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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玛丽.安塞尔(4)

  老叔父雅格,在这番辞令发布之际,就在这个场景进行之中的几分钟时间里,一直坐在那里、两眼直瞪瞪地看着舒内德尔,紧紧地把玛丽抱持在自己的双膝上: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已经急奔到他的身边来寻求保护、而不是到她自己的父亲的身边,后者已经毫无知觉地两腿跪倒在了窗户前面,盯着看窗外的那个执刑者正在那里做一些令人可怖的准备工作。这个可怜的姑娘的本能知觉还没有完全失去;她懂得只有雅格才是她唯一的守护者,要是说还算不上是她生命的守护神的话——上帝保佑他!——为了她的节操起见。“的确,”这位老人说道,以一种坚辞不让的口气,“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亲爱的孩子——你一定不会跟这个男人结婚。如果这是上帝的旨意要让我们就此败落下去的话,我们至少也该寻求到自我安慰之法,我们是无辜被怨受屈而死的。作为任何一个法国人在这样一个时代里,既然有成千上万英勇不屈的好人都在我们之前赴难了,我们就不应该惧怕同样的命运而成为一个胆怯的懦夫,成为一个真正的卖国贼。”

  “是谁说到死了?”爱德华反问道。“是你吗,雅格兄弟?——你决不该把那个可怜的女孩子的头颅送到断头台上去,或者是我的,你的亲爱的兄弟的头颅。你不应该就这么让我们白白地死去,玛丽;你决不会的,不会让我们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牺牲品,置你这可怜的老父亲于不顾吧?”

  玛丽没有回答。“也可能,”她说道,“我们还有时间逃走:他要两个小时之后才能回来;在这两个小时之中我们就有安全的办法了,到什么地方去藏起来、或者到边境上去。”说完她冲到了房间的门前,好像是立即就想尝试逃出去:可是两个宪兵正守在门外。“我们有命令,女士,”他们发话道,“不允许任何人离开这所房屋,直到公民舒内德尔返回来为止。”

  啊呀!一切逃生的希望都化为泡影了。玛丽慢慢地沉静下来一会儿;她不可能跟雅格叔父说话;而且,作为对他的父亲那急切的询问的回答,她只是冷静地回应道,她会在舒内德尔到来之时答应他。

  可怕的这两个小时迅速就过去了;非常践约守时的是,这位前僧徒出现了。他直接就走了进来,玛丽迎着他走上前去,语气平静地说道:

  “先生,我不可能欺骗你,既然我已经说过自己会完全接受你向我提出的求婚。我会成为你的妻子;但是我告诉过你,我爱的是另一个人;而仅仅是为了救活这两位老人的性命,我这才把自己不情愿地交付于你的。”

  舒内德尔鞠了一躬,说道:“这话说得很坚强。我佩服你的胆量——还有你的美丽。至于说到爱嘛,请原谅我直言,那就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情了。然而,我毫不怀疑,爱马上就会来的,只要你对你那位年轻的绅士、你的堂兄的感情一降温,现时的这份热情能够逐渐冷却下来的话。让你念念不忘的这位年轻人,此时还有另外一位小姐——格拉里。我相信,他此时正身居一个军团里边非常荣耀的下士之职,而这个军团马上就要开拔了——前往坡尔平安,我相信。”

  实际上,这是舒内德尔先生出于礼节的做法,要把我尽可能地放逐离我的出生地越远的地方越好;而且由于相同的目的,他选择了位于西班牙边境上的一个地方,作为我将来施展自己军事才能的所在。

  对这番讥诮嘲讽玛丽没有反唇相讥:她看起来已经完全拿定了主意、平静了下来。她只是说道:

  “但是,对于我们即将要举行的成婚仪式,我还必须提出几个相应的条件来,而舒内德尔这样一位绅士缘于对妇女的尊崇是不可以加以拒绝的。”

  “就请明示于我好了,”这位丈夫之选回答道。“漂亮的女士,你知道我是你的奴仆。”

