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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部分

 第四十九章

 
  
 
  仙洲上的府邸,倚山而建,恰把那汪温泉划入了后院,环抱温泉的山壁恰好因形而用,做了天然的院墙。府邸自然是及不上丹霄宫的辉煌华美,却别有自然之趣。最适合丹絑与碧华灵君这种幽居的仙侣。
 
  白天与清席形影不离,晚上与清席在温泉中共浴,丹絑觉得满足至极,觉得此应该就是所谓胜过神仙的眷侣生活。
 
  偶尔,他也会和碧华灵君一同去别处转转,碧华灵君依然会时不时弄些毛茸茸的灵兽们回来养,闲暇之余,他老人家与碧华灵君一同在庭院的高阁中坐,看茫茫的沧海风景,丹絑有时也会伸出手,和碧华灵君一起抚摸那些灵兽的毛皮。
 
  到了夜晚,共浴之后,碧华灵君为他披衣梳发时,他更觉得惬意无比。
 
  但过了一些时日,丹絑却渐渐有了疑惑,有了相偕相伴的清席,他理应不再寂寞了才对,但为何反而慢慢觉得越来越——空虚。
 
  这座仙洲确实不错,但呆了两三年后便觉得小了,有些局促。
 
  与碧华灵君成天价在一起,十来年后,能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为了解闷,他本最不耐烦下棋,也学着下,下了两三年之后,越下越头疼。
 
  其实他们倒是能时常去凡间走走,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致。
 
  丹絑觉得,日子就像那汪温泉一样,不冷也不算烫,永远温吞吞的,无波无澜。
  
 
  就只有双修时,丹絑觉得还甚是满意。不过他最空虚的一样,便是他觉得,碧华灵君对他和对那几只毛茸茸的仙兽,怎么比较怎么相似。
 
  清席白天行走坐卧都和他形影不离,但清席行走坐卧也总有一两只或四五只小仙兽形影不离。
 
  清席与他夜夜共浴,清席也天天替小仙兽们洗澡。
 
  清席替他披衣梳发,清席也给小仙兽们搔痒梳毛。
 
  ……
 
  这样一样样比较下来,有天夜晚,沐浴过后,丹絑在床榻之上向碧华灵君道:“清席,你觉得待我容易些,还是待那些仙兽们容易些?”
 
  碧华灵君俯身亲他颈项:“这怎么能一处比。”
 
  丹絑眯着眼嗯了一声,解开碧华灵君的衣带,这一样确实是不同,不能比。
 
  但除却这一样呢?
 
  丹絑越琢磨,就越觉得寂寞。
 
  他有时候回忆起当年,在天地之间任意来去,快意酣畅。
 
  手中握的剑,脚下踏的云,都是真实的。
 
  众仙跪拜,魔族的血在剑下溅洒,那也是真实的。
 
  乃至后来,在丹霄宫中,看小神仙们来来去去,芳香醇洌的仙酿,甘美的果品,都真真切切,能掌握在手中,确确实实。
 
  他忍不住经常这T,xt,小,说,天,堂样想,想的时候忍不住会叹息。
 
  有天晚上,他躺在榻上,心不在焉地懒洋洋合着眼,碧华灵君替他盖上锦被,忽然问道:“为何叹息?”
 
  丹絑道:“哦,没甚么,可能方才有些。”
 
  碧华灵君坐在一边低首凝望着丹絑,慢慢道:“其实凡间与情相对的,并非只有天长地久,还有一个词,叫做厌倦。”
 
  丹絑蓦地皱眉:“清席,你在说什么?”
 
  碧华灵君笑了笑,一手支首,半斜躺下:“丹絑,你与我在仙洲之上,已过了三十余年了罢。”
 
  丹絑应道:“嗯,才三十多年。”
 
  碧华灵君道:“三十多年,如果在凡间,并不算短,足够让一个人从初生到已过而立,也足以让一个人从少年到白头。”
 
  丹絑睁开眼道:“清席,你究竟想说什么?”
 
