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用谢。按说我也算是小梅的婶子。”李素苹说到这里想起已经和张天成离了婚，于是连忙改口说，“不，不，该叫姨。既然是小梅的姨，这忙也早就该帮了。都我怨我以前太小心眼儿，太糊涂。”

　　“素苹，可别这么说，以前的事儿咱们都不提它了。其实，天成帮我，就是你在帮我。以前你们在一起时，天成借给我的钱，还不有你一份儿。再说了，后来你还给过天成钱……要不是天成，小梅有10条命也早就没了。我一点儿也没有怨你的意思，真的，我还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呢！”

　　“凤英，你就别说了。你越这样说，我越觉得羞愧。我现在想想真后悔。人家不认识你的人还为小梅捐款呢！我们在一个村子生活了这么多年，却……到现在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的，人不人鬼不鬼。我……”李素苹说到这里，凝噎着说不下去了。

　　王凤英的泪水也跟着溢出了眼眶。

　　“凤英我先走了。”李素苹说完起身走向门外。

　　王凤英赶快对愣在那里的张天成说：“天成，你还不快去送送素苹。”

　　“不，不用，别送了。”快走到门口的李素苹嘴上这么说，眼神里却充满了期待。

　　“噢，好，好……”张天成答应一声赶忙向门口走去。

　　张天成陪着李素苹向医院大门口走去。

　　李素苹问：“你和凤英啥时候结婚？”

　　“结啥婚呢？现在是小梅接受移植的关键时期，谁还有那种心思？”

　　“你帮了她们娘儿俩这么大的忙，她王凤英就是铁石心肠也会被你感动的。”

　　“那叫啥帮忙！不就是借些钱？这事儿搁谁身上也不会不管的。”

　　“话说得轻巧。王凤英认的人多了，为啥就你帮忙帮得这么尽心？为给小梅治病，你可以和结婚10年的妻子离婚，可以卖房子，可以不顾自尊……”

　　“这还不是操心孩子吗？眼看着孩子的命就没了，我咋能见死不救呢？”

　　“仅仅是救孩子吗？”

　　“是。刚开始是看到凤英可怜，想帮她一把。可这后来就喜欢上了孩子，就只想着救孩子，再没往这方面想。”

　　“那你还想娶她吗？”

　　“还真没想。再说她还没离婚呢！”

　　“如果她离了婚呢？”

　　“她不是没离婚吗！”

　　“她男人住监了，她要想离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就是凤英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叫我想，她要是想和他离早就离过了，说啥也不会拖到现在。”

　　“你说她这是为了个啥？”

　　“我也说不太清。不过，凭我对凤英的了解，她肯定是不愿意在丈夫住监时与他离婚。那样好像有点儿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意思。

　　两人边说边走，不觉已到了医院大门口。李素苹停下脚步，对张天成说：“回去吧。孩子的病要紧。我对凤英说的话可不是客气话，如果用钱一定给我打电话。我就是和我伯闹翻了，也得给孩子把钱借来！这孩子的病治不好，我的心也不安呢！”李素苹说完转身走了。

　　小梅的骨髓移植程序马上就要启动了。为了确保手术的顺利进行，移植程序启动前，医院要核实患者的治疗费。这天，院方派了两名财务人员来了解小梅的治疗费筹集情况。张天成向财务人员承诺，三天后一定将40万元治疗费交到帐上。

　　财务人员走后，张天成又拿起手机给那位房子买主打了过去，两人在电话里商谈起来。张天成一开始便将房价降到17万元，对方不同意。张天成又降到16万元，对方仍不同意，一口咬定15万元。

　　第二天的上午，魏监区长和两位陌生人来到了凤英的家里。魏监区长将手里提着的一袋水果放到桌子上，然后，将随同前来的两位陌生人向王凤英和张天成作了介绍。他指着一位是张监狱长，另一位是孙副监狱长。”孙副监狱长也与王凤英和张天成分别握了握手。

　　几个人先后落座。

　　张监狱长看了看正躺在床上睡觉的小梅，对王凤英和张天成说：“监狱针对你们家的特殊情况，召开了专门会议。会上，与会干部一致表示，一定要想法对小梅的疾病救治给予帮助。

　　后来，我们在全狱干警和服刑人员中举办了‘爱心捐款活动’。全狱干警和服刑人员听说本狱服刑人员的孩子得了白血病，正在筹款治疗，他们都非常焦急，纷纷捐款。截止昨天，我们共收到捐款3万7千元。另外，我们又从监狱‘扶贫基金’中拨出1万3千元，共筹齐5万元给你们送来，请你们接收。”

　　张监狱长说完，孙副监狱长从包里掏出几叠现金递向王凤英。

　　王凤英面对这天降之喜，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踌躇了一下，从孙副监狱长手里接过现金，激动地说：“谢谢，太感谢你们了！”接着，又满含愧疚之情地说，“钱武海是犯了罪的人啊！你们却对我们这么关心！这，这，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王凤英同志，别这么说。钱武海是犯了罪，可你们是无辜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你们母女也是他犯罪的受害者。再说了，犯了罪是可以改好的，是可以改造成为守法公民的。小梅是我们监狱服刑人员的子女，受到我们监狱干警和服刑人员的关心和帮助也是应该的。希望你们一定要确保这次移植成功，想法将小梅的病彻底治好。如果治疗费还有困难，你就给我们打电话。”张监狱长说到这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王凤英，“这上面有我们监狱的电话号码。必要时我们可以请求省司法厅和省监狱管理局，发动全省监狱系统的干警和服刑人员为小梅捐款。”

