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王凤英顺利考上了县里最好的中学——桃源县第一中学。

　　王凤英十分清楚自己的家庭状况，也知道自己的上学机会是张天成给的，她觉得只有考上大学才能对得起两个不幸的家庭，对得起含辛茹苦的母亲，对得起情深意厚的天成哥。因此，她在学习上极为刻苦，并暗下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两年多的高中生涯，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的王凤英根本想不到，有一名同学正在暗恋着她，并发誓一定要娶她为妻。这名学生就是学校钱校长的儿子——钱武海。也就是这个钱武海，使王凤英和张天成以及钱武海本人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凭心而论，钱武海也是个不错的学生。他不但学习成绩好，家庭条件好，人也长得帅气。

　　从王凤英入学的第一天起，钱武海便对王凤英一见倾心。王凤英那苗条的身段，俊秀的容貌，还有那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的气质都让他着迷。两年多来，钱武海一直在苦苦地追求着王凤英，并不断想方设法向王凤英表达这种感情。

　　王凤英对钱武海向她伸出的橄榄枝不是没有察觉，她只是佯装不知。张天成已经占据了她的整个内心，她的心中再也不可能让任何一个男性进入。她整天想的是，很快就要高考了，她要把精力全部用到学习上，力争在高考中取得优异成绩，考上名牌大学，让母亲和张天成感到高兴、感到自豪……

　　“到了。”司机说。

　　司机的话打断了王凤英的回忆。王凤英忙说：“噢……好，好。谢谢你。”

　　司机将拖拉机停在路边，指着路口对王凤英说：“从这往南，再走二三里就到了。”

　　王凤英一边说“谢谢”，一边跳下拖拉机。

　　将近中午，王凤英走进了自己的院中。院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到处长满了高高低低的荒草。王凤英踩着荒草和枯枝败叶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可开了半天也没能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锁。最后，她只好将钥匙拔了出来。这时，村长走进院来：“这不是凤英嘛？闺女，回来了？”

　　“李村长……”王凤英忙迎上去，语气谦恭地喊了声。

　　“你真要卖了它？”村长在院子里看了一圈。

　　“是的。”王凤英语气无奈。

　　“那你说个底数吧。想多少？”

　　“我急等用钱，你就看着办吧。”

　　“那好吧。”

　　村长陪着王凤英走向大门口。村长问王凤英：“听说大侄女的病有治了？”

　　“需要合适的造血干细胞，只要能配上就能治好。听说治下来得好几十万呢！”王凤英摇摇头，“嗨……难哪！不要说没有配上，就是有配上的，咱也治不起呀！”

　　“别急，只要能治就成。”村长安慰她说。

　　两人来到大门口。一辆吉普车从胡同口经过。村长对着吉普车喊了一声：“天成！”吉普车在不远的地方停住，张天成跳下车来。张天成四方的黑脸膛上爬满了胡须。他大步走过来，看到王凤英后很是惊讶，嘴张了张不自然地说：“凤英，你……你回来了？”

　　王凤英点点头。

　　张天成望着村长问：“伯，你叫我？”

　　村长背着手对张天成说：“凤英这次回来是要卖这座院子。你去问问，看看谁要。”

　　张天成望着王凤英，目光中流露出深刻的关切之情，问道：“凤英，真过不去了？”

　　王凤英的眼圈红了。

　　“走，先到我家去！你这儿也不成个样子，先弄点儿饭吃吃再说。”张天成诚恳地说。

　　“也好。你就先去和天成说着，我也去给你问问。”村长说完走了。

　　张天成见王凤英有些犹豫，便又劝道：“凤英，走吧。”

　　凤英这才跟着他向吉普车走去。

　　王凤英问：“嫂子好吗？”

　　张天成说：“她还是那个样。”

　　二人来到车旁坐上车，车开走了

　　“自打你有了个村长丈人，你在咱村也成人物了。看来，素苹还真能旺夫啊！”

　　“什么呀！”

　　吉普车转了几个弯，停在了张天成的院子里。张天成和王凤英先后下车。李素苹从屋里出来，见是王凤英，忙故作亲热地迎上前去喊道：“凤英……”

　　“嫂子……”王凤英也朝李素苹走去。

　　来到近前，两人都不好意思地站住了。稍顷，李素苹向屋里摆了一下手，说：“凤英，快，到屋里坐吧。”

　　王凤英随着李素苹向屋里走去。

　　来到屋内，李素苹将王凤英让到长沙发上，自己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说：“听我伯说，你要卖院子？”

　　“小梅看病急等用钱。”王凤英忧虑地说。

　　张天成走进屋内一边在门后的脸盆里洗手，一边对妻子说：“素苹，别只顾说话，做饭吧，凤英一定饿了。”

　　“没事儿，不饿。”王凤英说。

　　李素苹对着王凤英歉意地笑了笑，说：“看我，一说话把做饭给忘了。你先坐，我去做饭。

　　”说完起身走向厨房。

　　张天成给王凤英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凤英，你一走这么多年也不回家看看。”

