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第45章

  他急不可待地想让吕基娅和她的这些陌生的新监护人相信他是可以被信任的,可要做到这一点他需要时间,而现在他并没有时间。他还想和她在一起多呆上几天,像一个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截木板或者一块断了的船桨那般,他固执地以为,如果有了这几天的时间,他或许就能想到什么管用的办法,或者,也许他能想到什么有分量的说辞,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或者,会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好运气,能让他和其他的基督徒达成协议。

  他一动不动地想了一会儿,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听我说,你们这些基督徒。”他开始讲道理,表决心。“我昨天晚上在奥斯特里亚努姆,与你们在一起。我听了你们说的一些教义。那对于我来说是全然陌生的,我对其毫不了解,但是你们的行事作风让我确信你们是善良、诚实的人。对你的寡妇房东说,你们不离开了。她在这里安全得很,没有人会找她或者你们的麻烦。我对此作出保证。让我和你们在这个地方多呆几天,问问你们的朋友格劳库斯,他好像知道怎么让一个病人重新站立起来,问问他我现在是不是能被搬到别的地方,我的骨头断了,骨头长好需要时间,所以我必须留在这里,除非你们用蛮力把我扔出去。”

  瘀肿重伤的肋骨使他呼吸困难,他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没有人会强迫你做任何事,大人。”克里斯普斯说,“我们只是自己搬出去而已。”

  然而这个年轻的罗马人不习惯有人置疑他的想法,他的眉毛因为愤怒而紧皱起来。“等一等,”他说道,“让我歇口气。好了,听着。没有人会在罗马寻找克罗顿,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他要去贝内文墩,瓦提尼乌斯雇了他去那里竞技,没有人看见他和我进了这幢房子,除了一个希腊人,他为我办事,并且昨晚还和我们一起去了奥斯特里亚努姆。我会告诉你们他住在哪里,你们可以把他带到这儿来,我会命令他把嘴封上,什么都不要说。我会给我的府里写封短信,告诉他们我也去了贝内文墩。如果那个希腊人已经向城防长官报了案,我会作证是我亲手杀了克罗顿,是他打断了我的胳膊,所以你们不会受到追究。我以我已经去世了的父母的亡灵起誓,我会照刚才说的去做。所以你们也留在这里吧!你们会很安全!没有人会碰你们一根汗毛!好了,现在去把那个希腊人带到我这儿来,他的名字是基隆·基隆尼德斯。”

  “如此,格劳库斯可以和你一起留下来,大人。”克里斯普斯点了点头,仍然对他的提议持保留态度,最终没有改变主意。“他和那个寡妇可以一直照顾你到康复为止。”

  小伙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的眉毛地拧了起来,让人感觉到危险。不过他克制住了自己。

  “听我说,老人家。”他说道,“听得仔细点,你看起来是个正派的人,但是你没有把你真正的想法告诉我。你害怕我会召集我的奴隶,让他们把吕基娅给劫走。我说的对不对?”

  “对。”克里斯普斯带上一丝严肃的表情说道。

  “那么注意,我会当着你们的面对基隆进行交待,你会听到我说的一切,我还会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写下给我家人的指令,让我的人知道我已经出了城,所以他们不会以为我会回府,除了你们自己的人,我不会另找送信的人。所以……仔细地想上一想吧,想一想,不要再激怒我了。不要让我发火。”

  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带着愤怒的狰狞;祈请、恳求以及解释的需要让他心生厌恶。

  “你以为,”他吼道,“我会不承认为什么呆在这里吗?当然是为了看到她!不管我说的是什么,随便哪个傻子都能明白,但是我永远不会再试图用武力夺走她。”

  在放低姿态做出这样的承诺后,他的声音又尖厉冷淡起来。“说到这儿,你应该知道一些别的事情,克里斯普斯。如果她没有留下来,我会扯掉这些绷带和护板,不吃你们给我的任何食物,不喝你们送来的水,你们将为我的死亡承担罪名,你们给我包扎伤口不就是让我受折磨的吗?你们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杀了我算了?”

