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文静独自走后，无精打采的刘东生正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机响了，是嫣然打来的，嫣然问他吃饭了没有。然后，二人约好15分钟后，在国盛大厦门口见。

　　入夏的夜晚，从国盛大厦楼顶向四周望去，整个京都市仿佛是片无边无际的灯光的海洋。国盛大厦则像是这片海洋中的一座岛屿。而其它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摩天大楼好似正航行在海洋中的船舶。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行驶的车辆犹如一条条游鱼。

　　刘东生和嫣然刚刚在餐厅吃过饭，此时正站在国盛大厦最顶层的栏杆旁，俯瞰着迷人的城市夜景。

　　嫣然是刘东生的一名得力干将，她聪明过人，业务精通，可以称得上是公司的栋梁之材。她对公司尽心尽责，对刘东生也表现得很忠诚。这并非她的秉性使然，而是她对刘东生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她也向刘东生暗示过，只是未得到刘东生的回应。她知道，尽管她有着不俗的姿色和气质，但刘东生对周文静的感情太深了。这不仅因为周文静有着美丽的容貌和如日中天的歌星名气，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有着青梅竹马的兄妹情谊。这些都是她永远无法相提并论的。

　　这一切，刘东生并不是没有察觉，他心里十分清楚。说真的，他对嫣然也很有好感，对她的工作能力也很欣赏，但他和周文静相处了20多年的情感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的。周文静就像是生长在他心里的一棵大树，树根早已深植在他的血肉之中。

　　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刘东生对嫣然的情感世界也是明察秋毫的。嫣然十分精明，精明得甚至让他有点儿害怕。男人在事业上需要精明女人的配合和支持，但在生活中往往并不喜欢精明的女人，这便是精明女人的悲哀。在这种女人眼里，男人的思想是透明的，她能读懂男人的每一个眼神，从而洞悉男人的每一个意图，把握男人的每一次行动。和这种女人在一起，会让男人时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肯定不是一种好感觉。

　　周文静是那样的清纯、温顺和善良。清纯得让你想到甘甜的山泉，温顺得就像是一只初生羔羊，善良得让你时刻感到母爱的温暖。无论什么时候，她看你的目光总是柔和的、清澈的，让你感到自己的心灵正在她的目光中被净化，让你产生不出任何邪念。

　　“想什么呢？”嫣然问道。

　　正沉浸在思绪中的刘东生被吓了一跳。他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维，答道：“没，没想什么。”

　　“是不是又在想公司的事儿？”嫣然又问。

　　刘东生叹了一口气，算是作了回答。

　　“找静姐谈了吗？”嫣然再次问道。

　　“谈了，她死活不同意。”刘东生无奈地说。

　　“你不是说她很爱你吗？”

　　“是的。看来，这次小芳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那就去找周志钢。”嫣然鼓动他说。

　　“连周文静都不同意，还找周志钢干什么？”此时的刘东生没有一点信心。

　　“找周文静是一举两得，现在两得不行，那就求其一吧。找周志钢，是为了向他表明，你深深爱着他的女儿，你想和她订婚，然后结婚。即使他不同意，也可以将你们的关系拉近一些。”

　　刘东生望着嫣然，似乎开了窍，“不不不，那样做，我就太小人了。”

　　嫣然盯着刘东生的眼睛，说道：“历朝历代，哪个时期没有裙带政治？这是商场，你需要借势。你不是说周文静从小是吃你妈的奶水长大的吗？现在，周志钢也理当帮你！”

　　“不行。你让我再想想。”刘东生犹豫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嫣然说这话时，俨然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

　　刘东生将目光望向远方，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刘东生经过反复考虑，觉得嫣然说得有道理，于是，他决定第二天上午去找周志钢谈谈。

　　当秘书领着刘东生来到周志钢的办公室时，周志钢正伏在桌上写东西。见刘东生进来，周志钢旋即从桌后站起来，走到刘东生面前，拍着刘东生的肩，将他让到了沙发上，然后，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周志钢挨着刘东生坐下，语气中含着长辈的慈爱：“有事儿吗？东生。”

　　“周叔叔，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刘东生恭敬地说。

　　“说吧。”周志钢望着他。

　　“我前几天在临水花园买了一套房子，现在正在装修。”

　　“噢……是吗？”

