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香销被冷残灯灭（2）

　　“丽妃姐姐，四十，恐是多了。”怡淑仪求情道，“皇上，二十板已能要去人半条性命，何况四十呢，臣妾看她们也是好奇，这责罚太重了。”怡淑仪说着，朝大石这边朗声道，“你们上来给皇上和丽妃娘娘谢罪。”她始终是善心之人，却不知这样做会与丽妃结怨，更不知，沈羲遥见到了我，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天知道！

　　蓉儿已经站了起来，哆嗦着就向前走。我犹豫地站直了身子，刚绕出大石，就听见一个女人惊呼道：“谢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是知秋的声音。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满是怒气，如我今日能平安回到浣衣局，夜里也不会安生了。可是，我知道，我不会回去了。

　　“皇上，是奴才教导不周，这是我手下的两个丫头。”知秋甚至没有得到沈羲遥的允许，就跪在了他的面前，战战兢兢地说着。

　　沈羲遥扫了她一眼，满眼的怒气。

　　“皇上。”知秋似是有什么阴谋，精光一转，迅速地说道，“不瞒皇上，这谢娘本不是浣衣局中丫头，是淑仪娘娘……”她抬头看了一眼怡淑仪，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丽妃，“谢娘是先前淑仪娘娘让人送来的，却没有内务府……”

　　她话音未落，沈羲遥一声怒喝：“住口！”他的怒火已经从一道被撕开的小缝中，一点点泄漏出来，这缝越来越大，直到最后，那肆虐的愤怒全部倾泻，到时，那会是任何都无法阻止的风暴了。

　　“皇上，臣妾有罪，臣妾实在看谢娘可怜……”怡淑仪此时也是慌了手脚，跪拜在沈羲遥的脚下，用发抖的声音解释着。在她的印象中，甚至在这所有的妃子的记忆里，恐怕都没有见过沈羲遥如此吧！他是至高无比的帝王，随时都会将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埋藏在冰冷与浅笑之下。任谁都看得出，皇上今日的愤怒，是真正的愤怒。

　　可是，一个丫头的偷看，何至如此呢？

　　我的心慌乱着，蓉儿已是呆傻过去。

　　沈羲遥紧紧地盯着我，目光如利剑一般。

　　“谢娘！”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字字带着恨意，“谢娘！”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沈羲遥面前的红木大桌被一把掀翻，上面琳琅精致的吃食散落一地，先前的金盘玉碟，美味佳肴，此时已是满地的狼藉，众妃们惊恐万分，全都跪倒在地，丝毫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羲遥越过众妃，径直来到我的面前。我抬头看他，那漆黑幽深的眸子里，蓬勃的愤怒已经汹涌出来，他一把将我拉起，拖着就走。

　　我几乎要摔倒，腿上被青草刮得生疼。

　　“皇上！”我哀唤一声，他没有理会我。

　　“皇上！”我又唤了一声，腿上已经感到丝丝的凉意了，沈羲遥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来。

　　“羲遥。”我脱口而出，前面的他怔了怔，不远处的怡淑仪也怔了怔，一双疑惑伤心的眼睛盯着我。

　　沈羲遥终于停了下来，可是他抓着我的手却没有松开，我甚至感到他在克制自己不再用力，我的手腕已经被他抓得发白，疼痛极了。

　　我踉跄而狼狈地站起了身，破损的裙摆下，雪白的腿上，血迹斑斑，分外明显。

　　沈羲遥微微侧了头，目光落在那片鲜红之上，眼中的怜惜只一扫，就变成了燃烧的怒火。他突然弯身，一把将我抱起，大步走出了武陵春色。

　　风越来越急，春日多雨水，来得也很突然。早上的天气本就阴沉，此时，更有风雨欲来的气势。就如这帝王的怒火，终是无法避免了。

　　雨滴落了下来。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雨天，那突如其来的大雨将我带进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地方，也将我，带进了帝王年轻的心中。如今，大雨不复存在，帝王心中的那个女子，恐怕也随着雨丝零落了吧。

　　沈羲遥根本没有在意越来越急的雨，快步走着，步子中带着怒气，一下下踩在湿润的地面上，溅起了细小的水花。

　　我埋着头，面纱随风飘起，如风的影子，无边飘荡，一如我失了依托的心，飘摆不定。我不敢看他，那怒火瞬间都会燃在自己的身上，而我，就是导火索。

　　张德海甚至跟不上沈羲遥的脚步，我只能从沈羲遥宽阔的肩膀处看到他暗红的袍子，在水气中飘飘忽忽，透着无奈，透着凄凉。他是不敢喊的，服侍沈羲遥多年的他，深知这位皇帝的脾气。

　　沈羲遥每一脚都重重地踩在我的心上。我闭上了眼，直到感受到了温暖干燥的芬芳，才再次睁开眼，还没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就被重重地扔了出去。

　　“谢娘……谢娘……”沈羲遥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是在恨意中酝酿许久才吐出来的。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如同外面狂风肆作的天气，已是急风骤雨了。

　　我被他重重地扔在了屋尽头的一张大床上，坚硬的床板让我疼痛无比，但却比不上心中的痛楚，我惊恐地看着沈羲遥。

　　他并没有看我，只是重复着那两个字，许久，他转过了脸，目光如利剑，声音有些古怪：“谢娘，你就如此喜欢这个名字吗？喜欢它胜过凌雪薇吗？”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可是，沈羲遥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突然走到我的面前，一把撕下了我的面纱。

　　从冬日我将面纱戴上以后，就再没有取下。不论是冬天的寒风，还是春天的和风，都不曾吹拂过面纱下的面容，因此，它是极其苍白的，更何况，这段时间，我尝尽苦难，经历坎坷，几乎死去，这张脸于我来说，已不再重要。

　　沈羲遥盯着我，看了许久。

　　我苍白的唇挤出一声：“皇上。”

　　他一步步地逼近：“谢娘，在你心里，就愿意做一个乡野村妇？做你的谢娘？”他每走近一步，我便不由地向后退去一步，他的怒火越来越盛，顷刻便能涌泄出来。

　　“皇上，我……”我茫然地看着他有些扭曲的面孔，说不也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