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第十六部分

 第四十六章

 
  
  丹絑端详了一下碧华灵君的神情,觉得这个神情很让他老人家满意。
  
  碧华灵君的神情明显有些愣怔,目光却仍然忍不住流连在镜面之上。
  丹絑便倾身向碧华灵君,手臂绕过碧华灵君的手臂,伸手覆在镜柄,镜身上顿时七彩流光闪烁,镜面上又换了一副图景。
  似乎还是刚才的那棵梧桐树,还是那个鸟窝,窝中的雏鸟却换了模样,不再是绒绒的一团。羽毛以大略长出,全是鲜艳的朱红色,但尾巴后面秃秃的,嘴角还带着些嫩黄。
  丹絑紧靠着碧华灵君的肩微笑道:“这是比我刚才那个时候略大了些,已经会飞了。”
  镜中的小凤凰跳到窝的边缘,歪头向远处打探。它颈上的毛还是绒毛,双目依然水汪汪的,又精神,又明亮。
  丹絑甚是自谦地道:“大些可能就没刚才那么讨人喜欢了,不过尚且过得去罢。”
  恰在此时,镜中有一滴叶片上的露水滴到了小凤凰的头上,它立刻闭起眼甩甩头,碧华灵君捧着镜子,不由自主便脱口而出道:“并,并非如此。”
  丹絑嗯了一声,声色不动。
  小凤凰拍拍翅膀,飞了起来。它羽翼刚刚长成,飞得还不算很稳,也飞不高,大约就在一树高的位置歪歪斜斜忽左忽右地飞着。有几回眼看要撞到树上去,碧华灵君的心中忍不住跟着被一揪一揪。
  半晌之后,竟然被它飞出了树林。小凤凰在空旷的天空下抖抖翅膀,浑身忽然轰地冒出火光,咻地像一枚被弹弓打出的石子一样像前射去。
  丹絑在一旁道:“唉,我那个时候,已经粗会些大略的仙法,但在树林中不敢用,一怕烧了树,二怕撞树。因此都是出了树林才用一用。”
  碧华灵君的视线粘在镜面上,含糊地应了一声。丹絑笑吟吟地,又就势再挨得紧些。
  这厢镜中的小凤凰已经飞出很远,到了一处石头山边。石头山下就是大海,浪击大石,水花如碎银,溅起又落下。小凤凰在石山面海的一处斜坡上盘旋,像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突然间,它似乎瞧见了什么,盘旋了一圈落在一块石头上。
  丹絑本来只管在一旁闲看,看到这个景象时方才发觉有点不好,这面镜子他刚到手不久,追溯往事的法力拿捏的尚不得当,比如此时就把不该追溯的给映了出来。
  但要在此时收法,只怕太过明显,丹絑只得任由镜中的情形继续下去。
  小凤凰落在石头上后,向前跳了跳,碧华灵君便看见,在小凤凰不远处的石缝里,有个软草铺成的小窝,里面睡着一只小小的,圆滚滚的幼龙。
  丹絑不能不承认,浮黎这个老东西,幼齿的时候,也还算能看的。
  幼龙身上的鳞片尚未长出,皮色碧青光滑,头上两只龙角还是两个小鼓包,四只小爪搂住一颗光滑溜圆的鹅卵石,睡得十分惬意。
  碧华灵君盯着幼龙,眼光又热切地直了起来,嘴角似乎还露出一丝宠溺的微笑。
  幼龙鼓鼓的肚皮跟着鼾声起起伏伏,碧华灵君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拂上镜面,像要想摸一摸它的肚子。
  丹絑瞄着碧华灵君的手指,依然按捺着不动声色。
  小凤凰蹲在石头上,探头探脑地打量酣睡的幼龙,忽而拍拍翅膀,浑身红光一闪,变成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
  他此时眉眼中已经可以看出如今丹絑的一些形容,异常精致漂亮,身上有模有样地穿着绯红色的小衣袍。他卷卷袖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酣睡的幼龙旁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羽毛,戳了戳幼龙的鼻子。
  幼龙重重地喷了一口气,鼻子在怀中抱的鹅卵石上蹭了蹭,仍然紧紧闭着眼,蠕动了一下,继续呼呼地睡。
  小凤凰露出牙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继续捏着羽毛,在幼龙的鼻子边上戳戳再戳戳。
  
