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记不清究竟在这幽静的湖边站了多久，直到霜染衣衫，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这才将他从无数的回忆与期盼中惊醒过来，缩缩脖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夜深了，湖边水气很重，站久了还是有着那么几分凉意的。他摇摇头，慢慢转身，准备离去。不料脚步刚刚提起，却又再次愣住，就那么一只脚举在半空，傻傻地呆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神锋身后竟静静站立了一个女子，一个十分美丽，美丽到似乎连天上的皎洁明月也要在她面前黯然失色的女子。

　　但见她玉肤胜雪，铅华淡扫，柳眉弯弯如新月，美目流盼盈秋水，当真是巧笑流连兮，令我忘餐，粉黛无欢兮，我见犹怜！

　　神锋一见之下，顿时屏息宁神，脑海中陷入了短暂的空白，只觉得眼前这女子，比之以前所遇到过的万千女子都还要美上千倍万倍，便是与宁馨儿和冷

　　千雪这般美绝人寰的女子站在一起，也是丝毫不遑多让。

　　那美丽女子见神锋这般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美眸中立即闪过了一丝愠色，却是并未马上发作，或者就此转身离去，反而樱唇轻启，淡淡问道：“你叫神锋？”

　　“呃，是啊，你怎么知道？请问姑娘是？”

　　“秋诗韵。”

　　“啊！你就是秋诗韵？那天是你救了我的？”

　　“嗯。”

　　神锋突然往后退出两步，迅速提起手掌，“啪啪啪啪”左右开弓，猛地在自己脸上扇了几下，他打的很用力，所以手掌刚刚离开，他两边脸颊便已经高高肿了起来。秋诗韵讶然道：“你做什么？”神锋侧过目光，望向它处，淡淡道：“我刚才一时间控制不住，眼神无礼，冒犯了秋姑娘，我今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不能就此就它挖出，因此只能自打巴掌谢罪，若是你觉得不够解气，待我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之后，一定将这对眸子双手奉上。”

　　秋诗韵心神一震，这少年行事光明磊落，恩怨分明，又怎会是自己刚刚所想象的那种人？

　　她美目中的些微愠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善意，是友好。

　　她快步走到了神锋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丝巾，便待帮他拭去脸上的血迹，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将丝巾递了过去。“对不起，刚才误会你了。”神锋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我没事，谢谢你。”他再次往后退去，却忘了此时就在湖边，刚才已退了两步，如何还能再退？

　　左脚一下踏空，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一个倒栽就往湖里滑了下去。

　　纤影一闪，香风扑面，就在他鞋底已经微微感觉了湖水的冰凉之时，秋诗韵如同翩翩惊鸿般疾掠而至，纤纤玉手轻轻一探，将他拉了上来。

　　待得双脚落地，神锋连忙放手，将手中握住那只柔若无骨、温软细腻的柔荑放开，飞快地向旁边退开了几步，低声道：“谢谢你，秋姑娘。”

　　他脸上火烧火燎的，好比涂了一层纯色的丹朱，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他的表情十分恐慌，就在刚才那个刹那，就在秋诗韵拉住他的手的那个刹那，他的心中突然闪电般同时浮现出了宁馨儿和冷千雪的身影，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做

　　错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事情一般，内心深处，有着深深的愧疚。

　　秋诗韵大感奇怪，她觉得眼前这少年实在很特别，别的男子见了自己，就像讨厌的蚊子苍蝇一般，总是围着自己嗡嗡乱飞，恨不得能跟自己说上两句话，扯上几句近乎，可这少年偏偏却当自己犹如洪水猛兽，竟然避之唯恐不及，好像自己还真会吃了他，或者对他不利似的，自己有这么可怕么？

　　但她又怎会知道神锋此时心中的想法，若是知道了，恐怕也会像宁馨儿那样，又好笑又好气地对他骂上一句：“呆子、傻瓜、大木头！”

　　又或者像冷千雪那样，娇嗔式的说上一句：“人家好心救你，你怕什么，躲什么呀？神锋啊神锋，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脑袋转不过弯来。嗯，以后可要注意了喔！不然说不定别人还会因此而误认为你看不起她呢！”

