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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建筑工地办公室里,张天成正和几名技术员伏在一张用长木板临时搭成的案子上研究施工问题。图纸横七竖八地摆了一案。墙角堆放着油乎乎的镙丝、管扣、撬杠。灰尘遍布的地面上扔着几件污渍斑斑的脏衣服。

  张天成翻开一张图纸,指给几个技术员看:“就是这儿,我刚才去看了,这个门留的位置偏了大约一砖。得马上纠正!不然就费事了。”

  这时,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走进来。一位领头的在敞开着的门上敲了敲,问:“哪位叫张天成?”

  张天成抬头看了看,很惊讶地说:“哎哟,我就是,我就是。几位怎么这么闲呢?来,来,快请坐!”张天成在屋里扫了一圈,见没可坐的东西,忙说:“哎呀,瞧我这屋里……走走,咱们到外面去吧。”

  一位像是领头的中年人很有风度地朝他挥挥手:“不用了。我们是市劳动事务办公室的。是为你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事来的。”

  张天成恍悟地:“噢……我知道,我知道。你看我这屋里……走吧,咱找个地方说去。”

  “不用了,就在这儿吧。”

  “你看,我这里还在工作,也不方便。这样吧,咱不吃不喝,找个地方说说话?要不,这样吧,对面有个宾馆,咱到宾馆大厅里要杯清茶,那也是谈事儿的地方。”

  那位干部和另外几个人对望了一下,然后对张天成说:“好吧。”

  张天成领着几个人来到宾馆大堂的茶座前坐下。张天成招呼服务员为每人送上一杯茶。然后,一脸苦相地说:“不是我不给,这一段时间我真的太紧张了。我也是个农民,我知道农民挣个钱不容易。我也绝不是不给,可我现在确实比较紧张。”

  那位干部呷了一口茶,满腹狐疑地说:“盖这么大一幢楼不会几万块钱都拿不出来吧?”

  “不瞒几位,钱是有,可我老婆攥着呢!我掏不出来呀!我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信,我进料什么的,都是我老婆亲眼看着结帐的。出纳手里,也就千把块小钱。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帮帮忙,把我给抓起来,我老婆一准给钱。”

  那位干部将眼一瞪:“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天成赶紧解释:“别误会,别误会!我说的是真话。我给你们交个底,那些钱都让我自己给花了,现在我老婆说啥也不给了,只有用这种方法,我才能拿到钱,才能把农民兄弟的工钱给发了。”

  几名干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谁都没有说话。

  张天成见状,接着说:“要不,这样吧,你们再宽限我5天,5天后我一准给。到时你们可以带着拘留证来,如果给不了就将我拘留起来。怎么样?”

  干部们用眼神相互交换了一下意见。那位领头的干部说:“好吧。我们就再等你5天。5天后我们再来。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行!你们放心好了,到时我一定给!”

  那位干部对另外几个人说:“走吧。”

  几个人起身走了。

  张天成掏出烟点上,忧愁地将头低下。

  为了能逼妻子拿出钱来,张天在在一家小旅馆里租了一间房子住了进去。张天成的手下六顺按照他的安排,当天便匆匆忙忙地跑到他家里,将信儿报给了李素苹。

  李素苹听说张天成是因为欠民工工资被拘留了,根本就不信。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随即对六顺说:“你回去告诉张天成,他愿意在里边住,就让他在里边住吧!钱,我没有!”说完将六顺推出门外。

  刘强来看周文静了。

  周文静一见刘强,倏地从床上起来,惊喜地喊:“刘强,是你……”

  刘强快步走到周文静身旁:“静姐,静姐……你怎么样了?”

  “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周文静激动地说。

  刘强:“静姐……”

  “你哭什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只不过是换了换地方。刘强,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工作干得怎样?”

  刘强摸了一把泪水说:“我不在那儿干了。”

  “为什么?”

  刘强没有回答。

  “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到底为什么?”

  刘强垂下了头。

  周文静意识到刘强一定是因为她和刘东生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而放弃了那里的工作。于是,她拉起刘强的手说:“刘强,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弟弟,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姐!”

  刘强忍不住又一次流下了眼泪:“姐,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可我哥对不起你,我们全家都对不起你!”

  周文静的眼睛也潮湿了:“你哥他没错,姐姐得的是不治之症。”

  “不,姐,我不信!天下根本没有治不好的病!你一定会好的!我哥他不是人,不是东西!

