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爱的唯一

　　1.

　　五月的时候，小区的紫藤花就开了，从A座爬到B座又爬到C座，一直爬到姜绚家的阳台。姜绚在白色的栏杆之间牵上许多细细的铁丝，那花就纠缠得更茂密，几乎遮住了整扇窗，一推窗玻璃，淡紫色的花瓣就蔌蔌地落。窗是朝北的，姜绚就爱趴在那里看天，小声的哼自己喜欢的歌，最近姜绚老爱哼刘若英的《一辈子的孤单》：天空越蔚蓝，越怕抬头看，电影越圆满，越觉得伤感……19岁了，姜绚开始觉得有些孤单了。

　　隐隐约约的听到对面楼有男生在唱歌，很清亮的声音，像是紫藤花瓣一样撒在空气里，居然就是刘若英的《一辈子的孤单》。姜绚觉得太奇怪了，她明明哼得很小声很小声，而两栋楼之间又隔了那么远，他居然在唱她心底想要唱的歌。每一扇窗都被紫藤花开满了，姜绚看不见对面楼唱歌的那个人，不过心底却隐隐地希望他不要太帅，她觉得太帅的男生都不喜欢搭理人，她希望他是个可爱的男生，最好有点傻，穿白色的衬衫，白色的帆布鞋。

　　姜绚最近感觉自己好象又有一点变胖了，许安寄给她的那枚银色的尾戒，戴在无名指上总是觉得很紧，又摘不下来。许安是个特别好看的男生，住在姜绚家隔壁，他没有去西安之前，她们就老趴在阳台上讲话，两家阳台挨得很近，爬满两个阳台的，是同一棵紫藤树。许安走的时候，从那个阳台偷偷爬到这个阳台，在姜绚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他要她等他。她就等了，从17岁开始，就一直在等。他越长越好看了，也越来越冷漠了，所以姜绚就特别讨厌好看的男生，那么拽，每次电话都讲不过三分种。

　　姜绚是个有着长长头发的女孩子，不漂亮，但是很可爱，脸圆圆的，刘海短短齐齐的，有点婴儿肥，所以就喜欢跑步，每天都跑，从念泗路一直跑到蜀岗，再跑回去，在小区里喝一碗豆浆。小区里卖豆浆的那个阿婆好象从姜绚记事开始，就一直都在，笑笑的拿着个小桶站在桌子后面。还有一个男孩子，和姜绚一般大，瘦瘦小小的，不爱说话，老穿一件不合身的蓝道道的衬衫，看人的时候有些害羞。

　　2．

　　姜绚最近老是听到那个声音在唱歌，有时候唱周杰伦，有时候唱朴树，都是她喜欢的歌。她就每天趴在阳台上听，跟在后面轻轻地哼唱。男孩子不唱歌的时候，姜绚就在阳台上温书，吃零食，陪狗狗玩，胡乱的发短信。许安的短信总是很迟才回过来，有时候干脆不回，打过去，不是占线，就是关机。所以男孩子在对面楼唱：其实我早已经猜透看透不想多说，只是我怕眼泪撑不住……姜绚的心就会变得特别难过，她觉得感情像是一座城，而她像是一个丢了城门钥匙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是进不去，还是出不来。

　　五月过去了，六月过去了，夏天就来了，紫藤花就落了，就剩下一扇一扇斑驳的窗。姜绚看见对面旧楼的阳台了，空荡荡的，唱歌的那个男孩子就坐在阳台的地砖上，戴着黑色的大耳机。居然就是小区里卖豆浆的那个男孩子，每天都看见他，却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声音这么好听。

　　那歌声再飘过来的时候，姜绚都能在这边看见男孩子的样子，永远都是那件不合身的蓝道道的衬衫，松松垮垮的站在风里。有声音，又可以看见样子，感觉像是一个听久了广播的人，突然看起了电影，一切变得立体起来。

　　姜绚还是每天都会去那个豆浆铺子，男孩子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不在的时候，姜绚就会猜，他会去哪里了呢，去做什么，心底有小小的失落。姜绚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男孩子不在，自己会难过。从念泗路到蜀岗，姜绚就那样一天一天的跑，却一点也没有变瘦，班里的女生说，你每天跑步消耗的卡路里，在喝豆浆的时候又反弹回来了，所以就白跑啦。可是，姜绚只有在男孩子不在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白跑了。

　　最近周杰伦又出新歌了，可是男孩子却还在唱从前的那几首歌，姜绚就跑去CD店买了一张周杰伦的新唱片，打算送给他。她自己不要，她听他唱就行了。可是那张唱片藏在背包里，好几次遇见他，姜绚都没有勇气拿给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后来男孩子也开始在对面楼唱周杰伦的新歌了，姜绚便知道他也买了那张唱片了，自己背包里藏着的唱片，就寂寞地失了声……