　　“平时在外面忙，也不知都忙些啥。这次在路上一算，不知不觉都离家11年了。”王凤英感慨地说。

　　“快，是快。这一不留神我们都是30出头的人了。”张天成笑着说。李素苹正在洗菜，听到二人的说笑声，醋意阵阵。她在心里数落张天成：结婚10年了，也没见你这么笑过。见了老情人，竟这么开心。想到这里，她对着外间喊道：“天成，天成，你过来一下。”

　　张天成答应一声走进来问：“啥事儿？”

　　李素苹将门关上，压低声音奚落他道：“过去还没亲热够哇，现在跑到家里亲热来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张天成扬起巴掌做出要扇她的架式，骂道：“你，你……你说这屁话。”

　　“哟，还想打我是不是？打呀！”李素苹将胸脯一挺，翻动着白眼说，“敢动我一根指头，我立即把她撵走！”

　　“你敢！”张天成又向李素苹晃了晃巴掌。

　　“怎么样，试试？”李素苹毫不示弱。

　　张天成将手放了下来：“好好好，我怕你行了吧？好，我怕你。”

　　“她找城里人的时候，想到你了吗？还不是把你一脚给踢了？她这可好，生了个闺女，有病不说男人还住了监。叫我说呀，活该！”

　　“你有完没完？”张天成瞪着眼睛制止她说。

　　“没完！现在农村怎样？怪她没长前后眼！她王凤英也有看不透的时候！”李素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脚步声传来。张天成向李素苹摇了摇手。李素苹忙将菜从水中捞出，放到案板上。王凤英推门进来，说：“嫂子，让我来做吧。”

　　李素苹马上堆起笑脸，说：“凤英，不用不用。多少年不回来一次，哪能让你下手哇。你去外面歇着吧，坐了这么远的车，也累了。”

　　“我不累。”王凤英在水池里洗了洗手，来到案板前伸手拿起菜刀，切起菜来。

　　李素苹背过脸来，瞪着张天成说：“俺姊妹俩说话，你听什么？到外面收拾桌子去！”张天成也回瞪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嫂子，真太感谢你了。”王凤英说。

　　“谢个啥？人一辈子谁还没有个难处。你也别让孩子的病给压塌了。现在科学那么发达，没有治不了的病。”李素苹说，“你们班上的同学，现在有出息的不少哇。”

　　“我看天成混得就不错，楼一幢接一幢地盖。”

　　“他算个屁！要不是靠我爹给他撑着，靠他那本事，饿死他！”

　　王凤英笑笑说：“嫂子可真有旺夫相啊！天成过去可是个十足的庄稼汉。现在让你给料理得文文气气的。这一结婚，人就是不一样！”

　　“得管！男人嘛，不管不行！”李素苹谈起了经验。

　　“你真有本事！”王凤英叹羡道。

　　“有的人生怕自己男人有外遇，恨不得整天拴在裤腰带上。越这样越不行！就像学生一样，有逆反心理！”

　　“嫂子，你教的是几年级？”

　　“五年级。老师的工资刚刚收回县财政。我呀，现在根本不用靠他。”

　　“是呀。女人也得自立。”

　　“凤英，你在城里干啥？”

　　王凤英叹了一口气，说：“小梅的爸爸一出事儿，我就把工作给丢了，现在是专职保姆。如今啥也不想了，只要能给小梅治好病，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呀，也别太灰心。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王凤英脸上现出苦涩的笑容……

　　夜里，时钟敲过12下，张天成躺在床上仍无睡意，不停地翻身。李素苹也没睡着，她见张天成翻来覆去的不耐烦地将身子背了过去。张天成推推她，轻声问道：“哎哎，睡着了吗？”

　　李素苹将身子转过来，不满地问：“干啥？”

　　“我想帮帮她。”张天成以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说。

　　李素苹没有说话，将身子又转了过去。

　　“我知道你心里是咋想的。不管咋说，我们两家的关系不一般，我不能看着她过不了这个坎。”

　　“你想借给她多少？”李素苹将头向后稍微偏转过来一点。

　　“你也知道，她现在急需3万块钱。就3万。”

　　“也行。她的院子咱要了。”

　　“那也叫帮忙？”

　　“反正她要卖。再说了，地皮是国家的，她那几间破房也值不了几个钱？这样吧，你不用出面，我让六顺去说。”

　　张天成“嚯”地坐了起来，气呼呼地说：“我就没见过你这号人！”

　　李素苹也猛地坐了起来，瞪着他说：“我这号人咋了？你们过去的那些事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

　　“我咋了？换了人，她卖院子我还不要呢！”

　　张天成跳下床，抓起桌上的花瓶“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李素苹从床上一跃而起：“哟，摔东西呀！摔呀！”

　　张天成本来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李素苹一激，他也没了退路。心中不想再摔，嘴里却不愿服输：“我就摔了！咋地，咋地……”

