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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发现周文静失踪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吃晚饭时,周文静没有回来,水红想着她一定是和别人出去吃饭了,也没在意。晚上见她还没有回来,还以为她回家住了。上午,医生来为她作例行检查时,水红见她仍没回来,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便拿起电话打起了她的手机。周文静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水红连忙给周志钢打电话询问,周志钢顿觉事态严重,便驱车直奔医院。在路上,他给白灵和刘东生分别打了电话,并将情况告诉了他们。

  很快,周志钢、白灵、刘东生先后赶到了病房。

  周志钢在文静的枕头下找到了封信。周志钢颤抖着手将信打开:

  爸爸,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谁是我的生身父母了,这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还能有谁比你更爱我呢?你就是我的亲爸爸……爸爸,听女儿一句话,你真该结婚了,白阿姨,她很爱你,我知道你也很爱她……白阿姨、少峰、梁阿姨,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我真的再也不想过这种生活了,我现在想一个人到我想要去的地方去。我的心已经死了,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早一点离去,这样对我和爱我的人都是一种解脱……

  “你真糊涂哇!”周志钢猛地将信拍在桌上,“你怎么能糊涂到这种地步呢!”

  众人惊恐地望着周志钢。

  白灵俯下身子粗略地看了看信,望着众人说:“大家都别慌。老周,东生,你们好好想想,她会上哪儿去?她平常都说过什么,都想想。”

  几个人在病房内走来走去,一筹莫展。周志钢无意识地拍着桌子焦灼地说:“这样老等等也不是个办法呀!东生……”

  “爸,你别急,让我想想。”刘东生走到周志钢身边安慰他说。

  “你想想,想想她平常和你说过什么?把你们去过的地方都找找?”周志钢望着刘东生焦急地说。

  “好,我先去了。有了消息,我马上给你们打电话。”刘东生出门而去。

  水红忽然想起前几天丁少峰对她说过的话,随即从电视机下取出那张名片递给白灵:“白阿姨,少峰哥前几天给了我一张名片,说静姐有什么事儿让与他联系。他对我说这些话时,好像预感到静姐会出什么事儿。”

  众人将惊异的目光一起投向水红。

  周志钢眼光一亮,激动地对白灵说:“快,快与他联系!”

  白灵倏地从水红手中抽出名片,拿起电话拨通了丁少峰的手机:“喂,少峰吗?我是白灵,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新城县。出什么事了?”丁少峰在电话里听出白灵的话音有异,立即预感到出事儿了。

  “文静不见了……”白灵焦急地说。

  “你说什么?白阿姨,你先别急,到底怎么回事儿?”丁少峰急切地问。

  “文静知道了自己的病,留下一封信不见了。”白灵说。

  “你们别急,我马上赶过去,我这就回去。”丁少峰忙对白灵说。

  众人一起看着白灵打电话。等白灵打完电话,周志钢问她:“他怎么说?”

  “他也说不清文静会去哪里。他说他马上赶回来。”白灵说。

  “赶回来又有什么用?”周志钢无奈地说。

  “要不,咱再想想其它办法?”白灵问周志钢。

  周志钢将手插入头发,低下头无可奈何地说:“还会有什么办法?”

  白灵想了想说:“不行,我们去你家查查文静的来往信件,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对,对。”周志钢抬起头对白灵说,“走,快,快跟我回家去!”

  丁少峰收起手机,在宾馆门口坐上出租车,向火车站赶去。坐在出租车上,他的脑子在不停地思索。忽然,他想起了那次在凤凰岭上,他和周文静的一段对话:

  “你的小说我看完了。世上真有那么好的地方?”

  “我跟你说过,比香山还美呢!”

  “要真是那么美,我死了,就埋在那里。”

  “不许胡说!”