  碧华灵君道:“如果觉得日子没怎么样便没有了,那正是乐在其中,如果觉得日子越过越长,这种日子就到了该改一改的时候。我想说的就是,三十多年已足够长,如果厌倦,可以尝试一换。”
 
  丹絑直望着碧华灵君的双眼,一言不发。
 
  碧华灵君再笑了笑:“帝座,你与小仙在一起,不就是为了不寂寞么?”抬手将丹絑身上的云被整了整,“若是已觉寂寞无趣,就换换罢。”
 
  丹絑继续望着他,而后闭上眼,嗯了一声,掀起云被将碧华灵君也盖住,扯开他的衣襟。
 
  碧华灵君似乎也叹了一口气:“唉,帝座,你啊……”
 
  叹息化在虚空中,最终他还是俯下身,亲上丹絑的唇。
 
  第二天,丹絑独自在僻静的地方徘徊,望着虚无的某处,一径出神。
 
  老鼠渐濛走到他脚下,仰头问:“帝座何故出神?”
 
  丹絑若有所思道:“我常闻俗世中,有夫妻吵架这么一说,我与清席,算是夫妻,更算是老夫老妻了罢。夫妻了这么久,昨天晚上终于不和了一回,可能因我的一些态度,让清席他不愉快了,我该如何哄他回心转意?”
 
  渐濛用爪搔了搔耳后:“这个,小的没有经验,无法替帝座分忧。”
 
  丹絑继续若有所思道:“所谓眷侣,应该都如本座与清席一般罢,也都这样两两相对。结为伴侣,难道不是为了有个伴儿,为了不寂寞?”
 
  渐濛再用爪搔搔头皮:“这个……小的也没有经验……无法帮帝座判定……”
 
  丹絑叹了口气,继续走神。
 
  碧华灵君整好床铺,替后园中的几株仙草浇了浇水。到了前厅时,碰见渐濛正和傥荻玄龟等坐在一起喝茶,渐濛道:“帝座说要出去逛逛,就独自走了,看方向,可能去人间了。”
 
  丹絑来到人间,初次收敛起扎眼的习性,化成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文士,在一处城镇的市集中踱步。
 
  他到了一处书坊内,四处打量,他此时虽然样貌平凡,仍从骨子里透出灼灼不凡的气势,书坊老板遂亲自上前招呼:“这位爷来寻书?”
 
  丹絑打量着陈列的书册颔首道:“呣,寻些权做参考。”
 
  书坊主道:“爷说的参考指的是……”瞧了瞧丹絑,忽然了悟一笑,捻捻手指,“那个?……”
 
  丹絑唔了一声。
 
  书坊主山花烂漫地笑起来,钻入柜台中翻腾片刻,站起身,凑到丹絑近前,将一方墨蓝色的书角半遮半掩地露出来:“此书,不知道如不如爷的意。《彭祖秘传三十六式》,别处可找不到这套孤本。”
 
  丹絑接过翻开看了看:“唔,是男女双修之书,我找的,并非这个。”
 
  书坊主接过书,笑道:“是是,看爷您气宇不凡,这种当然配不上给您看。那爷要找的书,用来参考什么?”
 
  丹絑皱眉思索道:“怎么说好呢,就是和他在一处,也很久了,但是越久,就觉得越寂寞,总觉得,没味道,心中空空的……”
 
  书坊主了然笑道:“爷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您和您的那位,好了很久了,但最近觉得越来越不如以前了,越来越无趣了,是这样不?”
 
  丹絑颔首:“是,他说,这叫厌倦了,就换换吧。”
 
  书坊主道:“唉,爷你的这位可真是个明事理的,她兴许也知道和你的缘分尽了,情这个东西,等到没了的时候就是没了,勉强不得。勉强大家都没意思,还不如好聚好散。”
 
  丹絑道:“情之一事,难道不应是天长地久?”
 
