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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向牛丕带着艾净由岳阳楼底楼的后墙处穿墙而出,这个方位是那些守在屋檐上向下张望的武林群豪们万万没有提防到的地方,所以当他们两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湖边的芦苇荡里去时,岳阳楼里的武林群豪们还在楼上呆站着等那黑暗法术消逝后抓人哩。

  两人在芦苇荡中左穿右拐,有好几次,艾净忽然停下来,侧耳倾听身后,向牛丕轻笑道,“你放心,那些武林人不会那么快追来的。”

  “我总觉得后面有什么在跟踪。”艾净轻声地嘀咕。

  向牛丕相信她的感觉,因为她的武功修为比自己高。大凡内力深厚者的感官功能都比常人高许多,所谓的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亦即此指。

  两人安静下来,伏身芦苇中,过了一会儿,果然有极轻细的声音向他们这里移过来,可是,这声音在离他们约一丈处便停了下来,两人等了半柱香功夫,后面那声音也安静了半柱香。艾净按捺不住了,娇躯贴地飘掠,一式“蜻蜓点水”,悄无声息地向那声音停驻处掠过去,与此同时,那跟踪者显然也发觉了危机在迫近,向一旁的芦苇荡中横蹿出去,去势之疾,丝毫不下于艾净的轻功提纵术。

  向牛丕无奈之下,只好紧盯着艾净那雪白的身影追在芦苇荡中,只见前面的艾美人呈“之”字形在芦苇荡中飘飞横掠,不断变换方位,他心中不由地感叹那个神秘的跟踪者居然比自己还狡猾,深谙“休走直线,曲折迂回”的逃跑之道。

  他们两人一路追行,始终没法看清那跟踪者是谁,只是凭着跟踪者发出的声音追踪,突然,他们追出了芦苇荡,眼前到了一处开阔地,直到此时,他们两个方才看清,前面飞快奔跑着的,居然并不是人,而是一只油光铮亮的黑猫。

  向牛丕和艾净哭笑不得,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这只黑猫似乎是有意把他们引到此地,这块空地旁有一条不算宽畅的土道,土道边上有一个破败的小茶寮,茶寮里仅坐着一名正喝茶的客人,大红色的衣裙、头顶插着一朵石榴花,赫然就是在岳阳楼里让川东赌王输光光的杏月儿。

  杏月儿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过来,举手挥了挥,叫道,“嗨,二位总算来了,大概又渴又累了吧,来来来,坐下来喝杯茶。”

  向牛丕和艾净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此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机警地打量起四周来,杏月儿明白他们忌惮什么,轻笑道,“二位放心啦,没有埋伏,就连这个破茶寮的主人都让我花银子给打发走了。”

  向牛丕小心地靠近她,狐疑地问她,“杏姑娘意欲何为?”

  “坐下,喝杯茶,润润嗓子降降火。”杏月儿做手势示意。

  “别跟我们卖什么关子。”向牛丕十分难得地做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姑娘是好赌之徒,这世上,凡是好赌之徒都只为一个‘利’字而活,姑娘有话直说,有屁快放,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杏月儿“哇”了一声道,“这就是一位绅士对女孩所应有的风度吗?太逊了。”她说这话时望着艾净,却见艾美人低垂着眼帘,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你不过是赌徒而已。”向牛丕说道,“在我眼里所有的赌徒都是一副德行。”

  杏月儿又“唉”了一声道,“本来呢,谈正事之前想来点前奏让二位放松放松的,看你这副毫无情趣的样子,那就只好跳过这一节了,说实话,本姑娘是有一事相求。”

  “没兴趣。”向牛丕折转身子便要离开。

  “喂,”这次轮到杏月儿恼火了,“你还没听我说完,怎就要走了呢?”

