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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针魔童子(2)

  “因为关于它的资料,都已经告诉你啦。”

  “那—”

  “好吧,博雅,我先问你:这事与哪个地方有关?”

  “你说的地方……”

  “性空上人现在何处?”

  “他在播磨国。”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我知道他在播磨国,但就凭这一点,就能弄明白要寻找什么吗?”

  “能明白。”

  “不明白。”

  “好吧,性空上人诞生之时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不少吧?”

  “是,没错。可那又如何?”

  “这是第一点。”

  “什么第一点?”

  “第二点是吉备真备大人。”

  “为何此时要提及吉备真备大人的名字?真备大人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这位吉备真备使唐归来之后,开设了—”

  “是那个广峰园社吧?”

  “那广峰园社现在何处?”

  “是播磨国吧。吉备大臣做灵梦,梦见牛头天王,于是为祭祀牛头天王而开设广峰园社。”

  “吉备大臣还很了解铁和黄金。”

  “对。”

  “在东大寺大佛殿建毗卢舍那佛像时,多方活动、为筹集贴于大佛上的黄金出了大力的,就是这位吉备真备……”

  “……”

  “吉备大臣还被誉为我阴阳道之祖。这位吉备大臣和那里关系之深,是不言而喻的。”

  “‘那里’?”

  “对呀。那里还是产铁之地。”

  “播磨国吗?”

  “没错。”

  “是播磨国又如何呢?”

  “回想一下吧,博雅,听说过性空上人诞生之时,左手掌紧握的事吗?”

  “噢,听说过。”

  “他左手握的是什么?”

  “是、是针。不是针吗,晴明?”

  “没错。说到针—”

  “那不是播磨国盛产的吗?”

  博雅说出这句话时,“噗!”晴明用左手轻轻捅了博雅胸口一下。

  博雅不觉打了个踉跄,喊道:

  “你这是干什么呀,晴明?”

  话音刚落,博雅眼前好像有一道光掠过。

  闪光之时,晴明已伸出右手,在博雅眼前的虚空里摆动。

  博雅一拧身站稳,大喊起来:

  “怎、怎么回事,晴明!”

  晴明向握拳的右手吹两口气,口中低声念起咒来。

  “结束了。”晴明说。

  “什么结束了?”

  “这个—”

  晴明伸出右手,在博雅面前摊开,让他看。

  他手中托着一根针。

  “这是什么?”

  “针。”

  “不,我知道是针,我是说,这针究竟怎么回事?”

  “性空上人诞生之时,他掌中所握的就是这根针。”

  “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在找的,就是这根针。”

  “什么?!”

  “那么,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呀?”

  “西京。”

  “……”

  “去找芦屋道满大人。”晴明说。

  五

  晴明和博雅跨过坍塌的土墙,进入庭院里面。

  杂草遍地。是秋草。

  有点像晴明的宅院,但晴明家的庭院,无论看上去多像不加收拾的野地,也有晴明的意志在起着相应的作用。

  草是有意识留下的,多少收拾过了。

  可是,这里—

  就是一块野地。

  秋草恣意疯长,那丛芒草的花穗,甚至高过人头。

  晴明胸有成竹地迈步向前,分开杂草进入里面。

  这里有一所本堂。

  虽是本堂,却不大。

  真是一所破寺。屋顶破烂不堪,瓦都脱落了。

  屋顶甚至长了草,摇曳着芒草的花穗和黄花龙芽。

  木条地板也处处断裂掉落。野草从其下长出,简直就像无人在此居住。

  但有人。

  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躺在木条地板上。他侧躺着,右肘撑地,右掌托着脑袋,打量着走过来的晴明和博雅。

  正是芦屋道满。

  他所着衣物应该是水干,但已千疮百孔,一下子还看不出原本为何物。

  白发,白髯,眺望着二人的黄色眼睛炯炯有神。

  这位老人—道满的身旁,坐着不久前见过的那个童子,正起劲地为道满揉腰。

  “来啦,晴明……”

  道满照旧躺着,说道。

  “我带酒来了。”

  还没有寒暄,晴明已将左手扬起,所持的酒瓶装满了酒。

  道满脸上蓦地现出柔和的微笑。

  “嗬,很聪明嘛。”他撑起身体,盘腿而坐,“嗯,结果如何?”

  “顺利找到了。”

  “真的吗?”

  听晴明这么说,道满身边的童子变成膝立的姿势,欣喜地说道。

  “好,请上来吧。”道满说。

  晴明照他说的,走上木条地板。博雅也跟着上了木条地板。

  晴明和博雅取适当的距离,坐在道满和童子面前。

  咚的一声,晴明把酒瓶放在木条地板上。

  “让我看看吧。”

  “好。”

  晴明伸出右手,打开让对方看。手掌上托着那根针。

  “是这个吗?”道满说。

  “若已镇住,肆意妄为之事,该不会再有了吧。”

  “应该是吧。”

  道满把针拿在手上。

  “性空的针,不简单哩。”

  “是的。”晴明点头。

  道满转向童子,说:“怎么样,拿着试试?”

