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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新月照 (2)

  她不能要求得到特别的对待,至少在她的心还不曾承认他的身份、容许他进驻心头之前,保留那最后一点的自我。

  唯此愿,足矣。

  天微亮,淡黄色的阳光均匀的映射在屋檐上。

  萧霁睿抬头望天,露出一丝疲倦的淡笑:“不知不觉,竟已天亮了。”

  婉辞容色略微憔悴,强作精神地笑道:“皇上果真是一诺千金,婉辞佩服。”她一面转向瞌睡不已的霜娥笑道,“你去给皇上准备梳洗,让凝香给皇上准备早膳。”她料想凝香自王府起跟随皇后,对皇上的了解甚深,想必会极为妥当。

  “凝香被皇后分给了你?”萧霁睿颇为惊讶地问。

  婉辞微笑点头:“承蒙皇后厚爱,婉辞得以庇佑。”

  他目中几许深究的意味:“你进宫前后,有不少有分量的人先后在朕的面前提及你。”提的人多了,不免生出几分反感。

  所以他特意视而不见。

  婉辞明了地笑笑,心头反而舒畅许多:“皇上贵为天子,总有看不到的地方,顾不到的事情。”

  “比方说,慕翰林?”他似笑非笑。

  “比方说,边关。”她微笑以对。

  萧霁睿神色一凛,淡笑的眸子恢复肃然的清贵:“你很关心恪纯?”

  “毕竟没有她,或许此刻我能在一处安逸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婉辞坦然道,“皇上应该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到的。”

  “若是人人都选择安逸,那么江山岂有存在的条件?”萧霁睿反问她。

  婉辞浅笑道:“我从没有怀疑过,追求功名的人总是多于我这样的,我又何必杞人忧天?”

  “好一个慕婉辞!”萧霁睿牵了牵嘴角,“在你眼中,求取功名的人都如此不屑?”他漆黑的眸子锁定她的容颜,不错过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婉辞却摇头笑道:“不,恰恰相反。我尊重并且感谢这样的人,因为有这样的人,才能容许我今日坐在这里,与皇上畅谈。”她眼神清澈,一眼望到底。

  萧霁睿突如其来地紧紧抓住她的手:“你比朕想象的要聪明。”他薄唇如削,眼含冰诮,“能猜透朕所思所想,若非是运气太好,便是心机太深。”

  婉辞下意识地挣扎,挣脱不过,便由得他去:“比起世人的眼睛,我相信皇上更愿意相信自己的。”

  “有时候,胆子太大,未必是一件好事。”萧霁睿虽在笑,却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她认真地点头:“说真话的确需要很大的胆子。”

  萧霁睿不由朗声笑道:“朕很久没笑得像今日这般畅快了。”

  婉辞微微一笑,服侍过他梳洗,陪他用过早膳,她帮他系上风麾,他低头注视她宁静的面庞,淡淡一笑,问道:“你可做好准备了?”

  她一时不解,抬头望他,深邃的眸子几分看好戏的神情。她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皇上似乎很期待奴婢被责罚?”

  “似乎是的。”他笑得莫测高深。

  她有一种想勒紧他的感觉,终究笑了笑,松开手:“那就如皇上所愿。”

  至少这一刻,她愿意将他视作朋友,这难得的友情仍是她所珍惜的所在。即便从今以后,会置于风口浪尖,至少,她对她的后半生多了一丝期待的隐秘的喜悦。

  待送走皇帝,霜娥双手合十,笑眯眯地道:“阿弥陀佛,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小姐,从此我可安心了,多谢菩萨保佑。”

  婉辞看她笑得开心,却也不免逗她道:“此言差矣,恐怕以后少不得你吃斋念佛,真真要请菩萨保佑我了。”

  “小姐别危言耸听了。”霜娥皱着鼻子,“皇上可是个明君。”

  婉辞戳她的额头,笑道:“男人有时也不让人安生的,他到底只有一双眼睛,也同样只有一对耳朵。”

  霜娥虽见她在笑,语气却有几分叹息的味道。有些东西终是她不能明白的,也许正如她的小姐曾经说过的,有时候,不明白远比明白幸福得多。

  “小姐,按规矩,你一早要给皇后娘娘请安。”霜娥隐隐不安,“你是不是要打扮得憔悴些,或许皇后娘娘不会责怪你。”

  婉辞望着窗外,晨曦微露:“不,既然注定要踏进这个战场,就轰轰烈烈地昂首走进去,何必畏畏缩缩?仪容端庄,是我对所有娘娘本该有的尊重。”从今日起,她们便不再是她自在天地里的局外人,她也是不容许自己有任何的怯懦。

  霜娥点了点头,拿过一件白底红花的锦袍,婉辞淡淡摇头,道:“你去把那件鹅黄棉服取出来。”

  霜娥一愣,旋即微笑。那件棉服胸前与袖口的青竹图案都是小姐一针一线亲手所绣,疏密有致、华贵典雅,跟小姐的气质再贴合不过。

  梳了倭堕髻,插上一朵淡黄的宫花,与衣服相得益彰。粉晶的坠子为她平添几许明艳娇俏。端的是领如蝤蛴、齿如瓠犀、丹唇外朗、瑰姿艳逸。

  “小姐,你会平安无事的,对吗?”霜娥低低地问。

  婉辞慧黠的眸子有灵光闪过:“你帮我准备一样东西,想必我便会平安无事了。”

  啪的一声,满天的粉尘配合着氤氲的香炉,如雪的粉末缥缈,仿佛湖面上的乳白迷雾,把一切都笼罩在虚无里。

  “慕婉辞!”咬牙切齿地叫唤,用最平静的语调。

  “娘娘。”李嬷嬷不禁道,“娘娘何须为区区一个颖贵人费神置气?”