  ”“对,姐不会死,不会的!”周文静含着泪笑了,“你要好好工作。这件事儿跟你没关系。

  ”“丁老师呢?”刘强问。

  “他出去了。不要告诉丁老师你哥的事儿,好吗?”周文静交待刘强说。

  刘强点点头。这时,丁少峰走了进来。丁少峰看到刘强后惊异地问:“刘强,你怎么来了?

  ”周文静忙接着话说:“他听说我在这儿,就特意跑过来看看。”

  “单位怎么样?”丁少峰问。

  “挺好。”

  “这家伙不知听到了什么,工作也不要了。”

  刘强内疚地说:“丁老师……”

  丁少峰笑着拍拍刘强的肩:“你静姐没事儿。你怎么能不要工作呢?”

  “丁老师,你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单位的事儿很多。要不,你回去吧,我在这儿陪陪静姐。

  ”“少峰,要不,你先回去吧。你去跟领导解释一下,让他在这儿呆几天也好。”周文静觉得也应该让丁少峰回到单位看看,便对丁少峰说。

  丁少峰想了想道:“好吧。”然后笑望着刘强,“你这家伙!”

  这天晚上,李素苹正在和她的一个叫多情小生的网友聊天,李素苹发了几个字上去:“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先不要和那个女人闹僵,但要让她知道这事。如果她还有良心,她自然会把钱退回来的。你也先不要给你老公送钱。如果那个女人不送,你再去送,也让你老公知道知道究竟谁对他最好。到时,他自然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这主意不错!你这么聪明的人,爱人为什么会离开你呢?”李素苹笑着打出一行字。

  “如果我的爱人也像你这么有文化就好了。”

  “算了吧,谢谢你,我要睡觉了。”

  “好吧,再见!祝你做个好梦!请允许我吻你一下。”

  李素苹笑笑,将电脑关上。李素苹坐在电脑前思忖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按了几下:“喂,我是李素苹,你是王凤英对吧?”

  这天上午,周文静躺在床上输液,屋里很静。刘强站在窗前用手比划着取景。这时,小梅探进头来。刘强看到后,问她:“小朋友,你是谁呀?”

  小梅调皮地反问:“你是谁呀?”然后朝着周文静,“静姐,他是谁呀?”

  “小梅,他是你大哥哥呀!”周文静笑着说。

  “哥哥,你在这上面干什么呀?”

  “我是在取景呀。”

  “取景是干什么呀?”

  “就是照相呀!”

  小梅“格格”笑道:“你那也叫照相?”

  “小梅,到我这儿来。”周文静向小梅招招手。

  小梅跑到床前,手从背后拿着一张照片出来:“静姐,这张照片送给你。这是周文静姐姐的照片。是我让妈妈从家里拿来的。”

  “谢谢你!”周文静从小梅手中接过照片。

  “你要好好保存。”

  “我会的。”

  小梅将嘴贴近周文静的耳朵:“我还有一张。”

  “噢……”

  “静姐,今天我就要出院了。”

  “怎么?今天要出院?”周文静惊奇地抬起身子问。

  “我妈说我已经好了。我还得回去上学。等我长大了,我要像周文静姐姐一样,也当歌星。

  ”周文静急问:“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我回到家里会想你的。”

  周文静在小梅脸上吻了一下:“姐姐也会想你的。”周文静的眼泪流了出来。

  小梅轻声说:“我会来看你的。我认识这个房子。”

  “以后给我打电话好吗?”周文静点点头将眼泪抹去,“小强,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她。”

  刘强将电话号码写在一张名片上,递向小梅:“这是你静姐的电话。这是我的。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给我俩打电话。”

  小梅接过名片在手中晃动着恋恋不舍地走向门口:“静姐,哥哥,再见。”

  周志钢走进公司,童经理连忙迎上:“周总……”

  “你跟我来一下。”周志钢边走边说。

  周志钢径直走进办公室,童经理跟进来在周志钢对面坐下。

  周志钢问:“爱心网站运营得怎么样?”

