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两刀砍下两耳朵

　　周洪发是四周围十里八乡头号殷实大户，大门口一边一座大青石狮子威风凛凛，一溜青砖瓦屋一进又一进，家里粮囤一个挨一个，尽管如此，今年才入夏他又开始大量购粮了。他这一动小财主们坐不住了，个个也跟着动，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们跟着周洪发周大财主的顺风船没苦吃，可他们心里犯嘀咕，不敢像周洪发那样放开肚皮囤，万一秋天粮食丰收那就亏大了。只有穷得叮当响的庄稼汉们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是拿不出钱来。

　　一晃到了秋天收粮时节，那些只购了少许粮的小财主们不禁大拍脑袋，直懊悔当初没有多囤点，原来今年正是稻子扬花时雨水特多，雨水一多害虫就多，害虫折腾的结果是收成立马减少了二三成，眼睛长在别人前面的周洪发也正是看到这一点才大肆购粮的。他没想到的是过了不久不知从哪飞来一阵蝗虫，一时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庄稼汉们心里如煮，苦胆都吓破了，又是捉蝗虫又是祭蝗神，等蝗虫好容易走了田里庄稼又减少了几成。到了冬天寒风一吹可吃的东西越发少了，此时一碗粥已是一条命，一粒米赶得上一粒金，家藏万窖的周洪发这时才不急不忙地开仓卖粮，价格是收购时的十几倍，几天一卖把小财主们的眼都看红了，不得不佩服人家不愧为大财主，眼光就是毒。

　　卖粮生意正是红火时周洪发周大财主这天说要出去一趟，又叫过婆娘和管家，郑重地说在他出门的日子里不得卖一粒粮，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婆娘一听把吃进嘴里的一块肉又吐了出来，说老爷你疯了不成？这几天可正是日进斗金的时候，万一朝庭开仓放粮那时可就卖不到这高价了。周洪发一听怒气冲冲地打断她喝道：“我说过不卖就不卖，你懂什么！还有，如果有花子上门要饭一定要给碗稀粥喝喝，听到没有？”婆娘听了委屈地点点头不敢再多嘴，却看到周洪发脱下呢帽长袍，换上件下人穿的又破又旧的青衣小帽出了角门扬长而去，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过了几天周洪发回来了，一回来就问这几天有没有卖粮，婆娘撅着嘴说没有，周洪发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有没有花子上门要饭，婆娘快嘴说有啊，黑压压的可多了去了。周洪发又问给人家一碗稀粥没有？婆娘一听脸就讪讪的了，说你知道一碗粥多少钱？说给就给了？给顺了嘴他们还天天来哩……

　　周洪发一听脸色顿时变了，指着婆娘气得浑身直抖，婆娘正奇怪老爷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没给粥吗？犯得着这么气吗？就在这时门口有人高声开了腔：“老爷，行行好，给口粥喝喝吧！”

　　周洪发按下火回头一瞧，门口站着个骨架高大的花子，身上破一片挂一片的，脸如菜绿骨瘦嶙峋，青筋暴露的手倒有小扇子大，正拿着个脏不溜秋的坏碗伸着要饭，一双眼睛却倒有神。谁知周洪发一见这花子脸上竟露出喜色，但这喜色一闪而过，随后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吩咐道：“厨房，给这位汉子盛上白米饭。”一听这话除了周洪发每个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辰一碗白米饭值多少钱？周洪发见厨子发愣就又吆喝了一声，大伙这才回过神来，在心里直说老爷出去一转怕是疯了，他婆娘早已气白了脸，却不敢发作。

　　那花子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谁知事还没完，那花子竟又说：“老爷让我吃饱了，小的感谢不尽，老爷干脆好事做到底，让我的几个弟兄们也吃顿饱饭好不好？明天就是做个鬼也是个饱死鬼，在阴曹地府里也会感激老爷的。”