　　“我想和文静订婚，希望你能够同意。这所房子就是为结婚准备的。”

　　周志钢语气温和地问：“文静是什么意思？”

　　“我想她会同意的。”刘东生没敢说实话。

　　“好。只要文静同意，我没意见。”周志钢爽快地说。他对刘东生是满意的。

　　刘东生站起身来谦恭地说：“谢谢你，周叔叔。”

　　“我们之间不必客气。”周志钢从沙发上起来，将手臂放在刘东生肩上，将他送到了门口。

　　在文静家里，几个姑娘正紧张地讨论着……

　　姗姗说：“我觉得我们还得请几个压得住台的角儿，我怕就我们几个不行，万一票卖不出去咋办？”

　　金萍说：“请角儿可以，不过得给人家钱，现在白干的事儿谁干？”

　　周文静看了大家一眼说：“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丽娜说：“租剧场、租设备都需要钱。还有宣传方面，报社和电视台可不管那么多，它们就知道按广告收费。”

　　说到钱，大家都觉得是个难以克服的困难。于是，谁都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周文静对着门口轻喊：“请进。”

　　门开了，周志钢走了进来。

　　自从刘东生那件事之后，周文静自认为是看透了爸爸，所以见爸爸进来很是不满：“爸，您来干什么？”

　　周志钢在周文静身边坐下，看了众人一眼微笑着说：“听说你们准备搞义演，我也来听听。

　　有什么困难吗？”

　　丽娜快人快语：“周伯伯，我们正为演出费用为难呢！”

　　周志钢扭过头看了女儿一眼，问道：“噢，是吗？”

　　周文静倔犟地：“是，不过，我们会有办法的。”

　　周志钢淡淡一笑：“钱是硬头货，你们能有什么办法？搞演出不容易，有很多事情要做。都别愁了，你们要把精力都用在演出的筹备上。用多少我给你们赞助就是了。”

　　周文静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在东生问题上那么奸酸的商人，竟也会如此大度，文静不无讽刺地说：“爸，您可想好了，这可是公益性演出，是没有回报的。”

　　周志钢笑了：“我要什么回报？再说了，这也算是我们公司为公益事业做点儿贡献嘛！”说到这里，周志钢拍了拍周文静的头，“总不能让这事儿把我女儿给愁坏了吧！”

　　姑娘们顿时欢呼起来：“周伯伯万岁……”

　　周志钢向姑娘们摆摆手，嗔怪地说：“好了好了，你们赶快拿出个计划，明天送给我。”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众姑娘兴高采烈地走了。随后，外面响起了一片“轰轰”的摩托车声。

　　周文静拿起一个紫砂壶为父亲倒了一杯水起身想走。周志钢拉住女儿：“文静，来，坐下，陪爸爸说会儿话。”

　　周文静只好又坐下了。

　　周志钢说道：“在东生这件事情上，我知道我女儿对爸爸有看法，这不要紧，这件事不能只看表面，最重要的是要看本质，不帮他未必就是害他，我想我聪明的女儿会理解的，你说是不是？”

　　文静没有说话。

　　周志钢：“东生今天去找了我，说是要和你订婚。爸爸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周文静显得郁郁寡欢：“我现在没有心思考虑这个问题。自从小芳死后，我突然感到我应该做的事情很多，我想多干点儿正经事儿。”

　　“订了婚也照样可以干事儿嘛，处理好了也是不矛盾的。再说，你们这些小青年和我们那一代人不一样。生活观念不同嘛！”

　　“在搞演唱会期间，我真的不想考虑这个问题。”周文静坚持说。

　　“看来，你真的是长大了。好，爸爸支持你。回头我让孙经理给你们先发个消息。演唱会的事儿，爸帮你准备。”周志钢觉得女儿变得成熟起来，显得很满意、很高兴。

　　周文静惊喜地：“真的？”

　　“这还会有假？！”

　　“那太好了！”周文静撒娇地搂住父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刘东生从公司出来，在门口刚好遇见弟弟刘强。

　　刘东生惊讶地喊了一声：“刘强。”

　　“哥。”

　　“你怎么来了？”刘东生问。

　　“我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你认识的人比我多，我想请你给我跑跑？”