  “我警告你。”向牛丕戟指着她的鼻尖,“以后别再在我面前出现,若敢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杏月儿玉指柔抚发际的石榴花,瘪着嘴角漫声说道,“都说男人没几个有良心的,这话我相信,特别是做贼的,良心都掉粪坑里了。”她说到这里,忽然醒悟到什么,赶紧对那只坐在一旁的黑猫摇手道,“当然你除外。”

  艾净眼眸中忽然闪出一抹淡紫,妙目睃了黑猫一眼,淡声问道,“姑娘此话何意?”

  杏月儿抿了一小口清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好歹也救了你们一命,姓向的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么?”

  “救我?”向牛丕指着自己直挺的高鼻梁夸张地笑道,“该说险些杀了我们还差不多,岳阳楼里的那场厮杀就是你给撩拨起来的。”

  杏月儿嗤笑道,“若没有我撩拨起书院四术士与武林群雄之间的争端,你们现在还能安然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向牛丕和艾净同时一怔,这倒是实情,若不是书院四术士与武林群雄们产生了冲突,他们想从那些武林豪客的手底逃出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杏月儿看他们俩神色阴晴不定,心中自满,那副得意劲便溢到了脸上,她笑道,“怎么样,现在反应过来了吧。”

  向牛丕长吸一口气,面色稍霁,问她,“杏姑娘究竟意欲何为?”

  杏月儿先是套近乎地叫了他一声“向大哥,”然后问他,“崂山派掌教双桥真人与你如何称呼?”

  “他是家师。”

  杏月儿闻言面现喜色,拍了身边黑猫的后脑勺一巴掌,轻笑道,“有戏了。”她见向牛丕一脸的迷茫,赶紧说道,“当年我听家师评论当今各大玄门门派时曾说过,崂山派的双桥真人是当今最擅长变形法术的,据说能将乌鸦变成凤凰,王八变成蛟龙,端得厉害无比,想来你是他的爱徒,就算没有得到他的十成本事,也该有六、七成吧。”

  向牛丕嘴角咧了咧,馁气道,“很遗憾,家师的本事我多半学会了,偏偏他那手出神入化的变形法术没学会,惭愧得紧哩。”

  “你骗谁来,”杏月儿不依道,“你在岳阳楼里曾将一只鸟儿变成甲虫,你当我没看见么?”

  “噢,这个事,”向牛丕摸着脑壳说道,“若是在阿猫阿狗身上施点变形法术,对我来说不算很困难的事情。”

  “阿猫阿狗!够了够了,”杏月儿惊喜地将自己身边的黑猫一把拎在手里,高高举起道,“那你帮我把这只黑猫变回人的模样来。”

  向牛丕张大嘴巴,一副恐骇莫名的样子。

  艾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觉得眼前的两人一猫傻得可爱。

  “猫……猫变成人?”向牛丕脑子转了好半天,方才口吃道,“不会吧,杏姑娘,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了,实际上就算是我师父亲临,也未必办得到哩。”

  “可你刚才还说能给阿猫阿狗施变形法术,莫非在调戏我。”杏月儿生气地手叉两腰。

  “我不过是信口说说罢了,”向牛丕摊开双手道,“就算能在猫狗身上施法术,也最多把雌猫变成雄猫,老狗变成小狗,而且持续的时间也不过是一炷香而已。”

  杏月儿和黑猫同时懊恼地怪叫了一声,表情失望极了。

  向牛丕走到他们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杏月儿,“敢问杏姑娘,为何想将这只黑猫变成人?要知道猫变人,那可是有违天理的作法,就算变成人也是浑身黑毛的猫人,长相还不如猫儿可爱哩。”

  杏月儿沉吟了一下,忽然反问他,“若是这只猫儿以前曾是个人,只是不当心中了法术,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是否还能把它变回到以前的模样呢?”