  怒火和虚弱的身体让他耗尽了精力。他的脸色比铺在他身下的那张破烂床单还要白上几分。吕基娅在房间听到了全部对话,她完全相信,维尼奇乌斯说得出就会做得到,她突然害怕起来。她从来没想过要让他死。受了伤和没有防卫能力的他在她心中激起的感情只有怜悯。她既没有想到要害怕他,也没有对他可能做出的任何举动感到惧怕。她自己的生活经历了神奇的变化。从逃离他之后,她就一直和这样的一群人生活在一起,这些人每时每刻都在宗教狂热中度过,这些人活在一种永恒的心灵修炼的状态里,这些人将他们的生活建立在奉献和给予上,这些人的谦逊和慈悲行为没有止尽。她开始深入融进这种新的宗教,取代了她曾丧失了的一切。这宗教现在成为了她的家,她的家人,她在今生和来世幸福的全部希望,它也使她成为神灵附体的基督教女信徒之一——这些女信徒改变了世界的认知。维尼奇乌斯在她的生命里扮演的角色对她曾经非常重要,她无法将他忘怀,维尼奇乌斯对她生活的侵入显着得难以否认,她曾一度一连好几天地想着他,祈祷着可以有机会按照基督的法则去对待他,用善意回报他的迫害。用她自己含着爱的善良回馈他的恶行,瓦解他的意志,将他争取到基督身边,挽救他,她似乎觉得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时机,她的祈祷被听见了,被回应了。

  “克里斯普斯!”仿若被一个圣灵推动着,她急急忙忙跑到他的面前,她的声音也不是自己的了。“我们要和他呆在一起,直到基督使他康复为止。”

  那位年迈的长老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他习惯了从万事万物中寻求神的指示,她神灵附体的状态提醒了他,她可能是在做一个有更高神力的人的代言人。他颇受震动地垂下了头。

  “就按你说的办”。他表示同意。

  克里斯普斯的快速妥协在维尼奇乌斯心上留下了奇怪和强烈的印象,他目不转睛,一刻不停地看着吕基娅。他惊宅地注意到基督徒们把她当成了一个西比尔,或者说是一位神圣的女祭司,来服从和尊敬,他自己的心中也开始升腾起一股敬意。他所感受到的爱慕中添入了一种敬畏的感情,这种感情与倾心相爱非常接近,令那种爱慕她的念想变得似乎不合宜或者不应该了。他也无法接受他们之间在角色上的转换。现在,他的命在她的手里,而不是她的命攥在他手里。他再也不是他们二者之间关系的驱动力量或者决定性力量了。相反,病弱伤重的他成了无助和没有防卫能力的孩童,要受她的照顾。若是和他所认识的别人有这种关系,这样的仰仗将会难以忍受。事实上,对一个年轻的贵族来说,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侮辱,对一个自强、骄傲和自大如他这样的人来说,这是完全不能容忍的。

  不过,和她有这样的关系,并不令他觉得低人一等或者矮人一头,他既没有感觉受到羞辱,也没有感觉受到轻视。实际上,他是心怀感激的,从来没有这样的感情困扰过他,以他的天性,做出这样的妥协能让每一个认识他的人大吃一惊。他也知道得非常清楚,哪怕就在一天前,他都不会闪出一丁点儿这样异想天开的念头。他怀疑哪怕就是此刻,如果他努力理清了这些念头,他也会大吃一惊。然而他不想对这段让人难以相信的经历的任何部分有所置疑,不想暗地里破坏了充满了内心的欢乐。和她在这里,和她呆在一起,他只感觉到幸福和满足。

  他甚至无法确切说出他的感受。是的,这里面有感激——对这一点他毫不讳言——但是这里面还有另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对他非常新颖,他几乎不能对其加以定义。在他对这个姑娘感受到的爱慕和敬畏中,一种完全陌生的谦逊感觉加入了进去。不过,不久之前,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耗尽了他的精力,他说不出话,惟有用眼神表达自己对她的谢意。他太高兴能和她呆在一起并且天天看到她了。他明天能看到她,就像他今天看到她这般,也许明天之后很久还能长长久久地看到她。

  这时,又有别的与他的经历范畴完全不同的感受出现在他脑海中,动摇了他对自己的认识。作为一个残酷无情的战士,一个无所畏惧的指挥官,他突然害怕了起来。吕基娅又给他递去一杯掺了酒的水,他拿住水杯,将水咽下去,他有一种去握住她手的冲动,就像他以前一有机会就要碰碰她那样,但是他忽然焦躁地想到,这些新的认知会继续出现,他永远也不会放弃他费劲得来的一点点进展,他不敢那么做。

  而这个感受让他极度困惑地告诉自己,他还是那个在闻名天下的帕拉丁宫宴会上贪婪地压上她的嘴唇,毫不在意她是怎么想的维尼奇乌斯吗?还是那个发誓会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府上或者下令鞭打她的维尼奇乌斯吗?

wW w.Xia oshuotxT.NetT,xt,小,说,天,堂

同类推荐 荆棘鸟 菊与刀 1Q84 等待戈多 三个火枪手 死魂灵 傲慢与偏见 艺妓回忆录 罗密欧与朱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