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忆(2)

　　“未进入地下之前，虫族袭击的时候我们还可以逃跑，但这次却无路可逃。暴乱一直持续，奉命镇压的军队甚至转而沦为荷枪实弹的暴徒。就这样，原本应该是人类避难的乐园迅速变为可怕的无间地狱。

　　“一旦兽性冲破理智的牢笼，原本文明的人类迅速退化为可怕的野兽。抢劫、纵火、强奸、杀人……一切能想象到的暴行都开始轮番上演。破坏的欲望充斥在他们的心中，电力、照明等大多数线路都被破坏掉，城市陷入一片黑暗，熊熊燃烧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暴乱一直在持续，燃烧肆虐的火焰消耗了空气中的大量氧气，整个地下城的温度因此升高了近20摄氏度。因为电力中断，大部分大气处理器也停止了工作，导致地下城市中氧气含量急剧降低。几天之后，那些暴徒们终于不得不停止破坏，他们扔掉了手中的棍棒、燃烧瓶、匕首，以及抢夺而来的食物，跪在地上或者靠墙而立，身体蜷缩，双手扼住自己的脖颈，大张着嘴拼命呼吸，但氧气却无法满足身体的需求。慢慢地，他们的双唇和面部出现紫绀现象，最长不过三分钟，这些暴徒就会面目狰狞地躺倒，瞳孔扩散，心跳停止，然后死去，和被他们夺去生命的其他受害者一样。

　　“暴乱发生的时候我还在城市中枢管理系统的实验室中，由于城市管理系统的智能化程度很高，即便没有人在也能正常运行，所以管理中枢通常只有十几名工作人员存在，而他们也只是做些日常的维护工作而已。随着暴乱范围的扩大，管理系统所在城区也受到波及。工作人员为了保护系统不被暴乱者毁坏，便将所有人都暂时撤出了管理区，并锁死了门禁系统，而我则被遗忘在实验室里面。等我完成手上的工作时，暴乱已经持续了一天，我以为会有人回来开门放我出去，但等了好久也不见人影。无奈之下只好从管理系统中寻找方法，没想到当我进了系统管理中心时，整个墙面的光屏中都是浓烟滚滚、烈火熊熊的惨烈画面。管理系统在初建时就考虑到对整个城市的监控功能，所以或明或暗的监控装置遍布城市各个角落。这些装置以前曾多次帮助执法者捕获过罪犯、预防过险情，不料此时此刻却成了直播地球上最后一批人类走向灭亡的视频。

　　“早在地下城市关闭通往地面的大门之前，我们就曾接到过世界上仅有的几处地下城发来的最终告别。关闭大门的一年之后，位于美国华盛顿地下的‘自由之城’被虫族攻破，随后，西雅图的‘曙光城’也因一场板块移动陷入地火之中。我清楚地记得他们在最后的告别中对我们说，‘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坚持下去，因为你们肩负着延续人类文明的重担。’“直到此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新京都市’已经成为了地球上仅存的人类聚集点。讽刺的是，这个仅存的‘硕果’也将凋落，不是被虫族攻破而是被人类天性中固有的贪婪所毁灭。”“难道，城市里的所有人都死了吗？”杨晓面色惨淡，颤声问道。

　　博士坐在黑暗中，侧面身影线条坚硬凌厉，像是铁铸成的一般。

　　“算是‘死’了吧！”博士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城市管理系统的线路和普通的照明供电线路在铺设时就分属两个不同的地下层次。所以当整个城市的普通电路被破坏之后，管理系统依然能够运行。从暴乱发生的那天开始，一直持续了七天，这七天里，我无时无刻不在那些光屏前面，眼睁睁地看着数以万计的人们死在那些冷静地观察着的镜头中。没有准确的数字，但根据我的初步估算，死于暴乱中的人数至少100万。

　　“城市中心区域是暴乱的重灾区，边缘街区虽然也被波及，但相较之下不是非常严重，部分大气处理器因为有备用电源的存在还在向这些区域输送氧气，所以这里的人们即便也呼吸困难，却没有发生严重的窒息性休克，不过中心区域大范围的烧杀抢掠所引发的恐慌却将所有人都逼得发了疯。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一些人打算冲出城市回到地面。但城市周围高耸且坚固的围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看着他们面对高不可攀的钢铁围墙时各种绝望、愤怒、悲伤、疯狂的表情，实在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折磨，虽然我知道他们逃出地下城也无法回到地面，但还是利用系统将他们面前的围墙移开。于是他们全都跑了出去。但跑出去又有什么用呢？通往地面的唯一一条通道已经被彻底锁死，没有人能够离开。地下城是避难所，同时也是无法逃脱的死亡棺材。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被埋在地下，地面之上那些孤零零地耸立着的废弃建筑就是我们的墓碑。

　　“越来越多的人从城市中逃出去，绕着地下城周围的洞壁苦苦地寻找出路。

　　“在我们进入地下的三年中，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两次很小的地震，虽然没对地下城造成什么影响，但却在原本毫无瑕疵的地下洞壁上留下了数条裂痕，那些裂痕大多都很细小，但有几条却宽得足以走人。负责维护的人员应该早已将这些缝隙填平，但却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竟然有一条缝隙被落下。当这条位于山壁底端的缝隙被发现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随后便一拥而上，争抢着进入其中，就好像这真的是一条逃离地下的出路似的。虽然不知道这条路是否真能通到地面之上，但显然不是绝路，因为所有走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或许那些人早已找到出路逃了出去。大多数人脑子里都转着类似的念头，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这真的是一条逃出地下城的生路。随着口口相传，所有幸免于难的人都知道了这条逃生通道，顿时，四面八方涌来的市民惊慌失措地逃入其中，甚至为优先进洞的权利而大打出手。并不是没有人对这条缝隙通往何处提出过质疑，但转回头看到映得半天火红的城市，什么样的怀疑也就全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暴乱愈发严重，更多的人进入到山洞中，然后就此消失不见。”听到这里高远心中一震，看来博士所说的那条地震引发的裂缝就是之前他和杨晓穿过的那个地洞，再往深处走就是错综复杂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地底迷宫。进入到地底迷宫中的人能否走出去还未可知，不过其中的大多数想必也逃不出那些怪物的爪牙。

　　“短短的几天之中，数以万计的人从地下城中逃走，而那些未来得及逃出去的则死于火场、窒息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我在系统的控制室中枯坐了十天，监控画面中已经看不到任何活着的人，耗尽了氧气之后，大火早已熄灭。好在连通系统控制室的大气处理器并未损坏，不然我早已死在里面。大约是第三天的时候，一伙暴徒冲进了城市管理中枢所在建筑的外部院落，却对锁死的防护门束手无策，怒气冲冲地打砸了一番之后悻悻离去。起初我以为凭借我的权限可以利用系统轻松打开防御系统，但却没想到程力临走时竟然设定了最高的防御级别，这个级别需要最高的权限，而我只拥有一级权限。没办法，只有尝试破译高级权限的通行密码，好在我曾经参与过防御系统的研发，清楚如何能够破解，但当破解程序开始运行的时候我却傻了眼，因为破解时间竟然需要十年之久。

　　“城市中枢系统隶属城市管理局，关系到整个城市的稳定，安全级别非常高，整个建筑都在城市的地面之下，开在隐蔽处的大门是唯一的出口。因为是办公场所，所以这栋建筑里面根本就没有多少食物储备，维持十天半月或许足够，十年之后门是打开了，但我却早就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