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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场意志之战(2)

  杜米纳瑞克斯小姐叫学员们排队等候,然后让我们再试一次。马利又一次偏离正道,穿过了柏油路,眼珠子凸着,一边走一边让自己遭受着脖子被紧扼的折磨。于是,杜米纳瑞克斯小姐把我和马利当作无法让狗跟随的反面教材,展示给了其他的学员。“过来,”她不耐烦地说道,并将手伸了出来,“让我给你示范吧。”我把皮带递给她,她极有效率地将马利拖到了位置上,当她命令马利去坐下的时候,她便拽起了那根链子。他果然也乖乖地蹲坐了下来,并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她。“该死!他怎么可以如此听这个女人的话呢!”

  杜米纳瑞克斯小姐敏捷地将皮带往前一拉,便带着马利向前出发了。可是,他飞快地往前奔去,就仿佛在雪地上拖着一个雪橇。于是这位教师费力地纠正着他,几乎难以保持平衡,而他则跌跌撞撞地走着,困难地呼吸着,然后又再次朝前冲去。看这架势,他极有可能把杜米纳瑞克斯小姐的胳膊给拉断。我本应该感到难堪,可是,我却觉得有一种具有正当理由的满足感。她并没有比我做得好多少。我的同学们都窃笑着,而我则因幸灾乐祸几乎都要笑逐颜开了,心想:“看吧,我的狗对每个人来说都很棘手,不仅仅是针对我一个人!”

  现在,我不再是那个被大家取笑的人了,我必须承认,这一幕的确像是一出闹剧。他们两个终于到达了停车场的另一端,然后又举步维艰地折返回来。杜米纳瑞克斯小姐脸上的表情,令人联想到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晦暗,显然她的心里早已翻涌成了一片狂烈的怒海了。而马利的脸上则挂着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快乐。她气急败坏地猛拉着皮带,马利则淌着口水,朝后猛拉着,显然对于这场新的拔河战,马利是十分享受的。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仿佛他乡遇知音一般开心与兴奋,于是他以一股近乎超自然的爆发力朝我猛地扑了过来,结果迫使杜米纳瑞克斯小姐为了防止摔倒也跟着一阵小跑起来。马利直到撞入了我的怀中才终于停下来。这是他一贯的生活乐趣。杜米纳瑞克斯小姐用一种极为不满的眼神看着我。马利已经嘲弄了她所鼓吹的有关狗及训练的所有理论;他已经当着如此多学员们的面羞辱了她的权威。她将皮带递到我的手上,转向学员们,就好像刚才那段不幸的小插曲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然后她说道:“OK,听我数到三……”

  当课程结束的时候,她问我是否可以留下来一会儿。当她耐心地一个个解答着班上其他的学员们的提问时,我和马利便在一旁等待着。当最后一位学员离开之后,她便转向我,然后,用一种全新的充满抚慰的声音说道:“我认为你的狗还太小,不适合进行体系化的服从训练。”

  “他很难控制,对吗?”我说道,感觉与她同病相怜,因为我们都经历了同样的耻辱。

  “他只是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种训练,”她说道,“他还需要再长大一些才可以。”

  我开始有些明白她的意图了。“你是想告诉我——”

  “他会分散其他狗的注意力,会扰乱他们的正常训练。”

  “那么你——”

  “他实在是太过于亢奋了。”

  “你要把我们从班上踢出去,是吗?”

  “你可以六到八个月之后再带他来参加培训。”

  “所以你打算把我们踢出局?”

  “是的,”她终于承认了,“我想让你们退出。”

  马利似乎明白我们正在谈论的内容,他抬起腿,冲着这位他钟爱的教师愤怒地撒了一泡尿,距她的脚只有几公分。

  有时候,一个人需要被激怒后才能变得认真。杜米纳瑞克斯小姐已经激怒了我。我拥有一只漂亮的、血统纯正的拉布拉多寻回犬,这一品种因其指引盲人、救援遇难者、帮助猎人以及从翻涌的海浪中捕鱼的能力而闻名于世,所有这些能力都需要平静的才智,而马利便是这一品种中的骄傲的一员。她怎么敢在仅仅两次课之后便将他开除?他只是情绪过于饱满了一些,尽管他表现得不是太好,可是他完全没有恶意啊。我打算向这位让人难以忍受的自命不凡的女人证实杰罗甘的尊贵的马利·丘吉尔并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懦夫。我们要让她看到马利在威斯敏斯特上的优秀表现。