  丹絑咳了一声道:“那个,清席,我年幼的时候,是有点淘神。谁年幼的时候,都难免这样,回头想想,却也可爱,是吧。”
  碧华灵君没有应声,看小凤凰拿着羽毛将幼龙戳得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终于,一个十分厉害的喷嚏后,幼龙努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确认了罪魁祸首后,幼龙大怒,一道青光闪过,也变成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童,卷起衣袖,向小凤凰扑过去,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两人拳脚齐上,实力似乎不分上下,片刻后都鼻青脸肿,幼龙一把抓住小凤凰的衣袖,扯下一绺衣角,随手一抛,衣角顿时变成一簇羽毛,纷纷扬扬飘散各处
  小凤凰便身上又嘭地一阵红光闪过,变回雏凤的模样,飞到半空中,呼地吐出一簇火焰,直扫向幼龙。
  那厢幼龙也变回龙形,喷出一股水汽,灭了凤火。继而摇头摆尾,咔地又吐出一道闪电,直劈向小凤凰。两位年幼的未来仙帝便在半天空中,如此酣战起来。
  丹絑道:“小孩子么,都喜欢打架。等大了之后,就不再干这种事了。”这么说着,镜身又光芒闪烁,镜面上,又换了情形:“你看这时候,就大些也稳重些了。”
  镜中白云蓝天,一只凤凰栖息在梧桐枝上。它嘴角的嫩黄已经褪去,尾羽也已长出,羽毛华彩灿烂,只是体态似乎比如今的丹絑稍微小点。
  丹絑道:“清席,你觉得这个时候,和刚才那些时候比,怎么样?”
  碧华灵君道:“帝座的原身,无论何时,都独一无二。”
  镜中的凤凰正优雅地用喙梳理羽毛,一边的羽翼微微抬起,颈项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一片绿叶轻飘飘地从它头顶的树梢上落下,恰巧落在它的头上。
  凤凰轻轻地摆了摆首,那片树叶便从它头顶掉落,它再慢条斯理地要去继续梳理羽翼,因蹲的姿势太过优雅,爪下一滑,一头从树上栽下。
  凤凰笔直地向下砸去,总算在砸到地面之前拍打双翼,飞了起来,打了个弯后落到地面,一阵流光闪烁后化成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红衣少年,慌忙四处张望,确定狼狈的形容没被谁瞧见,右手握拳举到嘴边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整了整衣袍。
  碧华灵君忍不住嘴角向上扬起。丹絑似是带着惭愧地道:“那时候我刚算变成一只成凤,那个年纪么,都喜欢装装样子,喜好讲究浮夸的仪表,言行举止也非要装老成不可。在凡间似乎有句话形容这种情形,是不是叫妆门面来着?”
  碧华灵君笑道:“我在凡间,还是少年的时候,也这样过。那时候大冬天还拿把折扇在手里摇,觉得这样风流的不得了。”
  丹絑道:“我记得我当时,一天要去清泉里沐浴三四次,而且去沐浴的泉水一定要隐蔽,因为沐浴后羽毛湿透了,太不好看,怕被瞧见了,都偷偷摸摸等晾干了才出去。”
  碧华灵君道:“沐浴后化成人身不就行了?”
  丹絑道:“哪那么容易,你看我这时的衣裳,还是红的罢。并不是我爱红,我年少时那个年头,不像如今,有仙法典籍,还有前辈的仙指点修炼,我们那一辈,什么都还没有,都是天生有仙力,再一点点自己摸索修炼。我在这个时候,化成人形时身上的衣裳还是我自己的凤羽变的,羽毛是湿的,衣裳就是湿的。”
  碧华灵君像是想说什么,微微动了动唇,又咽了。
  丹絑道:“对我有什么话还不能直说么?”
  碧华灵君顿了一顿,方才道:“小仙我……刚才是想,倘若帝座你,那时候脱下衣服,是个什么模样……”
