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绿色卡片(1)

　　07年的雪出奇的大，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整个B市被笼罩在银白色之下。大雪持续了数天也没有停止，街道上积雪达数尺之厚，被车子压过的雪结成了冰层，路上的行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挪步。

　　破旧的居民楼的第五层。

　　洪晴坐在电脑前，利索地敲打着电脑键盘和朋友聊天。

　　夜，已深。

　　外面的灯光相继灭去。

　　十一点半的时候，QQ上的朋友陆续下线，洪晴的眼皮开始打架，她揉了揉眼睛，摸着鼠标准备关掉QQ。

　　然而——

　　电脑屏幕上弹出QQ对话视频，紧接着又出现好几个QQ视频框。

　　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人在线？

　　洪晴狐疑地看向发视频的人，每个视频框上显示的名字都是“一星期死亡”，一个网友就算点无数次视频要求，对方的电脑上只会显示一个视频框，她的电脑上怎么会出现这么多？

　　还有，她有网名叫“一星期死亡”的朋友吗？她的QQ好友有一百二十个，全部是认识的人，她从来都不会加陌生人的QQ号码，而且在她的QQ里，每个朋友的QQ都有备注名称，当然，这些备注全部是真名。那么，这个叫“一星期死亡”的QQ好友是谁？

　　洪晴点开好友资料，上面除了网名是“一星期死亡”之外，其他栏目都是空的，QQ空间也没有开通，其他业务一个也没有。

　　洪晴关掉所有视频框，然后复制号码粘贴到QQ搜索里面，看是不是有这个朋友，只是她粗心大意忘了修改备注名称。但无论她点击多少次的搜索，QQ里也没有弹出“一星期死亡”这个QQ好友的资料。

　　洪晴疑惑地点击QQ，一个一个地查找，找了几十分钟，也没看见网名叫“一星期死亡”的QQ。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电脑上接连弹出了视频对话框，上面显示的网名全部是“一星期死亡”，洪晴关掉其他视频请求，只留下一个对话框，没有理会视频是接受还是拒绝，她打了几个字：你是谁？

　　一星期死亡：天堂和地狱，你的选择是？

　　洪晴愣了愣，接着敲打键盘：你到底是谁？

　　一星期死亡：明天你就可以见到我。

　　洪晴不解，她迟疑了几秒钟后，又敲打键盘：你到底是谁？恶作剧吗？

　　一星期死亡：你是不是想现在就看到我？

　　洪晴：如果你能出现的话，我不介意。

　　打完这一行字后，洪晴添上一个微笑的QQ表情，发送过去。继而，她斜斜地躺在椅子上，静静地盯着电脑，暗想：谁这么恶作剧，和我开这种玩笑？无聊！

　　就在洪晴觉得无趣时，电脑滴滴地一响，那边回复一行带血的字：看看你身后。

　　洪晴先是一愣，随后也迷糊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人就在她身后？开什么国际玩笑？虽然洪晴觉得无聊至极，但她还是缓慢地扭头向身后看去。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掠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她心下一惊，整个身子向后一转。但，什么也没有！

　　怔了一会，洪晴暗自嘲笑自己的天真，这种无聊的谎言，她竟然信以为真了。

　　我就回复他看到了，看他怎么说。洪晴暗想。

　　她懒懒地扭过身子，面向电脑。这时时间仿佛在瞬间定格，连同空气也凝结在一起。

　　屋外的冬风呼呼地从窗户的缝隙里一股脑儿地灌了进来。

　　洪晴只觉十指绷紧、裂开，冷风从伤口里窜进，封锁全身的血液。

　　电脑桌前，一个陌生的白衣少女垂手伫立，她的头发长到膝盖，苍白的脸上，那双乌黑地眼睛犀利如刀，殷红地唇角挂着一滴瑰色血珠，她的手里捏着一张绿色卡片，卡片的边缘沾着一片妖艳的玫瑰花瓣。

　　“你，你，你……”洪晴张大嘴巴，杏眼惊瞪。

　　少女扬起唇角，诡异地嘻嘻嗤笑。

　　“一星期死亡。”她抬手将绿色卡片丢在了洪晴的电脑桌子上，“明天见。”

　　冬风疯狂肆虐，雪花飞扬盘舞。

　　洪晴醒来的时候，电脑主机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桌子，并未发现绿色卡片，这才松了一口气。

