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激愤

　　神锋反应不慢，只不过就那么稍微愣了一愣，顷刻间便拔腿向宁馨儿追去。

　　还没跑得两步，冷不防身后一缕指风飘飘袭来，紧接着便觉得身躯一片麻木，脚步举着，却是无论如何再也踏不出去。只能徒然睁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方才屋顶上方的青衣中年人望着自己微微笑了笑，身形轻晃，恍如一缕青烟般，转瞬不见了踪影。

　　时光悄悄溜走，也许时间并没有过得太久，只不过在神锋的感觉中，却似乎已经过了千年万年，他仿佛木雕泥塑的人儿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心不甘

　　情不愿地立在当地。

　　宁馨儿现在怎么样了？她逃掉了么？摆脱刚才那个青衣中年人的追踪了么？她还会不会回来？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既然青衣中年人对她称呼如此热络，多半就是千雪姐姐讲的正在四处寻找她的家人，那么他应该不会伤害于她罢……

　　一大堆问题从神锋脑里涌了出来，他又是担心，又是期待，又是暗自祈祷，一时之间，只觉得一个头肿成了两个大。偏偏此时却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就是寸步难移，于是乎只能在心里恨得牙根痒痒，心急如焚……这样的日子当然不好受！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反正天际红光已经完全消失，流霞彩云都已逐渐被黑色染透。

　　天色，相较刚才，似乎又晚了一些，黑了一些。

　　古人云：闲时坐看庭前花开花落，有暇漫看天外云卷云舒，那是何等轻松悠闲、写意暇意的心境！偏偏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这个连动也不能动上一动的少年，尽管并没有看到庭院里的花开花落，天边的云卷云舒倒是尽收眼底，只可惜，他脸上的表情和心里的感觉，却完全与诗人文客们笔下的境界相差了远远不止十万八千里！

　　还有什么，能比亲眼看着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人独自远去，而自己却只能瞪着眼干着急更加来得让人窝火？

　　还有什么，能比想要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自己却偏偏没有丝毫的能力去保护她更加来得让人不忿？

　　在这段时间里，神锋心里实在是受够了折磨，当真有了一种心乱如麻、度日如年的感觉。

　　暮色四起，冷千雪终于从静坐入定中醒来，她这一坐，足足有一个时辰。

　　随着她纤手法诀的运行，方才一直笼罩在她身子周围的淡淡氤氲烟气宛若

　　潺潺的小溪般，甚有规则地波动着，缠绕着，跳跃着，化作了一股股涓涓气流，不急不徐，冉冉没入了秀发之间。

　　几个呼吸之后，白色气雾逐渐消失，冷千雪慢慢睁开了眼睛。便在此时，由于天色渐晚而略显昏暗的屋内似乎也跟着亮了一亮。她的眸光十分清澈，莹润如玉，隐隐可见有淡淡光华在内流转，虽然比不上神锋目光的犀利锋锐，却是另有一股出尘的风采，仿佛能够涤尽世间万物心上的尘埃。

　　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轻轻呼出肺腑间浊气，冷千雪但觉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她感觉经过这些时日的日夕苦练，相较于下山之时，自己的功力又有了显著地提高。

　　她颇为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水清独师兄，怎么是你？神锋和宁馨儿呢？”

　　房门刚刚打开，她立刻吃了一惊，站在房外的，竟然不是神锋和宁馨儿，而是水清独。他们呢？明明记得在入定之前，他们两个还坐在门口台阶上看日落的，可是现在……

　　水清独望了冷千雪一眼，笑道：“刚才我在房里看到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跑出去了，担心你练功时受到外界惊扰，所以过来为你护法。我观千雪师妹如今一身真气如珠似玑，流动自然，已可形之于外而成护身正气，想必是已修至霸级中阶，实在好生让人艳羡。”

　　“谢谢水师兄，水师兄过誉了。四大圣地之中，谁人不知武道玄门水清独乃是天生练武奇才，年仅弱冠便已修至霸级大成之境……嗯，对了，请问水师兄刚才可看到他们两个往哪儿去了么？”