　　可是秋诗韵就是秋诗韵，她既不是宁馨儿，更不是冷千雪，所以她当然也有她自己的想法，有她自己的说话和思维方式。她道：“不用客气，我也不想你因为躲避我而眼睁睁看着你落到水里的。”

　　神锋笑了笑，但此时脸上红肿一片，这笑容实在说不上有多么动人或者好看什么的，他笑，只因为他找不到话说，他和人本来交往就少，何况是面对这样一个在他眼中应该尽量保持些距离的美丽女子。

　　月亮躲进了云层，星星眨巴着眼睛，无语凝眸，竟至无声。

　　有风吹过，划过树梢，掠过湖面，拂在这两个相对无言的年轻少男少女身上，有着几分顽皮，仿佛是风中精灵们无声的嬉笑。

　　眼前这美丽女子深潭似的眼波中似乎隐有一股奇异魅力，他担心再看下去就会深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那样怎么对得起远方的宁馨儿，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冷千雪？自己来玄灵谷是来拜师学艺的，可不是专程赶来认识她秋诗韵的。所以神锋慢慢垂下了目光，不敢再和她对视。

　　“夜已深，我要回去了。秋姑娘，谢谢你救了我，再见。”

　　他仿佛想要逃避什么，急急忙忙转过身，就要离去。“等等。”神锋身体僵住，却没有回头。“秋姑娘还有什么事吗？”“我很可怕么？”纤影晃处，幽香随风而来，沁人心裨，秋诗韵黛眉微皱，樱唇略动，脸上神情甚是不解。

　　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精致到没有一丝暇癖的俏脸，神锋没来由感觉到一阵心慌，赶紧低下头，呐呐道：“不，不是，秋姑娘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我，我……”“那你干嘛老是想躲着我啊？”她呵呵一笑，霎时间愁颜尽去，那笑容恍若夜晚山涧幽谷的优昙兰花绽开一般，美到了极点，就连漫天的星光月色，仿佛也在这瞬间失去了颜色，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美貌的。

　　神锋摇头，这样的事情，他又怎么能够和她解释的清楚？

　　他呆呆愣愣站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表情看起来就像个傻瓜。

　　“哎，算了，看你呆头呆脑的，我也不为难你。嗯，对了，神锋，既然你刚才已经在这里对着湖水发了那么久的呆，那就证明你心里有事搁着，否则就也不会这么晚睡不着觉而四处溜达了，呵呵。反正不出来都出来了，就先别忙着回去，陪我说说话好么？”

　　“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好，譬如你刚才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譬如你的身世，你的经历，譬如……总之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可以讲的东西。”

　　神锋愕然，自己和她很熟么？

　　“哎，你别这副表情呀！别人想要和我说话，我还不愿意呢！可是最近我真的很闷得慌，身边又找不到一个真正可以和我说得上话的人，你就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好不好？”

　　神锋苦笑，别人喜欢和你说话，那是别人的事，可我不愿意啊！

　　只是，当一个如此倾城绝丽的女子对着一个年轻男子说着这般近乎于温声软语恳求的话时，他又如何能够拒绝？又怎么忍心拒绝？尽管他心里知道这样做可能不妥，但神锋毕竟是个正常人，所以他犹豫了好半晌，终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秋诗韵大喜，嫣然笑道：“那边有块很大的石头，平时我都喜欢一个人坐那里静静对着圆月湖的湖水发呆的，我们过去坐下说好不好？我想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大概也站的累了。”

　　“这，那好吧！不过就一会儿，不然明早师傅看到我精神状态太过低迷，恐怕就会问我去了哪里了，到时我怎么回答？”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不是借口的借口。

