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里佛巴罗的秘密
辛普森先生,因为用一种很笨拙的方法做马匹生意。或者说,与人“交换”各种农具和运输工具,而他的客户都不会长期同他做这种交易,所以他很少在家呆着。每一次成功地交易后,一般来说,他都要在监狱里蹲上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因为当一个没有现货和动产的穷人,有着搞交换的老毛病时,很自然地,他肯定需要有东西去交换;而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时,他便更自然地拿了邻居的东西去与人交换。
现在,辛普森先生不在居家附近。因为他拿了寡妇赖德奥特的雪橇换了约瑟夫·古德温的耕犁。古德温最近才搬到埃奇伍德来,还从未碰到过像辛普森先生这样温文尔雅、又有说服本领的人。辛普森先生迅速将古德温的耕犁,与瓦尔汉那边一个人的一匹马进行了交换;因为此人要离城到女儿的住处住上一年,用不上这匹马了。辛普森把这匹老马留下来,每天清晨或傍晚,把它牵到一个接一个邻居的牧场去放牧。不几周,这匹马肥了。随后,他将马换了一个米尔顿人的、有篷的轻便马车。可就在此时,寡妇赖德奥特发现,旧车屋里的雪橇不见了。她已经有十五年没有用它了,可能再放十五年,她也不会乘坐它。不过,这毕竟是份财产,她不想不作任何努力就放弃它。当她发现丢了雪橇时,她即刻就想到艾布纳·辛普森;这大概是村人头脑中多疑的天性使然。不过,这种特殊的交易很复杂,过程也很曲折,(部分原因是马的主人全然消失了,他去了西部,而且没有留下地址。)所以,让治安官花了几周的时间,证实辛普森先生有罪;总算使马的主人和寡妇赖德奥特满意了。艾布纳·辛普森发誓他是无罪的。他告诉邻居们说:有天早晨天刚亮,一个红头发、豁嘴唇、穿着一套花白衣服的人,把他叫起来,要用一台很好的雪橇换他摆在门外院子里的旧苹果压榨机。艾布纳给那个豁嘴的陌生人补交了四美元七十五美分。这个买卖就算做成了。这个神秘的人就地把雪橇放下,把压榨机搬上车,走得看不见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也没有人听说过他。
“要是我一旦抓住那涉案的老贼,”艾布纳显得很正派地大声说,“我要他被绞死。他竟敢卖给我一台偷来的雪橇,拿走我那么多的钱和一台苹果压榨机,更不用说坏了我的名声!”
“你抓不到他的,艾布纳,”保安官回答说,“他已经把你的苹果压榨机和名声,还有那四美元七十五美分都搞走了。人们只看见你,没看见那些东西,你也不可能再看见它们。”
他的妻子、辛普森太太,肯定要靠收洗衣物,每天外出做清洁来维持生活。镇上人也帮孩子们提供衣食。瘦长的、十四岁的乔治,在邻近的农场干些杂活。其他的孩子如塞缪尔,克拉克·贝尔,苏珊,伊莱贾和伊莱莎在衣食足和没有另外更愉快的事情可做时,都上学读书。
在“快乐河”沿岸的村子里是没有秘密的。村中不乏勤劳的居民。但时光静悄悄地、缓慢地过去,人们还是有很多空闲时间来聊天的;比如在中午干草场地的树下,在傍晚小桥的旁边,在夜晚村里小商店的火炉边。这些聚会场所,从男人们的眼光来看,提供了丰富的、可供讨论的、新近发生的事情的各方面的话题。而唱歌排练地、缝纫社、读书群体、教会野餐会及类似活动场所,也给女性提供了表达意见的机会。这一切都已经被认为是习以为常的事。不过,偶尔也有敏感过度的人,作为对生活的一种见解,强烈反对这种闲谈和议论。
