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妈，我不想死啊！我真不想离开你，我让你人财两空了。”小芳语气微弱。小芳的母亲泪如泉涌，她用手捂着嘴，声音沙哑着说：“别说了……孩子……别说了……”

　　“妈，我死后……你就把我卖了吧。我身上的东西还可以换点儿钱……还可以帮你还点儿债……”小芳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

　　“别说了孩子，妈的心都碎了……”

　　“妈……文静姐在路上，她说她……她马上就到……”

　　“她来了又能怎样……”。

　　这时，梁主任走了进来。她拉着小芳的手，未语泪先流：“小芳……”她喊了一声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小芳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望着梁主任说：“谢谢你，梁主任……”

　　“对不起，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小芳……对不住你……”说到这里，梁主任再也说不下去了。两行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小芳将几张纸片递给梁主任，断断续续地说：“梁主任……请交给……文静姐，我等……不到她了……我太累了……”

　　在场的人此时都已是热泪满面。

　　丁少峰直接将汽车开进医院大门迅速停在大楼前。二人从车上跳下来，急匆匆地向楼上跑去。他们刚跑到小芳的病房门口，便听到小芳的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小芳……我苦命的孩子……”其中还夹杂着几个人的哭声和呼喊声。

　　小芳的母亲大声哭喊着：“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孩子……”

　　小芳的病房门前站满了病友。匆匆赶到的周文静挤过人群来到病床前，一下子扑倒在小芳身上，哭喊道：“小芳……姐姐来了……小芳……你睁眼看看我……姐姐给你写了一首歌，你怎么不听听就走了哇，小芳……”

　　小芳就这样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大家，小芳的离去就像一把钝刀割着那些善良人的心，面对大海，梁主任的心就像大海的波涛一样难以平静，她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海浪从大海深处滚滚而来，然后狠狠地扑在岸边的礁石上，随即炸成高高飞扬的粉沫……，海水打湿了梁主任的衣服，海水将粉沫打在了她的脸上，她却浑然不觉，和梁主任心情同样沉重的文静站在梁主任的身后，面对梁主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默默地望着形如石雕的她……

　　不知过了多久，周文静轻轻走到她的身边：“梁阿姨……”

　　梁主任似乎没有听到，她像问周文静又像是在问自己：“郑海涛为什么会跑呢？”

　　“也许，他……他是害怕。”周文静猜测说。

　　“他害怕什么？”

　　“也许是……是害怕不安全。”

　　“可是，移植造血干细胞是绝对安全的，它是完全无害的。”梁主任愤怒地吼道。

　　“可能……可能他还不大清楚。”周文静说。

　　“明白了，这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我们红会的工作没有做好。中国目前有上百万的白血病患者，并且，每年都在以4万多人的速度递增，而且，这其中绝大部分是青少年。造血干细胞的亲和率只有400分之一。所以，要给如此众多的白血病患者带来生存的希望，就必须有众多的捐赠者……可我的那点儿经费只够印几本小册子……”

　　海浪仍在一波波地冲击着巨石，涛声轰鸣不已……

　　从医院回来，周文静的情绪一整天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她什么也干不下去，为了使她摆脱苦闷，丁少峰特意将她带到一家咖啡馆，希望优雅的音乐能让文静忘掉悲伤。

　　咖啡屋内，周文静眼含热泪凝视着窗外，整整一个下午竟一句话没说，任凭音乐优雅甜美，她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看到文静如此悲伤，丁少峰安慰道：“文静，生命本身是很脆弱的，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在明天死去，你不必太过感伤。”

　　“可小芳不该死，她是应该能够活下去的。”周文静的情绪仍很激动。

　　丁少峰叹了一口气，说：“小芳太可怜了。郑海涛也太可恨了！”

　　周文静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

　　这一天，郑海涛临上车前买了一张当天的报纸，他刚坐下。一道醒目的标题便映入眼帘：“小芳之死，由谁负责？”

　　有一个中年男子拍着报纸骂道：“这人真他妈缺德！不献就不献呗，干嘛骗人家！弄得人家连命都没了。”

　　一位老大娘说：“太不是东西了！”

　　一位男青年咬着牙骂了起来：“枪毙他都不解恨，真丫不是东西！”

　　郑海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愧疚、自责的泪水涌满了眼眶。汽车到站停了下来。郑海涛抹了一把眼泪，便匆匆下车走了。

　　由市红会组织的声势浩大的宣传活动开始了。

　　市红会联合各区红会在市内各主要街道悬挂起了大量横幅，粘贴了很多宣传标语，同时还组织了众多的志愿者，在各大路口散发《捐赠造血干细胞一百问》小册子。

　　市内各大报纸和电视台对小芳的死都作了详细报道，并向人们宣传我国白血病的现状及救治方法，说明骨髓捐献的无害性，同时号召全社会关爱白血病人，积极与红会联系，向骨髓库捐献骨髓。

　　梁主任又深入各大院校去向学生讲解捐赠造血干细胞的一般常识。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梁主任透过车窗看见红十字会的宣传栏上贴满了小广告。

　　夜里，梁主任和丈夫推着自行车，提着个小水筒，拿着一个小刷子开始一个一个地清除着宣传栏上的小广告。

　　夜已经很深了，梁主任夫妇还在认真地清理着。丁大忠清完又一个宣传栏后，艰难地直起腰劝妻子说：“老梁，你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了，你先回去吧，下面几个让我来。”

　　梁主任说：“天还早呢，回去也睡不着。我看你也累得不轻，来，坐下歇一会儿吧。”

　　梁主任坐在马路边上的石阶上。丁大忠也在妻子身边坐下。

　　“要是有一天咱小峰也和别人配上了型，你愿不愿意让他捐献？”梁主任问。

　　“我当然愿意。”丁大忠不假思索地说。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一般人。”