　　洪晴紧了紧身上的蓝色羽绒服，疲惫地走进卫生间梳洗，几十分钟后，她收拾了一下皮包，然后开着轿车去“洪晴专卖店”。

　　由于天气寒冷，羽绒服卖得特别火。

　　一早开门，洪晴女性服装这块儿挤满了人，到了中午，所有的新款羽绒服销售一空。

　　店长洪晴一边笑一边打电话给总部，让员工多运一点衣服过来。

　　就在她挂掉电话时，三个女学生背着书包走了进来，她们都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棉布裙，脚下是白色的长靴，这几个女生都是她妹妹洪韵的同学。

　　“洪姐姐！”几个女生甜甜地叫着。

　　“嗯，你们来了？”洪晴笑着迎了上去，“好几天没见到你们了啊！”

　　这几个女生是“洪晴专卖店”的几个老顾客，也是妹妹洪韵的大学同学，她们经常来店里找洪韵玩，久而久之，她就和这几个女生熟悉起来。“洪晴专卖店”主打是女性新潮服装，副业是饰品，鞋子。而专卖店分类很精细，地下室专卖鞋子，一楼是女性新潮服装，二楼是饰品。几个女生来这里，多数是冲着那些烦琐美丽的饰品而来。

　　“姐姐，洪韵回来了吗？”几个女生未像往常一样冲上二楼选购饰品，而是问起了洪韵。

　　提到洪韵，洪晴心里隐隐生痛。

　　一年前妹妹洪韵和本市的一个男生恋爱了，家里人极力反对，而洪韵也答应爸妈和那个男生分手，然后努力学习。有了她的保证，爸妈就放下了心，没再多管她的事情，然而过了一个月后，洪韵居然和那个男生一起消失了，说有很重要的事去办，如果无法完成，就是生离死别。当然，这样可笑的留言家人是不会相信的！后来，他们又得知，洪韵的男友在同一天留了相同的纸条，然后也消失了。

　　是的，妹妹洪韵和男友私奔了！全家人找了她半年都没有她的下落，万般无奈之下，爸妈在电视台和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但是一年过去了，还是杳无音讯。

　　为了此事，爸妈还特地跑到洪韵男友秦廉的家里，和他的父母大吵了一架，说他们不管教儿子，带女生私奔。秦廉的父母针锋相对地回击说，你们不管教你的女儿，让她风骚地勾引男人，带走了我们纯洁无瑕的儿子。最后，双方为了这个又是一番唇枪舌剑。

　　至今，妹妹洪韵和男友秦廉都没有消息。

　　“……没有。”洪晴的眼睛一片潮湿。

　　“没有？”几个女生面面相觑。

　　“她昨晚打电话给我了，说今天回来，还寄了信给我呢！”其中一个叫王玫的女孩从书包里掏出一封信来，“我早上才收到这封信的，还没拆开来看呢！”

　　说着她开始撕信封。

　　信封拆开的瞬间，一张绿色的卡片飘落。

　　阵阵寒风吹进屋子里，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看到绿色卡片，洪晴只觉全身毛骨悚然，冷汗微涔。

　　“我今天回来，你来车站接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天堂和地狱，我愿意和你一起去！”一个叫安晓的女生快速地抽过王玫手里的卡片，“洪韵好奇怪呀，怎么写这样的话？”

　　随后安晓将卡片递给洪晴，洪晴愣了半晌才伸手去接。

　　她吸了口气，眼睛不自然地看向卡片：我今天回来，你来车站接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天堂和地狱，我愿意和你一起去！

　　洪韵写的信怎么这么奇怪？想让同学接她，扯上天堂和地狱做什么？

　　洪晴狐疑地盯着卡片，按照信上面的意思就是洪韵回来，让王玫去车站接她。可是具体时间呢？没有具体时间别人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火车？还有，既然她打算回来，为什么不提前打电话通知爸妈，而是事先告诉同学呢？难道是怕爸妈责备？

　　“姐姐，我们要去上课了，如果洪韵回来了，一定要通知我们哦！”三个女生挥手道别。

　　洪晴笑着点头，“嗯。”然后目送三个女生一起走出店外。

　　几个女生走到巷口时，安晓指着王玫的手，问道：“这张卡片怎么在你手里？我记得我给了晴姐姐！”