  “呃……这个嘛——”向牛丕搔着头皮,眼瞅着那只黑猫,“也许有此可能,不过变形法术都有时效性的,不会永久维持这种变形状态,若这黑猫真是人变的,我想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原样的,这个请杏姑娘放心就是。”

  “问题就出在这里,”杏月儿拍着玉手说,“田歌当年吃了我师父炼制的一颗‘变形丹’而变成黑猫的,距今已有六年的时间,再怎么说这个变形的时效也该早过了呀?我担心的是,这个变形法术会否是永久性的?”

  “六年?哇,这个时间可够长的!”向牛丕吃惊道,“‘变形丹’,杏姑娘说的可是《尤褫神丹秘录》上所提的那种变形丹?据我师父说,这种丹药可难提炼了,当世也仅有极少的几个道行极高的玄门异士能提炼出来。”

  “很不幸,我师父偏偏就数这极少数人之一,更不幸的是,其中一颗碰巧被他给吃到了。”杏月儿很惋惜地拍着黑猫的脑袋。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田歌?”向牛丕嘴巴张成“O”型,半晌没有合拢下来,过了好久,方才长长喘出一口气,眼睛直直地瞪着那只黑猫,“莫非……这只黑猫,居然就是在江湖上失踪了六年的‘洞庭玉狐’田歌?”

  “嘘——声音轻点!”杏月儿把食指竖在口前,心虚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艾净,见她面色毫无变化,方才放心,“这是秘密,江湖人只当‘洞庭玉狐’田歌已经失踪,谁又会想到如今住在田歌府中的一只黑猫居然就是原来的主人。昔日田歌的仇家很多,若让他们知道田歌已经变成一只黑猫,立马就会追杀过来,那我们就没好日子过了。”

  向牛丕“哦”了一声,暗忖昔年田歌不仅“盗”名与自己齐名,听说也是个逢赌必赢的绝世大赌徒,半个时辰前川东赌王舒光光莫名其妙地把衣裤输给一只猫儿,还当自己是霉运当头,他若是知道自己其实输给的是田歌,心中兴许就不会那么别扭懊丧了。想到这里,他轻声说道,“既然‘变形丹’是你师父提炼的,那你该求你师父帮黑猫解去身上的法术才对,杏姑娘干嘛近的不求,偏偏舍近求远呢?”

  杏月儿叹了一口气,“我师父就是因为讨厌田歌,不仅不帮他解除法咒,还因我护着他而把我赶出了师门,其实呢,我心里也明白,我师父根本就没有解除此咒的法门,只是她面上强硬,不肯承认罢了。”

  向牛丕暗中好笑,原来与自己齐名的“洞庭玉狐”田歌已经变成了一只黑猫,六年前他从江湖上失踪那会儿不知引起了多少揣测,甚至有人怀疑是他向牛丕为了争这“天下第一盗”的名号而暗害了田歌,江湖上至今还流传着好几个版本的田歌失踪之谜的故事,却没有一个接近事实的。向牛丕貌似惋惜地瞅了眼那只垂头丧气的黑猫,站起身来道,“唉,对不起,杏姑娘,连你师父都不愿帮你忙,我就更帮不上什么忙了。”

  “可是你刚才还说你师父也许能解开这个变形法术呢?”杏月儿满眼期望地瞪着他。

  “我师父兴许有这个本事,但我可没功夫陪着你们,我自己的屁股后面还有数不清的麻烦事哩。”向牛丕一边说着一边向艾净方向走去,走到她身边后,他再转身对杏月儿道,“你自己到崂山去找我师父吧,也许他老人家愿意网开一面帮你的忙。”

  “若是他真愿意我哪还会低声下气来求你?”杏月儿撅着嘴唇道,“事实上我已上过三次崂山,每次你师父不是出外云游就是闭关修炼,所以你必须帮我们这个忙,由你出面他总不会避而不见吧。”

  向牛丕摊开双手,“我师父既然不肯,我看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说罢,他大笑着和艾美人沿着土道向南方向走去,能在无意间得知这样一个江湖秘辛,确实是艰苦历程中的一个小乐子,以后可以当笑话讲给朋友们听。