  书坊主道:“看样子爷是位重情之人,可这天长地久不过是说说罢了,就算您明媒正娶的夫人,成亲的时候别人送句吉祥话,也就是愿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到老。白头到老,那才多少年?百年好合,也不过一百年。可见一百年就是顶头的长了。什么都有到头的时候,情,当然也一样。”
 
  丹絑负手,沉思不语,所谓的俗世间的凡情,难道其真相,便不过如此?少顷后,他向书坊主道:“可有关于此种的书册,我且拿些回去参详。”
 
  丹絑回到仙洲,到了房内,从袖中摸出一本又一本的书册,摞了异常高的一摞,在房中一本本仔细翻看。
 
  碧华灵君也无甚表示,任凭丹絑在房中研读。
 
  傥荻等见最近似乎有异,伺机窥探,见那一摞书册竟都是凡间的传奇话本,如《三日缘》、《半晌欢》、《露水奇缘》、《张生巧遇俏寡妇》、《王氏女一夜还宿情》等等。尽是艳遇、一夜风流、露水夫妻、一时相好、红杏出墙、短头情缘之类。
 
  丹絑看得全神贯注,一面看,一面若有所思地出神,傥荻不禁心惊肉跳,难道帝座他老人家有了新欢,要抛弃灵君?
 
  碧华灵君依然如故,在丹絑身边来来去去,只当对那些书册没在意,替丹絑把手边的茶水凉的换成温热恰好的,果品碟吃空的换成装满的,柑橘剥皮杏子剔核,还给丹絑加了个脚凳换了个靠枕。
 
  晚上,再到温泉中共浴,碧华灵君在丹絑肩部按捏少顷,丹絑十分舒适,披上内袍到池边的软榻上闭目养神,碧华灵君拿着玉梳梳顺他的湿发,道:“看了这许多书册,可有什么感想?”
 
第五十章
 
  
  丹絑知道碧华灵君已明白了他在做什么,他本也没打算隐瞒。
 
  他道:“清席,当年我问你,愿不愿和我永为仙侣时,你以为,我在想你什么?”
 
  碧华灵君笑了笑,拿玉梳的手却没停:“那么帝座当日愿与我做仙侣,是想要什么?”
  
 
  丹絑道:“清席,我确实喜欢你。”
 
  碧华灵君道:“嗯。”
 
  丹絑道:“清席,你与我做仙侣,又是为何?”
 
  碧华灵君停下手:“那日我就曾对说过,我喜欢你,方才愿意如此。”
 
  丹絑叹了口气:“清席,你的喜欢,究竟是哪个喜欢?”
 
  碧华灵君道:“我的喜欢对你,只有一种。”丹絑睁开双目,望向碧华灵君。碧华灵君微笑道:“可是这么多年,我做了许多,却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丹絑站起身:“清席,这三十多年在仙洲上,我过得十分满足。但,到了如今,我的确觉得时日渐长,越来越寂寞。泡了许久的温泉,我也未能变成雏凤。清席,你昨日所说,确实有道理,想来,你也是这样打算。情至如今,你我便到此为止罢。”
 
  碧华灵君颔首道:“好。”
 
  丹絑再叹了口向院中去。
 
  碧华灵君至始至终,没再多说什么。
 
  第二天,丹絑起床,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昨天晚上,碧华灵君并未回卧房。
 
  他起身之后,来到外厅,碧华灵君却正在外厅,桌上放着刚沏好的香茶。
 
  丹絑踱到桌的另一侧坐下,拿起一杯茶喝。彼时他与碧华灵君都没说什么话。
 
  喝完茶后,丹絑道:“此事是我说了要到此为止,说起来,也就是我始乱终弃,便由我回天庭,去和玉帝说。”
 
  碧华灵君道:“帝座不必这样自担全责,昨日你也曾说,想来,我亦是如此打算。再说……”碧华灵君端着茶碗,扬眉笑了笑,“按照,咳,某些顺序来说,帝座这一方,无论如何算不上始乱终弃的。”
 
  丹絑扬起嘴角:“我一向也说,于上于下我并不介意,乃是因为,于上于下,我觉得都是一样。因此,我这样,还是算始乱终弃。”
 
  碧华灵君笑道:“知道了,敢情是帝座不愿意做被始乱终弃的怨夫,交由小仙做。”
 
