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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待时飞 (2)

  于冰艳早早地打听过婉辞出场的顺序,做了精心的安排,却完全没有料到事情竟然超出了她的预计。她不易察觉地举手,身后的明珠会意地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便退了出去。

  气氛忽然间凝固了,婉辞斜对面的芳嫔投过冰冷的目光,似一把冷箭,大暑天里也让人生出冷意来。饶是旁人尚不知情却也隐隐能觉察出一丝的不对劲。太后目光扫了下全场,落在沈沁如神色恢复正常的脸上,笑容可掬地问道:“修仪,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沁如忙起身回道:“回禀太后,是节目次序上有一些差入,颖贵人与芳嫔的顺序反了。”

  这本是小事,却是她对婉辞的承诺。她虽不知道婉辞为何坚持最后出场,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早已明白她从不做没有分寸的事情,既是婉辞千叮万嘱之事,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太后随意地点头,看向一旁的皇帝笑道:“哀家看,皇帝一向喜欢听琴,这太平调也极为应景,虽有差错,倒错有错着。”

  皇帝跟太后冷战许久,看到太后主动示好,也顺着台阶笑道:“母后的话极有道理,朕也许久未曾认真地听过琴曲了。”

  太后左手下的恪纯笑靥如花,邀功道:“太后跟皇叔可要好好谢过恪纯才是。”

  太后饶有兴味地问道:“纯儿立何功劳?说来哀家听听,看要不要给赏赐。”

  恪纯露齿一笑道:“是纯儿那日在修仪娘娘那听到颖贵人弹曲,真像古人所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说是天籁一点都不为过。”

  皇帝望着她,淡淡地一笑,呷了口茶,静默不语。太后却笑道:“连你这从没耐心听琴的人都说好,哀家是要好好听听了,若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好,哀家给你跟颖贵人都有封赏。”

  恪纯拍手道:“纯儿知道太后定然会喜欢,所以才调换了她的出场次序呀。要不然,让太后等到最后一个,您肯定会累坏的。”

  沈沁如与婉辞这才恍然大悟,视线交汇,一个鼓励、一个却苦笑不已。

  “好好好,多亏了纯儿替哀家着想。”太后宠溺地看着她笑,“你也该吃些东西了,往常都是闷头自个吃,才刚看你筷子都没动,是不是东西不合胃口?”

  一句话叫沈沁如跟婉辞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谁都清楚地知道恪纯在太后跟皇帝心中的地位,于冰艳凤目里微微有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才不是呢。”恪纯忙摇头笑道,“人家是惦记着听琴。还有就是,这么新鲜的东西,又做得这般精致,纯儿不舍得动呢。”

  太后这才释然笑道:“这话有理,修仪费心了。”再看着恪纯,“你要是喜欢,赶明儿让御膳房再做几样你最喜欢的送过去,你就别小气了。”

  恪纯乖巧地点头道:“谢太后疼爱,也谢修仪娘娘的用心。”

  见气氛融洽,贞妃也笑了笑,略略拘禁的面庞上有羞涩温婉的笑意:“沈姐姐心思细密,别出心裁,真不是我们能比的。”

  沈沁如谦和地笑道:“是众位姐妹抬举而已。”

  司礼太监上前一步,禀道:“皇上,太后娘娘,为贺公主健康,特预备下烟火。”

  皇帝点头道:“如此甚好。”

  众人一同起身,共饮一杯酒,齐贺其羽身体康健、天朝国运昌隆。

  绚丽的烟火砰然升起,无数绚烂缤纷的光芒会聚在天空,誓与星辉争色。黑色的夜如同绣上彩色花纹的柔滑丝缎,辅以璀璨的明珠,美好得令人屏息。未等全然凝聚便绚烂绽开,以耀目的光芒四下散落。

  众人赞叹。

  礼花放毕,该婉辞上场。婉辞上前时忽然警觉地瞥见礼花未曾清理。心中一紧,已大致明白。目测步数,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脚步缓慢,然而方向却未曾改变。

  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停驻在于冰艳嘴角,清淡得让人无法察觉。

  婉辞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跨上台的那一刹那,本已燃尽的礼花复又重燃起来,一枚火星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婉辞右手手背上。她吃痛地惊呼,险险退了一步。

  场面上登时混乱起来。

  早有宫女太监跑至婉辞身边查看伤口,她轻摆左手,示意没有大碍,只是伤着了手背,没法弹曲。于冰艳冷眼旁观,那丝似有若无的笑竟然慢慢收敛。沈沁如不知是庆幸还是担忧,怔怔地坐在那里,看婉辞远远地投来安心的笑容。

  众嫔妃那头忽然栽过去了一个,定睛一看,正是原本次序表上排列第一的芳嫔,想来是有些后怕,竟然不省人事。贞妃轻轻地摇了摇头。

  皇帝沉声道:“先送颖贵人回宫,叫太医院着吴太医过去,用最好的药务必不留伤疤。江栋梁,传朕旨意,革去采办之职,司礼太监杖责四十,以儆效尤!”

