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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1.作鸟兽散

  终于不能再拖了,所有的事情必须有个了断。完成第二天的水下作业后,蓝家山马上回到住所,他打算先和卓越见个面,把自己的想法和她坦诚沟通,究竟是回柳州还是留在岩滩,要马上做决定。不管如何抉择,他都想和卓越一起面对。

  蓝家山想到那天晚上,失魂落魄的卓越,心里忽然被一阵温柔填满。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去心爱的女人身边。

  他计划在柳州办完事,就直接赶到百色的那个县城。对于是否能从林小珍那里拿到属于自己的钱,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但这事终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坐在车上,望着窗外和公路一起盘旋奔腾的红水河,他心里忽然有点不舍。

  放弃在这里大展拳脚的机会,是不是他不够坚持?而选择了另一种生活轨道,能否确保他将来不后悔,这已经不成为问题。

  六个小时后,蓝家山到了柳州。他先到了单位,这是一家纺织印染厂和棉纺厂共同出资合办的一家企业,厂房连外部都没有装修好,内部已经开始生产,但楼下的工棚还没有拆除,看上去就是个大工地。

  穿着工作服的人在这条路上的小卖部、快餐店里出没。想想每个月不到150元的工资,和奇石行业一块石头动辄就成千上万的营业额比起来,实在是太微薄了。他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勇气来咨询回来上班的事宜了。

  虽说这是进银行系统之前的过渡,不过,这阵子的经历已经把他的心变野了。然而就是这样的单位,都还不知能不能重新吸纳他,可见生活多么残酷而讽刺。

  他硬着头皮给劳资部的盘姐去了个电话,想先从她那里探探口风,看自己回来工作是否可行。接到他的电话,盘姐似乎非常讶异,二话不说就答应过来和他见面。

  蓝家山坐在对门一家米粉店里,不一会儿,盘姐就匆匆过来,一开口就让蓝家山把准备好的话咽回肚里。

  盘姐大笑:“小蓝,在哪里发财啊?你还真有远见呐,我们这个破厂准备解散了,领导们每天都忙着去送礼,韦主任真下作,他把办公室的窗帘和电风扇都扛回家去了。”

  蓝家山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差点闹笑话。

  盘姐告诉他,和他一起分来的几个同学基本上都在联系进自己父母的单位,有进化肥厂的,有进工程机械厂的,大家都作鸟兽散了。

  她忽然问蓝家山找自己有何事,目光有些狡黠。

  蓝家山有点难为情,说自己就是来看看她而已,不过他和盘姐的关系很一般,所以难怪盘姐对他此举有点纳闷。

  没想到,盘姐狡猾地笑道:“好你个蓝家山,现在真当上小商人了,头脑转得快啊,算盘打得也快,呵呵。没错,我前天才和王建提到你的事。”

  这是唱的哪一出?蓝家山摸不着头脑,问:“提到我什么事?”

  “你就给我装傻吧你。”盘姐亲昵地拍打他一下,说,“等我几分钟,我回办公室交代下,我带你去找我那个亲戚。”

  她扔下一头雾水的蓝家山,匆匆赶回办公室了。

  蓝家山赶紧给王建拨了个电话,这家伙估计早就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了,经蓝家山反复提示后,才恍然大悟,想起来,某次聚餐,盘姐偶然提到蓝家山,因为她听别人说蓝家山回县城当旅社的小老板了,同时贩卖岩滩奇石,便随口说了句,自己有个酒店当老总的亲戚,正要物色一块大石头摆放在门口,柳州的二道市场的价格都被抬高了,也许可以让蓝家山去产地物色一块。

  盘姐说的这番话,谁也没上心,王建当然也不会特意把这个消息转达给蓝家山了。

  王建嘲笑地说:“你知道盘姐是怎么进劳资科的?送礼。我也是才知道,她原来在印染总厂就是一清洁工。真可怕,你看看新厂都是些什么人啊。”

  所以他根本不相信盘姐可以牵成这个线。当然,蓝家山也不相信。

  盘姐又匆匆赶来,说自己已和亲戚即她的姐夫打过招呼了,他等下还有个会议,然后要赶去外地,他们现在就得赶过去见个面。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蓝家山要招辆的士,盘姐死活要坐公车,说顺路,几分钟就到了。

