上睡觉以省灯钱。他有张庞大而平坦、没胡子的脸。在圆窗照射进来的光下，他闪亮的脸比侏儒更丑陋，更多皱纹。他说话时声音很无力低沉。

　　“我想，”他说，手打着桌子，“吃树皮面包的日子来了。明天我要杀最后一头牛。每一年都有新的税和征兵令，现在他们要拿走教堂的钟、圣餐时的酒钱和教堂贮藏室的粮食。”

　　“你说的，这是真的？”摩斯说。

　　他抓着他灰色的脸颊，再放一撮盐到粥里去，因为今天是安息日。在其余的时间里，摩斯会吝啬到在邻居附近走来走去，算粥里有多少撮盐，和锅底下有多少根柴。

　　马萨斯，相反地，趴在桌子上。他也是丑陋，多皱纹的。他有两排黑牙齿和两只阴险、灰色、闪闪发光的眼睛。他是三个人中间最吝啬的一个。教区里最贪婪的农人。他吝啬到在圣礼仪式时走向牧师，命令他在安息日时要和平常人一样穿木鞋。

　　“我的意见很简单，”他用低沉单调的声音说，“神干脆派我们农人去管国库好了。从我这儿，市长一分钱也捞不到。”

　　“但偷我的鱼网，”钟士·史那尔说，“那你就可能！”

　　马萨斯冷笑一下，用斧头的背敲开一块面包：“快饿死的人能作什么事呀？”

　　钟士·史那尔摇着长而像乱草的黄头发，站起来。他这篇演讲词连小屋外很远处都听得见。

　　“哎！好吃懒做的！那么，你把你父亲的老喇叭枪从墙上拿下，瞄准市长和收税人员，把他们一一打死，然后把尸体藏在干草堆里。我保证在死前你一定会被架上绞刑台的。你应和我一起去斯德哥尔摩，去教那些大人先生们，我们的农夫智慧。我们要和平，和平就会来。”

　　“说得真是好，我们跟你去。”摩斯说，也站起来，膝盖摇摆不已。

　　连马萨斯都站起来握一握钟士·史那尔的手。

　　“起先，我们去教堂，和大众说说我们的意见。”他用发牢骚可怜的声音说，“我们必须固守我们古老的权利和自由。”

　　“我讲，我一定讲个够，”钟士·史那尔回答，“和平会来，我们要和平！”

　　他们走出小屋，一路上和太太、女仆、老人和孩童说话。他们走到教堂方场时，已有二、三十个人跟随他们。秋天的阳光，冷冷清清地照着多树的山脊、湖泊和长的白教堂。在像马棚建筑物的方场前，人们在马车及推车中间交头接耳，坚信班的小孩们本来坐在祭坛旁，现在已走到教堂前厅的门槛上了。从林子里来穿着大衣毛茸茸的老人，在认出钟士·史那尔时，都发声大喊和喧闹。他们认为他是教区内最顽固、最有力量的教徒。五官明亮、开朗的黛尔克林克人，他们的白衬衫在皮短裤和背心之间闪闪发亮。他们走向他，因为他们相信、重视他傲慢而固执的言语。

　　“你们都是上教堂的人，你们！”他对他们叫。“我认为现在正是人民学耐性的新祈祷词的时候。”

　　没有人有时间回答，大家都向他拥过来。

　　“国王被捉！国王被捉！国王被捉！”

　　“国王被捉？”钟士·史那尔握着手，用疑问的眼神瞪着旁边二人。

　　“这是真的了，他们说的。”摩斯说。

　　“静一静！你们两个！你们知道什么？”钟士·史那尔大吼，把紧握的手伸向前，使前面的人后退，让出空间。

　　他坐在那所马棚前的凳子上。但是黛尔克林克人不愿离开，围着他的圈圈愈来愈小，大家都不漏一字地倾听。

　　“国王被捉？”他再问。

　　“大家都这么传说！法兰（Falun）的一个铁匠说国王已被异教徒提去了。”

　　马萨斯向他这里挪一点，弯着腰，伸着长指头。

　　“你认为这消息怎样，钟士·史那尔，我只是问问。”

　　钟士·史那尔手放在膝盖上，阳光照在他坚定、无表情的前额和坚毅的嘴。他低头看着地。

　　“你怎么说？”他们交头接耳地说。“在斯德歌尔摩，一个议员把全部财产都捐给国王，另有一个捐了他的土地。第三个建议所有有钱人捐出一切，以后和穷人一样生活。只有皇后未亡人，她说她的津贴一毛也不能少，吝啬的贱人。街上的人打破拍柏公爵的窗户。”

　　“那我们，我们应照钟士·史那尔说的把喇叭枪从墙上拿下来。”马萨斯说。

　　“你说得很对。”摩斯同意道。

　　钟士·史那尔仍是没说话，但他周围变得非常安静，除了教堂的钟声之外，静无一声。

　　过一会儿之后，他说：“是的。”他的声音比以前更低沉和尖酸。“我们应把喇叭枪从墙上拿下，离开家。上帝啊！你们这些山谷里的好人们！若国王被抓，那么我们要求他们领导我们对抗敌人，我们一定把国王救回。”

　　马萨斯仍浸在沉思中，但他的眉毛上扬，他灰色的眼睛阴森森地闪动。

　　“看！这是我们古老的权利和自由啊！”

　　“说得很对！”摩斯说。

　　“是的，是的！这是我们古老的权利和自由对我们的要求。”黛尔克林克人低声地说，坚定地举起手。方场上嘈杂喧嚣，以至于教堂的钟声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