  于冰艳淡淡地笑了:“你说得对,本宫何须为她生气。李嬷嬷,过会儿让明霞给本宫送一份重礼给颖贵人,万万不可怠慢了她。”

  “是,娘娘。”李嬷嬷眼中露出欣慰。

  闭目休养,嘴角那丝挥之不去的淡笑触人心惊:“本宫不收拾她,总有人会收拾她。天大的规矩她也有胆子打破,看来我不得不重新评估下她。”

  “老奴猜测,这或许是皇后娘娘的刻意安排。”李嬷嬷皱了皱眉,道。

  于冰艳缓缓摇头:“除夕夜唯有皇后有资格侍寝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就算是皇后也不敢擅作主张,否则等同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等着,今日颐华宫必然会上演一场看狗咬主人的好戏。就算真的是一场戏,也比戏台子上的精彩万分。”

  婉辞第一个到了颐华宫,沈沁如已然知晓昨夜之事,心头并非毫无芥蒂。婉辞神色依然谦恭,她却隐隐觉得她终究有些不同了。只是,沈沁如尚未来得及问话,于冰艳已悠悠然走了进来。

  婉辞仍旧仪礼下跪着,于冰艳故作讶异地挑眉,问道:“贵人妹妹犯了什么错?普天同庆的日子却跑来向皇后娘娘请罪,说出来,我也好给妹妹求个情。”

  婉辞嘴角挂一丝淡笑:“嫔妾谢过毓妃娘娘。不过兹事体大,嫔妾甘愿受罚。”

  陆陆续续已有人到了,昨夜的事虽没有一夜传遍后宫,但交头接耳之际,众嫔妃早已知晓婉辞下跪的原因。一时,不同的人不同的反应。

  芳嫔不屑地瞪了眼婉辞,便扭头与琳贵人说话。恩嫔细细地观察于冰艳的神情,却见她悠然自若,丝毫没有愤怒。

  贞妃因为位分的关系,离婉辞最近。除夕夜皇后侍寝是规矩,因此她从不曾奢望她能够去改变。可偏偏,一个无宠的贵人轻易地拥有了她不敢奢求的殊荣。有一刻,她几乎想冲上前质问她,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何要打碎她的梦想,以——那么平静的姿态。

  “皇后娘娘,颖贵人虽然有违祖训,念其初犯,且有悔过之心,请皇后娘娘从轻发落。”像是过了很久,贞妃眼底逐渐清明,起身求情道。

  于冰艳益发笑得灿烂:“有贞姐姐跟我一同求情,想必皇后娘娘不会追究颖贵人的过错了。”

  皇后扫了一眼神态各异的众嫔妃,目光在贞妃与毓妃脸上打转许久,淡淡一笑道:“本宫很宽慰后宫姐妹手足情深,无奈祖宗规矩在上,终不便不了了之,颖贵人。”她声音陡然冷漠,“本宫念你素日循规蹈矩,从轻发落,罚跪于佛堂,洗去心中贪念,黄昏前不得起身。”

  众人哗然,贞妃忙道:“皇后娘娘,颖贵人身子素来娇弱,天寒地冻,还请皇后娘娘……”

  “本宫的处罚,贞妃觉得有何异议?”沈沁如冰冷的声音响起,宽大袖袍里的手悄然紧握,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贞妃退后一步,不再多言,于冰艳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也无异议。

  本是严冬,寒风萧瑟。佛堂里没有炭火,一踏进门,婉辞便是冷战连连。饶是棉服厚重,地底的寒气仍是从膝盖蔓延全身,两个时辰后,体内钻出一股灼热的气息,冷热交叠,细密的汗水布满脸颊,继而湿透中衣。

  婉辞不由苦笑,看来她还是错误地估计了皇后心里的复杂情绪。凝望佛像,宝相庄严,平静似海。可人却往往在最平静的表象里潜藏最灼热的情感。

  原来,终有些东西是她忽略了的。

  “你倒是个不声不响的好性子。”于冰艳淡漠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如同冰冷的地气蹿入心里,“想必皇后娘娘也没有想到,你会悄无声息地咬了她一口。”

  婉辞没有回头,回以她相同的漠然:“想必,这是毓妃娘娘盼望了很久的事。”

  于冰艳拍手道:“如今我不知道是该同情皇后娘娘,还是该庆幸自己没有留下你。我早该除了你的,不过,我又发现,留下一个有分量的对手却也是不小的乐趣。”

  “娘娘认为自己早已胜券在握,不是吗?”婉辞微微一笑。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于冰艳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我倒是很奇怪,你是以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拒绝我。”

  婉辞轻笑:“娘娘是我非常佩服的一个人。”于冰艳的自信以及她的骄傲和她的洞察力配合得天衣无缝,是旁人难以企及的精彩,“但是,我始终记得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婉辞一字一句,迎上她的目光,虽是仰视,却看不到气度的偏差。

  “原则并不能为一个人带来理想的结果。”于冰艳挑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但,不守原则却会让一个人即便得到理想的结果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婉辞微带倦怠的笑,宁定且坚持。

  于冰艳仰头而笑:“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便是你拒绝我的理由,非常非常的冠冕堂皇。”

  “只要它是足够的理由,那便够了。”婉辞坦然以对,始终微笑的脸庞丝毫不因满面汗水而折损气度。

  “慕婉辞,总有一天,本宫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婉辞轻轻一笑:“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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