  想到这里,他便问司机赶到神女峰得多长时间?司机说大概得两个小时。他立即催促司机向神女峰开去。

  周志钢和白灵风风火火地向家中赶去。

  路上,白灵很有顾虑地对周志钢说:“老周啊,有些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

  白灵说:“你注意了没有?文静在信中谁都提了,就是没提东生。”

  “噢……是没有提。”白灵这样一说,周志钢也想了起来。

  “我一直觉得文静和东生之间好像出了点儿问题。”白灵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周志钢说:“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感到东生对文静病情的关心还不及少峰。文静在信中没有提东生却提了少峰,就很能说明其中一定有问题。”白灵分析道。

  “我也这样认为。”

  “我现在怀疑文静的不辞而别,一是跟病情有关。也就是说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病情,不想再拖累大家了。二是东生让她伤了心。她对东生已经绝望了,从而完全失去了生活下去的信心。”

  “你分析得有道理。”周志钢自言自语地说,“少峰是个好孩子。”

  来到家里,周文静将女儿装信的抽屉拉出来,和白灵一封封地翻看起来。里边大部分是刘东生的来信,有几封是刘强的。白灵说:“东生就不用问了,他肯定不知道文静去了哪里。现在只有找刘强问问了。”

  “那好吧。”周志钢拿起电话给刘东生打了过去,问清刘强的手机号码后,接着便打通了刘强的手机。刘强说他正在护理院。周志钢告诉他周文静不知去了哪里,让他想想她会去什么地方。

  李老师从儿子的通话里听出是周文静不见了,便告诉刘强说,昨天晚上,周文静和她住在这里,还说周文静早上天不亮就走了,走时还给她留下了照片和手镯。

  刘强随即将母亲的话告诉了周志钢。周志钢听后对刘强说,他马上赶过来。

  刘强放下手机,躺在被窝里的老人从枕头下摸出照片和手镯,递给儿子,说:“这是昨天晚上你静姐留给我的。”

  刘强接过照片和手镯看了看,诧异地说:“静姐给您留下这些东西本身就不正常。这更说明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家出走了。”

  “昨天晚上她说的话我也觉得反常。”老人回忆着说,“对了,小强,你哥是不是有什么对不起你静姐的?我觉得你静姐和你哥之间好像有什么问题。”

  刘强低下头没有说话。

  “小强,告诉我,你哥到底怎么了?”老人急切地问道。

  “妈,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刘强担心地说。

  “说,你快说!”老人催促道。

  “我哥,我哥他……”刘强吞吞吐吐地说。

  “你哥他怎么了?”老人追问。

  “我哥他和公司的嫣然好上了……”刘强说。

  “畜牲!”老人气得浑身哆嗦。

  “妈,你别生气,会气坏身体的。”刘强见状忙劝老人说。

  “你哥做出这样的事儿,让我咋有脸见你周叔叔呢?这脸都没有了,还要这身体有啥用?”

  老人悲愤地说。

  “妈,你想开些,都是我哥哥不好……”刘强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老人用力拍着床帮哭了起来:“作孽呀!作孽……”

  刘强在一旁不住地劝说母亲要想开些。

  半个小时后,响起了敲门声。刘强急忙将门打开,说:“周叔叔、白阿姨你们来了,快进来吧!”

  周志钢和白灵来到屋里。刘强赶快给二人倒茶。

  李老师问周志钢:“老周,文静有消息吗?”

  “还没有。”周志钢脸色阴郁。

  “她昨天晚上是从我这里走的。”老人说,“现在想来好像都是些告别的话。”老人将照片和手镯递给白灵,“这是她给我留下的。”

  白灵接过看了看,对周志钢说:“老周,这说明文静真的是离家出走了。”

  “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周志钢问老人。

  “也没说什么,都是些劝我以后要照顾好自己的话。别的也没说什么。”老人回忆说。

  “那我们走了。”周志钢对李老师说,“我们还得想法找文静,就先走了。过几天我再来看你。”周志钢说完,和白灵走向门口。

  刘强伸出手臂将二人拦住,着急地问:“周叔叔,我静姐怎么了?你们告诉我呀!”

  “没什么。既然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们就走了。”周志钢阴着脸。

  “周叔叔,白阿姨,你们等一下,我和你们一起去找静姐。”刘强来到桌子前拿起包,向周志钢和白灵追去。刚跨步出门,忽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刘强扭头一看,见母亲从床上摔到了地上。忙跑进屋里来扶母亲。

  老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哭骂:“你哥坏良心啊……”

  刘强将母亲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说:“妈,你照顾好自己,我和周叔叔他们一块去找静姐。”

  李老师呆呆地望着门外,浊泪满面:“你快去吧。有消息赶紧告诉我。”

  刘强直接去了世纪美兰。他找到冯斌问:“我哥呢?”

  “没在公司。”

  “你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吗?”

