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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此时此刻,撒网人向他疾驰而去,接着又跳开,虚晃了一招,用他的三叉戟刺过去,动作快得只有少数几个人看清。那位持剑者的盾牌和戟齿触碰的锵锵声数次响起,但那个高卢人连晃都没晃一下,显示出了他的力大无穷。他整副身心似乎都专注在那张网上,而不是那只三叉戟,那张渔网在他头顶不断地盘旋,就像一只危险万分的禽鸟。

  观众们摒息观看这场角斗士高手的对决。拉尼奥见机扑向他的对手。那个撒网人也同样疾速移动着在他剑下旋身,并将渔网撒了出去,高卢人扭身面向他,用盾牌接住了渔网,然后二人都向后蹦,又一次互相紧追不放。

  “打平了!”众人喊道。最靠近围板的前排座位间开了新的赌局。恺撒直到此时之前一直没有加以注意,他正忙着和维斯塔贞女鲁布里娅说话,不过现在他把头转向了角斗场。

  他们在你攻我防之间的技巧和精准度一如既往,没有差别,他们的身手娴熟自如得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只着意表现自己的本领和丰富经验。拉尼奥又两次躲开了渔网,开始向角斗场边缘退缩。那些赌他输的人激他动手,就害怕他在角斗场边上缓过劲儿来。

  “打呀!”他们吼道,那个高卢人听了进去,向前猛冲。撒网人的胳膊突然冒血,渔网松软地垂了下来。

  拉尼奥往前蹦,瞄准做出最终的一击,但是卡楞狄奥一跳,又逃过一死。松软的渔网和无用的胳膊只是吸引高卢人向前的虚招。撒网人扭身闪开剑击,将三叉戟的戟杆刺向拉尼奥两腿之间,将他推倒在沙地上,那个高卢人试图重新站起,可是那张要人命的网在空中发出咝咝的响声,把他给紧紧地缠住,每一次动弹和每一次挣扎都令他的胳膊和腿被绕得更紧,与此同时,三叉戟上的尖齿不时地亮出来,把他给钉在地上。

  高卢人又做了一次尝试。他一只胳膊往上推,一只胳膊努力撕扯渔网让自己脱身并站起来,可是他却没能做到。他竭力朝着自己脑袋的方向抬起一只僵硬、没有活力的手,然而他却再也捡不起他的剑了,他倒在了地上,卡楞狄奥用三叉戟抵住他的脖子,将他摁在了地上,他斜倚着戟杆,抬头看向恺撒的包厢。

  民众们疯狂了,整个圆形露天竞技场里响彻着他们的吼声和掌声。对那些赌卡楞狄奥赢的人来说,他现在是个比恺撒还要伟大的人物,而这在降低他们对拉尼奥的鲜血的渴望方面起了作用。说到底,难道不是他打了败仗才使得他们致富的吗?百姓们举棋不定。在座位上摆出的手势有生有死,致命一击和宽大处理的人数刚好各占一半,不过那个撒网人只朝恺撒和维斯塔贞女们瞅去,看看他们有什么想法。恺撒对拉尼奥的无动于衷对那个角斗士来说是个厄运。在罗马大火之前的最后几场角斗比赛中,他曾赌他输,结果他输了一大笔钱给李锡尼乌斯;所以,此刻,他从包厢里把手伸出来,将大拇指冲下。维斯塔贞女们立刻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卡楞狄奥跪在倒地的高卢人胸口上,从腰带上掏出一把短匕首,露出拉尼奥的喉头,把粗大的三棱刀尖全插了进去。

  “完了!”叫声再次响遍圆形露天竞技场。

  拉尼奥像一头被宰的公牛似地抽搐颤动了一会儿,脚后跟在沙地上犁出沟痕,然后就僵直不动了。

  不需要“墨丘利”用烧得发红的烙铁来戳他,确认他是否死亡,他很快被拖走。别的组队互相角斗,接着到了大混战,亦即方队作战的时间。百姓们目不转睛,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大吼大叫,呼哨鼓掌,哈哈大笑,一边激励角斗士,一边自己也入了魔。角斗场上,角斗士们分成两个敌对的阵营,像野兽一样撕打着。胸甲和胸甲撞击。身体和身体扭打。骨头断了,肋骨折了,肌肉包裹的肢节在关节里碎裂。一柄柄剑刃深深插进胸膛和腹部,青灰的双唇向沙地上喷出鲜血。这样让人怕得发疯的惊恐场面在结尾的时候震住了十几个新手,他们从血腥的混乱中挣离,试图跑开。然而场监用长长的,尖梢灌了铅的鞭子把他们赶回到混战中。沙地洒上了大片大片暗血的印迹。一堆堆或赤身或披甲的尸体如同玉米棒头一般横七竖八地摆着。还活着的那些人在一摞摞尸体间互相攻击,他们绊倒在盾牌和铠甲上,他们用豁口的武器砍着别人,自己也被别人砍倒。嚎叫的民众们发了失心疯。被鲜血和屠戮俘获的他们渴望更多人死去,他们嘴里吞咽着,眼里看着,肺里呼吸着鲜血散出的气味。