  丹絑长笑了一声:“大约如此。”
 
  正在此时,一只前日碧华灵君捡回的山猫蠕动着爬上碧华灵君的膝盖,丹絑瞧着碧华灵君抚摸着它头顶的手指,又端起茶盅道:“清席,倘若本座真的在温泉中泡成了雏凤,你打算怎样?是专养本座一个,还是与这些仙兽一样养?猫儿T,xt,小,说天,堂和我羽族有些犯克,混养起来,不大容易。”
  
 
  碧华灵君却没回答,只又笑了笑。
 
  茶已饮尽,丹絑举步出门,碧华灵君似乎是习惯般地拿过外袍披在他肩头,丹絑穿好外袍,碧华灵君整了整他衣襟处,丹絑凝望着他:“清席,我走了。”
 
  碧华灵君却后退些许,微微躬身:“小仙恭送帝座。”
 
  丹絑拂袖转身,天际彤云流动,华美绚烂。
 
  丹絑仙帝重回天庭,自认已对碧华灵君始乱终弃,此事震惊天阙。玉帝只说了一句话:“此,或正乃一场情劫,意料之中尔。”
 
  碧华灵君也被召回天庭,其在玉帝面前,再次请罪,自请贬入凡间。
 
  玉帝却甚是宽宏,曰:“如此一番,是紫虚之劫,亦可算你之劫。无甚罪责之说。”
 
  碧华灵君道:“小仙的确凡根未净,并非劫数。”
 
  玉帝便道:“于历练之中,亦可固仙性,你既然自请入凡间,就去凡间山林中,暂时做个土地吧。”
 
  丹絑仙帝重回仙帝之位,归丹霄宫,碧华灵君却又再被贬,去凡间的荒山野岭做土地。天庭中的众仙,少不得对此事有所议论,都为碧华叹息。
 
  碧华灵君前往凡间之时,丹絑隐身在南天门侧,看碧华灵君与东华帝君话别。
 
  众仙都与碧华灵君交情不错,但此时前来,怕他有话不好说,因此只有东华帝君送他。
 
  东华帝君摸着胡子道:“唉,此去凡间,你多多保重,我若得空,就去看你。凡间的山林虽然荒凉,不过肯定珍兽甚多,倒合你爱好。”
 
  碧华灵君笑道:“是啊,说不定我就此因祸得福,掉进了福窝。”
 
  东华帝君摇头道:“你的毛病,确实有些要命。”将声音压低了些许,“如今天庭可又有一种说法,说你把丹絑帝座哄到仙洲上,其实是打算让他天天泡温泉,最后泡成一只雏凤……”
 
  碧华灵君抬了抬眼皮:“东华,是我的岁数大,还是帝座的岁数大?”
 
  东华帝君道:“当然是帝座。”
 
  碧华灵君懒懒道:“倘若那个泉真能把神仙也泡回年少,我天天和帝座一起泡在里面,可能帝座离雏凤还有十万八千里时,我已经变成一股烟了。”
 
  东华帝君诧异,碧华灵君再笑了笑,拍拍东华帝君的肩头:“多保重吧,就此别过。”瞬息之间,径下凡间。
 
  碧华灵君抱着瞌睡沉沉的虎崽,回到土地庙内。
 
  丹絑隐身在虚空中,随在他身后。
 
  他吩咐完鹤云使后,便踱出了丹霄宫,踱到南天门外,径直下界,碧华还正抱着虎崽往土地庙去,丹絑隐去身形,遥遥相随。
 
  碧华灵君如今已不叫碧华灵君,而改回本名,仙册的纪录是土地沈宴。
 
  他所管的这座山是座十足的荒山,只有在山脚下的十余里处,有个异常小的小村庄。
 
  因此土地沈宴的土地庙已有许多年没有人修葺,破败不堪。更无人供奉,冷冷清清。
 
  沈宴抱着虎崽踏进土地庙,立刻有一道白影从角落中起身:“灵君,你回来了。”
 