  “不知道。”

  “我有急事找他。”

  冯斌见刘强焦急的样子,迟疑了一下,说:“你去问问嫣然吧,她也许知道。知道她家吗?

  ”“知道。”刘强听后转身出门。

  刘强来到嫣然家门口不停地按门铃。不大一会儿,嫣然穿着睡衣将门打开一条缝,见是刘强,惊讶地问:“刘强,你怎么来了?”

  “嫣然姐,知道我哥上哪儿去了吗?”刘强问。

  “我……不知道哇。”

  这时,里边传出东生的声音:“谁呀?”

  刘强一把将她推开,冲进屋内。卧室门没关,刘强一眼看见刘东生正赤着上身坐在床上,顿时燃起了怒火,他对着刘东生狂吼起来:“刘东生,你这个白眼狼!”

  刘东生看到刘强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想到一定是和周文静失踪有关。再想到此时自己不去帮助寻找周文静,却和嫣然在一起鬼混,顿时羞愧得低下了头。

  刘强越看越气,急得四处寻找东西想打刘东生。

  嫣然看到后急忙过来阻拦:“刘强,刘强……”

  刘强像疯了一样,猛地将嫣然推倒在地,顺手端起桌子上的一盘茶具向刘东生摔去。刘东生急忙弯腰躲避。茶具从他头顶“忽”地飞过,“哗哗啦啦”碎了一地。

  “刘强,刘强……”嫣然从地上爬起,扑上来拽住刘强的胳膊,然后催促刘东生,“东生,你快起来呀!”

  刘强一抡胳膊将嫣然甩了个趔趄,趁势抓起桌上的一个空酒杯子向东生砸去。刘东生躲闪不及,酒杯“叭”地一声砸在了他的头上。顷刻,殷红的血液虫子般爬出了他的头发,顺脸流下。

  刘强怒气未消,指着二人骂道:“你们这一对狗男女,你们等着!等我找回了静姐,再来收拾你们!”说完,摔门而出。

  嫣然见刘东生一脸的鲜血,抱住刘东生大哭起来:“东生,东生……”

  刘东生一动不动地呆坐在床上……

  深夜。白灵将车开进周志钢的院子里。见车子停下,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周志钢睁开眼睛,如梦方醒般地问道:“白灵,这怎么回家了?”

  “老周,咱们跑了一天了,你必须回家休息一会儿。”白灵劝道。

  “不不,不能回家……”周志钢着急地说。

  “现在咱们必须面对现实。”白灵拔下车钥匙。

  “你休息吧。把车钥匙给我。”周志钢将手伸向白灵。

  “这车你已经不能再开了。”白灵关上车门,绕过来拉开副驾驶位车门,伸手拉住周志钢的胳膊,“走,我陪你进去。”周志钢无奈,只好下车。白灵扶着周志钢来到屋内,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闭上眼,养养神。我去找找丽娜,看她有没有线索。”白灵说着,走出门去。

  周志钢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来急步追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喊:“白大夫,等等我……”一语未了,脚步踏空,从楼梯上翻滚下来。刚刚走下楼梯的白灵一见,惊叫着往回跑去:

  “老周……老周……”白灵跑到周志钢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可怎么也拉不动。周志钢背靠着楼梯,痛苦地说:“白大夫,别急,让我休息一会儿……”白灵赶紧拨打电话要救护车。

  救护车在公路上急驶,两侧灯光闪耀的高楼大厦从窗外飞速掠过。周志钢闭着眼睛,一脸的痛苦,思绪就像沸腾的开水,一幕幕原本模糊的记忆,变的清晰起来……

  那是10多年前的一天。那天,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刚上小学不久的女儿走在回家的路上。女儿在他背后拿着作文本向他念着:“下午,我放学了,太阳快要落山了,天上很红很红,连河水也成了红色。爸爸工作了一天,饭没有吃就来接我了。他饿着肚子……爸爸,老师说我这个‘饿’字写错了……女儿将作文本伸到他的身旁。他回过头来看,车子一歪,连人带车摔进了路沟……女儿哭了,爬着去找掉在地上的作文本。他从身上掀起自行车,将女儿搂在怀里,急切地问道:“摔哪儿了?文静,摔哪儿了……”女儿抬头看见他的额头磕破了,边哭边为他擦着额头上的血,说:“爸爸,你流血了,爸爸……”他说:“爸爸不痛,爸爸是大人……不哭,来打爸爸,爸爸太笨了!真是太笨了!静静,你摔痛了吗?”女儿哭着说:“静静不痛。爸爸痛……”