　　周洪发二话不说，长袖一挥对下人朗声说：“立即大锅煮饭，尽大伙吃。”

　　那花子听了也是一招手，他的弟兄们“呼啦”一声不知从哪围了上来，却不是几个，而是一大帮，个个面露菜色，吃起饭来就像饿虎下山一样。

　　一大帮人吃饱了袖子一抹嘴说声：“叨唠了。”再不多说转身就走，当走到院门口时先前那骨架高大的花子冷不丁抽出一把刀，“口当口当”两声砍在门口那两座青石狮子头上，火星四溅声音刺耳，再一看，两座坚硬无比的石狮子竟各少了一只耳朵。周洪发见了面无表情，婆娘和管家早已伸出舌头，这花子手劲有多大！

　　周大财主一夜无话，他婆娘自是心疼了一夜的粮食，第二天早上起来才知道夜里竟然发生了天大的事：一夜之间四周那些家里囤粮的大大小小的财主们被抢了个精光！有人看见了抢粮的领头汉子，那是个身架高大的瘦削花子。只有周洪发家安然无恙。

　　婆娘听了呆了半晌，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菩萨像前直烧高香叩头不迭地谢菩萨，周洪发在一旁稳稳坐着，嘴里衔着一管玉石嘴子白铜烟管，嘿嘿一笑说：“谢菩萨还不如谢我哩。”

　　婆娘听了想起老爷这几天的怪异行为知道其中肯定有事，便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到周洪发说：“你知道那领头花子砍那两刀是啥意思？那就是做了记号，告诉花子们晚上动手时看到哪家门口有两只少耳朵的石狮子就放过那家。他们白天定是约定了晚上动手抢粮，而到我家来讨口饭那是最后一次试试我们的良心，也就是说给我们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不给他们吃，那咱家夜里就和那些财主们一个下场！”

　　婆娘早听得目瞪口呆，想了想又问：“那老爷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要动手的呢？”

　　周洪发“吱吱”吸着烟，说：“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粮多显摆并不是件好事，我一直担心会出事，这才穿了青衣小帽出去探探口风。谁知这一出去吃惊不小，我探听到朝廷放的粮被胆大妄为的贪官污吏竟给一层层地盘剥光了，这可不得了，灾民久等不到粮食必乱，反正饿死也是个死，从来都是官逼民反逼上梁山啊！”

　　婆娘张大嘴巴听着，却见周大财主从嘴里吐出长长一口浓烟，又说：“更使我吃惊的还有后头，我混在花子中间听到了他们越来越狠毒的怨言，说某某财主家里粮多得像山却卖高价，他们列出的财主中就有咱家，这怨气积累一多久别生乱，我听了再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赶回来怕迟则生变。一回家听说你在我出去几天里没卖粮，我心里一喜，因为这样可消减掉花子们的一些怨气，可当我听说你不听我话没有给上门的花子粥喝时晓得大祸就要临头了，花子们此时要饭是假，他们这是在试试财主们的良心好确定下手的人家。当我昨天看到有花子上咱家要饭时高兴得不得了，这说明咱家还有救，所以我大方地给他们吃。那花子说‘明天就是做个鬼也是个饱死鬼’，他这是话里有话，说明他们已决心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要动手了，这年头抢粮可是个死罪。”

　　周洪发最后又神往地说：“婆娘，你看清那领头花子的长相了吗？个高手大、眉浓口方、眼有神，此人没准将来就是个乱世英雄！”

　　婆娘听了还将信将疑的，不久官府兵马开进来追捕抢粮的，头一号要缉捕的就是那个身材高大的花子，据说他把事越做越大了，轰动了周边几个省。

　　从这次抢粮事件后周洪发更是四里八乡头名财主了，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只有他家一次次地挺了过来，据说门口那两只各少了一只耳朵的石狮子保佑了他家。周洪发人也变得多了，时常大方地接济穷人，用他自己的话说：“救人即是救自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