  丹絑随着进门,见沈宴在一把破椅上坐下,那头银狼从他怀中轻轻叼住虎崽的后颈毛,将虎崽叼到墙角的软垫上。
 
  沈宴道:“葛月,等雪停了你帮我去查一查,这只虎崽是哪个洞里的。”
 
第五十一章
  
  碧华灵君被贬到凡间做土地后,傥荻等人都不能再相随,也被其他仙君收到座下。碧华灵君孤身来到所属山头就任,将破破烂烂的土地庙大略收拾了一下,睡了一觉,起身后预备出去踏看时,便看见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卧在土地庙门前。
  碧华灵君愣了一愣,那道白影站起身,抖抖毛皮:“灵君。”
  斜落入土地庙的阳光下,它银白色的毛皮末梢上映着一丝金红,眯着眼睛沉默地看着碧华灵君。
  碧华灵君诧异道:“葛月,你怎么……”
  葛月简短地道:“我下来陪着灵君。”
  碧华灵君皱眉再要开口,葛月又简短地道:“东华帝君已答应我,让我下来。”
  碧华灵君只好叹气,葛月的脾气,他一向知道,认准了什么不大容易回头。但碧华灵君还是又道:“我此次下界,是因罪遭贬,傥荻他们都不好跟过来,你还是……”
  葛月道:“我想陪着灵君,我不会碍灵君的事。”
  碧华灵君再看了看他,无奈道:“好罢,那你就权且先留下。只是这里不比天庭,恐怕会苦一些……”
  葛月便一声不吭地进了土地庙,在泥像前叼了一个蒲团放在墙角,用尾巴扫了扫,在蒲团上趴下。
  此时丹絑正在天庭的丹霄宫内,捧着那面可以看到人间事的观尘镜,瞄着碧华灵君在人间的动静。
  看到破破烂烂的土地庙时,丹絑皱眉,那地方忒不像样,怎能住得惯。
  再看碧华灵君,只是稍微用仙术将住处稍微布置了一下,整个地方依然清汤寡水的,丹絑很看不惯。但后来一想,其实碧华灵君的府邸,也不算很华贵,当年卧房中的那张床虽然软,但不算宽也不算大。看来清席虽然外表一向尚算光鲜,在住所上其实喜好简朴?当日那张大床他就像不大喜欢,后来还送还给了丹霄宫……丹絑回思起在仙洲上那些年的种种,一向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如今推测,清席他对那些并不是很喜欢,说不定已经不耐烦了许久,以至于说就此散了时他才会看起来如此干脆,没有丝毫留恋,连句有回转余地的软话都没有说过。
  丹絑于是微叹息,再看镜子,就看见了葛月出现的情形。
  丹絑一向挺喜欢葛月,很中意他的模样,觉得他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孤僻,很可惜。
  但,此时,看见葛月,丹絑又不禁皱眉,他自己也不大说得清是什么。再看时,便看见碧华灵君走到门前道:“我要出去,先四处看看。”
  葛月就从蒲团上站起来,道:“我陪灵君一起去。”
  一仙一狼在山野中慢慢行走,丹絑看着,眉皱得更紧了些。
  转完了半个山头,天上的丹絑帝座也喝完了一壶琼露吃下半碟鲜果,碧华灵君在一处山石上坐下,葛月卧在他脚边。碧华灵君道:“葛月啊,你还是回天庭罢。”
  葛月闭着眼睛道:“我想留在灵君身边。灵君给我起名叫葛月,也是想让葛月时刻在身边罢。”
  碧华灵君沉默了片刻,道:“看来此事是我做错了。我当初抱你回来时,给你取名叫葛月,其实是想和我自己说,就算名字一样,这个和那个总还是不一样的。”
  葛月的耳尖微微动了动,还是闭着眼:“嗯,我知道了。但我还是想跟着灵君。”
  碧华灵君拍拍它的后颈:“那我就不再劝你了。多你和我做伴,确实会不那么闷。”
  葛月唔了一声,继续静静地趴着。
  丹絑拈着一枚杏子望着此时镜中的情形,说不上来心中有股什么滋味。
  丹絑时常对着镜子瞧一瞧情形,见碧华灵君在下界似乎一天两天的过得十分悠闲自在。在山中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偶尔还到山下的村庄小镇中去逛一逛,那座山十分荒凉,因此山中有不少野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从没有爪的到两个爪的再到四个爪的样样皆有。碧华灵君自然有许多消遣,并且乐在其中。