  丹絑立刻道:“虽然本座现在早已不是当年了,不过还能变化成当年的模样。清席你若想看,我可以变回去脱给你看。你要是觉得这里不方便,便去找个温泉,一起泡泡,我脱给你看。”
  丹絑的目光灼灼,神情十分恳切。
  碧华灵君道:“帝座千万不要误解,小仙的意思是,帝座那时如果脱下衣衫,再变回原身……”
  丹絑道:“本座并没有误解,清席你说的脱下衣衫就等于我拔光了毛,没毛的凤凰我可以变给你看,估计,也就和那烧鸡差不许多罢。”眯着眼微微一笑,“难道清席你想成了别的什么?”
  碧华灵君道:“没有没有。”
  镜中的红衣少年弯腰捡起刚才摇落的树叶,放在口边呼地一吹,叶片被吹得向上翻飞,在风中打了几个圈。
  少年扬眉一笑,拂袖离去。
  蓝天碧树,彤日白云,竟在一瞬间,都变得艳丽无比。
  七色流光再度闪烁,镜中的画面再度变幻,狂风怒卷,云涛翻滚,云浪之中,一只硕大的火凤祥光闪闪盘旋翱翔,它口中吐出烈火,双翅扇出狂风,风携火势,卷向对面,浓烟滚滚,烟雾之中,有魔族抱头鼠窜的身影,还有……
  丹絑摸着下巴道:“这是本座当年降魔时的情形,当年之勇不应再提,不过权且回顾一下只当是消遣了。清席你看,我这时还算英勇罢。”
  碧华灵君点头道:“极其英勇,但,帝座你这时是在伏魔?”
  丹絑颔首道:“是。”
  碧华灵君道:“唔,那为何小仙看着,帝座你的凤火烧的那个,是浮黎仙帝?”
  凤凰的两个翅膀在用力扇风,将火扇得分外旺,火焰焚燎着无数的魔族的身影,但火舌直指处,却是一条鳞片亮闪闪的青龙。
  丹絑道:“说起来有点伤感,当时大家都年轻气盛,争灭魔族抢功绩,难免有磨擦,有时亦会起点小冲突。我知道烧不死他才那么烧,这种火浮黎他还扛得住。你没看他也在喷水唤雷电么,雷电还都是冲着我的天灵盖来的,只是我别的毛病没有,就是肚量宽些气量大些,一向都不和他计较。唉,现在么,这些事情早就陈得霉烂了,更不会提了。撇去这个,清席你看,这时的本座和浮黎比,他比幼年的时候走形得更厉害罢。”
  碧华灵君唔了一声,丹絑满意地笑了。
  转眼间,酣战的场景就变成了一个身影独自站在云端的石柱边。
  乌发垂肩,平滑如缎,长袍宽袖,华美闲适。他此时的面容,已完全是如今丹絑的模样,正缓缓地擦拭着沾满魔血的长剑,就好像在欣赏一枝新折的桃花,一根发了新叶的柳条,既优雅又闲散,根本想不出他刚经过酣战,更想不出,T,xt,小,说,天,堂他就是那个拍着翅膀扇风的大凤凰。
  碧华灵君端详着镜面,丹絑笑眯眯地看他:“清席,你看,其实这样的时候,也不错。”
  碧华灵君没说什么,镜中的情形终于都消失不见,变成一面平平常常的镜子。丹絑拿回镜子,在手中把玩:“清席,修仙讲究随性,你知道是为何?”
  碧华灵君道:“愿听帝座教诲。”
  丹絑道:“不拘泥,不执著,是以为随性。且万事万物,总有变化。如凡间,有桑田沧海,如天庭,有云霭聚散。如你府中的小仙兽,总有长大的一日,如当年那个毛茸茸的雏凤,也就这么变成了本座。仙者,长生不老,既要以不变之心去待万变,也要随变而变。像你也曾说,你府中长大的那些,有的都还是留着,年幼的,总归要长成大的,但其实你若以不拘泥的眼光来看,年长之于年幼,不过是浮云的聚之于散罢了,何不用一贯如之的心来对待?这就是以不变对变。而且年幼总要变成年长,也即是证明,长要优于幼。就像本座,如果依然是那个毛茸茸的雏凤,定然是不行的,还是要现时的现状,才是最好。因此,于幼要疼惜爱护,你已做的很好,但于长,不妨用更进一步的态度,这就是随变而变。本座这样说,不知你是否觉得有道理?”
  碧华灵君颔首道:“小仙如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丹絑道:“那我所指的涵义,你可明白?”
  碧华灵君再颔首:“小仙明白。”
  微风拂过凉亭,光华明媚,云雾淡淡缭绕。
  碧华灵君望着丹絑,慢吞吞道:“听闻天庭东南,有处仙洲,十分幽静。其中一座山内,有一汪温泉。不知帝座可愿和小仙一同前往?”
 