  他递上那根针。

  “不,我已经充分领教过了。”

  童子左右摇着头,辞谢了。

  “向晴明道谢吧。”道满说。

  “晴明大人—”童子端坐着转向晴明,恭敬地说,“此事万分感激,如果没有晴明大人,这阵子我不知要闯多大的祸……”

  “我也没怎么费事。我请这位博雅大人帮了忙,让他在朱雀大路不断地说着‘播磨播磨’,这才把针找出来了。”

  虽然晴明这样说了,童子却更加必恭必敬。

  “哎,晴明……”博雅开口道,一副按捺不住的样子,“我还蒙在鼓里呢。我究竟帮了什么忙?让我说播磨,又是怎么回事?”

  “啊,对不起,博雅,慢慢向你解释吧。”

  晴明边说边从怀中取出四个纸包的陶杯,放在木条地板上。

  童子拿起酒瓶,说:“来吧,博雅大人。”

  他为放在博雅面前的陶杯斟上酒。

  “唔、唔……”

  博雅拿起斟满酒的陶杯。

  “来……”

  童子依次为道满、晴明的陶杯斟上酒。

  道满取杯在手,美美地一饮而尽。

  “好酒!”

  他心满意足地嘟哝一声。

  童子看着三人轮番送酒入口,为空了的陶杯再度斟满。

  酒足之后,童子又看看三人,说道:

  “首先从我开始说起吧。”

  童子开始叙述起来。

  “直到不久前,我一直在播磨的性空上人身边。那根针,是我从上人身边带出来的……”

  六

  有一天—

  一名童子来到在播磨书写山修行的性空上人身边。

  “身短而横,有力、赤发……”

  是个子矮小、孔武有力的孩童。奇特的是一头红发。

  这名童子说:

  “无论如何,请让我留在上人身边服侍。”

  尽管已有数名弟子或童仆边修行边在性空上人身边服侍,或替寺院做事、打杂,上人还是准许童子留下。

  “既然如此……”

  这赤发童仆做事勤快。砍柴搬运时能顶四五个人。让他外出办事,百町远的地方,他走起来像二三町,办妥即归来,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被视为掌上明珠了吧。”

  弟子们对此童子佩服得很,唯独性空上人的想法不同。

  “此童目神可畏,未获我心。”

  也就是说,这童子眼神中有可怖之处,这一点令人不放心。

  快满一年的时候—

  服侍性空上人的,还有一个比这童子略大的童子,但有一次,这两名童子为微不足道的事吵起架来。

  “是你不好。”

  “不,是你造成的。”

  二人各不相让,互相指责对方,吵着吵着,赤发童子出手打了对方的头。

  就那么一击,略大的童子竟仰面倒下,不省人事。

  众弟子见状围过来,抱起略大的童子,为他抚颊、往额头浇水,过了一会儿,他才苏醒过来。

  性空上人获悉此事说:

  “悔不该用此童。”

  就是说,事实证明,当初不让这名童子留下就好了。

  “因为某种原因,才留下了你。但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这里就再不能容纳你了。”性空上人说,“速速离去。”

  童子哭着请求原谅。

  “请不要那样说,把我留下吧。我若回去的话,会受到重罚。”

  童子哭哭啼啼。

  “我主遣我殷勤侍候。”

  自己的主人吩咐我来服侍性空上人,但若主人知道我被赶走,他一定会重罚我—童子这样说道。

  但是,上人没有改变想法。

  “不,不行。”

  话说至此,已不可挽回。

  童子啼哭着出门而去,刚出大门便像消失一般,看不见身影了。

  “怎么回事呢?他是—”

  “他是个怪物吗?”

  “若上人当初知道他是个怪物,恐怕从一开始就不会留用他吧。”

  弟子们议论纷纷。

  性空上人听见众人的议论,说道:

  “因为有某种原因,所以一直没有说。但照此下去,再不跟你们说明的话,会妨碍你们修行,所以,我就告诉你们吧。”

  性空上人开始叙述起来。

  “大约一年前吧—”

  上人入睡之后,梦中出现了毗沙门天。

  “有何不便之处吗?”

  毗沙门天对性空这样说。于是,性空说道:

  “那么,能有人帮我处理身边各种事情吗?”

  到此,他便醒过来了,没隔多久,那名童子便上门来了。

  “那么,那名童子是毗沙门天使唤的童子吗?”

