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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玉在人在

  掌心中,那只碧绿的玉珑玲安静地散发着淡而忧伤的幽光。今夜,它并没有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

  因为,它的另一半离得它太远太远,它无法感应那块玉玲珑的存在。

  人孤单,玉也孤单!

  原来,爱一个人竟是件这么痛苦的事。

  原以为,他们为了彼此放弃了身份,放弃了立场,放弃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责任……他们便可以不顾一切……

  可是,他终究还是看不透配天的。

  他们一起历经了多少风雨,多少患难,甚至历经了生死,但配天,却似乎依旧离他好远好远。

  他害怕,害怕配天终有一天又会离自己而去,害怕自己又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他真的,不想再失去!

  将手中的酒坛从窗外狠狠地抛掷了出去,“嘭”的一声,酒坛应声而碎,他冷眼看着它在雪地中四分五裂,就仿佛在看自己的心。

  心头,渐渐被苦涩填满,他轻闭上眼,低喃道:“配天,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天,已经大亮了,却依然在下雪。

  上玄一直紧闭着双目,似已醉得不省人事。

  忽然,他眉头微微一动,睁开了眼来。

  “你来干什么?”

  冷冷地看了眼窗外雪地上那白衣执箫的女子,上玄复又闭了眼。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水嫣然握紧了手中的玉箫,神色有些复杂,“掌门师兄正准备向配天姐姐求婚,你若是不想失去配天姐姐,便快去……”

  她话音方落,忽然眼前一花,上玄竟已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是应该帮你的掌门师兄吗?”

  上玄冷然盯着她,眼中的神色冰寒如刀。

  “因为,”水嫣然顿了顿,一字字道:“因为,我跟你一样,都不想失去自己所爱的人。”

  “配天——配天——”

  耳畔又听到轻响,配天终于回过了神。

  看了眼还在自己手中的汤药,和正躺在床上等着喝药的人,配天强自收敛起心神,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施晏真。

  “很抱歉……”

  “配天,你今天怎么了?”施晏真接过药,眉宇间满是关切,“是不是太累了,不舒服?”

  “没事。你先把药喝了吧!”

  施晏真将药一饮而尽,笑道:“配天,这两日多亏你照顾。”

  “你为了救上玄而受伤,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施晏真闻言神色微微一黯,“若我不是为上玄而受伤,那你可还会如此细心地照顾我?”

  配天淡淡地道:“施大哥,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施晏真苦笑,“我知道。看来,赵兄在你心中已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蓦地,他眼中似有什么一闪,“对了,配天,我一直不知道你和赵兄是如何认识的?”

  见配天怔了怔,他又补充道:“我——我只是想让自己输得心服口服。”

  “我和上玄……”配天微微显得有些失神,向来冰冷的眼底竟显出一抹柔和的神色来,“我们曾经因身份立场不同,而水火不容。”

  施晏真望着那抹柔和,暗中握紧了双拳,脸上却带着微笑,“既然你们彼此是对立的,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他父亲一直视我大哥为眼中钉,除去表面上的明争,暗中也派了很多杀手来暗杀大哥和我。那日,上玄为了救我,违背了他父亲的命令,拼死救了我一命。随后,我们便决定离开,抛弃一切身份立场。”

  “看来,我真是没机会了……”施晏真苦笑连连,良久,似为了缓和气氛,他抬头半开玩笑地问道:“配天,你与上玄既然相识已久,为何不成亲?成亲了,也可绝了我们这些爱慕者的希望,不是吗?”

  他的玩笑也许是无心,但配天一怔,神色微异。

  施晏真似看出了端倪,试探着问:“配天,难道,你——你不想跟上玄成亲?”

  配天依旧沉默。

  施晏真似想到什么,不禁惊呼出声:“配天,难道你不是真的喜欢上玄?你之所以和上玄离开,是为了帮你大哥减少一个可怕的敌人,是吗?”