　　“不，不，不，可不能再麻烦你们了。”王凤英忙说。

　　“王凤英同志，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监狱是惩罚和改造服刑人员的场所。惩罚只是手段，改造才是目的。‘爱心捐款’本身就是一项教育改造活动。捐款活动的开展，可以培养服刑人员心中的善良情感，可以加速他们的思想改造，对我们监狱的教育改造工作也是个促进，怎么能说是给我们添麻烦呢？再说了，捐款的原则是自觉自愿。愿意捐款，正说明服刑人员心中的善良情感尚在或正在复苏。你没有看到服刑人员的捐款场面，他们的热情可高了。

　　有很多服刑人员表示，宁可不抽烟、不吃小伙饭，也要省下钱来为小梅捐款。”

　　王凤英感动得眼中闪起了泪光，连声说：“谢谢，请您代我谢谢全狱警察和服刑人员，并转告他们，我一定想法将小梅的病治好！”

　　“那好，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事要和我们联系。”张监狱长说着和孙副监狱长、魏监区长一同站了起来。

　　“钱武海改造很积极，我们正在考虑为他减刑，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该出狱了。希望在他出狱之前，你一定要把家里照顾好，以使他安心服完余刑。”孙副监狱长对王凤英说。

　　“请放心！我一定会的！”王凤英说。

　　“再见。我们等待着你们的好消息。”张监狱长向王凤英伸出了手。

　　“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王凤英握住张监狱长的手，泪光闪烁。

　　送走张监狱长一行三人后，张天成忙找来纸和笔，又和王凤英算起了治疗费。他一边写一边说：“县里给咱捐了4万3，小梅学校捐了3万4千多，县红会给了10万资助金，自己筹了3万多，素苹的定单连本带息按12万5，再加上监狱送来的捐款，一共是……”他算了一会儿，说，“已经有38万两千多了。”

　　“有那么多？”王凤英感到惊奇。

　　张天成又算了一遍，激动地说：“对，不错，是38万两千，剩余的我会想办法的。

　　王英凤长长吁了一口气，幸福地倒在了张天成的怀里……

　　周文静在医院接受了一天的治疗，病情便稳定了下来。第二天傍晚，她和丁少峰坐火车赶回了京都市。二人坐上出租车后，丁少峰才将周志钢遭遇车祸的事情告诉了周文静。周文静听后立即失声痛哭起来。她知道一定是自己悄然前往桃源县，父亲急怒交加才出了这起车祸。

　　她内疚极了。

　　他们来到病房时，白灵、梁主任、丁大忠、丽娜都在。

　　周文静一见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立即扑过去哭喊起来：“爸，爸，你怎么了？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丁少峰也在床边蹲下，轻声说道：“周叔叔，文静回来了，文静回来了。叔叔，你睁开眼看看呢……”

　　周文静凄切地哭喊：“爸，你醒醒呀！爸，你不要吓我……爸……你说话呀，你说话呀……我错了，爸……”

　　周文静的哭喊声在周志钢大脑的深山里山岚般飘荡，雨露般飘洒，清风般吹拂，阳光般照耀。周志钢意识的森林里，树木将要枯萎的枝叶开始湿润，开始舒展，开始吸收营养，开始重新焕发生机……

　　周文静的声音与深深镂刻在周志钢脑壁上的记忆产生了共振，随着周文静的哭喊，这种震荡的振幅越来越大……

　　周文静的声音和多年来一直存留在周志钢记忆中的周文静幼年时的喊声重叠了起来……

　　周志钢意识的天空响起了幼年的周文静从自行车上滚到路沟里的哭喊声，这喊声像雷鸣一样，震击着他麻木的神经。这喊声像闪电一样，照亮他思维的暗夜。

　　雷声更响了。

　　闪电更亮了。

　　周志钢意识的琴弦被拨动了……

　　周志钢在意识的空间里混混沌沌地爬向摔进路沟里的周文静……

　　他在竭力呼叫着周文静的名字……

　　周志钢脸上的肌肉先是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接着，嘴里开始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静……文静……”

　　白灵看到后，惊喜地喊道：“老周，老周……”

　　周志钢喃喃低语：“文静……静……”

　　白灵兴奋地喊道：“老周，老周……”

　　周文静挂满泪珠的脸上现出了笑意：“爸，爸……我是文静，我是文静，我就在你面前，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周志钢的眼皮轻轻颤抖了几下，随即睁开一条细缝，嘴里仍在喊：“静……文静……文静……”

　　周文静从白灵手中抓过父亲的手，激动地喊道：“爸，爸，快看，我就在你面前……”

　　周志钢无意识地摇着头：“文静……文静……是爸爸不好，爸爸不好……”

　　周文静眼中又起了泪花：“不，爸爸，都怨我……”

　　忽然，周志钢像从恶梦中惊醒一样，猛地睁开了眼。他迷惑不解地看着周围，问道：“我这是在哪儿？我这是怎么了？文静，这是怎么回事儿？”突然发生的车祸，没能让他将当时发生的事情保存在记忆的仓库内，他只是恍惚记得自己开车往火车站赶去这段时间的情景。在他的记忆中，从车祸发生的那一刻起，到醒来前的这一段时间，永远地被删除了。

　　“爸爸，都是女儿不好，都是女儿不好。爸爸，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错了，爸爸……”

　　周文静见父亲完全醒来，心中充满了兴奋和悔恨。

　　周志钢将女儿搂在了怀里，眼角涌起两颗大大的泪珠。

　　众人眼里泪光闪闪，望着父女俩笑了。

　　“爸爸……我错了……”周文静咳嗽得说不下去了，周文静已经瘫在了床上。

　　周志钢急喊：“文静……”

　　众人也赶快围了上来。

　　白灵急步走到门外大喊：“护士，护士快过来……”

　　听到喊声，有两名护士跑来。白灵对她们说：“快，快，快去推滑车，有危急病号……”

　　两名护士跑着走了。白灵向急诊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