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六顺回到工地将车支好，走到张天成身边将钱递过去。张天成诧异地问：“她不要？”

　　“算了吧。”六顺叹口气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追上？你他妈说话呀？到底怎么了？”张天成着急地问。

　　“我说出来你可别急？”六顺心存顾虑。

　　“有屁就放！怎么这么⑧拢浚　闭盘斐煽烊丝煊铩

　　“我见嫂子和一个男的在天府喝酒……”六顺吞吞吐吐地说。

　　张天成听后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说：“嗨，这算啥呀？！那是她老同学，兴许撞上了。干活去吧。”六顺走了。张天成脸上的笑容慢慢不见了，他走到吉普车旁，开车走了。

　　张天成将吉普车停在天府饭馆门前，推开门径直走到李素苹面前：“我一猜你们准在这儿。

　　”李素苹脸上的表情立刻凝固了，呆呆地坐在那里。网友一看二人的表情便知道了怎么回事儿。张天成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们侧面，对着已经呆若木鸡的二人说：“别挨得那么近，往一边挪挪。”

　　网友急忙向一边挪了挪身体。

　　张天成拿起茅台酒瓶朝服务员举着喊道：“照这个再拿两瓶！”

　　旋即，服务员将酒和筷子放在了张天成面前。张天成拧开瓶盖，先将自己的酒杯倒满，然后去给男子倒酒，见男子杯里还有酒，催促道：“喝了喝了。”

　　这位叫多情小生的中年男子表情木然地将酒杯里的酒喝干。张天成为他倒上，然后将酒瓶往桌上一放道：“我先介绍一下，她是我的老婆。”随即用目光盯着妻子问，“这位是……素苹，你介绍一下吧。是不是常想到我家登陆的那位？”

　　李素苹起身想走，被张天成一把拉住，李素苹只好坐下。张天成望着中年男士：“这位朋友，我告诉你，我老婆哪都好，就是胆太大。别看她是个女的，可她有剑气。今天她一个人进城来找你，真可谓孤胆英雄。我说这位朋友，还记得前年那个提着钢管，打了半条街的那个人吗？他叫张天成，我就是。来，朋友，喝。”张天成向男士举了一下酒杯。

　　男士慌得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我……我不能喝了……”

　　张天成目光中透着杀气：“她的酒你喝，我的酒你不喝，看不起我是吧？”

　　男士急忙摆手：“不不，不是。”

　　张天成仍端着酒把眼一瞪：“既然不是，那你就得喝。”

　　男士无奈，只好将眼一闭，一杯酒一口喝干。

　　张天成放下自己的酒杯，又给男士倒上：“有剑气，这一杯我敬你，看得出你是剑气逼人呢。喝！”

　　“我，我……我真不能再喝了……张大哥，我还有事，改日咱再喝……”

　　“看你这话说的，真的就那么忙？怎么？不会是去会另外一个网友吧？”

　　“不不……”

　　李素苹起身想走，被张天成又一次拉住：“你坐下。”然后面朝男士，“只知道你的网名叫多情小生，请报个真名吧。”

　　男子踌躇地：“我，一……楼凤。”

　　张天成摇摇头：“网名。一楼凤是妓女院，你总不会叫妓女院吧？”

　　男子站起来说：“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张天成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走什么呀你，我说妓女院，不不，多情小生。我妻子还有个网名叫一剪梅，那是琼瑶笔下的名著，不知道吧？”

　　“我，我……真的有事儿。”中年男子说完转身欲走。

　　张天成揪住不放：“帐还没结呢，你走啥咧你？坐下！今天出来会女友不会不带钱吧？”

　　男子一迭连声说：“带了带了。”说着从衣兜里掏出钱递向张天成。

　　张天成接在手里一捻：“就这几张也敢出来会女朋友？”随后一指妻子，“我敢说你没她带得多。”说着，伸手想拿李素苹的包。李素苹眼疾手快抢先抓在手里。张天成回头看时，男士像兔子一样正跑向门口，于是，冲着男士的背影大喊：“喂，喂，妓女院，你跑啥咧你？