  这一句话,石破惊天,配天闻言皱眉,“施大哥,你在说什么……”

  突然,门“嘭”的一声被狠狠地推了开来。

  配天和施晏真皆是一怔,转头望去。

  “上玄?”

  “赵兄?”

  门外,上玄僵直地站着,神色平静,只是那张脸却惨白得像一只鬼,眼眸中所流露出来的伤痛就像一把刀直刺进配天的心口。

  “上玄——”

  配天知道他定是误会了什么,但胸口却像被巨石堵住,什么也说不出口。

  “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不想与我成亲的真正原因吗?”半晌,上玄终于冷冷地开口。

  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了任何感觉,也许,当一个人痛到了极点,是感觉不出疼痛的。

  “赵兄,我想配天不是这样想的,都是我胡说……”施晏真眼见情形不对,急忙开口劝说。

  “你闭嘴!”上玄冰冷的眼中掠过一丝暴戾之气。

  他痛!

  他恨!

  都是因为这个施晏真的出现,一切才会变至如今这种田地!

  那么,他便该死!

  眼中的暴戾转为了杀气,他一掌疾挥而去,狠劈向施晏真。

  那一掌,快如闪电!

  施晏真重伤在身,根本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

  忽然,一道白色的人影横空斜插了进来,拦在上玄和施晏真中间。

  “上玄,住手!”

  惊见面前的身影,上玄不顾真力的反噬,硬生生地几乎全力施出的掌力强收了回来。

  掌心,就停在离配天胸口不到两寸的地方。

  上玄体内气血不断翻腾,但那些痛楚,却远不及心口那道伤痕来得痛,来得深。

  “让开!”他冷冷地开口。

  “上玄,不要冲动!你真正要找的人是我,并不是他!”配天深深望进他的眼眸之中,一字字道。

  “那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配天沉默,暗中却握紧了双拳,指节微微泛白。

  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被打得粉碎,上玄万念俱灰地收回了手。

  “哈哈哈……”忽然,他凄厉大笑起来,不断踉跄后退着。

  当笑到声嘶力竭,他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也不剩!

  最后看了眼配天,他转身狂奔离去,投入了风雪之中。

  “上玄——”

  配天追出了两步,却又停下了步伐。

  就算她追到了又怎样?她依旧什么也不能说……

  “配天,对不起。”施晏真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的身后。

  “不关你的事。”配天的双眸显得有些黯淡,“这一天,我终究是要面对的。”

  只是,这一次她真的伤了上玄的心!

  忽然,她脸色一变,猛然间想起上玄被天魔焚音损伤的经脉还没完全复原,若是大悲大喜,将会再度损伤经脉。

  “上玄——”顾不得身后的施晏真,她急忙追了出去。

  焦急中的她忽略了施晏真眼底暗暗闪过的那抹得逞般的笑意。

  门外,忽地响起了“啪啪啪——”三道掌声。

  “施右使真是好手段哪!就这样便把情敌给骗走了呢!轻轻松松抱得美人归!”

  听到那天真的声音,施晏真的脸色变了,侧头一看,便见房中不知何时竟已多出了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白衣,容貌俊美,却面无表情,冷似寒冰,手握长剑,女子则一身紫衫,清秀可人,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酒窝,显得天真无邪。

  “属下参见圣女!”

  施晏真也不顾伤痛,连忙翻身下床单膝而跪。

  “啊,施右使这是干什么呢?”那少女似吃了一惊般,连忙将他扶起,右手却故意重重压在他胸前的伤口上,看着施晏真脸色渐渐发青,少女依旧笑得一派天真,“小齐啊,原来我们这施右使为了美人可是受了不少苦呢。看看,脸都发白了呢,如此重的伤……”少女边说手上边加重了力道,“你说,那个容大姑娘是不是感动得要死了——”

  那白衣男子冷冷瞥了施晏真一眼,并未答腔,眉宇间却写满了不屑。

  施晏真几乎痛得说不出话来,却又不敢退,只能咬牙喘息道:“属下知罪,请、请圣女责罚!”