第四十七章
  丹絑淡定地心花怒放了。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笑道:“呣,我最近正想去温泉泡泡。那便好罢。我倒是一直闲着,清席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定个日子罢。”
 
  碧华灵君道:“正好小仙今天就很闲,帝座如果不嫌仓促……”
 
  丹絑立刻道:“不仓促,怎么会仓促呢。”
 
  碧华灵君道:“好,那小仙这便去准备。”
  碧华灵君所说的仙洲,在天界与人界交界的不远处,四周环着的,是东海龙王所辖的水域。这处仙洲不算很大,青青葱葱,除了仙树仙草之外,还长着一些凡间的花花草草,在万年长青的仙株之间,瞬生瞬灭。
 
  仙洲之上,有一道山,几个山丘连接起伏,都不算高,却在连绵之间,有一种跌宕之趣。几个山峦环抱处,有一汪仙潭,远远望去,整片潭水就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碧青色美玉,只是这块玉上,始终缭绕着白色的暖雾。
 
  因为这汪仙潭的潭水,是热的。
 
  它是一汪极其难得的温泉和仙潭。
 
  但,这处仙洲因为在天界的边缘处,而且与其他许多的仙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天庭的神仙们一直没怎么在意过它,这里有处温泉的事情便也没发现。
 
  直到有一天,在凡间的某处,有一只年老的凡间狗熊无意中到了这个岛。它原本是凡间一处山头上熊族的王,但它后来年纪大了,眼睛昏花,牙齿稀疏,时常腰酸背痛外加风湿疼痛。于是另一只年轻的狗熊便篡了它的位,夺了它的权,抢走了它后宫之中年轻貌美的母狗熊们,将它打得重伤,抛进海中。
 
  它扒着一块浮木载沉载浮,居然漂到了这处仙洲。它爬到这处水潭,本来打算喝口水,不幸一头栽进了水潭。被迫泡了泡温泉。
 
  泡进温泉之后,狗熊忽然发现,它眼也不花了,牙齿也长齐全了,腰酸背痛全没了,风湿也好了。它成仙了,变成了一头仙熊,而且是一只看起来还不满一岁的幼熊。
 
  一头狗熊忽然成仙,天庭不久后便得知,接仙兽上天庭这种事情碧华灵君向来自告奋勇去做。被碧华灵君抱进怀中抚摸之时,狗熊很害羞,它已经能说话了,诚实地道:“大仙,我不是幼熊,我是头老熊。”
 
  碧华灵君凝望着暖雾腾腾的潭水:“于是小仙便得知了这个温泉。”
 
  他转过目光,凝望着丹絑:“来帝座,我们一道进去泡泡吧。”
 
  丹絑负手站着,也望了望潭水,缓缓道:“清席,你是想看看我泡进去后,能不能变成一只雏凤么?”
 