　　”见男士消失在门口，扭过脸来对妻子摇摇头说，“就这个人也值得你爱？没有一点儿剑气！”说着将钱往桌上一摔，对妻子说，“结帐！”说完，抽身离去。

　　晚上，张天成吃过饭，从家里出来，走到村外小河边，沿着小河散起了步。不大一会儿，李素苹走了过来。张天成假装没看到她。二人默默走了一段，李素苹开了口：“天成，我知道今天这件事儿你恨死我了，可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所看到的不是事实。”

　　张天成继续朝前走着：“我也想告诉你，我和王凤英之间是清白的，我这么做，全是为了孩子。”

　　李素苹垂下头，良久才道：“我们离婚吧，再这么过下去也没有多大意思。”

　　“行。我听你的。”张天成说。

　　李素苹扭身回去了。

　　李素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父母那里。村长夫妇还没睡觉，听女儿说完，村长第一个不愿意了：“不行，这件事没这么便宜，他想离就离，他还想上天呢！他上得去吗？他有那个能耐吗？”

　　老太太也说话了：“孩子，不能离。一个女人家出一个门进一个门不容易啊！你们好歹也是快十年的夫妻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信他张天成不念一点旧情，我去找他去。”老太太从椅子上起来向门口走去。

　　“不准去！我要让他到这儿来！不磕头跪门这件事儿就结不了！”村长怒气冲冲地说。

　　“那要是他不来呢？”。

　　“你放心，这件事儿由不得他！”村长一副很有把握的口气。随后拿出手机：“喂，任经理，我是李老栓。工程的事儿是这样，这项工程应该由村里的工程队出面承包……是呀是呀，天成只代表他个人，因为你们的用地本来就是村里的嘛。好的好的，就这么说。”村长又按手机，“喂，黄老板，是我，我是李老栓。那起工程款先不要结，就是天成那一笔，回头我再跟你细说。还有，二马路上那活儿听我信儿吧。行行行。”村长关了手机，“闺女，放心，我要是不让他张天成学鸡叫，那算是您爹吹哩！”

　　桃源县的工业开发区建在大张庄乡，而开发区的占地大都是王湾村的。开发区里很多工厂都租用着王湾村的地，这些工厂的老板不敢得罪村长。村长兼着村里的党支部书记，在村里有绝对的权威。既然这些工程要包给村里，那决定权就掌握在村长手里，想包给谁那得村长点头。这么多年了，这些工程理所当然地归了张天成。现在，村长不想给他了，那张天成也就干不成了。

　　村长的电话很快便起了作用。有几家本来很有希望的工程项目，由于投资方怕得罪了村长影响以后的合作，纷纷向张天成退了竞标书。张天成意识到是岳父在背后捣鬼，但他毫无办法。他的离婚决心已经下定，村长无论怎样做他也是不会改变的。

　　李素苹和张天成协商离婚已成定局，素苹娘只是哀声叹气，最后，还是李素苹开了口：“爸，妈，我们的婚姻走到今天，我谁都不怪，只怪我自己。”

　　“这怎么能怪你呢？这从头到尾都是他张天成一手造成的！”村长替女儿鸣不平。

　　“是我怀疑他和凤英旧情不断，这次也是我提出离婚的，也许是我冤枉了他。”李素苹低着头说。

　　老太太听后眼泪汪汪地抬脚进了里屋。

　　李素苹接着说：“爸，我想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想想，也许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再挤兑他了。”

　　村长在鞋底上磕磕烟袋，摇摇头起身走向院子里。

　　一星期后，张天成、李素苹和村长夫妇一同来到了乡民政所去办手续。一位民政干部问张天成和李素苹：“财产怎么分你们商量好了吗？”

　　张天成忙说：“我什么都不要。钱、电器、家具、城里的房子，我一样都不要。”