  “哼!”紫衫少女哼了声,一把将施晏真推倒在地上,冷然看着他,那双天真的眼眸此时看起来竟邪恶万分,“美人乡,英雄冢,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我让你接近容配天,是为了方便你逼赵上玄就范,可不是方便你近水楼台先得月。”

  施晏真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煞白,“属下知错!”

  “知错?”少女扬了扬眉,眼中尽是冰冷,“你以为一句知错便了事了吗?在白梅岭,你分明可以趁赵上玄重伤,将他擒获。可你隐瞒容配天未死的消息,竟擅自主张地演了一场苦肉计,离间容配天和赵上玄。如今,你气跑了赵上玄,若是抓不回来,耽误了义父破阵重出江湖,你又该当何罪?”

  这紫衫少女便是上官小颜。

  两年前,她原想连根拔起容府,却低估了容配天,也错估了赵上玄的感情,以至功败垂成。

  后来,当她得知上玄因燕王之死离开了配天,原本想夺回玉玲珑,置配天于死地,却意外地得知了另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因这个消息,她这一等,又是两年……但这一次,她绝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敌……

  面对少女那冰寒似刀的目光,施晏真满头大汗,颤声道:“属下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定能擒住赵上玄!”

  那白衣男子忽地冷冷插了一句:“即便你抓住了赵上玄,也未必能逼他就范!”

  施晏真刚牙一咬,“那齐左使又有什么高见?”

  紫衫少女忽然转身搭上白衣男子的肩头,笑得一脸天真可爱,与对待施晏真的态度截然不同,“小齐,我知道你一开始就反对用这种方法抓赵上玄,原本,我只是想让施晏真试试。如果真抓住了赵上玄,我们再想办法逼他就范也不迟。”话语一顿,她淡淡扫了眼施晏真,“不过,如今看来,施晏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衣男子低头看了那少女一眼,淡淡地道:“你想亲自出马?”

  少女笑颜如花,竟若无旁人地在白衣男子脸颊上亲了一口,“还是小齐你最了解我。”

  得美人香吻,白衣男子脸上却依旧无丝毫波澜,仿佛他天生便没有表情,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感觉!

  少女灿烂的笑容稍稍黯淡了下来,却仅是一闪即逝。

  “施晏真,这一次你若不能将功赎罪,我定不轻饶你!”

  冷冷丢下话,少女拉着那白衣男子飞奔了出去。

  “属下恭送圣女!”

  施晏真半跪于地,额际因疼痛而布满了冷汗。

  抬起头,却看见水嫣然正站在自己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他牙一咬,就欲站起来,却复又跌了回去。

  水嫣然伸出手想要扶起他,却被一把推倒。

  “不用你管!”他艰难地撑起身子,踉踉跄跄朝门外走去,投入了风雪之中。

  静默地目送着施晏真离去,水嫣然低垂下眼帘,掩去了眼中那浓烈的悲伤……

  昏暗的地牢,到处充满了腐朽糜烂的气味,令人隐隐欲呕。

  冰冷的地面上,一名素衣女子蜷缩在一角,低着头,双手紧抱着肩头,却依旧无法抵挡那冰冷的寒意。

  头上的发髻不知何时早已散落,长发披散而下,遮住了整张脸庞。而她的四肢也被沉重的铁链紧紧锁着,手腕和足踝上满是伤痕和干涸的血迹。

  不记得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久到几乎要把什么都忘记了,只有那张温文的笑容还残留在自己的记忆中。

  也许,怀念他的笑容已成了让她坚持下去的唯一力量,只要,他还活着。

  “吱呀”一声,地牢里沉重的铁门被推了开来,光线长驱而入,驱走了满室的黑暗。

  “雪姐姐,小颜来看你啦!”

  缓缓抬起头,随着那极缓慢的动作,遮住脸颊的发丝也开始往两旁滑落。一双黯淡无光却依旧如一潭清水般的眼眸露了出来。

  纯真甜美的声音,无邪孩子气的笑容,她的样子还是没有变呢!