  碧华灵君笑道:“怎么会,帝座本就是上仙,怎能还如同凡物一般,变幼还童。”
 
  丹絑一言不发,缓缓宽下外袍。
 
  碧华灵君遂也解衣。
 
  丹絑宽衣宽得极快,将外袍抛进草丛中后,继而便是内袍,然后是里衣。
 
  再然后,他老人家踏进潭水内,潭水不算很深,丹絑泡进水中,眯起双目:“嗯,果然舒服得很,许久没泡过了。”
 
  碧华灵君也踏进潭水内,在丹絑身侧泡下。
 
  丹絑倚在潭壁处,仍眯着眼道:“我方才还想说,倘若这水真的能返老还童,我刚重新出壳不久,怕是没变成雏凤之前,先变回一个蛋。”
 
  碧华灵君道:“那帝座为何轻易便相信小仙的话?”
 
  丹絑懒洋洋道:“唔,反正我变成蛋也罢,雏凤也罢,都算你的,大不了就是清席你再重头孵我一回,或者养我一阵。于我,其实都无所谓。”
 
  丹絑的神情,在水雾之中,确实很无所谓,更像很享受地无所谓。
 
  丹絑泡在水中,道:“清席,这个温泉,我很喜欢。”
 
  碧华灵君道:“喜欢便好。”
 
  丹絑接着道:“这里寂静清幽无甚打扰,你我在此潭中共浴,此情此景,很有意趣,不妨趁此意趣,你我在潭中双修?”
 
  丹絑知道,碧华灵君定然会又找个借口,迂回拒绝。但要是不把这句话说一说,总觉得对不起此大好情景。
 
  .他半闭着眼,听得碧华在他身侧道:“帝座愿与小仙双修么?好。”
 
  丹絑顿了一顿,确定听在耳中的确确实实是个“好”字。
 
  碧华灵君已缓缓挨上了他,一手放在他的腰侧。
 
  丹絑道:“清席,你……愿意?你可不是在哄我罢。”
 
  碧华灵君确实不像在说笑,他的另一只手已放在了丹絑的肩上,凑近丹絑的颈侧,舌尖轻轻触着丹絑颈肩处:“当然不是,小仙还担心,帝座方才说的那句话,是当说笑哄我的。”
 
  清席,这个态度变得,突然太热烈了。
 
  丹絑思索,难道是这个潭水另对仙有什么别的作用?将清席泡坏了?但是本座,并没有什么变化。当然,本座确实年纪大了些,法力强了些,兴许水就不会有作用了。
 
  不过清席这个热烈的态度,实在甚好甚好。
 
  丹絑便老实不客气地搂住碧华灵君:“我一直想着与清席双修之事,怎会拿这个说笑。”
 
  碧华灵君用唇轻轻触着他的耳侧低声道:“那小仙,怎样都可?”
 
  丹絑心花怒放至极,正巴不得先怎样后怎样然后再怎样,更怎样怎样,应道:“嗯。”
 
  碧华灵君那只放在丹絑腰侧的手,缓缓解开他围着的最后一块布巾:“小仙若是犯上……”
 
  丹絑道:“双修乃两情相悦之事,我也曾说过,于上于下,我并不计较执著。”
 
  他老人家想事情,一直比较深且长远,譬如眼下,倘若说,我其实更想抱你一抱,万一清席被泡坏的地方就此正了过来,那便后悔莫及了,所谓不妨先退一步,日后便时日长远,海阔天空。
 
  丹絑一边这样想,一边便不客气地松解清席的那块布巾。
 
  碧华灵君彻底欺身而上,轻轻咬住丹絑的唇,忽而又松开,低低问道:“帝座不觉得,小仙的态度有些突然么?不想问,是否有什么缘故?”
 