　　李素苹“忽”地从床上下来，冲出卧室向厨房奔去。张天成以为李素苹去厨房拿笤帚打扫瓶碴，小声地嘟囔道：“你有本事就别打扫！”说着就要上床。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噼哩叭啦”的响声。张天成急忙向外跑去，嘴里不由自主地叫着：“呀，呀……喂，喂……”他循声跑进厨房。李素苹将锅盆瓢勺摔了一地。张天成奔过去急喊：“喂，喂……你干什么你？

　　”“就你会摔，我也会！这些碗是我妈买的。”李素苹举着一摞碗向地上摔去。“哗”的一声，一摞碗随即被摔成碎片。

　　“你，你……”张天成急得说不出话来。

　　“这套酒杯是你生日时我妈买的。”李素苹捧起几只酒杯摔向门后。有一只酒杯没被摔烂，在地上打着转滚到了张天成脚边。张天成恼羞成怒，抬脚将杯子踩了个粉碎。

　　“这盘子是我妈过年时买的。”李素苹又将盘子摔在地上，“我不但会摔，还会砸。”说完，操起擀面杖，向厨柜里剩下的餐具挥去。餐具有被击碎的，有被震到地上摔碎的。碎裂声响成一片。

　　张天成用手指着李素苹喊道：“李素苹，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要是再敢砸一下，我就是你生的！”

　　李素苹放下了手中的擀面杖，用手指着四周：“你看看，这屋子里的东西哪一件是你的？这房子，还有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我娘家给的？”

　　“我大不了还他们就是了！”张天成急得双目通红。

　　李素苹毫不退让：“有种！真有种！还，还，现在就还！如果你不还，你就不是你娘生的！

　　”“你……”张天成向李素苹扬起了拳头。

　　“你打，你打呀！”李素苹跳着脚向他走来。

　　张天成叹了口气，无力地垂下了手臂。李素苹气呼呼地从他身边走过，临经过时还不忘用屁股在他身上撞了一下。张天成气得伸手将厨柜里最后一摞盘子扫到了地上……

　　一缕晨光斜斜地照进来，病房内明亮而又安静。周文静正坐在床上看信。丁少峰将一杯牛奶递过来，周文静伸手接住。

　　“喝完了，给我妈打个电话吧。我妈刚才又打来电话说，红会的人都非常担心。”

　　“好的，我这就打。”周文静一只手端着牛奶，一只手拿起手机开始按号码。电话接通后，周文静说：“梁阿姨，您放心吧，我现在的身体很好。请代我谢谢你们红会里的人，让他们都放心吧。我现在正在喝牛奶，就不和他们说话了。再见。”周文静说完，关了手机。

　　丁少峰从周文静手中接过手机。周文静开始喝牛奶。

　　这时，小梅探进头来喊道：“静姐……”

　　“快进来。”周文静看到小梅后连忙向她招手。

　　小梅跑到周文静身边问道：“静姐，好点儿了吗？”

　　“姐姐好多了。”周文静将她揽进怀里，对丁少峰说，“少峰，给小梅洗个水果。”

　　少峰拿了一颗芒果洗净后递向小梅。小梅摇摇头说：“我不吃。这果子很苦，里边还钻着虫子呢！我认识，我家门口就有卖的。”

　　“谁告诉你的？”丁少峰惊讶地问道。

　　“我妈说的。说这是南方的水果，南方人不吃，专门来骗北方人的。”

　　“这么说你没有吃过？”周文静问。

　　钱小梅摇摇头：“没吃过。不过，我不吃。”

　　周文静从丁少峰手中接过芒果递向小梅。小梅接过芒果，仍疑惑地问：“好吃吗？”

　　周文静点点头。

　　小梅咬了一口，品味片刻，脸上渐渐现出笑容：“是甜的。好吃，太好吃了！”小梅想了想，说：“我知道了。”

　　周文静：“知道什么？”

　　小梅的笑脸慢慢变得忧伤起来：“我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我妈没钱给我买水果吃，便拿这话来哄我。”

　　周文静的心里酸楚楚的，小梅将芒果含进嘴里刚想去咬第二口却又停住了，随即将芒果放下。

　　周文静诧异地问：“怎么不吃了？”

　　小梅摇摇头：“我想让妈妈尝尝，她什么都没有吃过。”

　　周文静蹲下身子望着小梅说：“你就放心吃吧，我这里还有一篮子呢。你妈来了，咱把那一篮子全送给她吃。”

　　小梅眼睛一亮，惊喜地问道：“真的？”

　　周文静点了点头。

　　小梅的眼光跟着又暗了下来：“可我妈妈不让要别人的东西。”

　　丁少峰弯下腰来对小梅说：“你对妈妈说是姐姐送的。”

　　小梅望着二人甜甜地笑了。

　　周文静提起篮子对小梅说：“走，给你妈送去。”

　　小梅跟在周文静身后，向丁少峰摇摇手：“叔叔再见。”

　　丁少峰也向小梅挥挥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