  只是,她的心早已变了!

  变得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小颜——”

  低低地吐出这个名字,却发现自己已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很陌生了。

  十多年前,当她轻唤小颜的时候,这名爱笑的女孩总会扑进自己的怀中,尽情地撒娇。

  但如今,已是不同了……

  “雪姐姐,你又憔悴啦!”

  上官小颜微皱了皱眉,眼眸中却闪烁着笑意,“你这样司徒哥哥可是会心疼的哦!”

  “浩哲,你把浩哲怎样了?”

  上官小颜娇笑着坐到上官雪面前,仔细端详着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

  “雪姐姐,为什么每次见面,你总是问这句话呢?我就知道啊,你的心中,只有司徒哥哥,没有小颜……”目光徒然一寒,那似刀般的冰冷直射进上官雪的心中。

  “小颜,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上官雪眼眸中慢慢升起了一丝怜悯和疼惜。

  “啪”的一声,上官小颜毫不留情地一掌甩了过去。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收回手掌,她紧紧地握住,“你跟司徒哥哥一样,只会这样看我,只会怜悯我,但我——不需要——”

  一字一句犹如控诉,上官雪缓缓轻闭了双眼。

  “雪姐姐总是要惹小颜不高兴啊!”转眼间,上官小颜似恢复了那派天真烂漫的口吻,“这两年来,你一直在询问司徒哥哥的下落,但小颜也一直没有告诉你答案,知道为什么吗?”

  上官雪睁开了眼。

  “因为,雪姐姐的心中从来都只挂念司徒哥哥,就像司徒哥哥永远都只挂念雪姐姐一样。所以,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的人!”她嘴里说着恨,但目光中却带着笑容。

  上官雪忽然觉得心寒,彻底地心寒。

  “不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啦!”上官小颜凑近了上官雪的脸庞,目光闪烁着,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哦,司徒哥哥其实早就死啦!两年前,他就死了!而且死无全尸!”

  “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上官雪却无所觉般只是瞪大了眼眸。

  上官小颜近乎恶毒地冷笑,“知道吗?司徒哥哥是我杀的呢?我亲手……亲手让他化为尘土。他现在,一定在黄泉的某一个角落苦苦等待着姐姐吧——只是,我现在还不打算让你们团聚呢!因为,我要让义父看看,他所宠爱的女儿究竟藏着怎样的一颗心?”

  “小颜——”上官雪艰难地伸出手,眼角已有泪水滑落,“不要——不要再错下去——”

  “我没有错。”上官小颜一把挥开了上官雪的手,“为什么你们老说我错了?我没有错!”她冷哼一声,站了起来,走向牢门。

  “小颜,就算你有玉玲珑也没用,你必须还要有一样……”

  “哦,对了。单单只有玉玲珑是不行的啊!”上官小颜转过了身,目光中闪烁着一抹异芒,“我今天就是来告诉雪姐姐的,我现在不单单有玉玲珑,更找到了另一样东西……雪姐姐,你就等着看吧!”

  笑声渐渐远去,上官雪的心却跌落到了谷底。

  她轻轻闭上了双眼,掩去了目中那份悲愤与苍凉。

  浩哲,难道我们辛苦所做的一切真的都白费了吗?

  雪,已停。但寒风,依旧如刀,割得人的脸颊隐隐生疼。

  上玄不知道自己在雪中狂奔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就像具被掏空了心的行尸走肉,没有了任何的感觉。

  注定了,他只能是一个人!

  心口蓦地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禁无力地单膝跪在了雪地之中。

  天魔焚音的伤终于再次发作了吗?无谓一笑,他慢慢地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当他历经了一生中最痛的时刻,已没有什么能再伤得了他了。

  风,忽然停了下来。雪地里,沉静如死。

  但上玄却感觉到了杀气。

  强烈的杀气。

  “嘭!嘭!嘭!”一连数声,周围积雪深埋的地底蓦地冒出了数十条人影!