  目前新厂里的人大多是被老厂排挤过来的,收入微薄,精打细算。盘姐也就三十出头,可是已经摆出老大姐的样子,唠叨起各种琐碎的事情,然后告诉他,本来他的部门还帮他争取了一下某个月的月奖,但被某个“小人”破坏了。

  “十五块。”她可惜地说,听到这个数字,蓝家山几乎要背过气去。就这样的单位,他待了大半年了,还傻乐了大半年呐。

  盘姐亲戚当负责人的这家老牌酒店,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经过装修后重新开业不久,盘姐小心翼翼地把蓝家山领到总经理办公室,一位秘书挡驾,说高经理正在里面谈事。

  盘姐表明身份,称自己是高经理的大姨子。秘书小姐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说:“高总交代了,这些东西正好让你拿回去。”

  桌下放着两盒礼品,估计是别人刚送来的富余的。盘姐立刻千恩万谢,过了几分钟,一位矮小精瘦的男人送客人出门,见到了盘姐,然后望了眼蓝家山,点点头,招呼他俩进来。

  “我虽然不太懂石头,但我有很多这个行业的朋友。”高经理坐在大班椅后,捉摸着蓝家山,开门见山地说,“大石头,好石头,我随便挑。”

  蓝家山听他这么自负的口气,觉得蛮失望的,估计是白跑一趟了。

  盘姐急了,夸口说蓝家山就是岩滩本地人,有很多产地的朋友,可以拿到第一手的好石头。

  高经理一笑,望着蓝家山说:“我说了,本来我找块石头,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朋友多了反而不好,要谁的石头呢?顺得哥情失嫂意嘛,你可以来帮我解决这个问题,就看你识不识货了。”

  他点起一支烟,用赤裸裸的目光望着蓝家山,盘姐立刻心领神会地告退,说家里还有事。高经理从抽屉里扔出一条好烟,让她带给她老公。他总是这么居高临下的姿态,盘姐再次道谢,临走时对蓝家山使个眼色。

  这么快就进入主题,倒也不错,蓝家山想。

  高经理端着烟灰缸坐在蓝家山旁边,低声说:“你小子以后要想做这一行,嘴巴就得严实一点。你跟柳州的收藏家熟吗?”

  为了面子,本来蓝家山想抬出廖辉波给自己长长脸,想想还是打消了念头。他老老实实地说自己基本和这些人没有接触。

  高经理反而露出满意的神情:“我知道石头行业有句行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你给我弄块大石头,我们就摆在酒店大堂,不说让你吃三年,吃一年半吧。”他轻蔑地说,“够你在单位里干三年的。你们那个单位,早就该倒闭了。”

  蓝家山心里一动。

  高经理靠在椅子上,仿佛在拉开距离方便自己研究蓝家山。

  “我给你10万的购石款,再给你1万的宣传预算。你把这块石头在电视上、报纸上给我炒热了。然后我花30万买下它。再分你5万。”

  16万的成本,他一个人要吞14万。还有人这样挣钱的。

  机不可失。蓝家山马上点头,表示自己一回岩滩就着手物色石头。

  高经理指点:“动作要快。我们老板下个月就要从香港过来。只要在柳州待一个星期,他就会对奇石行业了如指掌。”

  高经理介绍了下老板的情况,这个人喜欢收藏玉,所以估计奇石收藏会对他胃口。“这个项目你肯定要赚钱,但你不要指望靠这单发财,关键是我会把他引荐给你。以后你就可以从他身上挣大钱了。当然,前提是,如果我们能合作成功的话。”

  笑话。老板一个星期就把这行的人都混熟了,还轮得到我挣他的钱么?不过,这行还是很讲究人脉资源的,对此蓝家山深信不疑。

  高经理在一张信纸上写了几个单位的名称,它们都在门口或大堂摆放着奇石。他交代蓝家山参考一下,目光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办完这一切,他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又恢复成那个势利眼的经理了,一副很疲惫很不耐烦的表情。这个人真是阴晴不定。

  蓝家山留下了自己的传呼号码,知趣地告退。直到走出电梯站在酒店门口,他心里还在嘀咕,有什么石头可以花10万的价格买下来,看上去像是值30万的样子?

