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越门而出，有钱身后立着一个身穿皂衣、斜挎腰刀的官爷，见我便上前抱拳，递上谕牌道：“小的是阎王殿下三班衙役总快头，阎王大人差小人请两位姑娘现在去奈何桥，有故人在桥头等候多时了。”

　　我接过那谕牌看了一下，不知阎王究竟卖什么关子，便对那官爷略一点头道：“还请这位官爷和有钱去楼下饮杯茶，我和妹子稍后下来。”那官爷一拱手，便随有钱下楼去了。

　　回到房里，我掩好门、关了窗便开始脱衣服，碧落目瞪口呆的问我：“姐姐，你这是为何？”我已经将外面的罩衫丢到了床上，一边扯开里衣一边道：“时间不多了，等下我们就要去奈何桥，可是在你投胎之前，我还有个事情想问问你。”

　　话语间我将后肩裸了出来，露出那个钟形的胎记，展示给碧落看，问道：“你在家中，可有看到过这个图案的玉佩什么的？”

　　碧落凑上前仔细的瞧，伸出指头摸了一下，露出迷茫的神情，“姐姐，莫说这个图案的玉佩，就是这个图案，我也从来不晓得。”

　　我一直以为这图案栩栩如生，许的爹娘特意留下的也未可知，听了这话有些失望，追问道：“你可想清楚了？”碧落道：“姐姐，我的记性向来不差，这个图案的确从未见过。”

　　我只得悻悻的穿上衣服，拉着碧落的手坐到妆台前，道：“刚才阎王说有故人在奈何桥等我们，要我们早些过去。”碧落眼里顿时放出惊喜的光芒:“可是无涯？”

　　碧落这几日随我穿的简朴，刚来酆都之时那珍珠头面具已丢在妆奁盒里，塞的满满当当，我一边忙着帮她一一插回那些华胜珠钗，一边道：“我也不知，可万一是无涯，你得打扮的好看些。”

　　碧落镜中的容颜霎时眼波流转，娇羞无限，低着头任我折腾，道：“我一向不喜妆扮，不知这样满头花钿的样子，无涯可是欢喜？”

　　我伸出指头戳了一下她的脑门，“那有男子不喜欢心上人好看些？你临死前吵吵着要梳妆打扮的劲头去哪里啦？”

　　片刻我便将碧落重新装扮的娇艳如初，姐妹两人随着那鬼差携手欢欢喜喜共赴奈何桥。

　　临近奈何桥，又见许多熙熙攘攘的鬼拥挤着去投胎，碧落正色问我：“姐姐，你不觉得这酆都的鬼突然多了些？”我点头，“你也是要去投胎的鬼了，有些事情说与你也无妨。”我叹了口气，道：“听说不久之后，人间有大劫难，来酆都投胎的鬼，怕是越来越多。”

　　碧落道：“当朝天子宠信佞臣，朝纲不振，西南鞑靼近几年行纵横捭阖之术，广为结盟，对我们虎视眈眈，真不知是天劫，还是人祸？”

　　奈何桥头有个红纱飞扬的背影，身旁有个丫鬟托着一壶酒，几只碧玉盏，听了碧落的话，那女子轻轻转身，娥眉轻扬，道：“人祸未尝不是天劫，这位妹妹何必分的那么清？”

　　我微微的笑，上前几步躬身一福，道：“这是我妹子碧落，让夫人见笑了。”又引着碧落上前相见，“快些见过崔判官家夫人。”

　　碧落恭敬的行了个礼，红药叉已经递过来一只酒杯，自己手里也端了一杯，道：“听说今日碧落姑娘要去投胎，你们这一世姐妹缘分也快尽了，我便在这里候着，备了一杯薄酒给碧落姑娘送行。”

　　说完又给碧落讲，“我与你姐姐一直姐妹相称，你叫我声阿姐也不为过，今日阿姐特来给你践行，望你来世享一世和美荣华，平安终老。”

　　碧落见红药叉这般说来，知道在这里等着的并非无涯，面上有掩不住的失望，但也端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多谢阿姐。”

　　我不停的四处张望，心里焦灼不堪，难道无涯真的不肯见碧落最后就一面么？送我俩来的鬼差一手叉腰，一手扶刀，仿佛周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饮完酒之后，碧落的神情一直落落寡欢，红药叉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不知阎王要我俩早些过来究竟何意，心里暗暗生出邪火，硬硬按捺下去，和红药叉碧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那鬼差突然转身，拱手道：“碧落姑娘，时辰已到，请上奈何桥！”

　　碧落愁眉轻蹙，向我低低一福便欲上桥，我一把拦住她，道：“再等等！”又对那鬼差陪了笑，“这位官爷，还有半刻钟，我们姐妹再说几句话也不迟！”

　　那鬼差面若冷霜，“小人只是秉承王爷的指示办事，还请碧柳姑娘莫让小人为难！”

　　红药叉缓缓开口，“阎王大人见了碧柳也要道一声夫人，她说等一等，你便应了就是。就算稍后片刻，也误不了碧落投胎的时辰。”

　　碧落惊讶的望着我问：“姐姐，阎王大人尊你为夫人，可是真？”

　　我红了脸，急忙摆手，不知如何解释。

　　突然红药叉一指远方，欣喜的喊：“你看！无涯和初白！”

　　我和碧落同时转身，望见无涯和初白正远远的向奈何桥走来。

　　我不由抚胸长舒一口气，看见碧落眼泪泛起盈盈泪光，我握着她的手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真不知这话是说给她，还是说给我自己。

　　初白还是往日一身白衣，风流俊俏，而无涯今日穿了一件翠色长衫，唇眼带笑，正是有匪君子，丰姿隽爽。

　　碧落面上的表情先是惊，后是喜，笑容如春天一滴雨落在湖水中的涟漪，在脸上渐渐荡漾开，可她的眼中却带着泪，似哭似喜。

　　突然碧落挣了我的手，不管不顾的往无涯那里奔去。

　　她跑的那样的快，生怕一不留神，爱人不顾是镜花水月的幻影，消失不见。

　　真好！至少她在离开之时，可以得到无涯一个深深的拥抱。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我忍不住在心里，为他们欢欣鼓舞。

　　可是，当碧落伸过手，想去拥抱无涯之时，那一双手，却生生的穿过无涯的身体。

　　碧落惊呆了，我也忍不住向他们这边走了几步，红药叉却是一闭眼，鼻音呜咽，“这都是命！”

　　无涯浅浅的笑着，“碧落，对不起，我还是不能抱抱你。”

　　碧落震惊的看着自己的一双手，颤抖着问：“这是为何？”

　　无涯的声音平淡的好像再说别的事情，“因为我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