　　村长接过话来阴阳怪气地说：“是呀，那本来就不是你的。”

　　“你是他什么人？”民政干部不高兴地责问村长。

　　“我是女方他爹。”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你掺乎个啥？你要是再多话，我就请你出去了啊！听见没有？”民政干部训斥他说。

　　村长噘着嘴不说话了。

　　民政干部见张天成什么都不要，便将张天成叫到了另一个屋子里对张天成说：“按照法律规定，夫妻共同生活期间，财产应为双方共有。换句话说，就是你们夫妻共同经营的这个家里，有一半是你的，你可要想好。”

　　张天成说：“我想好了，我是个大老爷儿们，以后还能挣钱。不瞒你说，建筑活我已经干了10年了，哪一年也挣个7万8万的。李素苹就靠那点儿工资了，以后她还要结婚，将来是个什么样还很难说。家里的财产我一点儿都不要。”

　　民政干部见张天成这样说，忙提醒他说：“你想好了？”

　　“想好了。”张天成回答。

　　“那好吧。”民政干部说完又和张天成回到了那间屋子。

　　从民政所回来，李素苹住在了母亲家里。晚上，李素苹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李素苹睁着双眼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母亲叹了一口气，忧虑地问：“孩子，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很乱，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们俩真的就这么散了？”

　　“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母亲又叹了一口气。

　　“他说他什么都不要。他能这么说，我却不愿那么做。我打算把城里的那套房子给他。我不会生养，要那么多房子也没有用。”

　　“你这又是图个啥呀？”

　　“我们毕竟好过一回啊……”李素苹话未说完，眼里却涌出了泪花。

　　第二天早上，李素苹被父亲逼着去一家欠张天成建筑款的单位，不让这家单位付给张天成建筑款。父女俩站在站牌旁等车。李素苹犹豫着对父亲说：“爸，咱别去了。”

　　村长把眼一瞪：“你这孩了，你对他仁慈，他对你仁慈吗？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还希望不希望和他过到一起？”

　　李素苹低下了头。

　　“你想，如果不把他逼得无路可走，他能回头吗？他能知道你的重要性吗？他能老老实实和你过日子吗？抓纲才能治国！什么是纲，让他没活干，让他的活干不下去，这就是纲！到时候他自然就得回头！听我的没错！”村长开导女儿说。

　　汽车来了，村长拉着女儿上了车。

　　来到欠款单位，村长对管事的干部说：“这帐不能给他结。这是我闺女，你看多老实，是个人民教师，他张天成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这要是说到街面上去，这殴打谩骂人民教师什么罪名？所以，我求你们治治他，这钱不能给他！”

　　“村长，我们是老相识了，我和天成的关系一向不错，再说了，工程质量也很好，这不给钱也说不过去呀！另外，这个工程本身就赚不了几个钱，况且大多数都是民工的工资。”干部帮张天成说话。

　　“这你放心，他有的是办法，他能着哩！拖他几年对他有好处，也让他改改臭毛病。”村长说。

　　干部无奈地摇摇头：“那，那就先按你的意思办吧！”

　　张天成陷入了困境。

　　张天成离婚后，暂时没地方去，仍住在原来的房子里。

　　这天早上，张天成刚打开屋门，20多名要工资的民工和家属便蜂拥而至。张天成实在拿不出钱，被逼得作揖：“老少爷儿们，老少爷儿们，你们听我说，现在上面的钱还没有下来，我说的全是真话，我要是说一句假话，我就不是我妈生的。今天，你们就是把我的皮给剥了，我也拿不出钱来。”说到这里，他从包里掏出一沓钱，“不瞒你们说，我这儿只有一万块钱，谁急着用谁就先拿走。”