  “你身居荣耀的政治地位之中,一个公民的代表,”她说道;“而且我们在自己的这个村庄里,同样也并非平平常常的凡俗之辈,也是倍受尊崇的人。我可以坦然地说,在这里成婚我会感到羞愧的;因为这里的人们会对这桩突然的婚姻感到惶惑,并且可能由此推断,我是被迫把自己的手臂伸出来给你的。那么,就让我们到斯特拉斯堡去举行这个仪式好了,就在这座城市里的公众人物们的面前,有庄严肃穆的国家给我们妆体面,这才相称一个共和国的主要人物的一次婚礼。”

  “那就如此好了,女士,”他回答道,一边勇敢而殷勤地走上前去抱住了他的新娘。

  玛丽没有推辞这个恶棍的亲吻;也没有回应可怜的老雅格,他坐在一个角落里抽泣着,看到这里脱口而出道:“呃,玛丽,玛丽,你不该这么想啊!”

  “住嘴,兄弟!”爱德华紧忙说道;“我的好女婿是会原谅你这个不怎么高明的玩笑的。”

  我相信我的叔父爱德华在他的内心里是高兴听到这场婚姻的提议的;他只在乎自己的金钱和身份地位,而毫不顾忌索取这些所采取的手段。

  事情就这么被定了下来;之后,舒内德尔处理完结他此程前来这片乡野的一些事务之后,这个喜气洋洋的婚仪团队就启程前往斯特拉斯堡去了。叔父雅格以及爱德华坐在这架老式家庭大马车的后排座位上,而年轻的新娘和新郎(他几乎是雅格的年纪了)两个则很气派地坐在前排的位置上。玛丽此后曾经跟我说起过这次恐怖的旅行经过。她说她很是疑惑于舒内德尔在这段行程之中那谨小慎微、彬彬有礼的表现;换了别的情形,要不是在这个时间,她或许会专注地倾听于他、欣赏这个男子非凡的才华,他那渊博的学识,他的浪漫天性,以及他的智慧;可是她的思想当中正在思虑着别的事情,这个可怜的姑娘坚决地相信她的末日已经临近了。

  在此同时,经由一个上天赐予的机遇,我骑着马却还没有走出距斯特拉斯堡三里格的路程去,这时一支经过这里的骑兵军团部队里的一个军官,一眼看见了我正骑着的这头牲口,他就心中起意有了一个高兴的想法,然后就以不容置疑的长官口气命令我道,立即从马上下来、把坐骑让给对共和国有益的人。我对他申明我自己同样也是一位战士,身负前往巴黎送信的派遣任务,可是没有作用。“傻瓜!”他厉声道;“难道你认为他们会让你这样一个一天最多跑上十里格的人前去巴黎送信吗?!”这位忠诚的战士由于自认为我是在欺骗他而异常愤慨,他不仅没收了我的马匹,还有我的鞍辔、以及我的小行李箱,里面可装着我大部分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之物啊!我别无选择,只有乖乖地从马上下来,步行再次回到了斯特拉斯堡。我是在晚间到达这里的,决意第二天一早就把我的遭遇汇报给公民圣哲斯特;而尽管我是身无长物、不名一文进到这里来的,我还是能够感觉到自己能够再次回到这里的那份压抑不住的内心狂喜。

  像圣哲斯特这样一个伟大人物的接待室前厅里,在那个年代之中,挤挤嚷嚷地想让一个没有保障的男孩子提前得以觐见几乎难上加难;两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这才得以见到了罗伯斯庇尔的朋友一面。到第三天的时候,正当我还在那儿等着会谈的时候,我听见房屋前面的庭院里面一阵大乱,就随着众人一起张目朝外面看去。

  许多的男人和女人们,嘴里唱着欢喜歌儿、身着滑稽可笑的好像是仿罗马的服装,一队士兵和宪兵,还有一大堆簇簇挨挨的斯特拉斯堡的音乐队,正在簇拥着一辆大马车进入市长所在的庭院里来。在这辆大车里,我的上帝!我看到了我亲爱的玛丽,还有舒内德尔坐在她的身旁。这个真实的场景一下子就把我给震住了:舒内德尔之所以这么急切地请求把我调离的原因所在即在于此;可是我依然不能相信玛丽可以背叛我。我只要看一看她的脸面就明白了,那是一张苍白的、就像是石膏一般的脸面,就明白了这场即将结成的婚姻并不是出于她的所愿。