  “没错。”

  “他为何那个样子……”

  “他是跟随毗沙门天的护法童子之一。”

  “原来是—”

  “见面时,我马上就明白了,心想,他品性有粗暴之处,不宜带在身边,但因为是自己向毗沙门天提出的,总得等有个理由才好,所以便让他留下了。”

  上人这样说道。

  “那,这护法童子是怎么回事?”一名弟子问。

  “就是东寺的善腻师童子。”性空说道。

  然而—

  从这名童子离开的那天起,上人平日极为珍视的、他出生时手握的那根针,从平常放置之处消失了。

  七

  “是我拿走了那根针,带到京城来了。”童子说。

  “那么,你是—”

  “我是善腻师童子。”

  童子望着博雅,报出自己的名字。

  “怎么竟然—”

  “在教王护国寺,平时,由我和吉祥天一起立于毗沙门天像旁。”

  童子所言,大出博雅意料之外。博雅一下子竟无法相信。

  但是,他看看晴明的表情,感觉童子不像在说谎。

  “不过,善腻师童子大人为何要带走上人的针呢?”博雅问道。

  “我以为拿走如此重要的东西,上人必能马上察觉,来追我回去。”童子说道。

  “我打算等他追来时,再次求他让我留下。我会说,我归还针,千万求您让我在您身边……”

  童子潸然泪下。

  “可是,我想错了。”

  他低下头。

  “我边向京城而来边想:何时追来呢,何时追来呢?我终于来到了罗城门,但不用说上人,谁都没有追来。”

  “然后呢?”

  “随着我离播磨越来越远,手中的针慢慢热起来,最终,在罗城门附近,针变得通红,把我的手烫出了伤疤,实在是拿不住了。”

  就这样带着针返回东寺的话,毗沙门天不知将处以何种重罚呢。

  正为难之中,针更热了,童子终于坚持不了。

  “我不觉把那针扔掉了。”童子说。

  然而,即使扔掉了针,还是不能返回东寺。就此返回播磨也不成。

  童子在朱雀大路徘徊了一段时间,想寻回扔掉的针,但找不见了。

  这中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行走在朱雀大路的牛、马或人,有不少被类似虫子的东西扎了。不过,这虫子的真身不明。

  “通过调查,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说话的是晴明。

  “发现了什么?”博雅问。

  “被虫子扎伤的,全都是前往播磨的人或者牛马。”

  “什么?!”

  博雅不禁一声惊呼。

  “就在那个时候,善腻师童子大人来了。”晴明说。

  “找不到针,我思前想后,只得去找晴明大人商量。”童子说。

  “所以,我就知道那虫子的真身了。”

  “真身?”

  “就是那根针。”

  晴明望望道满仍旧用指尖捏着的针。

  “可是,这针,它为什么……”

  “大概是想返回播磨的性空上人身边吧。所以,它就扎向要去播磨的人或马的身体,打算回播磨去,但毕竟是性空上人的针—它一见伤及人畜,马上就离开对方落到地上了。”

  “于是便屡次发生同样的事?”

  “对。”

  “那么,晴明,让我在朱雀大路上多次说出‘播磨’这个词,也是—”

  “我想让掉在朱雀大路上的针来刺博雅大人。”

  “你为何不对我说清楚呢?”

  “我担心说出来你就会害怕。把‘播磨’这个词说出口的时候,稍为有点害怕,就含混不清了。那样的话,性空上人的针就不会飞过来了。”

  “原来如此……”博雅点点头,又问,“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是这位道满大人的事。”

  “不明白什么?”道满问。

  “很简单嘛,博雅。”晴明代道满答道,“道满大人是播磨出身哩。”

  “……”

  “播磨的阴阳师,都是师从道满大人的。”

  “噢,原来是这样。”

  “性空上人当初结庵于书写山,也全靠道满大人介绍。”

  “是这样啊……”

  “找到针的话,就要请道满大人为这次的事情周旋一番了。”

  “噢。”

  “因为针肯定能找到,所以事先把善腻师童子之事拜托了道满大人。”晴明说道。

  “唔,就是这么回事。”道满点点头同意,“只要有针,我就跟性空说个情吧。”

  言毕,道满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中,道满的陶杯已空。他让童子斟酒,又美美地喝起来。

  “原来如此啊。”

  博雅发出一声感叹。

  “喝吧,博雅—”

  道满手持酒瓶,向博雅伸出去。

  “喝!”

  博雅端起陶杯,答应道。

  “怎么样,博雅,喝了这杯后吹一段笛子?”晴明说。

  “好。”博雅应允。

  “好啊,博雅大人的笛子吗?也是我的期待哩。”道满说。

  博雅如大家所望,在酒后吹起笛子。

  悠扬的笛音在秋野中回荡,乘风直上苍穹。

  八

  之后,经道满说情,童子得以回到性空身边。

  性空一直活到宽弘五年才辞世。享年八十岁。

  性空死后,童子又返回东寺。

  据说,有一段时间,在这名童子—善腻师童子的左手上,看得见一条细长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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