　　张天成话未落音，民工们一涌而上，纷纷来抢皮包和钱。张天成被众人按倒在地。众人抢完钱散去了。张天成嘴角流着血坐在地上，望着被撕烂的皮包发呆。这时，六顺走进院里风风火火地喊：“天成哥，天成哥。”张天成从地上爬起，拍打着身上的灰土“啥事儿？”

　　六顺激动地说：“好事儿。往刘家桥走的那条路你知道不？就要动事儿了。这消息千真万确，一点儿都不带假的。这件事儿四喜主抓。”

　　张天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将只吸了一口的烟往地上一掷，说声“走”，便和六顺向院里的吉普车走去。

　　当张天成的吉普车从村里十字路口经过时，他没有看到正在和人闲谈的村长。一个老头问村长：“张天成急急忙忙地是去干什么呀？”

　　村长狠狠地看了一眼远去的吉普车，撇了撇嘴：“哼！可能是又闻到啥腥味了。让他跑吧，就他这水平，就他这素质，门都没有！”

　　张天成找到四喜说明了来意，然后将厚厚的一叠材料掏出放在他面前：“你看，这是我干过的工程，这几个都是省优，这是市优……”

　　四喜打断他的话：“天成，这条路吧，经过你们村，按道理你们村应该优先。不过，我想问一句，村长不是你丈人吗？”

　　天成一皱眉头：“喂，四喜，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拉土按方算钱，不哄不骗的，这跟村长是不是我丈人有啥关系？”

　　四喜面有难色地对他说：“天成，你先别急，是这样，这项工程很紧，咱们呢也不愿跟地方上扯皮。你们村长有话，如果让你承包，所有的车辆不允许走你们村的路。你说，这么多土，这么多车，真要闹起矛盾来，我们总不能用飞机运吧？”

　　“这太不讲道理了，难道就没办法治他，这也太没王法了。”

　　“这跟王法不王法的没关系，现在情况就是这样。”四喜站起来笑着拍拍张天成的肩，“天成，对不住了。”

　　“我操！”张天成将材料又装回牛皮袋里转身对六顺，“咱们走。”

　　张天成从四喜那里出来，气呼呼地将车直接开进了王湾村村委会院子里。村长耳朵上夹着烟，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见张天成和六顺怒容满面地走进来，又将头低下继续写着，好像没看到他们一样。张天成怒气冲冲地走到桌前，双手按桌问：“李村长，我问你，我还是不是咱们村的村民？”

　　村长抬起头打量着张天成：“坐坐。说吧，什么事儿？”

　　张天成：“我就问你一句，我是不是咱村的村民？”

　　“是，你是咱们村真真正正的村民”。

　　“好，那为什么全村谁都可以承包修路的土方就我不能呢？”

　　“张天成，你找错地方了吧？要承包土方，得到路段上说去，你到我这儿吼什么？”村长板起了脸。

　　张天成“哗”地一声将村长刚写好的东西扫在地上：“你……”

　　村长顿时心虚地说：“天成，你别耍二蛋，今天你如果敢动我一根指头，你就算是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这王法可是六亲不认！”。

　　“你……”张天成气得说不出话来。

　　“请问张天成同志，你还有什么事儿吗？”村长洋腔怪调地说。

　　天成转身走了。

　　村长在他身后冷冷一笑：“治不死你！”

　　吃晚饭时，村长将张天成包土方的事在饭桌上说了。李素苹听后，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吃过饭后，她来到家里，见门锁着，便找到了村头。张天成正一个人蹲在那里抽着闷烟。李素苹走上前去，张天成抬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接着抽烟。

　　“我知道你恨我。”李素苹说。

　　“我哪儿敢呢？今天，我算是真正领教到了土皇帝的厉害！”

　　“你也别恨我爸，他也是为我好。”李素苹向张天成伸出手，“城里的那套房子是你买的，这是钥匙，手续前两天我已经办到了你的名下。钱你愿意给谁你给谁，我不管。这所房子是为你养老的，房本我放着，你什么时候要，我什么时候给。”

　　李素苹将钥匙扔在天成面前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