  第二天一早,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马利牵到后院。“没有人可以把杰罗甘家族的男孩踢出驯犬学校。”我告诉他说,“无法被训练?我们要看看到底谁才是无法被训练的。对吗?”他一上一下地跳跃着。“我们可以做到的,对吗,马利?”他摇摆着。“我听不见你的回答!我们能够做到吗?”他吠叫着。“这样好多了。现在让我们开始训练吧。”

  我们最先练习的是“坐下”的命令,从他还是一只小狗的时候开始,我便已经训练他这一指令了,所以他对这一指令掌握得还不错。我板着脸站立在他的面前,用一种坚定而镇静的声音命令他坐下。他蹲坐下来。我对他夸奖了几句。我们将这个练习重复了好几次。接下来我们所要训练的便是“趴下”的命令,这个命令我也同他练习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脖子用力地朝前伸着,期待着我的指示。我慢慢地将手举到空中,伴随着一个明确的向下的动作,我将手指朝下弯曲,指着地面,说道:“趴下!”马利“砰”的一声重重地将身体倒在了地上。如果他身下的这块灰泥硬壳不发出这“砰”的一声巨响的话,他才不会乐意就这样倒下身呢。坐在门廊上喝着咖啡的詹妮注视着我们,然后大声叫道:“好样的!”

  在经过好几轮的准备行动后,我决定将训练难度提高到下一个挑战——“过来”的命令。这个命令对于马利来说比较艰难。接下来的部分不成问题:他要一直在适当的位置上等待着,直到我召唤他过来。但当我从他的身边走开的时候,他完全不能静止不动地坐着,我这只注意力不够集中的狗会急不可耐地像膏药一样贴在身上。

  我把他安置在坐着的地点上,让他面朝着我,然后我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当我们互相凝视的时候,我将手掌举起,保持在身体前面,就好像一个交警那样。“待着别动!”我冲他喊道,然后向后迈了一步。他待在原处一动不动,焦急地注视着我,等待着我向他发出他能够加入到我这儿来的最轻微的信号。在我后退了四步之后,他无法再继续等待下去了,他朝我飞奔过来,一头栽进了我的怀里。我温和地警诫他,然后又试了一次,一次又一次。每试一次,我都退得更远一些,然后再发出指示。最终,我站到了离他五十步远的院子的另一边,我把手掌朝他举起。我等待着。他蹲坐在那儿,好像被锁定了一样,他的整个身体因期待而颤抖着。我能够看出他身体里紧张的精力正在蓄势待发。他看上去就仿佛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但是他仍然牢固地保持在原地。我数到第十下。他没有移动。他的眼睛紧盯着我,他的肌肉向外凸了出来。“OK,折磨得已经足够了。”我心想。我将手放落下来,叫喊道:“马利,过来!”

  当他犹如一个弹弓向前“发射”的时候,我蹲坐下来,拍着手掌鼓励着他。我原以为他会杂乱无章地跑过院子,谁知道他沿着直线朝我跑来了。“太好了!”我心想。“快点,孩子!”我喊道。他照办了。他向我扑了过来。“慢下来,孩子。”我说道。他仍然飞奔着。“慢下来!”他对这一指令充耳不闻,脸上挂着疯狂的表情,在被他重重撞击前的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这位引水员已经离开了舵手室。这是一只好像受到了某种惊吓而突然狂奔的狗。我只好抓紧时间发布最后的命令。“停下来!”我尖声喊叫着。他“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在了我的身上,而我则“砰”一声重重地跌倒在地面上。几秒钟之后,当我睁开眼睛时,他正用四只脚爪跨骑在我的身上,躺在我的胸前,拼命地舔着我的脸,仿佛在说:“我做得如何,发号施令的老板?”从技术上来讲,他的确是遵照命令而行。毕竟,以前他跑向我的时候,我没能对他提到任何有关停下来的指令。