  丹絑心道,只盼你从此就这么被泡坏下去才好,一面微笑道:“凡事如果都追根究底,反倒无趣,突然的,我也喜欢。”
 
  碧华灵君也笑了笑,双目中似乎也有雾气浮动,两块布巾在水中缠绕沉浮,丹絑听见碧华灵君在耳侧低声道:“其实我一直喜欢帝座。”
 
  丹絑闭着双目道:“嗯……我……嗯……也一直喜欢清席。”
 
  恍惚中,似乎是碧华灵君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道:“是么?”
 
  丹絑觉得,这个是么问得很多余。
 
  他当然一直喜欢碧T.xt.小..说...天.堂华灵君,千真万确。
 
  打从他决定要找个让自己不再寂寞的对象,觉得碧华灵君十分合适时,他就一直十分真心。
 
  碧华灵君,是他老人家这亿万年来,最用尽心力对的一个。
 
  下了很多工夫
 
  即使当年对待白华,也未曾花过如此大的精力。
 
  当然,白华那一次,也是因为白华太过性烈,往下那么一跳,让他顿觉无趣,便就此罢休。
 
  他老人家真的花心思到底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过。
 
  譬如如今。
 
  丹絑眯着眼睛想,双修,嗯,修得很满意。找个伴儿这件事果然没有决定错。或者这个决定确实很好。反正,来日方长,可以慢慢验证。
 
  碧华灵君替他理平衣襟,丹絑望着碧华的双眼,来日方长到底有多长,他老人家暂时懒得去想。
 
  一百年后,北斗宫天枢星君潜修完毕,初次出关。其余六星皆来恭贺,北斗宫仙光更胜,玉帝在灵霄殿上赐衔,亲封天枢星君为天枢天君。
 
  天枢领封之后,照例要到各上位仙君处,一一拜见。
 
  玉帝之下,他首要去拜见的,便是丹霄宫的紫虚仙帝丹絑。
 
  丹絑是在天枢潜修后才现出原身,因此,他虽见过天枢,天枢此次拜见他,却算是初会。到了丹霄宫门前时,立刻有仙使前来迎接,天枢进入宫内,一路只见殿阁楼台,都极其华美辉煌。在丹霄宫最高处的殿阁中,天枢伏身跪拜,起身后,见殿上的座椅中,坐着一位异常耀眼的仙帝。
 
  一一拜谒完毕后,各同阶或仙阶稍低的仙僚或仙友们方才纷纷来拜望天枢,北斗宫中每日连着仙君们来来往往,异常热闹。
 
  头一日,东华帝君便先来了,随便聊了几句后,说起重新拜见之事,东华帝君便随口问道:“你此次是第一次见到紫虚仙帝罢。”天枢道:“是,没想到出关之后,便听说,紫虚仙帝与神霄仙帝皆返天庭,实在甚惊甚喜。可惜神霄仙帝因在静修中,未得拜见。紫虚仙帝果然仙仪非凡,且十分亲切,还与我说了甚说,很是随和。”
 
  东华帝君举着茶盏道:“哦,其实这位仙帝,你见过的,你还记得当年碧华从一颗蛋里孵出一只老虎,还曾抱着老虎时遇见你么,那只幼虎,其实就是丹絑仙帝所化,他那时故意诓着碧华养他。”
 
  天枢疑惑地皱眉,东华帝君摇头道:“唉,碧华啊……”
 
  天枢道:“我出关后,听闻碧华灵君的事情,也十分惊诧,他为何竟然会……”
 
  东华帝君道:“这,实在不好乱说什么,不过碧华没上诛仙台,总算如今在凡间的荒山野岭,还挂着一个土地的虚衔,已经是玉帝开恩了。他和丹絑仙帝之前的事情,又怎好妄论对错?他原本就该明白,丹絑帝座既是仙帝,与寻常小仙岂能相同。帝座原本就从没跟凡字沾上过边,连寻常小仙都抛却了的凡间之情,帝座又怎么会有。妄生凡情,本就是犯天条的大错。”
 
