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哭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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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和煦，海风习习，我直手直脚的躺在卖冰淇淋的大凉伞底下，沙滩软软的，我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我是真的快要睡着了。我是真的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有人捏我的鼻子，啊，啊，啊，啊啾。

　　“多粗鲁的喷嚏啊，像一只喷壶似的。”木瑶一边擦着脸一边说。我翻身坐起来，跟在木瑶后面的男孩子递过来一杯冰淇淋。我幸灾乐祸地笑：“我就是要滋润滋润你这祖国的花朵。”木瑶的脸真的画成了一朵花，姹紫嫣红的像块调色板。我说：“你画的跟热带鱼一样，等下怎么潜水啊。”木瑶也接过那个男孩子递过来的冰淇淋，边啃边说：“热带鱼怎么潜水，姐姐我就怎么潜水。”

　　男孩子吃完冰淇淋，一个人跑去远处的沙滩拖舢板，海风吹起他满是椰树的花衬衫，帅到爆的背影。我问木瑶：“你哪儿弄来的弟弟啊？”木瑶狂笑：“大街上拣的。”我拿脚狠狠踹她：“哪条街啊，姐们儿也拣一个去。”木瑶一脸鄙视神情，说：“你得了吧，人家弟弟刚刚站在你旁边，你嬉笑怒骂，楞是不看一眼，当人家是空气，其实心底是飓风过境。”

　　还想说什么，男孩子已经过来了，一个人抱三只氧气罐，真是猛男。木瑶喊：“小师弟，你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死党，叫颜堇。”男孩子抬起头，对我温柔的一笑：“颜堇师姐好，我叫青和。”阳光开始变得猛烈，晒得我一阵晕眩，眼前只有木瑶扭曲的一张脸，满是坏笑的看着我。

　　青和帮木瑶穿好脚蹼，戴好蛙镜，转头问我：“颜堇师姐，需要帮忙吗？”我连连摆手，青和还是跑过来，他真的好高啊，站在我的面前，胸口刚好对到我的鼻尖，咸咸的海水气息。木瑶还在笑，还在笑：“姐们儿，这弟弟怎么样，姐姐我让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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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三……”舢船终于下水了，我们三个笑成一团，七手八脚的爬上去。青和说：“二位师姐，我带你们去春熙岛吧，那边海虽然有点深，但是可以拣到海胆。”木瑶兴奋地应和着：“我要逮一条石斑，回去清蒸。”我躺在甲板上，看着头顶的蓝蓝天，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多余。

　　木瑶第一个下水，朝我们做一个胜利的手势，扑通一声就不见了，海面上泛起一长串的水泡。我是第一次潜水，坐在船舷上，深呼吸，深深呼吸。青和安慰我：“师姐，不怕，不怕。”然后就一把把我推下去。该死。

　　在海底，青和一直跟着我游来游去，他好几次伸手过来抓我的腿，不让我跑远。每次他握住我的腿，我都紧张得不能呼吸，嘿，多省氧气啊。木瑶也游过来找我们，扬了扬手里的鱼叉，天啦，她真的刺到了一只石斑。

　　要回去了，青和坐在船舷上，先将木瑶抱上船，又来抱我。起风了，船猛地摇晃起来，我感觉他抱我的手，慌乱中碰到了我的胸，又触电一样闪开。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浅浅的绛紫色，木瑶因为太累，抱着她的石斑在甲板上睡着了，我坐在船头，青和坐在船尾，没有谁说话，只剩下沉寂的大海，还有舢船“突，突，突”开过的声音。

　　有一段海面，海风特别大，我去甲板上帮木瑶盖外套，却发现她正眯着眼睛偷偷朝我看，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表情。我在她的身旁躺下来，木瑶掀起外套的一角盖在我的身上，是青和的外套，有咸咸海水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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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以后，很久一段时间没有再见过青和，装做不经意地问起。木瑶就拿眼睛白我，说：“送给你，你又不要。”我说：“你少来啊，我是那样人嘛，淑女不夺人所爱。”

　　“爱你个头呢，我对这种小弟弟从不感兴趣。”她指着远处走过的一个费玉清模样的男人说：“我就喜欢那种公务员样子的中年男人。”那个大肚男好象听见我们在议论他，回过头来，一脸暧昧的笑，酒坑加四环素牙，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隔一天，约好在KTV唱歌，木瑶居然真的带来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沙发的一头拼命地唱：“大河向东流啊，路见不平一声吼啊……”唱到一半的时候，青和也过来了，好久不见，他好象瘦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想要坐去木瑶旁边，木瑶却一把推开他：“坐旁边去，挤死了。”青和无奈地笑，坐到我的旁边来，默默地喝一罐啤酒。

