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落难人违心说谎话 乞丐女初涉岐黄门(1)

　　话说当日宝玉抱着一死殉情以谢黛玉之决心，往万丈深渊纵身一跳，口中直呼：“颦啊，我来也！”

　　心想此次定死无疑。但待他身子坠落100米左右，只觉足下一朵彩云将他稳稳托住，把下降之速度降至缓之又缓。虽耳畔有呼呼风声，似腾云驾雾一般，但稳当得能使神清肚明。心道：我贾宝玉命不该绝，难道有神仙暗中打救不成！他正在思忖中，只觉足下一虚，从半空中一坠，跌落尘埃。奇之又奇，整个身子不偏不倚，掉在一堆药草上，不仅没死，就连皮毛筋骨丝毫未损，只是惊吓之故昏死过去。

　　后经辜老医生及时抢救，捡得一条小命。他醒过来后，活动了一下四肢，从药堆上走下地来。见面前坐着一位老者在抽旱烟，知是救醒自己之恩人，便向这位老者倒身便拜，口称老丈在上，请受小僧一拜。

　　辜老医生慌忙将他扶起，口中亦道：“小师傅不要多礼，坐下说话。”一边说，一边将宝玉拉到一块大石上坐下，拿出干粮及白开水要宝玉吃喝。待宝玉吃喝毕，便开口问道：

　　“请问小师傅，家住哪里，姓什名谁，宝刹何处，今又为何从这悬崖顶上掉了下来？”

　　宝玉见问，未曾开口，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双颊汩汩而下。他本想将自己的真实姓名、真实情况诉说给老医生听，但他考虑到，若将自己系京城某府的公子哥儿，为了爱情而跳崖自尽等情相告，怕不仅不能引起老人家的同情，相反会引起老人家的耻笑亦未可知。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答复老人的问话。

　　也亏了他天资聪颖，才思敏捷，随口答道：

　　“小僧乃河南人氏，因命苦，从小就无爹无娘，在孤儿院长大，故不知姓名。因遭战乱，孤儿院解散，6岁上就流落街头，靠乞讨度日。那年冬天，天下大雪，因我衣单食薄，昏死路旁，幸被嵩山一老僧名智清者路过搭救，才幸免一死。他把我带回寺庙收为弟子，取法名苦心。每日教我习文练字，拜佛诵经12个春秋。去年师傅亡故，无以为靠，幸喜师傅未亡之时，曾嘱咐于我，要我待他死后，去投奔他师弟。我问师叔尊号及宝刹何处，师傅告诉我，师叔法号智信，乃湖南南岳衡山半山亭铁鉴寺住持。待我到得那里，师叔亦于去年坐化了，那里虽有僧众多人，因寺里近年来不太景气，不想收留于我，给了我几两散碎银子，要我投别处去安身，便打发我下山了。

　　因我无处投靠，只得独自一人，四海为家，沿途化缘。途中闻得此大荒山青埂峰，乃天下奇峰，风景优美秀丽世间无双。出于好奇，便一气爬了上去。奈何终日奔波，劳累过度，加之山顶空气稀薄，一时感到头重脚轻，一阵晕眩，立足不稳，不知怎的，从崖顶失足跌落下来。

　　真是上天有眼，我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偏偏又正好掉在您老人家所采挖堆放的药草上，不仅没死，连筋骨皮毛亦未受伤，又承蒙您老人家在我昏迷不省人事之际，及时施救，留下了我这条小命。我这条小命是您老给的，恩同再造，大恩大德，没齿不忘，请再受小僧一拜！”

　　言罢，他抽身双膝跪地，向老医生拜了下去。慌的辜老医生急忙将他扶起，拉他坐下言道：

　　“小师傅别如此多礼，别折煞小老儿了。”

　　宝玉此时心里实际上非常矛盾。虽然自己使小聪明在不知不觉中瞎编了以上这末一段荒唐白话，致使面前这位忠厚老实的老人信以为真。虽说自己出于无奈，但他总觉得自己之为人不诚实，编故事哄骗于人，真有点对不住救命恩人。但他又想到自己的苦衷，目下也只能如此了。到这时他方想起尚未问得老先生尊姓大名，尊住何处，便又再次起身一揖到地言道：“我尚未问及老人家您尊姓大名，尊住何处，今又缘何正好在此谷底相救于我，望老人家能否见教？”

　　辜老医生道：“不劳动问，小老儿姓辜名济民，住此山内辜家冲。家里无有他人，只有拙荆陈氏相依为命，老夫老妻靠行医采药为生。

　　今日一早进得山来，发现这谷内生有不少名贵药材，我就采挖了这百十来斤。我刚想坐下来抽袋烟，再将药草打成捆挑回家去。我一袋烟尚未抽完，便见你从悬崖顶上掉了下来。当时真是吓了我一跳，只道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摔成肉酱才怪哩？

　　不料上天有眼，神灵保佑，你自己福大命大，你正好不偏不倚跌落在我堆放在一起的药堆上。我几步走拢来一瞧一检查，你不仅没死，连筋骨皮毛亦未受损，只怕是惊吓之故，把你惊吓得昏迷不省人事。我赶忙给你推拿按摩，掐人中，扎涌泉，并灌了你几口水，你便悠悠醒转过来了。”

　　宝玉听辜老医生说完，又欲起身拜谢，被辜老医生捉住肩头制止了。口中言道：“小师傅，你不必如此，你我今日奇遇，也是前生有缘，这世有因，幸喜小师傅你遇难呈祥，化险为夷。老医生言及至此，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见天色已不早了，便对宝玉道：

