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牢笼(3)

　　“如果我们能够逃出去，或许还有一些可能。”他缓缓地说道，虽然他知道这话的安慰成分更大于事实，但他还是说了，只为了让杨晓有个希望，有个盼头，毕竟，有希望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真的吗？你别骗我！”杨晓紧紧地攥住高远的手，泪光盈盈地看着他。

　　“真的，”高远抬起另一只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点头道，“也许外面有能够让我们回到原时空的科技。”听了高远的话，杨晓立刻振奋起来，双眼在昏暗的洞穴中熠熠生辉，坚定道：“好，那你要好好休息，快点好，等你养好伤，我们就逃出去。”看杨晓的神情，好像对逃出去胸有成竹一般，高远追问她有什么方法可以逃出去，杨晓却含笑不语，只是告诉他等到时候就会知道。高远心中忐忑至极，转念一想自己的命都是对方救的，再惨也就无非是个身死而已，况且他绝对不相信杨晓会害他，于是心立刻便踏实下来。

　　讲了那么长时间，高远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杨晓倒了一些水给他喝，然后把一块不知从何处撕下来的布片盖在他身上，接着从她身后的皮包中掏出一个黄色的小瓶子，拧开盖子倒出一片药喂他吃掉。

　　他问杨晓给他吃的是什么，杨晓回答说是阿莫西林，以免他腿部的伤口感染。

　　原来，杨晓在他们去求援之后，发动留在现场的幸存者搜寻药物。一方面为了治疗受伤乘客的伤势，另一方面则准备应对突发的状况。这无疑是非常明智的，而幸运的是一位已经死去的老妇人提供了种类颇多的药剂。

　　清热的退烧药、消炎的阿莫西林、止痛药、胃药、降压药、速效救心丸……有的多有的少，种类不下十几种。

　　据杨晓说，她就是用一粒速效救心丸才换来了生命。当时她刚被那些怪物带回来，其中一个长得非常健壮的怪物突然躺倒，大声嘶吼，接着就陷入了昏厥，呼吸急促口吐白沫，还有些哮喘的症状，而周围的其他怪物都神情悲痛地匍匐在附近，似乎觉得那怪物必死无疑。彼时杨晓就在那怪物旁边，虽然不知道怪物的身体和人类有多大的相似度，但它表现出来的症状分明就是心力衰竭或者心绞痛，或许是职业使然，杨晓下意识地将半瓶速效救心丸都倒进那怪物的口中，幸运的是几分钟后，那怪物竟然从昏厥中醒过来。

　　根据杨晓的描述，那怪物群中应该已经形成了简单的社会结构，甚至还有鲜明的等级之分，而杨晓救活的那只怪物的阶层竟然相当之高，从其他怪物对它的臣服态度就能看得出，它应该是属于王者一样的存在。

　　活过来的怪物首领对自己没死感到十分意外，惊喜交加之下，连连对杨晓打躬作揖，而其他怪物则视杨晓如神明，毕竟在那些怪物的眼中，能够起死回生，这种能力也只有神明才有。

　　就这样杨晓成了一个独特的存在，她生存在怪物巢穴中，却不会被吃掉，有些怪物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就会敬而远之。她猜测应该那个被她救活的怪物在她身上留有气味，就像老虎在森林中用尿液划分生存区域。更为古怪的是，自从她被送进这个洞穴之后，或许是因为她救活了那个怪物首领，以至于其他怪物觉得自己身体不舒服时也会来求助于她。

　　那些怪物虽然不会说话，但却颇有智慧，比比画画的也能说明白自己疼痛的地方，或者是肚子或者是脑袋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肚子疼的杨晓一律送给它们一片胃药，其他的则是以止痛药敷衍，没想到经过一段时间，杨晓竟然在怪物群中形成了不低的威望，不时有怪物将刚刚捕捉到的巨鼠之类的猎物送到她的洞中。

　　“你是说你成了它们的医生？”高远打断杨晓的叙述，脸上的表情要多么古怪就有多么古怪。

　　杨晓苦笑：“还真就是这样。”说罢，伸手拢了拢垂下来的头发，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高远怔怔地出神。

