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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洁莲花 (1)

  才出景宜殿,婉辞心头一松,嘴里却是淡淡血腥的味道。忽听得大雁的飞鸣,抬起头,澄澈的天空飘浮几朵白云,一群大雁结伴而来自在盘旋。那方自在的天空,她终其一生只能遥遥凝望。

  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楚袭上心头,婉辞怔怔地仰望,直到霜娥唤了几声方回过神,轻叹道:“霜儿,我想法子把你送出宫吧。”

  霜娥睁大眼,亟亟地摇头:“除了小姐身边,霜娥哪儿都不去。”

  “这里是吃人的地方呵。”婉辞平平地收回目光,疼惜地看她,“而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小姐!”霜娥亟亟地道,“小姐如今正是腹背受敌的时候,霜娥断断不能走。我知道小姐不喜欢进宫,想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可是谁让咱受了委屈,咱也不能让那人好过。”

  婉辞微微苦笑:“既然你不愿离开,我便不勉强你。只一件事,再没有你后悔的余地了,你可想清楚。”她正色问道,心头半喜半忧。

  “霜娥想得很明白。在这里,霜娥是小姐唯一的亲人了,就算是死,能为小姐死,霜娥也不怕。”霜娥捂着自己的胸口,坚定地向她保证。

  婉辞轻轻握住她的手,淡笑道:“真是童言无忌,放心,我在这里一天,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身边的人,尤其是你。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本就是个未知数。”

  霜娥重重地点头,道:“我相信小姐,可是小姐,老爷如今危在旦夕,你又没法与外界联系,这便如何是好?”

  婉辞略略沉吟,眉尖若蹙:“爹爹这一次,虽然入了大理寺,但到底没有性命之虞,事情查清楚后,终究会放出来。我想以爹的谨慎为人,多半是遭人暗算,与我入宫怕也脱不了干系。我若不能保全自己,即使爹官复原职,想来明枪暗箭也很难次次躲开。这后宫与朝堂千丝万缕,任何一头都不能先倒下。”

  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娘最后的心愿,她也会在这条路上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即使,满目疮痍。

  “可是,小姐,沈修仪这般的态度对你,你还要再亲近她吗?”霜娥想起一贯温和淡然的沈修仪今日冷漠的态度,就觉心寒,非常时期,小姐可不能再树敌人了。

  “当然要。”婉辞笑得清淡,“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明哲保身。我不能,她也不能。既然这出戏才开场,主角怎么可能只有两位?”

  霜娥惊讶地道:“小姐的意思是,连与世无争的沈修仪也会卷进来吗?”

  婉辞深深地呼吸,心胸仿佛随之开阔明朗起来:“非她所愿,却也容不得她退避。我只是警醒,真正起到作用的人却只有于淑媛。”

  时至今日,她方才意识到于冰艳不仅仅是她想象的官宦女子,她更聪明、更锐利,且看透人心,心底反被这样聪明绝顶的对手激起迎战的欲望。

  “于淑媛?”

  “对。”婉辞仰头,笑自己的心智将来便为钩心斗角而存在,令她可悲可叹,“打蛇要打七寸,这一点没有人比于淑媛更明白。但是她忘了估算一点,一个人的弱点往往是促使她改变的缘由。且人一旦改变,就连自己也是无从掌控的。”

  紫宸宫。

  李嬷嬷抬眼看了看微微合上眼帘的于冰艳,欲言又止。只听嗤的一声,于冰艳冷然一笑,道:“你若有话,不妨直说。”

  李嬷嬷低头,平静的声调回答:“老奴不才,不能看透娘娘的心思。”

  “你是认为,今天本宫对颖贵人的处置过于急躁是吗?本宫才拉拢她不久,只因她拒绝便与她撕破脸,你是担心将来没有人敢投靠本宫吗?”于冰艳眼眸里透着孤高的自负,扫眉而笑。

  “老奴不敢这么猜想,娘娘做事,定是有道理的,只是老奴愚钝,竟不能明白。”

  “先前本宫急于拉拢她,是因为本宫猜测,皇上既然在最后时刻将她选为秀女,送入宫中,想必有心扶植慕青山。本宫若能控制住她,自然不惧怕慕青山在朝堂对本宫家族的威胁。错拟圣旨一案,不过是投石问路,探的是皇上的心。”于冰艳雍容慵懒地坐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优雅地抿着茶,“皇上对慕青山却是半点没有姑息之意,本宫私下猜度,之前的想法竟是错的。中间必然有什么环节是我们都不知道的,本宫打压慕婉辞,一方面是给她一点教训,也给其他尚在观望的后宫嫔妃们一个下马威,让她们早早地站对地方;另一方面,不把她逼到绝路,本宫如何试探得出她背后的力量究竟够不够本宫警惕。”

  “娘娘心思缜密,奴才远远不及。”李嬷嬷躬身道。

  于冰艳幽幽地叹气,目中犹带十分可惜:“李嬷嬷你跟随本宫多年,本宫信你重你。只是,本宫如今也该替你找一个帮手为你分担一下了,明霞那蹄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仗着自以为是的几分小聪明,实在成不了气候。本宫要好好挑选一个人,一个能真正办事的人。”

  李嬷嬷忙回道:“老奴定然为娘娘谨慎择取。”

  “罢了,本宫领你这份心,只是,这人选一事,终究是要日久见人心的。”于冰艳凤目微挑,“太后今儿不知是给我演戏,还是真的见不得贞妃,这本宫暂且能放下,倒是沈修仪,本宫一直以为她是个不问事的主,如今看来,她倒是对颖贵人青眼有加。也好,本宫正愁没人作阀,区区一个慕婉辞,分量实在轻了些。”

  略略靠近一步,李嬷嬷轻声问道:“娘娘可有差老奴去办的事情?”

