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独脚玩偶 文/天低树(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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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锡兵！"第一个看见他的是一个瓷玩偶，他是一个扫烟囱的人，扛着梯子，挽着绳子，站在屋顶上笑眯眯地和独脚锡兵打招呼。

　　"你好！扫烟囱的人！你每天晚上都在屋顶上吗？"锡兵也向扫烟囱的人问好。

　　"是的，因为我要等一个牧羊姑娘，她不在舞会上。"青年一如既往沙沙地清扫着。

　　"我知道，她到羊脚将军的木橱里去了--而你每个晚上都上来清扫烟囱？"

　　"三年了，我每天清扫烟囱，让自己足够忙碌足够耐心地等她……"青年埋头清扫，沙沙，沙沙，"不过快了，明天小主人家就要搬走，我快要见到她了。"

　　"小主人一家明天搬走？！"锡兵很惊讶。

　　"是啊，所以院子里的花儿门要在今晚举行舞会--新来的主人不喜欢花，这是他们的最后一个舞会了。你找红玫瑰和黄玫瑰问问就明白啦。"

　　独脚锡兵再度惊讶了，可是他也不喜欢花儿，他找了墙角排水管下面的皮球："您好！皮球！主人明天要搬到山的那边去了，您想去见见您的爱人吗？"

　　"噢，不！我不能见他--这样他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我见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皮球瘫软在那里，摇着头，"请你告诉桦木陀螺，我一切都很好--让我在这个角落里损坏下去吧，而他依然会怀着憧憬，英俊炫目，得到新主人的喜爱，很好，不是吗？"有水顺着水管流下来，皮球似乎发出了压抑的抽泣，"照我的话去做吧，谢谢你……"

　　独脚锡兵悄悄溜进小主人的房间，一切都和四十天前一样，玩具们在酝酿着他们的最后一场舞会。锡兵想要尽量不惊动别人地爬上桌子，可是已经有些玩具向他围拢过来，好奇地向他问这问那。

　　他注视的人不会围过来，她还是会站在白纱窗帘下，优雅地站成一首旧诗--她正向他望来，安静而淡然，目光安详。锡兵发现，原来仅是这样平淡的注视，就让自己的心流泪一般颤抖；冰冷的河沟，黑的下水道……四十天来不愉快的记忆，都在她柔和的目光里烟消云散，而一种叫"勇气"的东西，在心里膨胀，四十天里他看到了很多故事，他有责任把他所看到的说出来。

　　"不用问我啦--大家把院子里的花儿叫来，尽情开个舞会吧！因为明天小主人就要搬到山的那一边去了，大家今晚尽情跳舞吧！"他对玩具们说。

　　像回应了他这句话似的，越来越浓洌的芳香从窗外飘进屋子，窗台上的三色堇从花盆里跳出来，叮叮咚咚奏响了镜子前的玩具钢琴。各种花儿踏着旋律从容地走进屋子，百合花靠着勿忘我，铃兰依偎着马蹄莲，像盛装的贵妇依偎着衣冠笔挺的绅士，郁金香吹响了豆荚做的喇叭，红玫瑰与黄玫瑰装扮成王后与国王，屋里顿时变成五彩缤纷的花海，蒲公英晃着脑袋，雪白的花絮四处飘飞，烟花一样散开。他们用一只脚灵巧地舞蹈，他们拉起每一个玩具的手转圈，轻而易举把玩具们带到他们的世界里，他们在欢舞的同时歌唱：

　　"让我们在今晚尽情舞蹈，为着我们不久之后的枯萎；让我们的美丽和芬芳像礼花一样喷发，为着这些美丽要像灰烬一样消失……

　　"我们要在今晚全部绽放，哪怕用尽我们的全部力量--小意达她不知道，这样短暂的花期历经多么久的酝酿，因为她明天就要远离这个地方……

　　"哦！萌发与生长，开花与死亡--我们生，我们死，我们歌唱重生的生命！"

　　"……"

　　零落的花瓣掉到桌面上，但花儿们不在意，他们狂欢，似乎要挥霍尽自己的每一分美丽。独脚锡兵望着花儿们引领的歌舞浪潮--那是另一种生命的历程，不同于玩具们一点一点不易察觉地陈旧--玩具们用生命来等待，花儿们用生命来燃烧，从每一次循环的终点开始下一次生命的循环。鲜花包围中，锡兵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花儿们不满芭蕾姑娘的度日方式，因为他们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一点一点，永远会枯萎下去的生命。

　　独脚锡兵不再讨厌花儿们了，尽管无法融入他们的狂欢。三色堇和布娃娃牵着手，旋转着从锡兵面前掠过，他在舞会中跌跌撞撞地穿行，他在狂欢者中喊："桦木陀螺！桦木陀螺！"红玫瑰和黄玫瑰端着玩具酒杯，慢悠悠经过他身边……欢宴中没有陀螺的影子……

　　锡兵着急了，他提高了声音："桦木陀螺在哪里？我有皮球的消息！"

　　音乐弱了，独脚锡兵喘着气，用步枪支撑住自己--这时，从木橱下面传来骨碌碌的声音，一个满是灰尘的东西滚了几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说什么？皮球在屋顶上吗？"这个东西的声音恍恍惚惚的，仿佛也落满了灰尘。

　　那东西摇晃了几下，锡兵看清了他的样子--钉着金钉的桦木陀螺，虽然满是灰尘，仍然可以看出漂亮的花纹，矫健又俊美。"嗯……"锡兵对陀螺说，"皮球……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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