  莫尔在文化局上班,蓝家山直接来到她的办公室。见了蓝家山,莫尔开心得跳了起来,眼睛里盛满了喜悦。她的同事们都好奇地望着蓝家山,把他当成莫尔的男友了,均露出暧昧的笑容。

  莫尔高兴地把蓝家山拉到楼顶的天台上,那儿有个玻璃暖房,满眼都是绿色植物。冬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们身上,蓝家山的心情也莫名地好了起来。

  蓝家山把自己单位目前的状况和莫尔说了。莫尔立刻说自己已经和爸爸打过招呼了。她爸爸说把他调进单位问题不大,但进财务科不太容易。经营部正需要人手,他可以跟着有经验的老师傅跑跑市场,多见见世面也不错。

  蓝家山总是瞅着莫尔笑,把莫尔弄得很不好意思。

  她嗔怪:“蓝家山你吃错药了,你是不是因为快要见到卓越,一个人先乐起来了,看上去好傻。”

  上回莫尔在电话里和现在的她判若两人,和以往开心果的形象反差很大,让蓝家山觉得很不适应。但他也很感激她点醒了自己。现在的莫尔又让他感觉放松了。

  莫尔自嘲地说:“我是没办法对你生气,你和卓越都是我的克星。”

  蓝家山盯着她,由衷地说:“莫尔,你真好。”

  莫尔的脸红了一下。她故作严肃地问他,是不是完全想好了,要回柳州发展?

  蓝家山其实也是这一刻才豁然开朗。他可以一边在柳州上班,一边再捣鼓石头的,在柳州,也许他能接触到更多的机会。比如他刚接到的这个项目,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和卓越再也不分开了。

  莫尔说:“你把事情的难度加大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那个单位迟早要解散。”她许诺,等她爸爸出差回来,她就正式带蓝家山去见见他。

  莫尔给卓越去个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吃晚饭。卓越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下班后随便吃点,晚上还要去上夜校,所以下次再约吧。

  莫尔没告诉她蓝家山也来到柳州,因为她兴致勃勃地要给卓越一个惊喜。她带着蓝家山去买了只卓越喜欢吃的烤鸭,想到卓越看到蓝家山的表情,莫尔忍不住笑了:“傻瓜,你知道卓越心里有多想你吗?”

  蓝家山心里暖融融的,这种办家家似的小日子,让蓝家山有种很遥远、很不真实的感觉。但即将见到卓越的快乐,又掩盖了他的不安。

  2.疑神疑鬼

  莫尔打了辆的士,直奔卓越的办公室。

  我想在有你呼吸的地方奔跑。对她的思念,在这一刻都喷涌而出。她的笑靥,她的温度,她的叹息,填满了他心里的每一个缝隙。

  莫尔滔滔不绝地说着卓越的各种琐事。她俩都在电大读夜校,同学来自各行各业,因此业余生活安排得丰富多彩。她们好像又回到了校园时代,周边的人都青春萌动,谁看上了谁,谁惹恼了谁,八卦绯闻满天飞。

  卓越不但是单位的文艺积极分子,各种宣传文艺晚会都缺不了她,而且刚拿下行业系统珠算比赛第一名。

  蓝家山一方面为有这样的女朋友感到自豪,一方面暗下决心,虽然在行业内(假如他要进金融系统的话)他是比不上卓越了,但他可以在奇石方面多赚点外快,否则以后如何与她平起平坐?