　　水清独摇头道：“我只看到他们出去了，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这镇子并不大，他们应该也走不远罢。千雪师妹若是心下担心，我们大可以出去找找。”

　　“这……”

　　冷千雪犹豫了一下：“那好吧！只是为了他们两个的事，劳烦水师兄与我走一遭，心下未免有些过意不过。”

　　水清独连忙摇手：“千雪师妹快别这么说，能够与千雪师妹同行，是水清独的荣幸，又何来劳烦一说。”

　　冷千雪心里哼了一声，顿时对此人印象大为改观，勉强应付了一句，急忙移动脚步向客栈外去了。

　　水清独愣了一下，眼看着佳人渐去渐远，窈窕身形在黄昏最后一缕微光中带了几分清冷傲然，心中顷刻醒悟过来，不由暗骂自己糊涂。冷千雪身为雪神

　　宫当代宫主林若岚的衣钵传人，出道仅止区区数月便已博得冰雪仙子之名，自是与雪神宫历代杰出弟子一样，性情内敛，冷若冰霜，当然也就最为讨厌男子的甜言蜜语哄骗。自己刚才一番无心之言，不经意间却是犯了禁忌，她又怎能不立即拂袖而去。

　　他苦笑了一下，心想如今误会已成，也只得以后再找机会与她解释。就这么一愣神间，冷千雪身影已经消失在客栈走廊尽头，水清独有心正名，于是快速展开身形跟了上去。

　　黄昏渐逝，夜幕半垂，神锋已不言不动被定在原地半个时辰，宁馨儿一去不回，叶先生同样没了踪影，估计是宁馨儿已被捉住，送回了家中。

　　晚饭过后，小镇街道上行人慢慢增多，每有经过此处者，见他行径举止如此古怪，无不好奇地停了下来，左瞧瞧，右看看，看了半天仍没能想通此人好端端的，为何却是这般模样，竟能单脚着地，另外一只脚凌空站了这许久。

　　行人既然想不明白，心中愈发好奇，到得后来，路经此地者竟是全然不肯走了，非得打探个清楚，弄个明白不可。

　　神锋虽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不过还是能够感觉到路上行人的奇异目光，心下愈加急切，同时又记挂着宁馨儿的安危近况，只可惜无计可施，头上冷汗已是渐渐渗了出来，点点滴滴顺着脸颊滑落衣衫。

　　行人渐聚渐多，没过多久便在神锋周围密密围了一圈，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他，一边看，还一边指指点点，纷纷讨论着这人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还是半路撞鬼，中邪了。

　　虽然神锋从小生活在人们的异样目光中习惯了，不过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形，心中仍是难免有所激愤。想他身世凄苦，流浪落魄，本就受尽世间苦楚折磨，即使心性坚毅刚强，不为外力所扰，然而是个人都有三分血性，何况神锋正值年少，血气方刚，正是应该意气风发之时。

　　此时此刻，身旁众人嬉笑指点，议论不休，那目光，那眼神，那语言，那动作，直让神锋感到无地自容，当真恨不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免得别人像看人耍猴戏一般看着自己。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神锋心中那股怨怒之气再也压制不住，轰然冲将上来，不断在心间脑际盘旋徘徊，他已经有了一种想要抓狂，想要毁天灭地的冲动。

　　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声疾呼：“我要力量，我要力量，我要力量..”