　　刘东生这几天正心烦意乱的，办啥事也不上心，哪有心思帮弟弟找工作。听弟弟这么一讲，忙说：“哎呀，哥这几天确实忙不过来。要不，你先回家住一段时间吧，反正咱妈也需要有人照顾。过两天我去把咱妈从护理院接回来。等有了机会我再帮你找。”

　　刘强很不高兴地嘟囔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小强，哥真的是抽不出时间来。要不，你先在我这儿干着？”

　　刘强噘起了嘴，转身就走。

　　刘东生快步追上弟弟：“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现在公司刚刚有了头绪，事情总不能都往一块挤吧？”随后从包里掏出一沓钱递向刘强，“这是1000块钱，你先拿着。需要花钱，再来找我。”

　　刘强推开他的手，沉着脸说：“我不要。”

　　“拿着！”刘东生生硬地将钱塞进刘强口袋里。

　　刘强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强一肚子不高兴地向前走着。走了一会儿，他想起了周文静。觉得应该和周文静联系一下。于是，他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拨通了周文静的手机。周文静正在剧团里翻阅丽娜交来的演出计划。当她在电话里听刘强说大学已经毕业了，随即放下手中的计划书，便开车赶了过去。

　　周文静将刘强接到了怀旧咖啡馆。

　　咖啡馆内飘荡着幽雅的音乐。

　　周文静向刘强的杯子里加过糖，埋怨道：“大学毕业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让我去接你。”

　　刘强说：“本来一毕业就想告诉你，可后来一想，还是找到工作以后再说吧，也就……”

　　“找到工作了吗？”周文静打断他的话问。

　　“没有。这几天一直在找。”刘强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难找！”

　　“你以为呢？”

　　“昨天，我听说《幸福生活》杂志社需要文字编辑，听说你和那里的丁少峰老师很熟，我想请你帮我说说。”

　　“是吗？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周文静说着掏出了手机。

　　刘强掏出钱递向周文静：“这是300块钱，你出面帮我请丁老师吃顿饭吧。”

　　周文静立即将刘强的手推过去：“拿过去，拿过去。这点儿钱放着自己花吧。”

　　“姐……”刘强拿钱的手停在了桌子上面。

　　“听话。”这时电话接通了，周文静对着手机说，“是少峰吗？我是周文静……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饭？……好，我在怀旧咖啡馆等你。”

　　周文静放下手机，见刘强还捏着钱望着她，伸手将钱从刘强手中要过来塞进他的衣袋里，嚷他说：“越大越和我生分。”

　　咖啡馆离丁少峰单位不远。不一会儿，丁少峰便骑着摩托车赶了过来。刘强见丁少峰进来，急忙站起身来语气谦恭地说：“丁老师，你好！”

　　丁少峰不认识刘强，他望着周文静问：“这是……”

　　“噢，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周文静站起身来指着刘强说，“刘强。刘东生的弟弟。当然，也是我弟弟。坐，都别客气。”

　　三人坐下。

　　“刘强想请你吃饭。”周文静说。

　　“请我？”丁少峰感到意外。

　　周文静又说：“对。现在人家可是求到你门下了。”

　　“说，什么事儿吧？”

　　“刘强大学刚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他听说你们杂志社需要一个文字编辑，让我出面请你吃饭。怎么样，给个面子吧？”

　　“噢，是有这么回事儿。我们还真的需要一个文字编辑。”丁少峰问刘强，“你喜欢文学吗？”“有没有作品？”

　　“喜欢。”刘强点点头。

　　“写过一些，可都没有发表。”刘强难为情地说。

　　“把你的简历给我吧，我帮你试试。”

　　刘强从包里掏出简历递过去。丁少峰接过粗略看了看，放进包内。

　　“到哪儿吃？吃什么？你说吧。”周文静问丁少峰。

　　“成不成还不知道呢！吃完了办不成怎么办？”丁少峰笑着说。

　　“吃了饭办不成事儿，那我可不饶你！”周文静嗔笑着说。

　　三个人都笑了。

　　刘强很快便被《幸福生活》杂志社聘用了。

　　刘强上班的第一天上午，周文静给他送来了所有的生活用品，包括拖鞋和洗脸盆，并且还送给他一台手提电脑。这让刘强很感动，他的眼睛湿润了。他觉得手提电脑太贵重了，对周文静说：“姐，手提电脑你拿回去吧，这东西太贵了。”

　　周文静说：“拿回去给谁？姐是专门给你买的，是为了让你早出成绩。”