  天魔教!

  上玄冷冷一笑,眉宇间流露出一抹激狂。

  今天,他要将所有的痛全都发泄在这些人身上。

  来一个,他杀一个!

  来一双,他杀一双!

  眼前的世界,白茫茫的一片。所有的脚印,所有的线索全被白雪给覆盖。

  配天已在雪地里找了整整两个时辰,但她一直没找到上玄。

  素来的冷静自持早已溃不成军,她的一颗心早被惶恐和焦急占满,她甚至不敢去想,天魔焚音发作之后,上玄能支撑多久?

  轻抚上右肩,配天眼中隐隐闪过复杂的神色。

  一切,皆因这肩上的龙腾胎记……

  “配天,其实你的身上带着胎毒,活不过二十岁。你身上的龙腾印记,就是解开你身世的秘密!而一切的源头,皆因圣音教。”

  那天她并没有告诉上玄这个秘密。

  还记得,当师父上清真人告诉她这个秘密时,她几乎呆住了。她曾在爹的手札里看到过这个圣音教,而且,直觉这个圣音教与天魔教有着一种必然的联系。

  原本,她想找大哥容隐问个究竟,但又听说大哥正为了朝庭和姑射的事弄得心力交瘁,所以,她便只身来了塞外……不仅为了天魔教和玉玲珑,还为了自己……

  师父说,她活不过二十岁,也许她根本就过不了这个冬天,那她又怎可与上玄成亲?

  她极力地避开他,甚至易容女扮男装,但上苍却偏要他们相遇。

  急步行走间,她的腰间滑落下了一道碧绿的幽光。

  是那只落单的玉玲珑。

  她弯腰捡了起来,紧紧地握住。

  传说中,无论相隔多远,原本属于一对的玉玲珑都会在冥冥之中相遇。

  此刻,她很希望传说可以成真!

  鲜血,浸染着四周的雪地,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几欲让人作呕。

  雪地上,已倒下了三十六具尸体。

  但上玄却依旧桀骜不驯地顽强站在雪地上,眼中的神色几近疯狂。

  他早已杀红了眼,一袭玄衣虎袍也被鲜血染透,他甚至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

  他唯一清楚知道的是,他心中的痛并没有轻减,反而越来越重,越来越深。

  蓦地仰天一阵长啸,他凝结最后一道掌力,一掌挥了出去。

  冷眼看着敌人又倒下三个,他眉峰一蹙,身子也不由得晃了晃。

  他几乎已是力竭了!

  这些人用的就是车轮战术,要他身心俱疲。

  “赵上玄,我看你就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乖乖跟我们回去!”

  说话的,正是那日祭血盛会上执刑的红衣男子。

  他叫吴剑风,是天魔教总坛护法。

  上玄冷冷一笑,满目鄙夷之色,“你以为你是谁?”

  这一句话,几乎让吴剑风吞不下去。

  若不是教主三申五令定要生擒上玄,他绝不会让上玄活到现在。

  看了眼上玄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吴剑风强压下心头的杀意,满目阴狠地道:“赵上玄,你已是油尽灯枯,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举手一挥,他正欲下令,忽然雪地里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娇笑声:“你们以众欺寡啊,真是好不要脸!”

  “什么人?”吴剑风面色一变,他没想到半路竟会杀出个程咬金。

  “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笑声中,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紫衫少女翩然落在众人面前。

  她长着一副圆圆的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边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身材娇小玲珑,看起来像是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原来是个黄毛小丫头!

  吴剑风不屑地扫了眼那紫衫少女,正欲开口,却听上玄冷然道:“我不需要人多管闲事。”

  紫衫少女微一挑眉,就像看怪物般看了眼上玄,然后,又叹了口气,状似苦恼地道:“可是,我这人有个毛病,人家不喜欢让我做的事,我却偏偏要做!”