第四十八章
 
  
 
  三九寒冬,雪压苍山,冰挂悬满枝头。
 
  它缩在一块岩石后,半个身体都埋在雪中,肚子下的雪融化成了水又再冻结住,将腹部的绒毛一绺一绺地冻成了小小的冰条。它努力地蜷成一团,不住瑟瑟发抖。
 
  肚子很饿,眼前像有星星在飘,它觉得有点困。
 
  就在这个时候,它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一角碧青色的衣摆出现在它眼前,一个声音在它头顶上响起:“你这只虎崽,为什么会蜷在这里?”
 
  一只手伸到过来,似乎想碰它,它下意识地向后一退,炸起毛露出獠牙吼了一声,狠狠给了那只手一爪子。
 
  那只手居然没有被抓出一点痕迹,但却收了回去,它面前的那人蹲下身,笑了笑:“你的脾气还挺大,乖,我没有恶意。”再伸过手,手上晕着淡淡的光,很温暖,“我就是这座山的土地,来,我送你回窝吧。”
 
  它不安地缩了缩,疑惑地盯着那个人,那人的双手轻轻伸到它的前爪腋下,将它抱了起来。
 
  一瞬间,它觉得异常温暖,落进了一个舒适的怀抱,它扭动一下,肚子下被冻住的绒毛也瞬间干透了,那只温暖的手缓缓地抚摸它的头顶和脊背,它竟觉得无限心安。将鼻子埋进柔软的衣褶中。耳后被轻轻搔了搔,它惬意地咕了一声,闭上双眼。
 
  “唉——”
 
  鹤云使站在阶下,听见阁中的软榻上传来一声叹息。
 
  仙光闪闪的紫虚仙帝正斜倚在软榻内,端着一盏盛满琼露的琉璃盏,望着面前玉案上的一面仙镜。
 
  紫虚仙帝染上这个看镜子的毛病,已经有几十年了。似乎从他老人家将碧华灵君始乱终弃之后,这个毛病就开始露头,并且一年两年的越发变本加厉。
 
  鹤云使对帝座的这个毛病不敢妄加评价。他一如既往默不做声地侍立在阶下,丹絑一声叹息之后,望着镜子幽幽地道:“又是一个……”
 
  继而饮了一口琼露,将琉璃盏放在案上,起身负手看着栏外变幻缭绕的仙雾,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每每看到此时,本座就在想,当年那么做,确实是对的,对他……唉,对他也好……”
 
  鹤云使依然一动不动地在阶下侍立,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丹絑凝望了片刻栏外风景,转身向回廊行去,行至鹤云使身边时,略停了一停:“本座要去外面走动走动,不必跟了。”鹤云使应了声是。
 
  当年,碧华主动相邀,与丹絑在仙洲的温泉上双修一场。丹絑其后微有忧虑,生怕碧华灵君是被温泉泡得,水汽进了头壳,等晾干了冷却了之后就转回去了。但自从那时之后,碧华灵君的态度便一直持续下来,丹絑当然大喜,觉得应该是给清席看了一回自己雏凤的模样之后,清席便情根深种。温泉双修之后,他老人家便趁热打铁,向碧华灵君道:“清席,自此之后,你我可算从此天长地久,永为仙侣了?”
 
  他深谙机不可失的道理,先将仙侣这个名分趁机确定下来,以后即便碧华灵君哪天心窍转回去了,有这个名声,他就不好跑了。
 
  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碧华灵君的双眼,一手捞着碧华灵君肩侧的发,低声如斯询问。碧华灵君也凝望着他,用唇触了触他的唇,道:“只要帝座愿意,我,求之不得。”
 
  丹絑再次心花怒放。
 
  从仙洲回天庭,丹絑立刻亲自去找玉帝:“我已与碧华做了仙侣,双修也修过了,此事在天庭,算是犯天条罢,我虽位阶稍比其他小仙们高了一些,也不可因此破例,你不用留什么情面,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玉帝皱眉盯了他片刻,沉默不语。
 
  丹絑又道:“要么,便和极东荒岛上的那两个小神仙一样办。我与碧华一同去的那个仙洲,我觉得颇不错,不然我与碧华便从此到那里去住,如何?”
 