以迪利亚·威克斯为例:她是个老处女,靠做衣服勤俭度日。她突然生病,尽管附近的医生都来看过她,但她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日渐衰弱。当时,正好她的堂兄塞勒斯请她去刘易斯顿为他照看房子。她去了,一年后返回时,已变成一个身强力壮,精神饱满而又快乐的女人。在回里佛巴罗短期探访期间,有人问她是否打算离开家乡,迁居他处。
“那是非常肯定的,要是我能有别的地方可搬的话。”她直率地回答,“我在这里,骨瘦如柴。因为我想尽力保住一点个人秘密,可从未成功。第一次,他们知道了我想同一个牧师结婚。当牧师在斯坦迪什娶了个老婆时,又传说我非常失望。随后有五六年,人们又怀疑我想找个地方去教书。当我放弃了教书的念头,以缝衣服为生时,人们又因此而可怜我、同情我。当父亲逝世时,我决心不让任何人知道我是如何生活的,这比任何其他事情更使他们感到困扰。尽管我极其努力地与他们斗,他们还是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我兄弟詹姆斯,十六岁那年去了亚利桑那。连续三十年,我都报道他的好消息,但阿克西·塔博克斯姨妈有个好打听的堂妹去汤姆斯通疗养。她写过信给邮政局长,或者某位镇领导说她找到了吉姆,并在写给阿克西姨妈的信中谈到所有关于吉姆的事,说他一直很不幸。我拔了牙齿,安了假牙,他们知道了。我额前戴了假发,他们也知道了。但水果小贩请我做他的第三任老婆时,我没有告诉他们,他也绝不会说出去的,但是在这个村子里,用不着你告诉。他们闲着没事,成天猜这猜那的。不过,每次都给猜中了。我想法误导、欺骗、转移人们的视线,但每当我白天不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夜间不被人暗中窥测,使自己保持正常的自我,不必说“请原谅”,开始恢复健康之前,我已经完全被折腾得精疲力竭了。堂兄塞勒斯是个老人,并且非常烦人。他认为我的牙齿很漂亮,说我有一头很靓的头发。在刘易斯敦,没人知道关于我和那位牧师的事;不知道我父亲的遗嘱及汤姆的不幸;也不知道我和小贩的事。即使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很在意的,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刘易斯顿是个繁忙的地方,感谢上帝!”
迪利亚·威克斯小姐可能有点言过其实,但是不难想象:丽贝卡和里佛巴罗其他的孩子也可能听说过寡妇赖德奥特丢失雪橇的详情;认为此事与艾布纳·辛普森有干系。
在一般的农村学校,凡事不会过分谨慎,或过分彬彬有礼。有一些与辛普森有关的、尖刻复杂的事件和小诗在学生中广为传播。不过,传播时,总是很小声的,并且是当辛普森家的孩子不在人群中时。这样做,倒是值得赞扬的。
丽贝卡也有着同样的家庭背景,同学中也有了一些爱说三道四的人。所以,人们就不能说她为什么那样痛恨那些卑劣的闲言碎语,并且对此,她本能地避而远之。
在丽贝卡同龄的里佛巴罗女孩中,有个名字取得极好的明尼·斯梅利,但她决非是大家喜欢的人物。她是个眼睛到处搜寻、有着金黄色头发、双腿细长的小姑娘。她的心智,既像会学舌的鹦鹉,又像软弱的绵羊。大家怀疑她抄其他女孩石板上的答案,虽然没有当场抓住她。丽贝卡和埃玛·简总是知道:什么时候她带了果馅饼或三角夹层饼和学校的午餐,因为在那些日子里,她甩开欢乐的人群,到树林里一个偏僻的地方去享用;过了一会儿,就面带欣喜、欢快的笑容回来。
有一次,当明尼·斯梅利偷偷地、单独用餐完毕,在她们中间就座时,丽贝卡鼓足了勇气问:“你头痛好了吗,明尼?让我替你擦掉嘴上的草莓酱。”
