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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定乾坤 (2)

  一年四季,婉辞是独爱秋的。“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自从沈修仪被册封为皇后搬出净荷宫以后,地处清幽的净荷宫便成了她一个人的宫殿。阻止宫人们将池里的残荷拔去,留待无声的寄怀。

  一片枫叶自头顶缓缓飘落,落进一池碧水,荡起几许涟漪。

  婉辞微笑着伸出手,平摊于面前,掌心朝上。看红叶落于掌心,肤如凝脂、霜叶似火,端的是晶莹剔透。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婉辞口中不由吟道。

  深宫内院,时时奏响的岂非就是这首长恨歌?

  不远处,一盛装华服的女子温柔地向她微笑,淡扫娥眉、气度沉静高华,正是皇后。婉辞微怔,忙敛身行礼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心情似是很愉快,忙扶起她道:“妹妹不必多礼,看妹妹伤势似乎已经痊愈,本宫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皇后娘娘费心了,本是小伤,劳累娘娘一直记挂着。”婉辞扶着她的手往钟灵殿走,“娘娘若有事找嫔妾,找人通传一声便是了。”

  沈沁如微笑道:“本宫也是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顺便来看看妹妹在做什么。”

  “写字写得有些闷了,便出来透透气。”婉辞也不瞒她,如话家常。

  “本宫一直很想知道,你的心愿是什么?究竟本宫如何助你达成心愿?”待走进内堂,把左右屏退等候,沈沁如神色凝重地问。

  婉辞忽然跪下,道:“请娘娘恩准婉辞常驻鸿锦寺,为太后、为我天朝祈福。”

  沈沁如大惊失色,不解地问:“这是为何?你当真不担心你父亲的安危吗?要知道,皇上至今仍把他囚禁在大理寺,未曾开释。”

  婉辞咬一咬唇,凝神望她:“婉辞既已是罪臣之后,自然没有颜面服侍君王。唯有长伴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沈沁如叹了口气,道:“本宫心中很是惋惜。只是本宫既然答应了你,就该言而有信。你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婉辞道。

  沈沁如摇了摇头,道:“你也不用谢,本宫并不真心想要放你离开,这无异于折断本宫的左臂右膀。是你自己为自己做好了打算,与本宫无关。”

  婉辞忙宽慰道:“婉辞不论身在哪里,只要娘娘有吩咐,婉辞自当竭尽全力,为娘娘分忧。”

  沈沁如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宫里,本宫也只信得过你一人。其实你的性子和智慧确不适合这里,连本宫都会为你可惜。”

  “娘娘太过抬举婉辞了,婉辞愧不敢当。”婉辞谦道。

  “本宫会选定合适的时机,为你做妥善安排,不会让你在外面受半点委屈。你且安心等本宫的消息。”沈沁如握着她的手,笑道,“看你的手确实是复原了,皇上赏赐的药确实很有效。”

  “那都是看在娘娘的情分上。”婉辞轻道。

  皇后却微微变了变脸色,叹道:“其实很多东西本宫不说,你也是个明白人。过些日子便是贞妃的生辰,她终究是皇上心里的人,你也不能轻慢她。”

  婉辞点头应道:“谢娘娘提点。”

  沈沁如笑道:“其实你哪有不明白的呢。好了,本宫也该回去了,总是会有一些处理不完的事,本宫的身子也不大好。听皇上的意思,于淑媛迟早会封妃,协理后宫,到时,怕是会有一番不小的波动。本宫尽量在那之前把你送出去,确保你的平安。”

  婉辞谢恩,低垂的眉目里有不可察觉的光芒。

  送走皇后,霜娥却耐不住了,直直地跑到她面前,不理会婉辞正静心写字,气鼓鼓地道:“小姐,我越来越不懂你的心思了,好不容易襄助皇后登上后位,许小姐承诺,小姐偏偏不善加利用,竟然要出宫,难道老爷的事你一点都不放心上吗?”

  婉辞一笔一画地临帖,云淡风轻地一笑,只把句子写完,才搁笔道:“历来后宫不得干政,你并不是不晓得,何必为难皇后娘娘?”

  “可是也不该就此出宫,去寺里静修跟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霜娥不相信她的小姐会是逃避困境的人,她的小姐再难的问题都会游刃有余,轻描淡写地解决。

  “有。”婉辞的答案轻柔却极有力量,“出不出宫终究是不同的。”

  “难道小姐已经有了救老爷的计策,必须要出宫才能谋划?”霜娥似懂非懂。

  婉辞轻摇臻首,道:“我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有人费了心思要把我弄进宫来,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开。这叫欲擒故纵。”她狡黠地一笑。

  霜娥恍然大悟:“以退为进,原来小姐是存了这个心,可把我急坏了。”

  婉辞捏着她的脸颊,半是无奈半是笑道:“你呀,何时才能学得不毛毛躁躁的,方才是为我好。”

  霜娥羞赧道:“我哪及得上小姐,老爷出事这么久一点都看不出小姐的担心来。”

  婉辞笑意凝结:“我岂会不担心,只是,我若表现在脸上,有人便会抓着这把柄益发叫我寝食难安。”

  霜娥叹息道:“我想,我一辈子都看不透这里面的曲曲折折了,小姐,你真的好辛苦。”

  婉辞微微出神,久久方道:“辛不辛苦早已由不得我了。”