  话落,她灵动的双目蓦地闪过一丝邪气,右手一挥,一股白色的粉末朝吴剑风他们撒去。

  吴剑风跳了起来,想避过那些白色粉末,但那些粉末竟像是长了眼睛般,无论他反应有多快,还是给沾上了一些。

  顿时,全身奇痒无比!

  四周,早已乱成了一团。雪地上躺下了不少着道的天魔教众,他们在雪地上滚来滚去,浑身乱抓,口中不断凄厉喊叫。

  上玄虽冷眼旁观,但已看出,这少女是一名深藏不露的高手。

  那一撒之间,看似无意,实则暗藏深厚的内劲。

  “臭丫头,你给我们撒了什么?”吴剑风功力比较深厚,虽没有属下那么夸张,但身上的巨痒也让他几乎无法忍受下去。

  少女漫不经心地拍去了掌间剩余的粉末,皱眉道:“啊——我忘记这毒粉叫什么了,好像……好像叫什么万毒穿心粉。听我老爹说,粘上者会先剧痒难当,然后全身皮肤溃烂,痛上七七四十九天,最后才毒发攻心而死……”语毕那少女还夸张地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哎呀,真是好可怕的毒哦——”

  吴剑风脸上霎时变了颜色,“臭丫头,快给我解药!”

  紫衫少女含笑看着他,一字字道:“此毒——无、药、可、解!”

  “什么?”吴剑风的脸已成了猪肝色,一边不断抓痒,一边怒喝道:“臭丫头,交不出解药,我便杀了你!”

  少女状似害怕地退了两步,扁扁嘴,“不要杀我啊,我说无药可解,又没说无法可解。”

  “你!”这一惊一乍,已让吴剑风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地抓着身上的奇痒。

  “你可不要吓我,你一吓我,我就会忘记这毒究竟要怎么解了……”

  见吴剑风目中已露出杀机,少女也玩够了,拍了下手掌,“啊,我想起来,你只要找一处比较干净的水源,记住,要那个至阴至寒的冷水,洗上七天,此毒便解了。而且在一个时辰内找不到这种水的话,可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走!”吴剑风气急败坏地带着天魔教众人疾速退去。

  刹那间,雪地里的人几乎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紫衫少女和上玄。

  少女望着走远的天魔教众,哈哈大笑,“真是笨到家了!这样也会中计吗?那只是些加了料的痒粉而已,这么冷的天,用至寒的冷水,不冷死你们,也冻僵你们了!”

  她笑得够了,便回过头来,对上玄说道:“喂,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谁知上玄冷冷一笑,目中露出冰冷狂傲之色,“我说过,不用你多管闲事。”他转身就走。

  “喂!”少女足下一跃,已拦在了上玄的身前,“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上玄冷然看着她,“若是你再拦我,我便让你成为死人。”

  好张狂的家伙!

  被激出好胜之心,少女柳眉一挑,娇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成为死人……”

  话落,她出掌如风,快如闪电,一掌便朝上玄胸口劈去。

  上玄冷冷一笑,强提真力运劲于掌,霎时周身寒意凝结。

  少女感到迎面扑来一阵寒气,霎时脸色竟变了,低呼道:“衮雪神功!”

  眼中变换过数种神色,少女微微错开一步,不与上玄那一掌硬拼,而从上玄左腰侧擦身而过,斜斜劈落在雪地上。被那劲风一扫,上玄腰间的那只玉玲珑顿时掉落。

  上玄一惊,竟也不顾眼前的紫衫少女,弯腰便要去捡雪地上的玉玲珑。

  那紫衫少女眼中神色一闪,早上玄一步,足上一挑,再伸手一抄,将玉玲珑接住。

  “还给我。”上玄眼中杀意一闪。

  少女紧紧盯着上玄,“要还你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衮雪神功?”

  上玄脸上的神色又冷了一分,“你以为我会受你威胁?”