  丹絑想,清席他能过得好,本座便可宽慰了。毕竟我对他始乱终弃乃是事实,散了之后,他像是十分逍遥,可见我说要散是做对了。
  丹霄宫中的一切都很如他老人家的意,座下的小仙们也很懂得讨他欢喜,行走坐卧,沐浴更衣,都有小仙们贴心服侍,不过丹絑还是觉得有些寂寞,当日和碧华灵君在一起时,许多事情他以为是无关紧要的平常小事,等到如今,才发现忽然没了有些不习惯。
  譬如说,沐浴之时,小仙们都在一旁捧着衣物器皿端正侍立,服侍时也都小心翼翼,当日与碧华灵君共浴时,碧华灵君替他擦背按摩,力道总恰到好处,总是按捏在舒适的地方让他惬意无比,丹絑喜沐浴,但打从回到天庭后,小仙们没有一次服侍得让他如意过。
  再譬如,到就寝时,一张大床,只有他老人家一个睡,总觉得,空得慌。想摸一摸,也没什么可摸。
  每每此时,丹絑便暗自叹息,清席养了那么多毛绒绒的,果然方法老道,本座这只鸟被他养惯了,换了旁的也不习惯。
  丹絑就这么过了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渐渐的,分开后的日子比和清席在一起的日子还长了,丹絑依然觉得,有些东西总不习惯,总觉得哪里空空的,少了些什么。
  不知道从几时起,他养成了一个毛病,时常到下界去遛个弯儿,遛着遛着,就到了碧华灵君所在的那个山头上。他隐去身形,碧华灵君察觉不到他,他便跟在碧华灵君身边站一站,坐一坐,其实并没有什么用,最后还是叹两口气离开,但过几天,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又下来。
  他这么不被清席看到地随在他旁t,x\t,小,说天,堂边,看他给山野小兽们捋毛,看他和葛月说话,看他晚上在月下自己和自己下棋,看他到山下的城镇中,听凡人言语。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他这次下来,到了下次,可能凡间已过了好几个年头,碧华灵君原本性喜欢华饰,但在凡间做土地,一切依仗供奉,那间小土地庙一年也难得有一次供奉,于是碧华灵君的衣饰越来越简朴随意,华服玉冠的碧华灵君,渐渐地变成了清朴衣衫,木簪束发的土地沈宴。
  过了这许多许多时日,丹絑始终没看见,清席有过像是回忆过仙洲上那段时日的模样,甚至提也没听他提起过。
  丹絑于是又想,如果许多年前,他说到此为止时,清席如果说了个不字,又会如何?
  当然,这话清席自是不可能说。
  那么说了散了之后,倒也好。
  丹絑站在土地庙中,看着碧华灵君又走到蒲团边,把那只虎崽抱起来抚摸,虎崽从酣睡中醒来,睁开朦胧的眼,忽然怯怯地舔舔碧华灵君的手指。碧华灵君便微笑起来。
  丹絑站在他身侧,默然地看。
  雪停之后,葛月找到了虎崽的窝,碧华灵君亲自将虎崽送回窝,母虎很有灵性,知道是土地救了自己的虎崽,对碧华灵君连连顿首。这个窝里共有四五只幼虎,都在挤挤挨挨地互扑玩耍,只有一只头顶着山壁睡得正香,碧华灵君遂伸手摸了摸那只正在酣睡的幼虎,方才起身离去。
  碧华灵君走远之后,那只母虎依然匍匐在地,不敢动弹,虎窝中冒出绚烂的光芒,转瞬之间,一闪而现。方才被碧华灵君抚摸过的那只幼虎在光芒中化成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瞬间消失,满窝的虎崽仰着脖子傻傻地蹲着,母虎伏在地上呜呜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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