　　从来没有任何时间，任何一个时刻，他如此地期待期望过一种东西，即使最穷最苦，甚至快要饿晕饿倒饿死的时候。

　　只是，这世间万物都有它籍以运行的规律，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命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力量，能说有就有么？

　　当然不是！如此真能如此，那天下还不大乱了。

　　只是，真的就一定如此，如此绝对么？

　　当然不是！因为这世间根本没有绝对的事情，更没有绝对的事物。

　　便在神锋正自在心底大声疾呼之时，街道对面，那个长髯及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算命老先生突然抬起了头来，目现奇光，似乎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双目异彩连闪，直向站在街心动弹不得的神锋脸上看了过去。

　　在那遥远的过去，曾经，有这样一个人，他的天赋与聪明无人能比，他的信心与毅力无人能及，他仿佛就是为了成为强者而生。他冷眼看着世间的不平，他痛恨苍天的无眼，怒斥鬼神的无情，更不满命运安排下的种种无奈，于是，他逆天战天，斩鬼斗神，经历无数苦难与磨砺，他终于战胜了命运，打破了天地间至尊无上的法则法规！

　　这个人，曾经有过一个威慑三界，震惊六道的名号——斩天君。

　　这个人，据传还有一个早已成为三界六道、神仙佛魔无不忌讳莫深的名字，但却由于种种原因，覆没在了时间与历史的长河中，在如今这个时代，不再为人熟知。

　　有人说他曾经拳霸天下，有人说他曾经力压仙神，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其实他最擅长的还是用剑，一柄碧绿色的剑，一柄散发着彻骨寒气的剑，一柄曾经数度斩仙灭魔、神鬼俱惊的剑，只是具体如何，同样早已无人能够知晓。

　　这个人，据说曾经说过这样的一段话：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的心！我要这众生，都明白我的意！我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一声惊雷过后，神锋的意识突然模糊，是怎样的豪情，忽然之间一泻千里。是怎样的状语，蓦地在心间回响：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我要这

　　地，再埋不了我的心！我要这众生，都明白我的意！我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轰隆！”

　　霹雳炸响，天际黑云急旋，无数强烈之极的强光闪电在内嘶吼怒啸，四处一片空旷，目力所及，千里尽收眼底，除了那黑沉沉的天空，仿佛再无所有。

　　雷声更急，闪电更密，嘶啸着，怒吼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顷刻成型，仿佛恶魔狰狞的嘴脸。

　　这天，莫不是又要坍塌下来了？

　　这地，莫不是又要开始倾斜？

　　这里，又是哪里？

　　没人回答，也不可能有人回答，除了那道光，那道碧光，那道转瞬之间将天际黑云驱散，耀亮了整个天地的碧光。

　　他愣愣地看着，望着，琢磨着，这地方，似曾来过，有种莫名的熟悉。这道碧光，这把声音，似曾相识，竟是如此亲切——

　　如果你不想被命运捉弄，那你就只能努力去掌握足以反过来捉弄命运的力量。

　　什么是足以捉弄的力量？

　　没人回答，除了那道光，那道碧光，那道转瞬间仿佛将整个天地都劈开了的碧光。

　　他合上眼睛，开始认真地思考，如果你不想被命运捉弄，那你就只能努力去掌握足以反过来捉弄命运的力量。

　　他暗暗告诉自己：我需要力量，我要掌握力量，掌握那足以逆转乾坤，能够操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神锋，你怎么了？神锋，你醒醒。神锋，神锋……”

　　行人越聚越多，围观的圈子越来越大，冷千雪与水清独刚从客栈出来，就看到街上人们行色匆匆，恍如赶集一般，不断向着街道北面涌去。一边跑，一边高呼着：“大家快去看啊！听说北门有人中邪了，大白天的被鬼打了，正被定在张猎户家外面呢？”

　　两人心中一动，立刻跟了上去，到了现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这才发现，所谓中邪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冷千雪急着想要寻找的神锋。

　　他们自然不是常人，一看眼前情形，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暗叹乡民无知，竟连武林中流传甚广的点穴手法也不知道，还以为是中邪撞鬼。

　　冷千雪二话不说，心下关切，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一个闪身到了神锋面

　　前，衣袖一拂，将距离神锋比较近，正拣起路边碎石丢他的几个地痞流氓拂了开去。

　　她的纤手轻扬，连拍带打，顷刻工夫便将神锋的穴道解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