  车子一直开到了卓越办公室的楼下,只见卓越正轻快地从楼梯走下来,不远处停着一辆轿车,她淡施脂粉,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双排扣收腰修身的冬裙,将窈窕的曲线衬托出来,手臂上搭着一件大衣,一位年轻人笑着迎上去。

  这个男人有点面熟,蓝家山下意识地按住正要下车的莫尔。莫尔也呆了一下,脱口而出:“启明星”。是的,他就是买下金星石的那个小伙子。

  蓝家山第一次意识到得体的穿着对男人也一样重要。他俩看上去非常登对,两人笑着聊了几句,俊男美女的组合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目光。启明星穿着立领短款简约休闲新款棉衣厚外套,里面是件格子衫,一条牛仔裤和深灰色的反绒牛皮高帮休闲鞋使他散发着优雅的气息。他很有风度地替卓越打开车门,后者给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眼睁睁地望着卓越坐车离开,蓝家山纹丝不动,女司机从反光镜里好奇地注视着他俩,蓝家山的脸涨得通红,忽然暴躁地命令:“跟着那辆车。”

  他心里很虚,所以他要用强烈的情绪来掩饰,因为他从来没有排练过爱情。

  莫尔有点慌乱地说:“卓越没有告诉我她和这个人有联系,我们这样跟着她,要是给她发现了,会引起误会吧。”

  这个启明星来者不善,从岩滩就开始打卓越的主意了。

  莫尔也乱了分寸,不知道该怎样替卓越解围,便说:“卓越他们部门有拉存款的压力,所以她多结识些朋友也是工作需要。”

  但卓越没有对自己的好朋友说真话,启明星这小子身上有一种气势,他自信、优雅,隐藏在眉宇间的一种优越感,让乱了分寸的蓝家山深感威胁。

  蓝家山肩头的那些压力全部转换为自卑了,如果说从前的压力还算是一种动力,可在这个花6000买一块小石头的人面前,终于完全暴露了他的劣势。

  此刻,蓝家山似乎完全不知所措了,内心隐约的恐惧突然爆发,他除了盯着视线中的人,还能做什么?

  启明星有钱,有背景,他比我强,卓越配得上更好的人,自己就要错过她了。

  前面的轿车停在市中心一家高档的酒店门口,启明星先下了车,然后很有风度地替卓越打开车门,和司机交代几声后,司机把车开走了。

  他俩走进酒店的旋转门,身影消失。

  女司机同情地望着蓝家山,问:“在这里下车么?”她好像预感会有一场“捉奸”戏码,有点期待的表情。

  莫尔交代:“到青云路。”对蓝家山示意下手里的烤鸭,用玩笑话缓解尴尬的气氛:“他们去吃高档的,我们去吃排档,以后再找卓越算账。”

  青云路是柳州最著名的小吃街,什么时候都是人山人海。莫尔安顿蓝家山坐好后,便像小蜜蜂采蜜一样,把各个摊位好吃的源源不断地端过来。

  蓝家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缠绕:卓越会慢慢地想开,这世界上有更多比自己更优秀更在乎她的人,她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一叶障目,失去了整个森林啊。

  但是他呢?心中那个最神圣、最珍贵的东西就要失去了。他的生活还有奋斗下去的意义吗?

  莫尔一直在调动他的胃口,逗他开心。她越是这样,他就越难受,她在怜悯他。

  莫尔说她们在夜校上课时,很多男同学都在打卓越的主意。而卓越是那么大方开朗的人,也经常带着莫尔和他们参加各种聚会。她在拐弯抹角地暗示,和男性朋友吃饭对卓越来说并不代表任何含义。

  启明星惦记着她,蓝家山其实担心的是这个,他不能再掩耳盗铃了。当他放弃了最后防线,怎么能阻止竞争对手的空袭?他又有什么资格能坚守阵地?

  蓝家山和莫尔就在青云街泡了两个小时,莫尔也很想尽快摆脱这种尴尬局面,因为蓝家山心思飘忽,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莫尔忍不住把话点明了:“蓝家山,你不会这么容易吃醋吧?就算她约了启明星吃饭,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告诉我的,对吧?”

  蓝家山也顾不得许多,他拉起莫尔,让她现在给卓越去个电话。

  莫尔有点心虚,怕误会闹大。她建议蓝家山先找个旅馆住下,等晚上再给卓越去个电话。

  她只是想给卓越通风报信而已。蓝家山执意要莫尔打卓越的传呼,莫尔没办法,只好来到一家公用电话亭,传呼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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