　　“呵呵，你是说萧师叔吗？你放心好了，萧师叔人很好的，如果到时真要问起你来，照实说就可以了，我想他老人家是不会怪你的。”．神锋再次苦笑，秋诗韵自小在玄灵谷长大，自然比自己更加清楚这里每一个人的性格脾气，自己这个措词实在讲的不太高明。“神锋，走啊！”秋诗韵催促道。石头的确很大，便是同时坐上五六个人也不会显得拥挤，石头的一边横生于水面，另外一边却牢牢镶嵌在岸边的土地里，大概是存在的年月时间久了，而且又时不时有人来到此处在上面歇息，因此也显得十分平整光滑。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分别于石头两边并排坐下，中间却隔了足有两三尺距离，尽管已经走到一起，坐到一起了，可他始终不敢离她太近，因为他走不出自己的心。秋诗韵对此亦不在意，对她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对这个沉默而特别的少年很好奇，好奇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她近日从玄灵谷中的长老和弟子们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神锋的种种奇异经历与遭遇。对于一个幽居山谷，浑然不知外面世界的少女来说，这些经历无疑却是她做梦的时候才会经历到的，是她所向往渴求的，如今碰巧遇上，她自然是想要对他和他的经历多些了解了。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她最近的确也是真的有些烦闷，想找个人聊聊天，只是武道玄门弟子虽然多达数百，令她瞧得上眼的却是一个没有，不然又怎么会深夜难眠，走到这幽静的湖边来散心呢？

　　她也说不出为何偏偏就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少年另眼相看，或者是因为他的特别，或者是因为刚才他对自己的那番态度，或者是因为自己曾经救过他，又或者是因为刚才在他身后看到他发呆沉思的样子和自己很像，总之具体是什么原因，秋诗韵自己也说不上来。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已经并排坐了下来，重要的是现在自己心里的烦闷好像已经淡了许多，尽管这少年好像防贼一样地防着自己，似乎生怕自己靠近他一样，时时刻刻与自己保持着距离，但秋诗韵心中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却是有着种莫名的喜悦，他的确和那些苍蝇蚊子一般的男子不同！秋诗韵不说话，神锋找不到说的，两人就这般默默坐着，各自在心里想着

　　自己的心事，月亮又从云层后遮遮掩掩晃了出来，似乎是在掩嘴偷笑，笑这月光下两个同样有着几分沉默，有着几分尴尬的少年男女。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功夫，秋诗韵终于从自己的心思里走了出来，这才想起身边还坐了块闷声不响的大木头，她笑了笑，侧首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啊？”“我不知道说什么。”“难道你对着其他女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沉默的吗？”神锋摇头，摇头的意思就是否定，可他不是，可惜秋诗韵不懂，甚至会错了意，所以她有些生气了。

　　“你是不是觉得和我无话可说，或者还是认为我不配和你说话，或者还是认为我比不上可以和你有说有笑的那些女孩子？”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为什么，直把神锋一个头问成了两个大，他直觉不应该这样对她，只是心中却实在找不到什么要和她说的。他再次摇头。秋诗韵气道：“你除了点头就是摇头，莫非真把我当成空气了吗？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的同门师姐啊！而且，而且前几天人家还好心救过你……”

　　这话刚一说出口，她就立即后悔了，因为她明显地感觉到身旁这少年的身子僵了僵，语气也变得比刚才淡了。

　　“我知道你曾经救过我，秋师姐，这个恩情，我以后一定会找机会加倍还给你的。”

　　秋诗韵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看着他：“你这人一点都不风趣，我只是一时间说漏了嘴，你又何必和我较真呢？”

　　神锋不敢看她的眼睛，不过语气却再次放缓了，又有了几分和善之意。

　　“我本来就不风趣，我从小就四处流浪，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读过书，即使我心里想让自己风趣一些，却也是万万不能做到的。”

　　秋诗韵目光中有了同情和怜悯，原来他的身世这么凄苦，难怪不善与人交谈了，看来是自己误会他了。

　　“对不起，神锋，我，我和你道歉，我不该勾起你以往的回忆的。”

　　神锋摇头道：“你不用同情我，更不用和我道歉，虽然我是孤儿，虽然我没什么朋友，更没有亲人照顾，但我真的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可怜。”

　　他忽然抬起了头，昂首向天：“即使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相信上天既然让我来到了这个世上，那就一定会有我存在的价值。即使老天专门喜欢和我这样的穷苦人家作对，我也不怕，既然上天给不了我想要的，我就自己去争取！我不会向命运屈服的，一定不会！绝对不会！它们既然想要捉弄我，那我便掌控命运，逆天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