  杏月儿见他们渐步走开,也没站起来拦他们,而是对着黑猫高声说道,“猫儿呀猫儿,幸亏我事先已经知道这天下的男人都没有良心,所以留了一手,什么‘知恩图报’,那都是屁话。看来为人还是不能太仁慈,你做了好事,别人只当这是应该的,这件事应证了一个道理:这个世上么,只有一种交易方式,那就是明码标价。”

  向牛丕听出她话中有话,于是停下脚步,回身对她笑道,“杏姑娘明白这道理就好。”

  “是啊是啊,”杏月儿也笑道,“我正数着你走的脚步哩,你每走一步,我的价码就往上翻一倍,现在你已走了二十步了,乖乖隆地冬,我大发了。”

  向牛丕有点听不懂了,不知自己的脚步与她口中的价码有何联系,他不解地望向身边的艾美人,她的眼里同样透着迷惘。

  杏月儿见他们那副迷惘的样子,愈发得意地对黑猫说道,“唉,常听江湖人形容‘妙法神笔’向牛丕如何的聪明,我看这不过是某些人自吹自擂的牛皮话而已,这个‘妙法神笔’的名号呢,兴许以后得去掉两个字才对。”

  向牛丕听她这么一说,手腕轻抖,忽然惊呼一声“糟了!”

  艾净不解地望向他。

  向牛丕面色难看地嘀咕道,“我的那支神笔不见了。”这支名为“马良神笔”的斑竹湖笔是他的成名法宝,历来都是藏在他衣袖里的一个专门设计的袖兜中的,他想起最后一次使用时是半个时辰前在岳阳楼的底楼后墙上,当时四周漆黑一片,他用神笔在墙上画出一个门,先让艾净穿门而过,然后把神笔塞入衣袖中,这才跟着艾净穿墙过去,就在他的身体穿过墙体时,确曾感觉到放着神笔的衣袖被什么东西给扯了一下,当时他只当是自己的衣袖带住墙上的某件东西了,根本没想那么多,出了岳阳楼后又只顾着逃命,更没想到要查查袖兜中的神笔,这时细细回想起来,神笔兴许就是在穿墙而过的一霎那间被人给盗了,想到了这一层,他的目光落到那只端坐在茶桌上的黑猫——豁然明白过来,能在自己毫无提防的情况下从自己身上偷去神笔的,当世也只有这个与自己齐名的黑猫田歌了!

  杏月儿指着向牛丕对黑猫笑道,“看看,这傻宝总算明白过来了。”

  向牛丕阴沉着脸走回茶寮,冷声说道,“还我的神笔来。”

  杏月儿面色不变,“还?你脑子里灌水了还是什么?要做交易就得明码标价,我的字典里可没‘还’字。”

  向牛丕的语气愈发寒冷,“这个世上还没人能胁迫我的。”

  “你最好现在就赶快适应过来,当然咯,你若不想交易,那又是另外一码子事情了,反正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你那支神笔,放到哪里都能卖出好价钱来。”

  向牛丕恼羞成怒,“你想卖?我先卖了你!”语声未落,他的身形已动,闪电般滑到杏月儿身边,伸手向她抓去。却见杏月儿娇躯倏闪,以极为玄妙的姿势躲开他的手爪,向牛丕鼻中冷哼一声,想比身法?当今有几人的身法敢和崂山的“幻影迷踪”相抗鼎的?他的身形由一晃成二,再由二晃成四,幻影叠重,四面八方地罩向杏月儿,哪知这世上奇事要么不来,要么接二连三成串的来,这杏月儿不仅躲过了他的抓捕,还能绰绰有余地与他周旋,只见眼前一条红影如火苗般蹿东掠西,飘摇不定,身姿曼妙不说,而且精妙无比,每每于间不容发间躲过他,丝毫也不浪费多余的力气。

  向牛丕连换几式都无法在身法上把对手扳倒,直到此时方才领悟,他倏然退后两步厉声道,“九宫莲花步!你居然是终南山仙霞洞的弟子,洞主妙玉子与你如何称呼?”