  “任务完成了。”我呻吟一声说道。

  詹妮将头从厨房的窗户探出来,对我们叫道:“我要去工作了。你们两个结束练习后,别忘了关窗户。今天下午有雨。”我给这位后卫球员狗弄了点吃的,接着洗了个澡,然后便去上班了。

  那天晚上,当我回到家的时候,詹妮正站在前门等我,我看得出她有些心烦意乱。“快去车库看看吧。”她说道。

  我打开门,走进车库,映入眼帘的第一幕,便是马利躺在他的地毯上,看上去十分悲伤。只不过是匆匆的一瞥,我便发现他的口鼻部和前爪有点儿不对劲。它们变成了暗褐色,而不是原有的浅黄色,上面还有已经变干的血块。然后,我将视野扩大到了整间车库,结果令我惊讶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间车库,这个我们原以为不会被毁坏的“碉堡”,显然已经被攻破了。地毯被撕成了碎片;混凝土的墙壁上是一道道的抓痕和牙印,油漆被剥落下来;烫衣板也被打翻在一旁,它那布质的面板被撕成了一条条悬挂着的布片。最糟糕的是,我站着的这个门口,看上去就好像被人用碎木机攻击了一样。门周围摊了一地的小木块,门的一边被凿成了一个半圆,门框边框底部三英尺的地方完全空了,哪儿也找不到。墙壁上马利擦伤自己的脚爪和口鼻的地方血迹斑斑。“该死!”我说道,内心的恐惧多于愤怒。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对面街上那位可怜的雷德米尔夫人愤怒被谋杀的景象。我感觉自己仿佛正亲临一起凶杀案。

  我身后传来了詹妮的声音。“当我回家吃午饭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她说道,“可是,我说过天快要下雨的。”在她返回报社继续工作后,一场猛烈的暴风雨便揭开了序幕,夹带着如瀑布一般的巨大雨帘,闪电令人目眩,震耳欲聋的雷声令你几乎感觉到这雷声重撞着人的胸腔。

  当她几个小时后回到家里时,马利试图要不顾一切地逃脱被残杀的厄运一般站在那儿,处在一种完全被惊恐攫住的紧张状态。他看上去是那么可怜兮兮,以至于她不忍心冲他吼叫。而且,这一事件已经结束了;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而受到惩罚。然而,她对于我们的新家所遭受的这场荒唐的袭击感到极度的悲痛,这栋房子是我们辛勤劳作的结晶,我们在上面花费了如此之多的时间和精力,所以她无法忍受这番惨不忍睹的景象,不知道该拿这间车库以及马利怎么办才好。“等你爸爸回来后再慢慢收拾你!”她威胁着说道,然后把他关在了门内。

  在用晚餐的时候,我们尽力去理清思路,探究这一“野蛮”的事件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我们所能够推断出来的情形如下:当那场狂烈的暴风雨来临的时候,独自在家且极度惊恐的马利,认为他最好的求生途径,便是在房子里挖出一条逃亡通道。他可能听说过一些有关从他的祖先——狼那里传承下来的古老的穴居的本能。于是他便以一种充满高度热情的罕见的效率去努力实现他的目标,而我原以为这一目标如果不借助重型机械的话是不可能达成的。

  晚饭结束之后,詹妮和我便来到了车库里,只见马利又恢复了常态,他抓着一个玩具咀嚼,围着我们又蹦又跳,盼望着我们能和他进行一场小小的拔河赛。当詹妮用海绵揩拭着他毛发上的血迹时,我便将他按住不动。然后,当我们为他清理战场的时候,他便注视着我们,尾巴不停地摆动着。我们把地毯和烫衣板的面板扔掉了,擦拭着我们门上的抓痕和牙印,用拖把擦洗着墙壁上的血迹,以及开出了一张我们进行维修所需要购买的物品的清单。需要修理的项目简直不计其数,以至于我认为在马利的有生之年里我才能够完成此项内容浩繁的改造工程。马利对我们伸出援手帮助他进行改造这一行为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你不必对此表现得如此开心。”我苦着一张脸闷闷不乐地说道,然后便把他牵进屋里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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