  他从沟里将车子扛到路上。车子坏了。他一瘸一拐地推着车子,女儿跟在后面……

  周文静那天凌晨从护理院出来,便坐上了开往新阳市的火车。下午,她走下火车,坐上出租车直接往神女峰赶去。

  神女峰在新阳市的西北方向,离新阳市不足50公里,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来到了神女山下。

  此时,天色已晚,她找了家宾馆住了下来。

  早上,她租了一辆出租车,往山上驶去。出租车来到半山腰,便没了路。她见旁边有一家宾馆,便到宾馆开了一个房间,将随身携带的东西放在房间,带了些食品和水沿一条光亮的山径往山顶走去。

  神女峰是神女山的一个主峰。神女山山势连绵,层峦叠嶂,方圆近百里。此时,正值秋季,放眼望去,满目苍翠中点缀着红黄色彩,就像是铺展在人们面前的一幅无边的水彩画。一条条细细弯弯的山径,纵横交错地呈现在眼前,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渔网,覆盖在整座山上。有人不断沿着山径往来,就像是行走在画中一样,似乎满山的景致就是一幅活动的画卷。

  柿子已经熟了,柿叶完全掉落,留下一树红艳艳的柿子。近看鲜润欲滴,远望一树火光。

  山楂也到了收获的季节,紫红色的果实掩映在翠绿的密叶间。

  还有黄澄澄的苹果,还有红玛瑙一样的野酸枣……

  清风吹来,松涛阵阵,牛铃叮咚,果香袭人。

  周文静一路走走停停,看不完秀丽风景,赏不尽满山秋色。她完全被眼前这人间仙景陶醉了。她想,神女峰大概是因为仙女太迷恋这里的景色,住在了这座山顶而得名的吧!

  直到傍晚,周文静才爬上了神女峰主峰。

  此时,神女峰正沐浴在夕阳粉红色的光辉里。晚霞像一块从西边天际延展而来的七彩画布。

  山岭上的树木剪影般矗立在火红的太阳前面。

  此时,神女峰上,云烟氤氲,清风徐徐,鸟啼声声。

  周文静站在山头,望着夕阳下的远山近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太美了!真的和小说里描写的一样。能躺在这里,应该知足了。”

  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望着满天霞光,想起了心事。忽然,她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吱吱”的声响。抬头一看,见一棵大树上有几只幼鸟正将脖子伸向巢外的老鸟叫着。老鸟望着幼鸟显得很无奈。周文静见状,迅速打开手提箱,从里边拿出面包,揉碎后撒在地上。老鸟朝她看了看,又看看地上的面包屑,随即飞下。老鸟站在远处望了她一会儿,见她不像要伤害自己的样子,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面包屑前,啄起一块,倏地飞上鸟巢。幼鸟见老鸟衔来食物,纷纷向老鸟伸长脖子,张开尖尖的喙子大叫起来。一时间,鸟叫声激烈而响亮。老鸟将食物依次分给幼鸟。

  周文静望着鸟巢幸福地笑了……

  太阳落山了。苍茫暮色里,周文静雕塑般坐在那里,出神地望着鸟巢。

  老鸟还在不断地飞上飞下……

  通往神女峰主峰的山道有几条。

  此时,丁少峰正在几里外的另一面山道上边走边喊:“文静……周文静……你在哪里……我是少峰……”

  山谷中传来一波波回声。

  丁少峰喊一阵跑一阵,跑累了便蹲下来休息一会儿,然后接着再跑,再喊。

  夜幕降临了,四周的景物渐渐隐入了无边的黑暗,丁少峰沮丧地沿路返回。他走到出租车旁坐进去,打开手提电脑,敲击起了键盘……

  半山腰里的宾馆内,周文静正坐在镜子前,神情木然地梳着头。梳了一会儿,她对着镜子看了看,然后从手提箱里拿出化妆盒,一点一点地在脸上勾画着。看看满意了,这才从箱里拿出手提电脑,放在桌子上打开,敲击键盘,显示屏上随即跳出一个个汉字:おな迨澹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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