  江栋梁领旨,差人搀扶婉辞回宫。

  婉辞淡淡一笑,行走间目光微不可察地掠过于冰艳愤愤不平却竭力镇定的神色。失控的局面渐渐被控制,沈沁如安抚身旁的宫嫔,安慰她们烟火未燃尽也是常理,叫她们不必慌张。

  许是风波过后的后怕,表演才艺的女子大都发挥得差强人意,只有恩贵人及陆才人以婉转的歌喉及精湛的舞技赢得满堂喝彩。恪纯见没有曲子听,早早懊恼地退席,太后也有些意兴阑珊。只有皇帝,一径淡淡地出神。

  一场盛宴落幕,几家欢喜几家愁。

  于冰艳才踏进宫,适才强忍的怒火从胸中爆发出来,顺手将案上的花瓶等物一应扫在地面上,顿时一片狼籍。明霞怯怯地往前走了一步,劝道:“娘娘,这些都是您的心爱之物,何苦砸了它们,徒惹伤心呢?”

  于冰艳冷笑道:“便是都砸了,也消不了我心头之恨!”

  明珠慌忙跪下,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没有办好娘娘的差事,奴婢甘愿受罚。”

  于冰艳一摆手,冷然道:“与你无关,本宫只是没有想到那丫头竟然甘愿受伤来推波助澜,试图把本宫掀翻!”

  明霞问道:“娘娘可有法子对付她?”

  于冰艳沉吟道:“现在不是锱铢必计的时候,本宫早晚会收拾她。去司礼监想法子永远地封住钟志渊的嘴,宫里头,若是有一星半点的谣言传出来,立刻让那人消失。”

  明霞面露难色,轻道:“娘娘,这恐怕……”

  于冰艳冷冷地挑起残酷的笑意:“这宫里头最大的好处便是地方大、人多,少几个无足轻重的人没有人会知道。”

  “小姐也真是的,自个的手自个不珍惜,叫我们这些外人白白操心。”太医院吴太医前脚才离开,霜娥一边为婉辞抹药一边数落道。

  婉辞轻盈一笑,清丽的面庞上是悠哉的笑意:“她既然想给我重重的警告,我便遂她的愿,岂不两全其美?”

  霜娥嗔怪道:“还说是两全其美,你也不看看自个的手,那可是你的命根子,弹琴、作画、下棋,哪样用不着它。我倒要瞅瞅,没了它,这几天你怎么过日子?”

  婉辞左手捏着她的小脸,轻笑道:“既不能写字作画,闲时欣赏我们的霜娥姑娘也是极好的享受。”

  霜娥拍掉她的手,哭笑不得地道:“这时候却笑得比往常还开心,我就不明白了,小姐明明知道烟火被动了手脚,为何还要中于淑媛的计?”

  微微望向窗外,宁静夜色下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婉辞轻道:“她的确想要警告我,却没有想要伤我的意。毕竟,伤了我对她并没有好处。”

  “所以小姐就自残?”霜娥失笑道,转而皱了皱眉,续道,“连三公主的事都被皇上跟太后压了下来,何况是小姐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伤,怎能奈何得了她?”

  婉辞淡淡摇头。“往往触动人心的恰恰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又在说人家不明白的话了。”霜娥埋怨道。

  婉辞嘴角不禁轻扬起笑意:“三公主毕竟不同于贞妃娘娘的处境,我今日受伤,贞妃难免兔死狐悲。皇上为保全她的安全,必然不会将她置于风口浪尖。所以,我受这点伤还是值得的。”

  霜娥似懂非懂地点头,问道:“那小姐接下来是要像当日京城散布流言一般,好让三人成虎吗?”

  婉辞微笑着摇头,道:“不。”

  “为什么?”霜娥极为不解,这么好的机会呀。

  “有流言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流言没有半点机会传到皇上跟太后的耳朵里,这才最最容易让帝王警醒。毕竟,后宫容不得一个嫔妃的势力只手遮天。这步棋下与不下,都注定她输了。”淡淡的笑意停驻,却犹有冰霜之意。

  “主子,修仪娘娘来看您了。”未等霜娥回话,锦儿已通传道。

  霜娥忙把桌上的药膏撤去,才收拾妥当沈沁如已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一脸的关切溢于言表:“妹妹的手可有大碍?”

  婉辞起身行礼道:“多谢娘娘关心,只是小伤不碍事的。”转向霜娥道,“去给娘娘泡一杯六安茶来。”

  沈沁如小心仔细地握着她的手,不去触碰伤口,叹道:“真是可惜。”她把婉辞按回去,意味深长地道,“虽是错过了,但想必会在皇上心里留下了地方,有朝一日,总有你的好。”

  “娘娘心中仍然以为婉辞想要的是恩宠吗?”

  冷不防婉辞问的直接,沈沁如不由一愣。她确实是这般考虑的,以婉辞如今的处境看,要获得皇上的恩宠,帮助受困的父亲,没有比助她登上后位更便捷的方法。“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若是不要恩宠,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婉辞屈膝道:“婉辞请娘娘登上后位以后恩准婉辞一件事。”

  “何事?”

  婉辞微笑回答:“在娘娘没有如愿以偿之前,婉辞不会轻易向娘娘开口,但婉辞敬请娘娘安心,此事对娘娘而言不过举手之劳,绝不会越过娘娘的权责。”

  沈沁如见心事被她捅破,略略尴尬地一笑:“你的伤需要休养几日?”

  婉辞轻笑:“娘娘的转机已经到了。”

  沈沁如不解,疑惑地道:“你是指你受伤这件事?”

  婉辞微微颔首,笑道:“婉辞预祝娘娘早日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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