　　“一般人谁管你家的事？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我在分析郑海涛一家为什么会跑，难道是我没有对他们说清楚？他们什么都答应了，‘高分’都做了，甚至连体检都做了？”

　　“那是心里还不踏实，如果能让他们心里踏实，我想他们就不会跑了。”

　　梁主任点了点头。

　　“走吧。别凉着。”。

　　梁主任闻言从地上疲惫地站了起来。

　　丁大忠骑上自行车，梁主任提着小水筒坐在车后，自行车缓慢地行进在人流中……

　　这天上午，周文静将团里的姑娘们都召集到剧团的单人宿舍里，想和她们谈谈自己举办义演的想法。见人到齐了，周文静从桌下拖出一箱啤酒放在桌上，打开箱子将啤酒一听一听地放在众人面前。她拿起一听拉开，对着众人说道：“姐妹们，那个志愿者之所以逃跑，小芳之所以被撂在了舱里，说到底是宣传得不够。现在，红会的宣传经费很紧张，用梁主任的话说，只够印点儿小册子。我想搞一次义演为红会募捐。尽管我们在经济收入上得不到什么实惠，但我觉得，作为演员，我们应该这么做，也有这种责任和义务。我希望你们能帮我。”

　　丽娜首先响应，举起手望着周文静说：“文静姐，算我一个。”周文静将啤酒拉开递给丽娜。丽娜表情严肃地接过。

　　众人也都向周文静伸出了手，纷纷表示支持周文静的提议。

　　周文静动情地望着众人说：“谢谢姐妹们。”然后对众人说，“来，喝酒吧。”

　　众人开始拉啤酒环。房间里顿时响起一片“噗噗”声。

　　周文静向众人一举手中的啤酒：“为了白血病患者，也为了所有活着的人，干！”

　　10几听啤酒碰在了一起。

　　下午，10几位姑娘骑着摩托车来到市红会大楼门前，将摩托车放下，摘下头盔，簇拥着周文静向楼上走去。

　　梁主任亲自在办公室里接待了她们。等众人在沙发上坐下，马琳在每人面前放了一杯茶。

　　周文静与梁主任面对面坐着。周文静代表众人向梁主任说出了她们想搞义演募捐的想法。

　　梁主任听后十分激动，连声说道：“谢谢，谢谢姑娘们！我代表市红会，代表造血干细胞资料库的全体工作人员，谢谢你们！”

　　随后，周文静代表众姑娘们与红会签订了义演合同。

　　从红会回到剧团，姑娘们便在单人宿舍里商量起了义演的事。正商量着，剧团里的几位男演员和剧团工作人员推门走了进来。他们已经知道了姑娘们要举办义演的事，于是，也赶过来要求参加。周文静和众姑娘当然求之不得。周文静兴奋地看了一眼几位男演员和剧团工作人员，说：“好啊，欢迎你们参加。”并带头鼓起掌来。

　　等掌声一落，周文静转过头去对姑娘们说：“姐妹们，还愣着干什么？快上酒啊！”

　　几位姑娘赶快将啤酒一听一听地送到他们面前。

　　周文静举起手中的啤酒，扫了众人一眼，说：“看来，现在各方面的人员都有了。来，预祝演出成功。干！”

　　等众人喝过酒坐下，周文静说：“既然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我也就不客气了。

　　现在我分一下工。”说到这里，周文静看了一眼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杨老师，你负责宣传，尽快做一个详细计划出来。”

　　中年男子回答：“没问题，我今天晚上就着手搞。”

　　周文静对丽娜说：“丽娜，你负责联系剧场。灯光设备租团里的。”

　　丽娜答应了一声。

　　周文静又面向众人说道：“大家把自己的节目尽快报给姗姗。”然后对一个蓄着男式发型的姑娘说：“姗姗，你汇总后报到我这里。”

　　“好的。”姗姗点了点头。

　　周文静又说：“我现在就去找团长。晚上都到这里来集合。”

　　众人分头离去。

　　这时，周文静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刘东生打来的。东生就在剧团门外。

　　周文静下楼来到车旁，刘东生将车门推开，周文静坐了进去。待车开动，周文静问：“东生，你这是要干啥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刘东生答道。

　　：“有什么事就快说，我现在正忙着呢！”

　　刘东生也不答话，很快便将汽车开进了新建成的临水花园，然后领着周文静进了一栋家属楼，打开一个房门让周文静进去。

　　房间很大，是一套三室两厅的住房。

　　周文静一脸迷茫地站在房间，问刘东生：“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刘东生望着她说：“我要和你订婚，订了婚我们就结婚。”

　　周文静扭身就往外走，刘东生伸手将她拦住：“文静……”

　　周文静绷着脸说：“我现在还不想订婚，更不想结婚。”

　　刘东生放下了手：“我知道了，你心里有了别人。”

　　“你胡说什么？”周文静生气地说。

　　“是我胡说吗？你亲口告诉过我，说有了房子就跟我订婚。现在我有了。”

　　“东生，我知道你爱我。自从小芳死后，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过去我在干什么？吃、喝、玩……自认为消费青春是一种时尚，可……可青春对于小芳那是多么的珍贵你知道吗？

　　我们还年轻，我们得趁着大好时光做点儿正经事儿。”

　　“你这是借口！那个丁少峰天天追着你转，你以为我不知道？”

　　“东生，你胡说什么？我对你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吗？”周文静气急地说。

　　“文静，咱们订婚吧！订了婚你照样可以干你的事业，我绝不干涉你。”刘东生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周文静的口气也显得温和起来：“东生，请你理解我，我现在真的一点儿结婚的心情都没有。这一段时间我得精心准备演唱会。”说完，转身出去了。

　　刘东生茫然地看着周文静独自离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