  “唉,她是我师父。”

  向牛丕阴悒地眨眨眼睛,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载到无底洞去了。妙玉子与双桥真人齐名,同属玄门异人,只是她的脾气更霹雳,行事更火辣,是江湖上著名难惹的女罗刹,怎会教出一个古怪精灵、狡计百出的女弟子来?向牛丕有点想不通,素来自以为聪明的人一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那是很痛苦的事情。

  “九宫莲花步”是百年以前仙霞洞前洞主江恨别根据广成子留在洞府中的一幅“九宫天行图”壁画,窥出星象运行的规律而独创的一种步法,这种步法颇具玄理,暗蕴星象布局,十分繁复,必须具有相当的慧根,才能领悟其间的奥秘,在仙霞洞年轻一辈弟子中,也只有一、二人参透其间奥秘,融汇贯通。只见杏月儿那火红的娇躯仿若风拂柳枝摆一般飘曳游走,姿态优雅潇逸、而且飘忽不定地与向牛丕的“幻影迷踪身法”相周旋,茶寮前的空场上人影晃曳,虚实莫辨,把个艾净和黑猫看呆了。

  两人手下斗着,口中也不闲着,谁也不肯吃上半点亏。

  向牛丕久战不下,心中恼火,清声喝道,“丫头,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还真当我没开染坊。”

  杏月儿回嘴道,“有招尽管亮出来,野马的嚼口不收紧,又怎教它听主人话。”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腰间系的那根暗银色的腰带,这是一根长约六尺,宽约四寸的缎带,缎带中间画着一圈太极符号,周围绕着三圈细小的字符呈八卦状向外辐射,缎带两端各镶有一颗黑色的宝石。

  向牛丕见她解腰带,耻笑她,“嚯,开始宽衣解带了,想施展媚术么?没用的,就算你是干柴,我却不是烈火,我看你只能闷骚。”

  杏月儿扬着秀眉,“这是我的法宝,总比你没法宝强,怎么样,干瞪眼了不是,嘻嘻!”

  向牛丕低哼一声,俯身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嘬在嘴边吹了一口气,霍然当空一撒,口中喊道,“仙长指路,马蜂现身!”那把泥土在空中呈伞状散开,慢悠悠地飘落地面,在落地前一刹那,倏然变作一群蚕豆大的黑尾毒蜂,铺头盖脑地向杏月儿蛰去。

  也不见杏月儿手里如何动作,左手玉指间已经夹着一张黄色纸符,她把纸符往那根银色腰带上一贴,轻叱道,“咄,火凤凰。”只见腰带霍然燃烧了起来,她挥舞着熊熊燃烧的腰带旋身飘舞着,状如跳舞的火精灵,景状美极,那些蛰向她的黑尾毒蜂触火即燃成灰烬,没一会儿便被火焰烧干净了。

  向牛丕喊道,“好厉害,再接我一招。”身躯略闪,伸脚勾住茶寮里的两张长凳,“唰”地把长凳往杏月儿身上踢去,手指长凳口中念道,“天河浪卷,苍狗食月。”却见两条长凳落地时已经变成两条巨牙獠齿的野狼,这野狼满身瘢疮,口涎直流,张牙舞爪地向杏月儿扑去。

  杏月儿对这种长相凶猛,身上毛茸茸的兽物颇有忌惮,她生怕让野狼沾到自己,全力展开身形,燃烧的腰带在身前舞成一团大火圈,哪知这两只野狼不惧火,兼之身形异常灵活,咆哮着向她发起一轮轮狂扑。杏月儿见火攻不奏效,又生一念,手指拈出一张黄色纸符,忽地拍在地上,口中喊道,“土遁·深渊术。”两只野狼脚下的土地倏然现出一个大坑来,野狼呜咽着跌下坑去,转眼便不见了身影,地面一开即阖,恢复了原样。