　　高远从没被女孩这么直接地注视过，有些窘迫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怎么了？”“这道疤，”杨晓小心翼翼地把手指贴在高远右脸已经结痂的伤疤上，缓缓滑动，蹙着眉，若有所思地问道：“还疼吗？”“早不疼了，”高远咧嘴笑，“差一点就瞎掉。”杨晓的手指令他心里痒痒的，涌动着某种激动难抑的情绪。杨晓看着他的同时，他也定定地凝视着她，虽然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中，但她的脸色除了有些苍白和憔悴以外，依然清丽无双。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相距不过十几厘米，高远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某一瞬间他无比渴望想要吻她一下，但脑海中一个声音大声尖叫着制止了他：“你会被她看不起的，你这浑蛋，趁人之危可不是你应该做的。”然后另外一个声音又冒出来：“别犹豫了白痴，吻她啊！

　　你这懦夫，你豁出性命不顾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两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斗得昏天暗地，最终第一个占了上风，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气氛，他赶紧找了个话题岔过去：“你觉得那些怪物是什么？”“我不知道，”杨晓的眼神转向洞外，“小时候爷爷给我讲故事说我们生活的地面之下还有另外一个世界，我猜它们也许就是故事中的地底人。”高远不置可否，相对于地底人的推测，他更倾向于生活在地下的某种未知生物，就像极深的海沟中那些稀奇古怪的鱼，很少被人类所发现，但却一直存在。也许这些怪物也一直生活在地下不为人所知的地方，但随着城市人口越来越多，有限的地面空间已经无法满足需求，所以人类对地下空间的拓展力度就愈加增大。却不料正是这种肆意的对地下空间的改造，惊动了它们，从而导致它们将活动范围扩展到人工隧道之中，并将人类作为捕食对象。

　　“不许再说了。”杨晓制止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高远，把手盖在他的双眼上，语气温柔，“你要好好休息。”高远只好闭上了嘴巴，乖乖躺好，感受着杨晓温热的手掌，脑海中时光翻涌。恍惚中仿佛回到小时候，他非常不喜欢午睡，每次都想逃出去玩，却屡次被母亲抓回来，按在床上，母亲也像杨晓一样用一只手掌盖住他的眼帘，强迫他去睡。只是自从母亲弃他而去之后，这种一直被他深恶痛绝的糟糕经历却变成了无法重现的美好回忆。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远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然消逝，洞内洞外都是一片漆黑。杨晓就蜷缩着躺在他的身边，抱着他的一条手臂，睡得正酣，看不见她的面容，却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心里面一片澄净，无比安宁，所有恐惧、愤恨、怨念俱都消失。

　　虽然有杨晓的细心照顾，高远还是贴着石壁躺了三天才有力量坐起身来。

　　他们所在的洞穴不是很大，横向伸展，一面是出口，另一面则是石壁，从洞口到石壁最多不超过十米，宽约三米，高度不足一米半，好在地面干燥平整，躺在上面不至于潮湿难受。

　　阿莫西林的效果不错，口服加外敷，高远腿上的伤口愈合得非常迅速。但几天的卧床不起，令他浑身都像散了架一般，所以当杨晓允许他适量活动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洞口。

　　这么多天以来，他无数次想象洞外的情况，然后将所有的想象出来的画面逐个排除，最终十分确定地认为，那必定是一个连通式的洞穴群，然后汇聚到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那些怪物便生活在形如广场一样的空间中。但当他亲眼看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设想和眼前的景象比起来简直差之千里。

　　那是一个巨大的超出想象的山腹，内部形状仿若一个硕大无比的葫芦。有底、有腰，分上下两截，下大上小，整个山腹的洞壁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如同蜂巢一般的洞穴，粗略估计最少也要好几千个，无数的怪物从那些洞穴中爬进爬出。忙忙碌碌的景象令高远联想到被掘开的蚁穴中那些惊慌忙乱的工蚁。沿着洞壁一直向上，越过第一腰线之后，就进入上面略微小些的环形空间，相较于下面密布的洞穴，上面的则相对稀疏。再向上则是葫芦的颈部，最后就是一个目测直径最多不超过一米的出口。高远推测那洞口应该远远大于一米，因为洞顶距离山腹底部实在是太远了。那洞口位置应该位于背光处，所以从来不会有阳光照进来，幸而有那些天光，白天时山腹内虽然昏暗，但却足可见物。山腹洞壁虽不能说是光滑如镜，却也根本无法攀登，即便是有专业的攀岩工具在身也只能望而却步，也只有那些怪物能够凭借自身的优势爬行自如。他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那些怪物不怕他们逃走，因为他们所在的洞口距离底部最少也要五六十米，下面又都是形状各异的石头，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逃走的可能，除非能从背后长出一双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