  玉帝皱眉再沉默片刻,颔首。
 
  碧华灵君与丹絑仙帝有了私情,此事震动天庭,丹絑的毛病,满天庭都知道,因此众仙们纷纷私下去找碧华灵君,含糊隐晦地向他打探原委,婉转地暗示他不必强忍着屈从于仙帝,倘若当真有什么,仙僚们都可略尽绵薄之力。其中数东华帝君说得最直截了当:“碧华,帝座的喜好,众仙皆知,因此你不用顾虑什么……即便是仙帝……行迫使之事也当受责罚。”
 
  岂料碧华灵君竟然道:“此事确实不是迫使,乃是自愿。真要是迫使,也是我迫使帝座罢。”
 
  东华帝君大惊,上下打量着碧华灵君,委婉道:“你……竟是自愿?你难道真的看上仙帝他老人家?凡情萌动?……你……不是一向不爱长翅膀的么?”
 
  碧华灵君微笑道:“并非不喜欢,而是,惟独只能留一个在心里,其余的,便容不下了。”
 
  东华帝君寒毛林立,再次直直地盯着碧华灵君半晌,方才长叹一口气,不再说什么,飘然离去。
 
  碧华灵君府中的小仙童们一向的担忧变成了事实,如被天雷轰顶,都成了木雕泥塑。碧华灵君将他们叫到座前,曰从今后碧华灵君府便不复存在,他们亦将再行入其他仙君座下。小仙童们哭成了一团,不愿离去。府中的灵兽们Txt=小_说[_天.堂可凭自愿,有的去了其余仙君座下,小雷狼与琳琅兽随着池生和云清到了仍在潜修的浮黎座下。桂溱和两只小云豹被南极仙翁讨去,元路和元休去了西岳帝君府。其余灵兽们也各有出路,只有傥荻和玄龟执意要随着碧华灵君一起去仙洲,它们随在碧华灵君身侧比较久,不愿再追随别的上仙。膏药狐粘在傥荻身上,扒不下来,只能一同捎上,渐濛与傥荻聊得异常投机,情谊深厚,便也自愿相随。出傥荻与玄龟意料之外,葛月居然不愿意继续追随碧华灵君,恳请去东华帝君座下。十分令傥荻诧异,它便拖着膏药狐去找葛月:“你我和老玄算是跟在灵君身边最久,我原以为我们三个一定会走到哪里都跟着灵君。”
 
  葛月没什么表情,隔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这是我个人的打算。”他一向如此,傥荻也知道说不动他,拖着膏药狐走了。
 
  丹絑在丹霄宫中统共就没有住过多久,因此拔腿便走,毫无需要交代的地方。他先吩咐鹤云去找几个仙工仙匠在仙洲上盖了座金灿灿的府邸,再去和浮黎道了个别,便一挥衣袖,去仙洲了。
 
  碧华灵君临下界前,被玉帝召去。碧华灵君跪在灵霄殿上,照例先爽快认罪:“罪仙仙根不稳凡心未清,引诱仙帝,妄动凡情,罪本不可恕,多谢玉帝开恩。”
 
  玉帝道:“一个接着一个,各个都不肯安生,究竟以为,成仙为何,仙又为何?你这一番,或也是一场历练。”
 
  丹絑与碧华灵君同在仙洲,起初,确实十分逍遥惬意,过得十全十美,无可挑剔。

同类推荐 傲世九重天 三生酒 神仙醋 善良的死神 剑道独尊 道可道 三千鸦杀 将夜 不死冥王 修仙狂徒 缥缈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