  向牛丕竖起大拇指叫了一声“了得,佩服。”重新冲入战团,一路九华山“千叶拈花手”挥舞而开,指指戳向她的穴道要害,杏月儿识得厉害,不敢让他近身,脚踏“九宫莲花步”,一条银色腰带抖成锥云状,卷起一圈圈锐利的银光挡住他的攻势。

  一直端立一旁观战的艾净见他们俩旗鼓相当,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来,心中有点不耐烦了,口中娇叱一声,飞身加入战团,杏月儿以一斗二,马上落处下风,一个不慎,手里的银色腰带已被向牛丕给夺了过去。

  向牛丕抢下她的银色腰带,哈哈笑着退出战圈,一边把这条银色腰带缠上自己的腰际一边对杏月儿道,“喂,你想要回你的法宝么?拿我的神笔来换。”

  “你们两打我一个,真不害臊。”杏月儿被夺了法宝,心气浮燥,脚下乱了方寸,没支撑多久,便被艾净给踢翻在地。

  “把神笔交出来。”艾净按住杏月儿的脑袋,冷声说道。

  “不交,死也不交。”杏月儿闭上眼睛,耍赖道,“你杀了我好了。”

  “想死!”艾净寒声道,“哪有那么容易,我不会让你死,但我会破了你的相,想不想试试我这指甲有多尖利么?”

  杏月儿在岳阳楼曾亲眼看见这个冷艳的赤脚女人赤手空拳敌住全真道士尹志平狂澜怒涛般的全真剑法,知道这女人的功夫都在这双玉葱般的手指上,可是,她并没有现出恐惧的神色,相反,展颜笑了起来,“你想不想试试天打雷轰的滋味?”

  艾净见她脸色有异,心中暗懔,蓦然听见身后有“哧”的声音发出,她想也不想,翻身便往旁边横跃出去,眼角里只见一道耀目的电光在自己刚才所立的方位一闪而过,她甚至能感觉到满头青丝被电流吸附过去时所产生的微微轻响,她直待自己的娇躯纵跃出一丈开外后方才停住身形,转身向场中看去,面色顿时变得煞白。

  只见场中现出两条令人胆寒的银色妖蛇来,其中一条长约一丈,约碗口粗,蛇身冒着袅袅的霜雾,更令人惊诧的是,向牛丕正被此蛇给缠得紧紧的,浑身打着哆嗦,身上已经冒出一层薄霜了。在空中,另外飞着一条稍小一点的银蛇,此蛇长约四尺,身躯扁平,宽约三寸,在距离蛇头七寸的地方长着一对透明的,鱼鳍般的短翅膀,在蛇头的前端,双目上方五寸处有一根银白色的细须悬吊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珍珠状的白色珠子,珠子上电流卷动,很显然,刚才发出一道闪电袭击艾净的,正是这条飞在空中的小银蛇。

  杏月儿从地上爬起身来,笑吟吟地走到几乎快被冻僵的向牛丕身边,吃吃笑道,“我好像事先已经警告你了,这是我的法宝,要知道有些法宝是不能随便抢的,特别是当你把我的法宝往自己腰里缠的时候,那就跟脖子上挂个铁锚往河里跳没两样了。”

  大蛇紧紧地由脚到头缠住向牛丕,只见他露在外面的那张脸已经被冻成铁青色,眉毛、鼻子、胡须上挂满了白色的霜毛,在这暖风习习的春末时光里,看着令人感到滑稽无比,杏月儿抑忍不住地捧腹大笑了一会儿,甩手摸了一把他的俊脸道,“噢,对了,我似乎忘了事先告诉你了,我这条法宝名叫‘银蛇带’,是由雌雄两条蛇妖化成的。”

  向牛丕甭说有多郁闷了,口齿不清地骂道,“妖女……你——你是——故意……让我抢到……这条‘银蛇带’的……是不是?”