  “一切正常。网民们提出了不少问题。点击率直线上升。有很多商家要求在上面做广告。我现在想把爱心网的广告部再成立起来,和196的广告部分开,引入竞争机制……”童经理侃侃而谈。

  周志钢打断他的话,摇摇头:“不不,童经理,你没有理解我的意图。这个网站是我送给女儿的礼物,我不想让它带有商业气息。爱心网站的所有收入也将全部捐给红会,帮助红会建立一个白血病治疗基金会。我想让穷人看病,富人拿钱。另外,爱心网一定要做好后期维护!”

  “好吧,我一定按照您的意思办理。现在,网民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多了。‘志愿者之家’搞得非常活,下一期是陈大夫作客,回答网民提出的问题。”

  “他们都很忙,你要提前和他们联系。”

  “我已经联系过了。”

  “好,你去告诉大家,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家属也可以来。”

  “好。大家会很高兴的。”

  “好了,没事了。”

  童经理走了出去。

  这天上午,按照张天成的指示,六顺又一次跑到了天成的老家。几个小时过去了,张天成坐在小屋里抽闷烟等待消息,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张天成喜出望外,他急忙开门,竟是王凤英站在门口,只见六顺站凤英背后无声地比划着,王凤英推门进来。六顺想解释什么,张天成将手一挥:“滚!”

  王凤英单刀直入:“你欠人家多少钱?”

  “谁告诉你的?这事你别管,小梅怎么样?”

  “差不多了。”

  “那你就赶快回医院去吧,别让孩子一个人呆着。”

  “没事,她在家。”

  “她……她出院了?”

  “再住下去净是浪费钱。”

  “钱钱钱,孩子没了,要钱干什么?”

  王凤英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张天成有些慌了,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忙劝道:“凤英,你别介意,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天成,我和孩子欠你的太多了。这是你给我的存折,里边的两万块钱没动。”王凤英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这是医院退回的两千多块钱,先还人家吧。”

  “凤英,你这是怎么了?”张天成望着王凤英不解地问。

  “如果有来世,我下辈子再……”王凤英凝噎着说不下去了。

  张天成急忙阻止:“凤英,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然后向王凤英挥着手,“你,你,把它拿走,拿走。”

  “天成……”王凤英仍向张天成递着存折和钱。

  张天成把脸一扭生气地说:“你要是不拿走,我烧了它!”

  “那你就烧吧!”王凤英将存折和钱放在床上,转身就走。

  张天成追到门口急喊:“凤英,凤英……”王凤英抹着泪,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天成意识到一定是妻子告诉她的:“他奶奶个熊!这他妈的哪是夫妻呀!这,这个臭婆娘,看着我住拘留所也毫不动心。我张天成算是服了!我他妈算是服了……”

  晚上,李素苹正坐在自己屋里打电脑,张天成一脚将门踢开,李素苹急忙关电脑。张天成连喊:“别关别关!让我看看你和那个臭男人说些啥?”

  李素苹将电脑关掉了。

  张天成指着她:“你他妈的指着他过吧你!你丈夫蹲大狱,你他妈在家一动不动,陪着这个臭男人聊天。你他妈一点都不关心我呀你!”

  “哼!我不关心有人关心就行!”李素苹双手环抱在胸前讥讽地说。

  张天成挥手就是一巴掌。李素苹猝不及防,脸上实实地挨了一下,顿感火辣辣地疼。她捂着脸惊惧地瞪着张天成:“你……你敢打我?”

  张天成从墙角抓起扫帚倒提在手里挥手就是一下。李素苹一转身,扫把“啪”地一声打在屁股上,疼得她捂着屁股满屋乱窜:“你,你疯了你……”张天成举着扫帚一边追打一边骂道:“我打死你个狠心的东西!你说,你都跟凤英说什么了?”

  李素苹一边跑着躲避一边说:“我什么也没有说。”话音刚落,屁股上又挨了一帚把。

  “没说?人家孩子命都保不住了,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你还是个教师呢!你丢教师的人你知道不?我打死你,打死你……”李素苹继续和张天成转着圈:“哎哟,哎哟哟……张天成,张天成……我跟你过了这么多年,你会打老婆了你……哎哟哟哟……她女儿有病管我啥事儿?那是她遭的报应!活该!”