  我隐身到人群的中间,当这个庞大的队列进入到我所在的这个房间里面时,把我的脸庞埋在两只手掌中:我不能眼看着她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妻子——不能面对她这么长久以来真心的爱——这个我孩童时期的圣人——这个我青年时期的骄傲和希望——看着她从我这里被永远地剥夺,送进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谋杀犯那肮脏的怀抱中。

  圣哲斯特的私密房间的门打开了,他从里面走出来坐在了市长办公室的桌前,等待着舒内德尔以及他的扈从们走上前来。

  然后舒内德尔开口说道,他来至共和国至高权威的面前,请求允准他娶女公民玛丽亚.安塞尔为妻。

  “她是一个未成年者吗?”圣哲斯特发问道。

  “她是一个未成年者,可是有她的父亲在这里为她作主,办理她的结婚事宜。”

  “我在这里,”爱德华叔父说道,急步走上前去鞠了一躬。“爱德华.安塞尔,请求您阁下了,公民的代表。这位优秀的公民舒内德尔,已经给予我莫大的荣耀,答应以婚姻的方式加入我的家庭。”

  “但是我的父亲还没有跟你说明结婚需要的一些条件,”玛丽说道,打断了她父亲的话,声音极其响亮而清晰。

  此时舒内德尔抓住了她的手,竭力想要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她的父亲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喊出了声,“住嘴,玛丽,住嘴!看在上天的份上,记得你可怜的老父亲还处在危险中。”

  “先生阁下,我可以说下去吗?”

  “让这位年轻的女子说下去,”圣哲斯特发话道,“要是她有说话的愿望的话。”他没有怀疑她讲讲述的故事一定有一番情由在其中。

  “先生,”她说,“自从公民舒内德尔初次来到我们的家庭之中两天以来;你完全可以想象,这一定是因为这场突然萌生却急剧增长的爱,才把他和我两个今天带到了您的面前。他曾经听到一个此时不幸并不在场的人说起过我的名字,以及我的家庭据说拥有的大笔财产;因此就引发了这场疯狂的针对于我的阴谋计划。他来到了我们的小村庄,以至高的权威为后盾,还有一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执法者,整个这个地区的所有士兵与权力部门都置于他的控制之下。他以死刑来要挟我的父亲,要是他不把自己的女儿奉献出来的话;而我明白自己没有逃生的机会了,除了来到这里您的面前,因此假装应允成为他的妻子。我的父亲我明白他是无辜的,因为所有他与国家之间的过往交易都是经由我手来办理的。公民的代表,我要求得到命令从这桩非法的婚姻之中脱身;我要控告舒内德尔是一个共和国的叛徒,是一个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试图谋杀一个无辜公民的罪犯。”

  就在这段简捷明了的短短陈词其间,叔父雅格一直在那里抽泣着,就像一匹喘不上气来的老马一样呼呼喘息着;当玛丽说完话以后,他一个箭步冲到她的面前、一个劲儿地亲吻着她,紧紧地把她抱在自己的怀中。“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他喊出声来,“你有这般的勇气把真情说出来,倾诉出了你的老父亲和我所受的耻辱,我们两个可是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哪。”

  “这个女孩让我倍感震惊,”舒内德尔说道,满脸诧异的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是实情,直到昨天为止;可是我没有采取任何强迫手段;她的父亲是自愿把她应允给我的,而她也是高高兴兴地就顺从了。说话啊爱德华.安塞尔,事情不是这样的吗?”

  “是的,的确,是我自愿应允的,”爱得华说道,哆嗦了起来。

  “太丢人了,兄弟!”老雅格呵斥道。“先生,的确有爱得华还有我侄女的自愿应允;可那是因为绞刑架就立在庭院中啊!问一问舒内德尔的随从,那个叫格里戈里的男子,就是那个一直在读‘沃瑟尔的悲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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