　　王玫迷茫地看向自己的手，惊异地发现她的右手上夹着一张绿色卡片。

　　“我没拿，为什么会在我手里？”王玫看着手里的卡片，迷惑不已。

　　“哈哈……灵异了！”安晓坏笑。

　　王玫讪讪地笑了笑，说：“我从包里翻出来的。”然后眯着眼睛看向卡片上的字，她的脸一瞬间失了颜色。

　　良久，她问道：“你们刚才看卡片上的字，写的是什么？”

　　“我今天回来，你来车站接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天堂和地狱，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安晓张口就答。

　　“你呢？”王玫问另一个女生何茵。

　　“我没看呢！”何茵如实地说。

　　王玫将卡片递给何茵，“你看看这上面写着什么！”

　　何茵瞥了一眼王玫，随后接过卡片，念了起来：“我今天回来，你来车站接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天堂和地狱，我愿意和你一起去！”

　　“你确定是这句话？”王玫脸色煞白。

　　“嗯！”何茵点点头，随后将卡片还给王玫，“怎么了？”

　　王玫猛地扬手，将何茵递过来的卡片挥落，然后整个身子软绵绵地跌倒，吓得安晓和何茵手足无措，就在两人嚷着要拨120急救电话的时候，王玫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旋即僵直地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安晓和何茵面面相觑，继而尾随其后。

　　洪晴专卖店。

　　忙活了一上午，洪晴终于闲了下来，她走进店内休息室穿上黑色的大衣，围上白色的围巾，然后吩咐店员道：“我出去有些事，你们看好店面，今天早点下班关门，不需要等我回来。”

　　“嗯。”店员点头。

　　她顺手打开抽屉拿出红色的包包，不顾风雪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然而，洪晴一直从下午一点等到晚上七点也没见洪韵的影子，她百无聊赖地靠在等候厅的石柱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晚上九点的时候，等候厅里只剩下了几个人，洪晴倚在窗户前，目光怎么也穿透不了厚厚的蓝色玻璃。

　　深蓝如海的玻璃窗户内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洪晴稍稍抬手，洁白的指腹轻触玻璃，五指间的温度融化了雾气，几股水流翻滚而下。

　　雾气全部融化，斑驳的窗户上，折射出一道单薄的身影。

　　洪韵！

　　洪晴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背影是自己的妹妹。

　　她快速地转身一看，那道身影已经走出了等候厅，一直向轨道走去。

　　洪晴急急忙忙跟了上去，“阿韵！”

　　她刚踏出大厅，就被一个检票员拦住，“小姐，请问需要帮忙吗？”

　　洪晴仰头一看，这个检票员大约有一米八，身上的警服很平整干净，头上戴着的帽子低低地压下，看不清表情，但是从他显露出来的脸部轮廓，应该是个英俊的男人。

　　男人抬手扶起帽檐，俊秀的脸顿时侵入洪晴的瞳孔，占据她的大脑，直袭她整个神经细胞。眼前的男人浓眉大眼，鼻子挺拔，嘴唇性感迷人，脸部线条如刀刻般俊雅。

　　“小姐，请问需要帮忙吗？”男人以为她没听见，再次提醒。

　　“啪！”回过神来的洪晴一把扇开男人的手，“你怎么称呼的？”

　　男人莫名其妙，“怎么了？”

　　“小姐？”洪晴恼怒，“你是不是经常找小姐？所以见着女性就叫对方小姐？”

　　男人这才恍然大悟，“对不起，这位女士，我为自己刚才出言唐突表示道歉！”

　　洪晴见他态度良好，也就没追究下去。但待她再次看向轨道时，洪韵已经消失不见。

　　洪晴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2007年2月3日22点00分。

　　找了将近两个小时，也没瞧见洪韵的影子，洪晴只好作罢，返身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洪晴就赶去了店里，和员工一起清仓。

　　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后，便到了中午时分。

　　员工们开始吃起外卖，有说有笑。

　　然而洪晴看着手里的盒饭，没有半点食欲。

　　洪韵昨天没回来，午夜时刻，她似乎听到了洪韵的啼哭声，扰得她一夜未眠。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手机铃声响起，洪晴拿起手机按下接通键，那边传来温柔的男音：“晴儿，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嗯。”

　　“来我这里，好吗？”

　　“嗯。”

　　“很久没看到你了，有话和你说。”

　　“嗯。”