实际上,她嘴上并无草莓酱,但内疚的明尼即刻就拿出手绢,在绯红的脸上擦了擦。
当天下午,丽贝卡就向埃玛·简坦白承认,并说,为戏弄明尼而感到羞愧:“我就是讨厌她的作风,”她大声说,“但是,很对不起她,让她知道我们在怀疑她。为了弥补这一过失,我送给她一块保存在有串珠的钱包里的、碎的小珊瑚。你知道那块珊瑚的。”
“她好像不应该得到这样的报偿,她太贪婪。”埃玛·简说。
“我知道,不过这样做,我会好受些。”丽贝卡宽宏大量地说,“再说,这东西,我已经保存了两年,又是破的,不像当初看起来那么完好、美丽。”
这块小小的珊瑚、就部分地起到了和解的纽带作用。那天下午,像往常一样,放学后,丽贝卡留下来补完语法课,抄小路回家。她突然发现在前方的远处、围栏那边,辛普森家的孩子们正进入树林部分,跷跷板不在其中。为了赶上他们,以便在回家的路上结伴同行,丽贝卡加快了步伐,但他们很快就看不见了。不过在她快要追上他们时,她听见在树林那边,明尼·斯梅利提高嗓门在唱歌。一个小孩的呜咽声,克拉拉·苏珊和双胞胎沿着小路奔跑;明尼一路蹦蹦跳跳、并尖声唱着:
是什么使雪橇如此地爱辛普森?
焦急的孩童大声问。
老师赶快回应:
噢,辛普森爱雪橇,你们知情。
最不愿看见的情景,即被击败了的一群辛普森人。最不愿看见的,那起皱的褴褛的衣衫,在看不清的远处消失了。有名的“好斗的双胞胎”、英勇的伊莱贾扔出去的一小块石头,一时间,打破了林子里的沉寂,但石子离明尼还差一百码,明尼就扯起嗓门高喊:“囚犯”,然后,和蔼热情地转向丽贝卡。丽贝卡笔直地站在小道上,愤怒的眼睛明显地流露出要同明尼算账的神情。
明尼的脸看上去是令人不愉快的,因为一个胆小鬼做不道德的事情,被人发现了,她的脸,让人看起来,是不会赏心悦目的。
“明尼·斯梅利,要是——再让我——抓住你——对辛普森家人叫喊那个——你知道我会怎么收拾你吗?”丽贝卡用极其愤怒的语气问。
“我不知道,我不在乎。”尽管明尼的表情暴露了她的恐慌,但她还是这样轻巧地说。
“我将要回我那块珊瑚,并且还要揍你!”
“你敢!”明尼反击道,“要是你敢,我就告我妈妈和老师。这样,你以为如何?”
“就是你告诉你妈、我妈、你所有的亲戚,甚至总统,我都不在乎!”丽贝卡脱口说出那些尊贵的名词,使她更增添了勇气,“你告诉全镇、整个的约克县、缅因州和全国,我都不在乎!”她说完了,也夸下了海口。“你马上回家去,记住我所说的。只要你再这样干,特别是再叫他‘囚犯’,只要我认为是正确的,是我的责任,我就要惩罚你!”
第二天早晨课间休息时,丽贝卡观察到明尼在对赫尔达·梅泽夫搬弄是非:“她威胁我,”明尼悄声地说,“不过,我不相信她说的。”
她后面的话是存心说给人听的,因为在有法纪、秩序的学校机关,明尼还是能显一时的匹夫之勇的。
丽贝卡回到自己的座位时,她问迪尔伯恩小姐,是否可以递张条子给明尼·斯梅利。老师准许了。纸条是这样写的:
世上卑劣的女子里,
没人坏得像明尼。
我要收回我礼物,
还要揍她成肉泥。
附言:你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R·兰德尔
这首打油诗的效力是令人信服的。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明尼,甚至在离砖屋一里远之处,碰到辛普森兄弟们,也都要浑身发抖,不敢无理取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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