  于冰艳似笑非笑地道:“一个女人,本宫相信她不在乎地位富贵,可是骨肉亲情总不可能不在乎吧。”

  李嬷嬷神情一动,肃手道:“老奴明白。”

  于冰艳哈哈笑了起来,笑容慵懒妩媚:“本宫就等着看一出好戏了。”

  宫中后位悬而未定始终是压在后宫众人心中的一块大石。旧日王府里昭容华氏以及婕妤赵氏一直与贞妃交好,新来的宫嫔里才人陆氏、信嫔金氏则暗中支持于淑媛。其余人等要么置身事外要么尚在观望。一时间,两者不分轩轾。

  皇帝膝下尚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昭容华氏是皇长子的生母,性情柔顺,颇得皇帝敬重,皇长子天分极高,却体弱多病,太医早有断言,怕是活不过双十年纪。是以,昭容华氏深居简出,悉心陪伴皇长子。定嫔范氏育有二皇子,范氏相貌出众,长诗书善歌舞,又是最早进入王府的侧妃,原本极为受宠,只因争宠伤及昔日怀有身孕的王妃,王妃早产诞下大公主祉容后血崩而亡,祉容公主自贞妃入王府后便一直由她抚养。因二皇子年幼,范氏便从轻发落,降为妾室,皇帝登基后,也仅仅封为定嫔。

  贞妃是四年前皇帝游历民间时带回的孤女,传闻皇帝一直独宠贞妃,不顾她的出身低微,帝后反对,立为继妃。进宫后,昭容华氏以及修仪沈氏均仅列九嫔之列,膝下无子的贞妃却被封为正二品妃,独享殊荣。太后也因此对贞妃诸多不满,与皇帝素有嫌隙。

  婉辞微微合上眼睛,自从景宜殿里回来,她一直抱病不出,将王府旧人的资料搜罗整齐,细细研读,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决定。

  霜娥手捧一盏杏仁茶,道:“小姐歇歇吧,别累坏了身子。”

  婉辞笑着接过,抿了一口,问道:“你说,沈修仪也已三日闭门不出了?”

  霜娥点头称是:“我听景宜殿的挽绿说,沈修仪这三日说感染风寒,只吩咐她去太医院煎药,也没有请太医过来诊治。”

  婉辞若有所思地点头,微微笑道:“霜娥,晚上你吩咐小厨房做几样沈修仪爱吃的小点心。”

  “要我送去给沈修仪吗?”

  婉辞摆手:“不必,如果我没有估算错误的话,今日她一定会来。”三天,足够一个人作出决定了,她自信不会看错人。

  至夜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一时,风疾雨骤。霜娥一看变天,心想沈修仪必然不会前来,劝婉辞早些休息。婉辞闻言只是微笑,却不理会,一时兴致高,让霜娥取过棋盘,跟她对弈起来。

  沈沁如踏进钟灵殿时,大雨渐止,间歇听到雨珠滴落的清脆的声音。沈沁如身上夹杂着春雨湿润的清香,额前落下几滴雨水,使得她看来分外得清幽雅致。

  “听说妹妹身子不大爽快,今日一看,妹妹倒是颇有几分闲情逸致了。”沈沁如含笑而立,笑颜温和淡静。

  婉辞吩咐霜娥退下,笑容明净,掩盖住眼里所有的内容:“只不过是打发时光的手段,让娘娘见笑了。”

  “宫里的日子多是寂寞,能有妹妹的心态,着实让人羡慕。”沈沁如静静打量她许久,微微扬起眉,“让妹妹久等了。”

  婉辞轻笑道:“久等总比等不到要好。”

  沈沁如取过那副绣品,专注地看了看,嘴角勾起平静如水的笑容:“妹妹好手艺,只怕这东西于我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应该有更好的去处方不会辱没它。”

  婉辞淡淡一笑,欠了欠身,双手接过绣品,投入早已备好的火炉里,一点一滴地看它化为灰烬。沈沁如心口一紧,婉辞却浅笑如昔。

  “妹妹此举,太过可惜了。”沈沁如轻轻叹道。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只待懂得珍惜的人。”婉辞慢慢转身,与她目光齐平,滴答的雨声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声音,“婉辞相信,有一天,娘娘会明白它的价值所在。”

  “为什么是我?”似有东西压在沈沁如胸口,她略略凝滞,缓缓问道。

  “武帝需贤后。当初若不是长孙皇后的仁德,大唐就不会有魏征,就不会有开明盛世。”婉辞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到丝毫的波澜。

  沈沁如静默许久,方缓缓笑道:“贞妃的贤德亦很出众。”

  婉辞淡扯唇角,轻道:“娘娘,婉辞真心以对,娘娘又何必一再试探?”

  “我七年前入王府,虽没有后宫诡谲艰险、步步为营,却也自问看透太多人之常情。有些东西,不是伸手就可以拿到的。”沈沁如缓缓上前两步,走得很慢却很踏实,仿佛走过漫长的时光。

  婉辞恬静微笑,几许平和的自信、几许不可拒绝的真诚:“娘娘,汉景帝当初极宠栗姬,却又为何将太子之位传于刘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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