　　“小师傅，今日天色尚不早了，按本地规矩，僧道投宿最好是找庵堂庙宇。但此处荒山僻岭，无有此去处，你又作何打算？”

　　宝玉自僧道二人挟持日夜奔波已近半月之久，身体四肢百骸已像散了架一般，有时虽遇寺庙歇宿一晚，翌日天明赶路，但有时赶过了宿头，于荒山野岭露宿一晚，已是家常便饭。今听老先生问他今晚作何打算，他便随口答道：

　　“小僧出门在外日久，四海为家，平日遇有庵堂寺庙便去投宿。若错过了宿头，露宿山头深谷亦是常事。今日若无去处，则就此谷内安身一晚，明天再作道理可也。”

　　辜老医生见宝玉说的可怜，便起了恻隐之心，开口说道：

　　“这大可不必，你我既有缘在此谷内相遇，我怎地会把你一人留在这里露宿！只要你小师傅不嫌弃，可随老汉回转家门，到我家歇宿一晚，只是房屋简陋，无有好的招待，望小师傅不介意就行了。”

　　宝玉本系富家公子，除近半个月来遭受了一些不白之冤外，以前根本没有一个人在荒山野岭露宿过。即使这次遭了不少罪，露宿山头多晚，但还有僧道二人作伴。若说要他一人露宿深谷，不被吓破胆才怪哩！他虽口里说若无地方投宿，在此谷内安身一晚可以，这只不过是他逞一时之口劲，真要留下他在此谷内过夜，是根本做不到的。

　　今听辜老医生把他往家里邀，他是巴喜不得。只要有地方吃住，还介意什么居室简陋，饮食不周呢？他心念至此，便恭声对老医生道：

　　“落难之人，无处栖身，若承老丈错爱，能收留小僧歇宿一晚，我乃感激不尽，只是太麻烦您老一家了！”

　　辜老医生听宝玉如此说，便知他同意到他家投宿。便道：“麻烦什么呀，只要小师父不嫌弃，到家住他十日半月没关系。只是穷乡僻壤，不大习惯，小师父别见怪啰！”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辜老便动手将所采挖的山药略为分拣了一下，药篓装一些，捆的捆一些，宝玉亦笨手笨脚地帮老医生分拣打捆一些。不多时，药物便整理成把，老医生挑着药捆，宝玉背着药篓，掮着药锄，一前一后，朝着辜老医生家中而行。

　　从起步到家虽不足两公里，一般来说，行快行慢要不了半个时辰，可现在二人所走之道，确也坎坷不平。老医生虽届花甲，身板骨尚很健壮，虽挑着三十多公斤的山药，尚行走快捷，毫不受累，只是苦了宝玉。他本来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贵家公子哥儿，加之近半个月来，被僧道二人挟持已行走千多里路程，已累得筋疲力尽。今日虽只背得十多二十斤重的物事，也好似千斤重担压在肩一般。行约里许，早已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臭汗淋漓。老医生见状，要把药篓接过来，让他徒步随行。但宝玉他年轻好胜，既怕出洋相，又觉过意不去，打起精神，紧随其后。老医生见他有股子倔强劲，也就仍由他背着药篓，行一程，歇口气，一步一挨向前行进。由于行速过慢，直至金鸟西坠、玉兔东升，尚未到家。

　　不道二人在路多有耽搁，只是急坏了在家的辜老妈妈。

　　辜老妈妈今年五十八岁，是个外地人，经几十年风霜磨练，身板骨很是硬朗。但说到她老人家的出身历史，以及在年轻时如何与辜老医生结合到一起成为伉俪，成为一对美好的鸳鸯，确有一段离奇的故事，在此略表一二。

　　辜老妈妈娘家姓陈，据说是名医陈修园的后代，是一个医学世家的千金，乃父陈清、乃兄陈明均从事医药行业，并医术高明，乃母卢氏贤德兼备，是一位标准的东方女性，辜老妈妈乳名婷婷，从小聪明伶俐，是父母心目中的掌上明珠，从五六岁就入私塾念书，至十四五岁，五经、四书、诸子百家、大学、中庸、唐诗宋词，无所不通，成为当地十里八乡的女才子。

　　老家河南开封辖区农村陈家庄，当地本是一处粮棉之地，鱼米之乡。陈家虽无田业，但由于父兄替人看病治病，业务较好，收入较丰。加之卢氏是位好贤内助，副业搞的好，会喂猪，陈家生活已达小康水平，小陈婷虽非大家闺秀，实乃一小家璧玉。

　　但在四十年前，也就是小陈婷年满十七岁的那年，父母正筹备给儿子陈明成亲后，再又给女儿陈婷婷物色一户好人家、好青年以了却父母的一片心愿。孰料一场洪水，其美梦成了泡影，弄得这户美好家庭与多户贫苦百姓一样，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那年春季，黄河流域连降暴雨，一则河套瘀阻严重，二则河堤年久失修，引起多处决堤。洪水像发了疯的猛兽，从决口处一泻千里。黄河中游南岸几百里成了黄泛区，陈婷婷的父兄就是在那次洪灾中丧了身，万幸的是陈婷婷与母亲卢氏在十天前去了南京探望姑母才免于其难。

　　母女俩在南京，听得家乡被淹，便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一看，我的妈呀！哪还有家的影子，当时洪水虽退，但到处是一片浊黄。陈清、陈明尸骨无存，只急得卢氏母女死去活来，母女俩无法，只背着从南京买回的几册医学书籍，经几日几夜艰辛跋涉，走出黄泛区，在外地乞讨度日。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卢氏母女因无家可归，一味地挨村挨乡挨户乞讨，运气好的日子，尚可填饱肚子，若运气不好，讨得上吨没得下吨的情况已司空见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