　　见周文静执意要送给他，刘强也就不好再推辞了。

　　周文静告诉他，手提电脑只能在卧室里用，晚上有了灵感随时可以写出来，只是为了方便工作。

　　刘强点点头，便将手提电脑放在了皮箱里。

　　“别，放在你手边儿，放在随时可以拿到的地方。”

　　刘强将手提电脑放在了抽屉里。

　　周文静坐在床边，对屋子里环视一周，说：“好了，这小屋子还是很舒服的。”

　　丁少峰边推门边问：“怎么样，小强？”当他看周文静也在时，惊讶地说：“哟，文静也在哪！”

　　周文静站起身来：“少峰，谢谢你了。”

　　刘强来到丁少峰面前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丁老师……我姐刚给我收拾好。你看，我连水还没有呢！”

　　“别忙了，小强，你一定要好好干！这里边可寄托着你姐姐的一份情义呢！”丁少峰说。

　　刘强点点头说：“丁老师，请放心，我会的。”

　　此时，刘东生刚好开车从《幸福生活》杂志社门口路过。他一眼便看到了周文静的那辆红色跑车。他将车在前面停住，犹豫了一下又倒了回来，然后停在了公路对面。坐在他身边的冯斌不解地问：“刘总，这是……”

　　刘东生一脸的怒色：“坐着，别动！”

　　冯斌不说话了。两人透过车窗一起望向对面。

　　很快，丁少峰送周文静来到了门口。

　　“小强这孩子脾气犟，但很懂事儿，今后会给你添不少麻烦的。”周文静说。

　　“文静，你这话就客气了吧？放心，我会把他当成小兄弟看的。”

　　“不对，要把他当成学生，当成你自己的学生。等忙完了这阵子，我一定得好好谢你。”

　　“你这话听起来有点俗气。”

　　“好，大情儿不言谢，我走了。”

　　周文静打开车门，开车走了。丁少峰直到红色跑车从目光中消失，才转身回去了。

　　冯斌望着刘东生有点儿奇怪地问：“刘总，那不是嫂子吗？”刘东生没有说话。

　　“我去找那个家伙谈谈。”冯斌打开车门就要出去。刘东生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这是我和他的事情，用不着你插手。”

　　“刘总……我们可是兄弟呀！”。

　　“我自会处理，你回去吧。”

　　冯斌看了刘东生一眼：“那好吧。我先走了。”说完，推开车门走了。

　　刘东生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刘东生拿起手机给丁少峰打了过去，两人约好在梦巴黎娱乐城咖啡厅见面。

　　刘东生愤愤地启动车子直奔梦巴黎，他决心要和丁少峰好好谈谈。

　　丁少峰走进咖啡厅，见刘东生坐在对着门的一张桌子旁，便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一位姑娘将一杯咖啡放在丁少峰面前。

　　丁少峰问：“你找我？”

　　刘东生脸色阴沉：“我知道你是周文静的同学，我也看得出你对她的心思。今天我把你约到这儿来只想告诉你，我们就要订婚了。”

　　丁少峰面带愠色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离她远点儿。我不想再看到你和她在一起！”刘东生盛气凌人地警告丁少峰说。

　　丁少峰目光中透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我也告诉你，周文静不是你的附庸，她有她的自由。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该拿出你全部的爱心来待她，让她幸福一辈子。如若不然，早晚会有人把她抢走！”丁少峰说罢起身走了。

　　晚上，刘东生敲响了周文静的宿舍门。

　　周文静颇感意外：“你怎么来了？”

　　刘东生垂着头，没有回答。

　　“快进来吧。”周文静让开身体。

　　刘东生来到屋内，将一个纸包放在桌上，语气中充满了感伤：“这是你给我写的信，我一直珍藏着。”

　　周文静一脸迷惑地问：“东生，你这是干什么？”

　　刘东生不自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并不爱我，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是爱你的。只要你能幸福，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在说什么？”周文静急了。

　　“你说一年内不提结婚，我依了。你要一心准备演唱会，我也答应了。可你……”

　　“我怎么了？”

　　“每次约你，你都说忙。你忙，你可以不见我，可你为什么却能和丁少峰……文静，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我走了。”刘东生说完欲转身出门，周文静一把将他拉住，委屈地说：“东生，你误会了，你真的是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