　　那个中年男人真是个无耻的麦霸，排了半天，我只唱到一首歌，是五月天的《时光机》：全剧终，看见满场空座椅，灯亮起，这故事，好象真实，又像虚幻的场景……我唱歌的时候，青和好几次转过头来看向我，又默默低下头，浑浊的灯光里，我看到他的眼角亮亮的，像是在海边刚刚摘下了蛙镜。那天晚上我唱得也很动情，都有些哽咽了。

　　从KTV出来，青和要送木瑶回家，木瑶说：“不用了。”那个中年男人在街对面得意地按着车喇叭，标致206，很漂亮的女款车，真不知道他臃肿的身躯是怎么挤进狭小的驾驶舱的。

　　青和说：“那么师姐，我送你回家吧。”我家就在附近，两个人沿着午夜的街踢踢踏踏的朝前走，长长的影子，落在地上，叠在一起，被街灯照成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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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长一段时间，木瑶都没有找我，打电话给她，她在电话那头兴奋的说：“我最近在考驾照，看见上次那辆标致小狮子了吗，亲爱的说要送给我。”她居然叫那个老男人亲爱的，我真的越来越搞不懂她亦真亦幻的审美观了。我对着电话喊：“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姐妹，怎么审美情趣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我一个人去沙滩，躺在彩色的大凉伞下面。季节转秋，风转冷，海边已经很少人过来游泳了，一片荒凉。不过沙砾还是温暖的，我把脚埋进去，我想起在海底，青和好几次捉住我的脚，不让我跑远，想想都觉得幸福。

　　阳光和煦，想着想着我又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捏我鼻子，都以为是梦。我啊，啊，啊，啊啾，打了一个粗鲁的喷嚏。是青和，戴着蛙镜，穿着脚蹼，一脸笑的看着我。我赶紧坐起来：“小师弟，怎么是你啊？”青和说：“是啊，我来潜水。”他给我看他手里巨大的石斑，又说：“师姐，我请你吃鱼啊。”

　　他家住在离港口不远的旧楼，几步路就到了，刚到楼道口就闻见浓浓的鱼香味。他问我：“师姐，你喜欢清蒸，还是红烧。”我说：“红烧啊。”他进厨房杀鱼，我跟过去，我觉得他做鱼的样子也很帅，熟练的在鱼背上剞上十字花刀，煸豆豉，勾芡。

　　“好吃吗？”他问我。“好吃呢，好吃呢。”我连连点头。他给我开了一瓶红酒，自己喝啤酒。他问我：“师姐，你最近看见木瑶了吗，我有很久都没有见到她了。”我本来想说：“她去考驾照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他好象猜到了什么，默默地喝完了杯子里啤酒。

　　那天晚上，我们都喝了许多，喝完之后又爬到天台上看星星，看远处的海。我先开始是靠在水箱上的，后来就靠去了他的背，他转过来吻我的眼睛，我感觉到他的手碰到了我的胸，无比熟悉的咸咸的海水气息，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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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木瑶的电话，我七手八脚的朝KTV跑，我是真的忘记她的生日了。木瑶一见我就喊：“哎呀，我的姐姐，被哪个弟弟勾了魂啊。”我看见青和也在，坐在沙发的一头默默地喝一罐啤酒，不朝我看。

　　那天晚上我们玩得很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是觉得特压抑，特想喊，特想哭。我拉着木瑶站在KTV的沙发上又蹦又跳，唱“姐姐妹妹站起来……”唱“姐妹们的聚会好HAPPY……”唱得满头大汗，热泪盈眶。木瑶每唱到兴奋处，都要弯下腰，在身边的青和脸上狠狠亲一口，渍渍有声。

　　唱到一半的时候，青和出去了，说是上厕所。木瑶对着他的背影喊：“妈的，处男，还害羞呢。”她又转过头对我说：“姐姐，你还没将他拿下？”我说：“当然没有，我是淑女，不夺人所好。”木瑶说：“那就好，他终于经住我的考验了，姐姐我收回啦。”“我不明白。”我醉眼朦胧地看着她。木瑶也醉得厉害，摇摇晃晃的说：“他一直喜欢我，我对他也挺有感觉的，可是有认识他的小师妹让我不要搭理他，但是没说为什么，所以我把姐姐你推出去，考验考验他。”

　　她这样说的时候，我心底难过得穿山越海，我又干一罐啤酒。我说：“你的中年哥哥呢？”木瑶说：“开着他的标致车撞树上了。”我狂笑：“就他那肥头大耳的，撞猪上了吧。”我们的笑声被眼泪淹没，真是无比酣畅，无比难忘的夜晚。

　　那以后，我经常看见她和青和在一起，潜水，游泳，吃海鲜。她又约过我几次，我都找借口推脱了。我总是安慰自己，淑女不夺人所好。有一次，在海滩，我又看见他们，两个人躺在彩色的大凉伞下面，木瑶很温柔把脸靠在他的胸膛，我一直在想，他的皮肤为什么那么咸湿，一定是他的心底藏着一个海洋吧。

　　海风又起，我想转身离开，却迈不开脚步，我回头，我又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那一片，我再无法潜入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