　　3．

　　那天，姜绚趴在阳台上，老远的就看见男孩子走过来了，她想喊他，可是又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从她的阳台下面穿过去，走远了。姜绚一急，拿起茶杯就朝窗玻璃砸过去，玻璃碎了一地，男孩子回过头来看她，茶杯里的水把她溅得湿漉漉的，她就那样狼狈地站在他的面前。可是男孩子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头发上的水滑到了眼睛里，姜绚难过得想哭。男孩子却又在对面阳台唱：你走过我的窗前\/我用满掌的阳光欢迎你\/你却无视我的美丽\/所以?\/我打破玻璃\/用碎的声音\/换你一个回头……姜绚就又笑了，她知道，男孩子明白了。

　　第二天早上，姜绚又在豆浆铺子里看见他，她悄悄把他叫出来，对他说，今天我过生日，晚上你陪我好吗？姜绚说完就跑出去了，从念泗路一直跑到蜀岗，又跑回来。她才想起来，刚刚在去豆浆铺子之前已经跑过一次了，怎么又跑了一次呢？不过姜绚想想也没什么，喝了一次豆浆，跑了两次步，没有白跑。

　　下午，男孩子就跑过来了，居然没有穿那件蓝道道的大衬衫，而是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站在姜绚家的阳台下面，墙角里昨天打碎的玻璃还没有来得及清扫呢，夕阳照在上面，又折射出去，明晃晃的，从这栋楼的阳台到那栋楼的阳台。

　　姜绚买了一个大蛋糕，两个人跑到小区的大草坪上点蜡烛，姜绚属牛，就在蛋糕上做了两只可爱的朱古力小牛，自己切一只，又给男孩子切一只，盛在盘子里，当是牛排。然后姜绚的电话就响了，西安来的长途，是许安，祝她生日快乐。男孩子在旁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走，还是留下。本来男孩子买了一对银色的尾戒，想要送给姜绚，可是他看见姜绚握手机的无名指上，闪亮的尾戒……

　　许完愿，男孩子让姜绚等一下，然后噔噔噔跑到对面楼的阳台，又抱着CD机跑回来。他把里面的唱片取出来，是周杰伦的新专辑，送给姜绚做生日礼物。他知道姜绚也有一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尾戒，所以就只能送给她唱片了，可是他却不知道，姜绚的背包里，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唱片，是她想送给他的。

　　4．

　　那段时间，姜绚起得特别早，每天天不亮就偷偷跑到男孩子的豆浆铺子去，看他磨豆子。有一次，姜绚看着看着就在椅子上睡着了，豆浆机突突突地响，男孩子怕吵醒她，就拿了自己的棉外套盖在机器上，机器没办法散热就冒烟了，男孩子修了好久也修不好，耽误了早上卖豆浆，奶奶就一直埋怨男孩子，男孩子只是笑笑，用满是油污的手擦一把汗，继续修……姜绚就特别感动，她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个巨大的果实里面，周遭是厚厚实实的甜蜜。

　　后来，许安就回来了。男孩子从姜绚家楼下经过的时候，许安正从这个阳台往那个阳台爬，男孩子看见许安攀着白色栏杆的无名指上也有一枚和姜绚一模一样的尾戒。男孩子就知道了，一切该结束了，尽管还来不及开始。姜绚在阳台上也看见男孩子了，只是一个白衬衫的背影，在楼梯的转角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像是夕阳走过廊檐，天便黑了。

　　寂寞的阳台，姜绚和许安就那样面对面的站着。许安说，姜绚，我们分开吧。姜绚笑笑。其实从17岁开始他们就一直是分开的，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现在，他终于说出来了。

　　再去豆浆铺子的时候，阿婆说，男孩子回乡下了。姜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阿婆说，他回乡下做点小生意，也许就不再回来了。姜绚沿着念泗路一直跑到蜀岗，又跑回来，每天就那样一直一直的跑，一直一直的跑，居然真的就瘦下来了，也许班上的女生说的是对的，不喝豆浆，卡路里就不会反弹了。姜绚不想再去豆浆铺子了，他不在了，她去了也是白去。

　　有一次，姜绚把想要送给男孩子，却一直没有送出去的那张唱片拿出来听，拆封套的时候，不小心，从前的那枚尾戒就从无名指上滑下来，再戴，还是滑下来，她瘦了，它就不合适了，她把戒指装在信封里，寄到西安，退还给许安了。那张唱片装在CD机里，却莫名其妙地唱：我想我会一辈子孤单，就这样孤单一辈子……从来都不知道，这首歌居然有周杰伦版本的。

　　男孩子在乡下开了一个豆腐铺子，那枚想要送给姜绚，却一直没有送出去的银色尾戒，栓了一根细细的红线，一直挂在男孩子的脖子上。有一次，男孩子往机器里加豆子的时候，红线突然就断了，戒指滑进了机器里，绞成了豆浆。从前，他想送给她戒指的时候，她的无名指上没有位置，现在她的无名指上有位置了，而他却没有了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