  最后,除了少数的几个,几乎所有战败者都躺在沙地上,死了。一小撮伤者攀爬到角斗场中间,在那里跪下,打着摆子,向观众举起手臂,祈求宽大处理。战胜者被戴上桂冠,手持象征和平的橄榄枝。幕间间歇带来了一阵休息时光,不过由于恺撒的旨意,它变成了一场盛宴。花瓶里散出香气,香炉上烟云袅袅。喷雾器把一片藏红花水和紫萝兰香水的柔和水雾洒向观众,侍者往各排座位搬去冷饮、烤肉、糕点、美酒、水果和橄榄油。

  平民百姓们尽情地吃吃喝喝,他们含含糊糊地说着话,斗着嘴,又大声嚷嚷着向恺撒欢呼,鼓动他布施更加慷慨的赐予。当他们的饥渴暂时得以满足时,挎着礼物篮子的奴隶们从角斗场上蜂拥而至。装扮成丘比特的小侍童将礼品一把把地抛向兴高采烈的民众。可是当免费的彩票撒向百姓们时,看台上爆发了激烈的打斗。人们又推又挤,又踢又挠,互相打倒,互相踩踏,尖声求救,他们在一排排座位上蹿跃,在挤压的紧紧的人体间喘不过气来,因为一个得胜的号码可以给他们带来附带花园的房子、奴隶、华丽的服装、或者珍禽异兽,他们可以将珍禽异兽全价返售给圆形露天竞技场。这引起了非常大的混乱,以至于禁卫军们不得不重新整顿秩序,断了胳膊腿儿的人被抬出。和往常一样,有些人死了,不是被踩死就是在拥挤中被憋死。

  有钱的贵人们并不参与到这些对彩票的争夺中,而在低排座上的达官贵人们发现,这一次开基隆玩笑更有乐趣,那个可怜的希腊人拼尽全力,显示他可以和其他人一样观看这场角斗和血腥场面,可是他一败涂地。不管他把眉头皱得多紧,嘴唇咬得多严实,拳头握得多硬,指甲在手掌上掐得多深,他的希腊买卖人的天性在血腥的场面前动摇了,他的懦弱本性令他意欲呕吐。他的脸色如同一具尸首似的惨白。他的双唇害怕得发青,他的脑门上汗滴滚滚,他双眼深陷,牙齿上下相碰,咯咯作响,他的身体摇晃着,好似就要晕厥。角斗一结束,他便拼命让自己多多少少地镇静下来。而达官贵人们的讥讽则让他惊惶失措,他不顾一切地把自己受到的嘲弄反驳回去。

  “嘿,希腊人!”瓦提尼乌斯拽住基隆的胡子,拉了一拉,“看来你是受不了人皮撕裂的场面咯?”

  “我的父亲不做缝补兽皮的营生。”基隆吼道,露出嘴里的最后两颗黄牙,“所以我也补不了兽皮。”

  “旗鼓相当!回的妙!”有几个声音叫道。

  但是其他人继续嘲讽他。

  “他的胸腔里装得不是心脏,而是奶酪,这可不是他的错!”图里乌斯·塞内奇奥叫喊。

  “你脖子上转动的不是一颗头颅,而是小丑的酒囊饭袋,这可不是你的错!”基隆反击。

  “你为什么不做一个角斗士呀!你在角斗场上拿渔网的时样子会看来不错。”

  “如果我网住了你,我就会网住一只发臭的牛掠鸟”

  “那么那些基督徒们呢?”费斯图斯·李古里乌斯问。“你为什么不变身为狗去咬他们?”

  “因为我不想变成你的兄弟。”

  “啊,你这个米泽尔的麻风病人!”

  “啊,你这个利古里亚的骡子!”

  “你皮痒痒了,显而易见,但是别让我给你挠痒痒。”

  “给你自己挠痒痒吧!不过如果你把你的鸡皮疙瘩挠下来了,你身上最好的东西也就没有了。”

  于是他们向他咆哮,他则像一只疯狗似的吠回去,而他们则哈哈大笑,冷嘲热讽。尼禄拍着巴掌,煽动他们继续,并不断地说“好!”过了一会儿,佩特罗尼乌斯信步走近,用他的象牙拐仗拍了拍那个希腊人的肩膀。

  “你说得都还不错,哲学家。”他说,“但是你犯了一个错误。众神将你造就为一个小窃贼,可你却成了一个恶魔。所以你才坚持不了。”

  那个老头子用充血的眼睛瞪着他,可是却想不出一个侮辱性的回答。他安静了一阵儿,然后憋出一声低喃。

  “我会坚持下去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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