  “虽处幽林与穷谷,不以无人而不芳。”贞妃轻启朱唇,幽幽念道,“素闻净荷宫颖贵人才情横溢,只道多有夸张,却原来名不虚传。”

  她自小清苦,甚少识得字。自从进了王府,闲暇之余也跟随素有文墨但性情超然的华昭容识字。但仿佛无论她如何努力,天赋终究有限,心中总不免深深遗憾。

  “娘娘,您盯着颖贵人送来的画已经很久了,真有那么好吗?比皇上给的前朝贵妃心爱的凤镯还好吗?”晚秋笑道,她身材高挑,容貌却稀松平常,性子极为直爽,贞妃素来也疼她。

  贞妃转过身,温柔笑道:“那是不同的,颖贵人的礼贵在心意,没想到,我与她平淡之交,她却能称得上是我的知己。”

  “皇上驾到。”殿门外尖细的嗓音响起。贞妃忙示意晚秋把画收好,晚秋前脚进去,皇帝后脚踏进内殿。贞妃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兰儿今日可收到可心的礼物?”萧霁睿着墨蓝长衫,朗眉星目,神态轻松。

  贞妃温婉地笑道:“各宫姐妹的心意,都是臣妾喜爱的。只不过,臣妾最心爱的还是皇上赏赐给臣妾的镯子,独一无二的是皇上的心。”

  萧霁睿微微一笑,道:“你喜欢就好。”淡淡的疲倦却不期然地涌上心头。

  “皇上这些日子操劳国事,臣妾一早让人炖了锅参鸡汤,皇上不妨在这用了膳再走不迟。”贞妃传延冬布置膳食。

  萧霁睿略带歉意地道:“今年你的生辰朕要顾及边关一触即发的战事,不能太过操办,一切从简,你多多体谅朕。”

  贞妃忙道:“皇上何出此言?臣妾与皇上息息相关,岂能为一己之私折损朝廷的要事。皇上这么说,反倒折杀臣妾了。”

  萧霁睿微笑道:“朕知你是明白事理的。”

  贞妃微一咬牙,跪下道:“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请皇上恩准。”

  萧霁睿扶她起身,浓眉深锁:“天大的事也不用跪下这么严重,你起来回话便是。”

  贞妃谢恩起身,斟酌道:“皇上,臣妾眼看日子一天天冷下来,边关生活过于清苦,臣妾私以为,借臣妾生辰之名,让后宫众位姐妹以及宫人为边关战士缝制棉衣,权作皇上对百姓的爱护,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萧霁睿耸然动容道:“朕万万没有想到你有这样的胸襟和见识,你的提议,朕准了。朕会让皇后晓谕后宫,速速办妥此事。”

  听到他提到皇后,贞妃心里微微泛酸。面上仍是一笑,道:“谢皇上成全。”

  萧霁睿伸手将她揽到怀里,笑道:“该是朕谢你为朕分忧解难才是。”

  紧紧攀着他的扣子,闻着他身上的龙涎香,贞妃微微失神。罢了,虽不是他唯一的正妻,只要她在他心里是独一无二的,那便足矣。

  这里,任是谁都不能奢求太多。

  “缝制棉衣?真是会讨好圣上!”于冰艳长长地吐了口气,冷然道,“真以为所有的人都跟她一样的出身卑贱,专做这些下贱的活计!”

  李嬷嬷劝道:“娘娘不必为这点小事怄气,娘娘的份例老奴自会找人代替,无顺娘娘亲自动手。”

  于冰艳脸色稍霁:“本宫气不过有些人仗着一点宠爱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把别人看得跟自己一样。明珠,你过来。”

  明珠闻言靠前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晓畅苑的风景极美,有空闲代本宫去看一看,回来好说给本宫听。”凤目微挑,于冰艳意味深长地道。

  明珠神情一凛,晓畅苑是公主教习处。她了然地点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李嬷嬷一直目送她离去,良久道:“娘娘对明珠很是看重。”

  于冰艳淡淡一笑道:“本宫晓得你的意思,她确实比明霞有分寸有见识得多,本宫也想栽培她。不过,还要再观察一段日子,确定了她的忠心后再作进一步的打算。”

  李嬷嬷微微犹豫一下,才道:“娘娘,老奴窃以为明珠这丫头生得过分好了,留在身边近身伺候总是不大妥当。”

  于冰艳冷笑道:“本宫不是贞妃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人,锦瑟宫里连稍稍称得上清秀的丫鬟都不敢用。你放心,在紫宸宫里有人若是想利用本宫上位,也要看看是不是有足够的本事!”

  深夜,婉辞辗转反侧、久不能寐。霜娥睡在外间也被她的声响惊动,点了蜡烛进来问道:“小姐,有什么心事吗?”

  外面仍是一片漆黑,似黑洞一般一点点吞噬人的宁静:“我心里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总是睡不踏实。”

  霜娥把蜡烛安放好,走到她身边劝慰道:“小姐,这宫里头若真是有大事发生也是和你没有干系的。怕是白天劳累了,晚上反尔睡不得安稳。”

  婉辞静静点头,霜娥服侍她躺下,才刚闭眼,外面鼓声阵阵。“出什么事了?快去打听打听。”她嘱咐道。

  不多会,霜娥回来,神情紧张:“小姐,听说鸪望族起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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