　　“那就这么定了！”电话彼端的男音依旧柔情。

　　“好的。”洪晴挂上电话。

　　给她打电话的是男友郑成，他们在大学时相识相恋，刚开始恋爱的时候，两个人都还是孩子，也没有经济基础，毕业后，他们出来闯荡，最初两年日子过得很清苦，后来两人凭借自己坚韧和不断进取打拼的精神，都在各自的事业上取得一定的成就。如今，她的“洪晴专卖店”在B市尤为红火，而男友郑成的电脑软件开发公司也是蒸蒸日上。

　　如今她也有27岁了，她决定在这个不尴不尬的年龄把自己嫁出去，于是接受了男友的求婚，预计在今年年底与男友结婚。

　　咽了几口饭后，她突然觉得有些困顿。连打几个哈欠后，洪晴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眼皮也在颤抖着打架，于是她径直走到休息室的床上睡觉去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的潜意识告诉她，现在该要起床了。

　　她准备睁开眼，然而……

　　不论她怎么用力，也无法睁开眼睛，头很沉，思维却异常的清晰，好几次她以为睁开眼了，最后还是发现自己处于睡眠状态！

　　想抬手，手臂有千斤重！

　　想开口叫人拉自己一把，可是喉咙却像被灌了哑药一样，无论她怎么开口呐喊，嗓子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为什么这么奇怪？她的意识明明是清醒的，为什么却无法起身？

　　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一双手摸上自己的胸口，彻骨的寒意流遍她的全身，随后她感觉有人坐在自己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洪晴想伸手去推，更想唤人拉她起身，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脑袋开始昏昏沉沉，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救……救……救我……”她突然大喊大叫，嗓子发出了声音。

　　胸口一紧，压迫感愈加的强烈。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难过得就快要死掉了！

　　明明喊出声来了，为什么没人赶来？

　　这时……

　　似乎有一双手掐住了脖子，勒得她呼吸困难，脸颊充血。

　　“店长，有人来找你！”门外有人在敲门。

　　洪晴心中一阵窃喜，她赶紧叫道：“救我，救我！”

　　声音喊得很大，嗓子微微有些生痛。

　　“店长，店长……你还在睡觉吗？”店员叫了几声，半晌也没听见洪晴应声，于是自作主张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长！”店员推搡了一把正在睡觉的洪晴。

　　登时，洪晴感觉胸口一轻，呼吸顺畅起来。

　　她睁开眼，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员工的脸。

　　“店长，有人找你！”

　　洪晴坐了起来，脑袋又痛又沉，“我刚才叫人，怎么没人进来？”

　　“你叫了吗？”员工吃惊地问道。

　　洪晴揉了揉额头，闭上了眼睛，“没听见？”

　　“没有啊！店长你是在做梦吧？”

　　“哦，也许是吧……”洪晴抬起头，“谁找我？”

　　“王玫，说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洪晴赶紧起床，冲了出去。

　　见到王玫的那一刻，洪晴感觉全身凉飕飕的，心脏快速地跳动。不知为何，她心底隐约透出担忧与不安。

　　王玫面无表情地看着洪晴说道：“我昨晚看见洪韵了！”

　　“真的？”洪晴焦急地问道，“她在哪儿？”

　　“天堂。”王玫依旧面无表情。

　　“天堂？”洪晴不解。

　　王玫突然咧开嘴笑了，“她说中午会来找你，带你一起去天堂！”

　　“小妹妹，不要开玩笑好吗？”

　　“没有！她还会来找你！”王玫从口袋里掏出绿色的卡片，“我还有6天的时间，但是洪韵告诉我，不管结果如何，一定会带我去天堂，嘻嘻……”

　　王玫的笑声就像一颗原子弹在她脑袋里炸开！

　　等她回过神来，还想问王玫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洪晴不管许多，随手抓起手机，跑出了店外。

　　刚开始，还能看到王玫，但是追着追着，王玫的身影和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潮与络绎不绝的汽车汇流了。

　　洪晴站在喧闹的街头，茫然地看着路上的陌生人，心里涌上酸涩之感。为什么洪韵回来了，却不联系她？明明说好在火车站接她，可是等了一下午，也不见她的影子。难道，洪韵故意躲着不肯见她？

　　洪晴失望地回身，刚走几步就撞上了后面的人。

　　“对不起！”洪晴低头道歉。

　　“没关系。”很熟悉的男音。

　　洪晴抬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帽子的高个子男人像雕像一样，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他低着头，帽子大得几乎遮住了他的脸。

　　这个年代，居然还有这种怪异的打扮，估计是搞艺术的，要么就是非主流的忠实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