  少女冷笑,“好,那你就别想拿回去。”

  手上微一用劲,正想将掌间的玉玲珑震裂,忽然,腕上一痛,右腕已被牢牢扣住。

  “你敢弄坏这块玉,我便让你死无全尸。”

  上玄目光一片冰寒,配天曾跟自己说过这块玉的重要性。这对玉玲珑关系着一个人的性命,他又怎可让这玉毁了?

  “先放手啦!痛死了!不就是一块玉吗?”

  紫衫少女皱着眉,松开了手,玉玲珑跌落在雪地上。

  上玄冷哼一声,放开了那少女,将玉玲珑捡起收了起来,看也不看那紫衫少女一眼,转身便走。

  “你站住!”

  她才刚喝叱出声,就见前方的身影晃了晃,“嘭”的一声,跌入了雪地之中。

  “这么快就倒了呀?”少女撇撇唇,天真的眼眸中异光闪动,“我可还没玩过瘾呢!”

  配天是被一阵阵血腥味引了过来的。但触目所及,一片血红,满地都是冰冷的尸体。

  死的,都是天魔教的人,一共三十九具,都是被一种至阴到寒的掌法所击毙。

  “上玄!”

  她放声大喊,但四下里却没有回应。

  拿起腰间的玉玲珑,她紧紧地握住,在雪地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白雪覆满全身才索然离去。

  原来,传说果然是不能成真的……

  “配天!”

  从冷汗中惊醒,上玄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山洞之中,而且四肢均被牢牢绑住。

  “你终于醒啦!你可是昏迷了三天三夜!”

  自己竟昏睡了这么久?

  上玄微一皱眉,但在看到那名紫衫少女时,他复又闭上了双眼。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救了你两次。”紫衫少女非常不满他的冷漠和嚣张。

  上玄睁开了眼,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放开我。”

  “你现在可是受制于我,还这么嚣张?”紫衫少女低哼了声,又出手如风般封住了上玄胸口几处大穴,得意地看着他,“现在你连武功都被我封住了,看你还张不张狂?”

  上玄冷哼了声:“要杀便杀!”

  “我可不想杀人!”紫衫少女耸了耸肩,“我只是想问你一个人的下落。”

  上玄闭上眼不理她。

  少女继续追问道:“天俞老人秦方,你可认得?你这身衮雪神功是不是就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上玄蓦地睁开了眼,“你是谁?”

  “我叫秦小小,是天俞老人的女儿。”秦小小激动地扣住上玄的肩头,“你一定认得我爹对不对?他现在在哪里?快告诉我!”

  上玄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他死了。”

  “死了?”秦小小脸色顿时惨白,不断摇晃着上玄的肩头,情绪越发激动,“你骗人,我爹怎么会死?你骗人!”

  上玄冷冷地重复:“他是死了。”

  “不可能!”秦小小震惊地瘫坐在了地上,忽然,她眸中神色一闪,眼中竟露出了疯狂之色,在那一瞬间,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嘶叫一声,双手紧紧锁住上玄的咽喉,“是你杀了我爹,对不对?不然你怎么会衮雪神功。我爹不可能把神功传给你,肯定是你逼我爹教你神功,然后杀了他!”

  秦小小嘶喊着,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上玄四肢被绑,武功又被封住,根本无力抵抗。

  在痛苦的窒息中,黑暗渐渐笼罩了下来。

  传说中,当人临死前的那一刻,会想起自己一生的过往,想起自己生命中最重要最爱的人。

  而这一刻,他想起了配天——

  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舍不得配天,即使已是遍体麟伤……

  恍惚间,他似听到了阵阵熟悉的琴音,琴音漫漫,缠绵如水。

  脖子上的窒息感忽然消失了,他急喘了几口气,心口却在一阵阵地绞痛!

  那认得那曲琴曲——是《流水》。

  配天经常弹奏的《流水》。

  配天,配天,是你吗?

  我只想,再见你一面!

  挣扎了下,他最终没能站起来。黑暗,彻底地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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