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独脚玩偶 文/天低树(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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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生来就是一条腿没人和我过不去主人没有遗弃我一阵风把我吹下窗台再被一个野小子放进纸船--漂到你这肮脏的地方！你还想知道什么？！"锡兵愤怒极了。

　　"我还想知道--谁在你心里？你为啥出去？要赶着去见他？发火的小兵，你最好快点说，瞧你的船已经进水，你的裤脚已经浸湿，你的枪就要受潮--但愿你的回答能支撑到你出去--"一只耳朵的老鼠拽着他的枪口，小眼睛里光芒幽幽。

　　"那与你无关！我只知道她喜欢跳舞--即使只有一寸天地，也是我要为她守护的舞台！"独脚锡兵喊着，声音嘶哑，使劲往回拽他的枪，垮掉的纸船把他拉向冰冷浑浊的水里，就要带着独脚舞蹈家的影子一起沉没，而洞口的光芒像箭一样刺在他身上，那么痛。

　　老鼠的前爪更紧地拖着他的枪口不放："那--你还想见到她吗？"

　　"我见不到她了！再也见不到她了！"锡兵感到有一种很烫的东西模糊了自己的眼睛，"你放开我的枪！让我出去！让我在阳光下沉下去吧！"

　　"那--我更不能放你出去……愚蠢的小兵，你朝洞外好好看一眼吧--"

　　独脚锡兵瞟一眼洞外--刚才，还有刚才的刚才，他只注意到那仿佛来自天国的亮光；现在纸船垮了，他沉没时才看到：洞外不仅有耀眼的亮光，还有那么宽的大河，漩涡连着漩涡，雷一样响……一只耳朵的老鼠趁着锡兵发愣，突然前爪用力把枪杆一挑，分神儿的锡兵像枝条末端的树叶一样，整个人就那么抓着步枪，一眨眼的工夫就飞离了沉下去的纸船，稀里糊涂地抓着枪落在了下水道窄窄的岸上，一只手还放在扳机上呢。

　　独脚锡兵花了好一会儿才从河水的轰鸣中回过神来--他没有被漩涡搅碎，也没有跟垮掉的纸船一起沉在黑黑的下水道里--他好好地站在岸上，端着他的步枪--而那只狂妄的一只耳朵的老鼠蹲在他对面--刚才是它救了他。

　　"你向出去的人收'通行证'，是不想让他们掉到河里？"锡兵愣愣地问。这个结论让他有点儿惊讶，他还是很不喜欢老鼠，但却对那个家伙吼不出来了。

　　"通行证就是他们的故事，我收集故事。有人讲完了，从这里漂出去被卷进了漩涡；有人讲完了，我会把他们拉上来，就是这样。"老鼠漫不经心地说。

　　"那为什么把我拉上来？不让我在这里沉掉，或者被外面的漩涡卷走？"

　　"哈，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听故事的，这问题真蠢！"老鼠咧开门牙大笑，"你想见一个人，而我正好闲得无聊--喂，你记得她的房子在哪儿吗？"

　　"我忘了……但是，我记得那栋房子和窗子的样子啊！"明白了老鼠的意思，独脚锡兵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好像很快就会回到小主人的家里。

　　但是在一座城市里找一座房子可不容易。一只耳朵的老鼠叼来一辆有四个轮子的木头平板车，"看你那一条腿走不了多远的路！只能做木头桩子似的卫兵！"老鼠大声笑话锡兵，却坚持不让他和他们一样走很多路。他们一天一天出去找，独脚锡兵相信，总有一天，小主人的家会像魔法中的城堡一样出现在面前。

　　第二天，他们从一个广场地下经过，人们指指点点：广场中心原来有一座金光灿灿的王子塑像，后来塑像暗淡下去，只有一只燕子陪伴；然后燕子死了，塑像摔碎了，一群燕子绕着广场上孤零零的底座一圈又一圈飞。

　　第五天，他们从一户穷人家的窗台底下经过，一颗豌豆从砖缝里发出芽来。"我们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吧，街对面有宽敞的花园，你可以在沃土中成长。"锡兵对豌豆说。豌豆摆摆叶子："穷苦的主人有个多病的女儿，她只能看见唯一一点绿色--就是我。"

　　第十天，他们来到宏伟华丽的博物馆，那里曾经是王宫，可是现在一个国王都没有了。独脚锡兵惊讶地看见，像一面墙那么高的木橱门上，雕刻着一个龇牙咧嘴的奇怪男人，长着犄角和长胡子，两条山羊腿。那才是真正的羊脚将军，苍老，陈旧，站在冰冷的大玻璃后面，和几盏银质鹿头烛台一起--和小主人家的铜鹿烛台一个式样的烛台，全都疲倦地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儿希望的气息。

　　第二十天，树叶和小草开始绿了，他们经过一个花园，一株雏菊连同一点点草皮被丢在路上。"云雀被抓进鸟笼，我被挖出来陪他，人们叫他唱歌，又不给他喝水……我努力安慰云雀，它还是渴死了。"雏菊的叶子上的露水像泪珠一样。"哭有什么用？那只鸟活不过来了，你要跟着枯死吗？"老鼠们嘟嘟囔囔地抱怨，却把雏菊埋回花园里。

　　第四十天，他们终于找到了独脚锡兵的小主人的那栋房子。天已经黑了，一只耳朵的老鼠叼着玩具木头车的绳子，把锡兵带到房子旁的小河边："好啦，我们得走啦。你呢，先在河里洗洗吧，虽然你没碰过我们，但对于大多数生物来说，我们可是脏东西啊。"老鼠向他告别，还是嘲笑一样的语气。"谢谢你们！"锡兵诚心诚意地说，他觉得它们想的和说的不一样--它们永远不懂怎样把心情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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