  “你要这样认为未尝不可。”杏月儿嬉笑着指着缠在他身上的大蛇道,“这条雄蛇名叫‘霜川’,你已经亲身感受到了,它身上的寒气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你给冻僵。”她再指着天上飞的那条银蛇道,“那条雌蛇名为‘电云’,可是会劈闪电的哟。”

  站在一丈开外的艾净几次想要冲近过来,可是她打心眼里对这种蛇虫感到恶心,兼且飞在空中的“电云”一俟她靠近,便毫不客气地用闪电招呼,使她只能站在一丈开外无法靠近,她恼怒地对杏月儿说道,“你快把向牛丕给放开,否则,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杏月儿不满地望向这个比自己漂亮的白衣女子,拍着胸脯道,“我是赌徒我怕谁,若是我有老公,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押到赌桌上去,所以你别来惹我,惹翻我了对你没好处。”

  向牛丕苦笑道,“幸好……幸好没人当你老公——,否则就完蛋了。”

  杏月儿伸出玉指按了按他的脸皮,龇着雪白的牙齿道,“嗯,现在脸上似乎还有一点温热,但我保证你再过一炷香功夫就成一根冰棍儿。”

  向牛丕鼻子里流出的清水鼻涕马上在他鼻梁下挂成两根冰柱,这个时候他不想屈服也不行了,他上下两排牙齿开始发生剧烈的决斗,“你……你总不想……想真冻死我吧,说吧——,赌徒……都——爱……爱开赌注,你……你——把——条件——开——出来。”他的语声越来越慢,不把耳朵支近点还真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很简单,”杏月儿把黑猫抱到他的眼前,“我这猫儿得变回人身,这事儿我不指望你,但指望你师父双桥真人,所以你得帮我完成这个愿望。”

  “行——我——同——意——”

  艾净着急道,“他已经答应你了,快放了他。”

  “答应我?”杏月儿嘬着红唇笑道,“他一个贼头的话我若轻易相信了,那跟把我自己卖到妓院里有何区别。”

  “那你还待怎地?”一向沉稳的艾美人开始急得跺脚了,“再冻下去他就没命了,那你就更没指望。”

  “实际上并不难办。”杏月儿慢条斯理地对着已经冻僵的向牛丕说道,“我要在你身上下道符咒,若是你遵守我们之间的协定,让你师父解除了黑猫身上的诅咒,我就把这道符咒从你身上解除,若是你违反我们之间的协定了,那么对不起,这道符咒会让你头发掉光、皮肤烂光、两眼无光。”

  向牛丕痛苦道,“三——光——政——策,你——好——毒——”

  “最毒妇人心,你刚知道哇。”杏月儿最后一次问他,“我的提议你答应不答应?”

  这个时候向牛丕已经冻得说不出话了,只好勉力点点头。

  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番的局面,所以杏月儿连朱砂和笔都早已准备好了,她用笔蘸着朱砂在向牛丕的后颈处画了一个圆形的法咒阵图,然后喃喃念着一大段拗口的咒语,没多久,皮肤上的朱砂渐渐淡去,直至彻底消逝。

  “好了,完成。”杏月儿拍了拍雄蛇“霜川”的蛇躯,雄蛇霍地松开向牛丕的身体,缓缓地游到一边,空中的雌蛇“电云”飘然飞下来,两蛇蛇躯紧紧地缠在一起,银光一闪,变成一条暗银色的腰带。

  “大功告成!”杏月儿喜滋滋地收回“银蛇带”,与黑猫一起手舞足蹈地转着圈子。艾净冷着脸蛋走近直挺挺僵立着的向牛丕,只见他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十分滑稽,这也难怪,这个一向自以为绝顶聪明的贼头今日里阴沟里翻船,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修理得俯首称臣,这对他来说,是次非常难得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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