  张天成听后越发来气,追得更紧了:“我打死你这个狠心的东西!我让你他妈胡说……”

  李素苹在屋里打圈跑着,最后,瞅了个机会,拉开门跑了出去。

  李素苹一口气跑到娘家,躺到床上大哭起来。老太太听完女儿的哭诉,让女儿脱下裤子,看着满屁股的红斑青痕也落了泪。李素苹疼得不住声地大叫:“哎哟,哎哟,疼死我了……”

  老太太心痛地说:“这个该死的天成,看看把孩子打成啥样了?”然后对坐在外间抽烟的老伴说,“她爹,你倒是说句话呀!”

  村长坐在椅子上继续抽烟,没有说话。

  老太太又说:“把孩子打成这个样子,你一句话也不说。咱苹苹犯了哪家的王法?你倒是过来看看呀!”

  村长在鞋上磕磕烟灰挑帘进来。老太太一见慌忙为女儿提裤子,埋怨道:“你进来干什么呀?”随即一跺脚,“走哇!”

  村长气得转身向外间走去。

  张天成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抽烟,村长走了进来。张天成一动没动。村长在张天成面前的椅子上不请自坐:“你给我表个态吧,这个家你想过不想过了?”张天成继续抽烟,一言不发。

  村长用指头指着他,“你牛气个啥?如果不是我在这儿站着,你能去包工地?你才有几个臭钱?就牛气成这个样子!就你这水平,就你这素质,你能干成啥事儿?怎么?有俩臭钱烧得慌?会打老婆了?你去问问你妈,我两口子啥时候动过一指头……就你这水平,就你这素质,有啥可牛气的?感情你蹲大牢怪素苹了是不是?要我说呀,怪你自己!是你自己色迷心窍,拿钱乱扔……”

  张天成听不下去了:“伯,你要这么说……”

  村长立即瞪着眼截断他的话:“怎么说?”

  “你这么大岁数了……”

  “我这么大岁数是一天天长大的,不是靠扔钱扔大的!咋地?”

  “我,我……凤英的孩子有病……”

  “有病她治病,管你什么事儿?有病的孩子多了,别人为什么不给?你给呀!现在去给!去给呀?这钱是你一个人挣的?我姑娘也有一份!我这个老丈人也有一份!”

  “好好好,我不跟你说。”

  “你不是可牛气吗?咋不说了?就你这种水平,就你这种素质,我捏着半拉嘴也能说得住你!牛气个啥?!”

  “你……”

  “我咋了?你说!有话你说!你说呀?”

  张天成将半截香烟用力掷在地上起身走了。村长用手指着他的后背:“我告诉你张天成,我弄不住你我就白当了十几年村长!”村长坐在椅子上抽了一袋烟,他将烟袋缠巴缠巴想走,可到处找不到锁。只好拿起电话:“喂,是我。你让素苹赶快回家,我总不能给她看一夜门吧?!”

  老太太在电话里问:“那天成呢?”

  村长没好气地说:“让我给骂跑了。快点儿!”

  夜已经很深了,村长仍坐在女儿床边教导女儿说:“从今往后,你不能软给他!他要是再敢胡来,请跟他打了!横的怕楞的,楞的还怕不要命的呢!夫妻干仗,只有自己救自己!”

  “一个大男人,我哪能打得过他。”李素苹心有余悸地说。

  “打不过他咬哇,你长嘴就只会吃饭?”

  老太太瞪了老伴一眼:“当老人的有这么教孩子的吗?孩子都是让你给教坏的!”

  村长不以为然地说:“那是她还没有学到家!现在这个社会我算是看明白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祖宗说得一点儿都不错!我这一辈子就是太软了。你让我倒退二十年试试,他张天成敢这么牛气吗?就他这素质,就他这水平,我整不死他!”

  老太太数落着老伴对女儿说:“你听你听,这是老人说的话吗?别听你爸的!回家给他说点儿好话,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想,他就是再怎么错也是你丈夫呀!他在大牢里蹲了好几天,叫谁谁都有气。”

  李素苹噘着嘴:“不,要说,也得他给我说!要我低头,办不到!”

  “听你妈的话,哼!只要你这一回低了头,他打罢你一回有二回。不信你往后看,以后你就别想抬头!”村长说。

  “那你说怎么办?这个家真不过了?一个女人出一个门进一个门你认为是容易的?”老太太说。

  “那要按你说,这顿打就算白挨了?他蹲大狱是他自找的,他拿谁出气呀?我闺女又不是出气筒!要我说这个头不能低!”

  “好,好,你们爷俩就看着办吧,我不管了。”老太太扭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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