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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故人心 (1)

  黄昏时分,残霞如画,落红映天。婉辞揉着麻木的膝盖,仰望落日。许是气候寒冷,霞光慢慢暗淡下去,时有几丝薄薄的阴云掠过。

  清寒的冬唯余树梢那一点绿,夕阳喘息着钻过叶子的间隙,幽幽地撒入池中,洒出淡淡的胭脂红。婉辞贪恋地嗅着风中最后的清幽,霜娥远远地跑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她,松了口气,接过她的重量:“小姐,你不碍事吧?”小脸上净是担心与疼惜。

  她轻轻摇头,微笑道:“不妨的,幸好我们有备而来。”

  霜娥撅着嘴道:“就算作了万全的准备,你的身子也受不了。小姐,你说得对,男人也是祸水。”

  婉辞忍俊不禁。

  一步一步慢慢挪至净荷宫,才到宫门口,凝香已经迎了上来:“主子,皇后娘娘派了摇红过来,嘱咐我们定要尽心尽力照顾主子。”她微微犹豫,续道,“皇后娘娘说,主子一定能体谅她的苦心。”

  婉辞淡然不语,一抹浅笑漾在嘴际,似喜似悲。

  凝香不解地望着她,霜娥忙道:“可煮了水了?”

  凝香点点头道:“早已预备着了,就等主子回来。锦儿寸步都没离过。”

  婉辞心里微微笼上一层暖意,她素日里对待锦儿跟凝香都是淡淡的,远不如霜娥贴心。却未承想过两个丫头对她倒是上心。霜娥与凝香一左一右地搀扶她进了内堂,霜娥皱了皱眉,道:“小姐,我看眼下这情况还是找御医来看看比较妥帖。”

  婉辞深以为意,凝香忙道:“那我去,霜儿好生照顾主子便是。”

  看她出了门,霜娥才调皮地吐了舌头,掀开婉辞的外裙,将膝盖上绑好的羊毛垫取下来,轻叹道:“幸亏小姐机灵,早早预备下这玩意,要不,落下毛病可不大好了。”

  婉辞眨了眨眼道:“我的腿的确是落下毛病的呀。”

  霜娥嗔笑着,锦儿已打了水,霜娥接过水盆,将毛巾泡湿,敷起她的膝盖。冷热交织,婉辞不由抽气。“皇后娘娘也忒狠心了。”霜娥抱怨道。

  婉辞淡淡摇头:“若非这么狠心,岂能把事情压下去。”

  “可小姐,明明你跟皇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为何要担这虚名?”思来想去,她就是心疼她的小姐,连带在宫里树敌。

  “有些事,越描越黑,不如不辩不争来得清净。”婉辞似喜似嗔,“如今连皇上都会编排了,真真是了不得,赶明儿你跟皇上对质去。”

  霜娥昂起头道:“就算是皇上冤了你,我也会对质去,小姐才是我唯一的主子。”

  婉辞不由微笑。

  门外传来锦儿的声音:“主子腿疼得厉害,难道就不能来一趟吗,抓服药也是好的。万一要落下病根,皇上追究起来,他们也是难辞其咎。”

  凝香道:“我也是这般说来,连皇后娘娘都抬了,可恨御医院的人说今日就两位御医当值,一位在太后那里候着,还有一位才被紫宸宫毓妃娘娘唤去,他们不敢去传唤。剩下的人也不敢胡乱开药,只说等两位太医回来了,便嘱咐他们过来。”

  婉辞使了个眼色,霜娥会意地一笑,打帘子走出去:“凝香,你不妨去皇后娘娘那儿求求皇后娘娘去,想必太后娘娘会听皇后娘娘的话,锦儿你……”

  话还未说完,便听到水盆落地的声音,霜娥脸色微变,三人忙跑了进去,只见婉辞手足无措地站着,水盆打翻在地,犹是冒着热气。“主子您别动。”锦儿忙扶她坐在床沿,“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婢们,可千万不能落了病根。”

  “我去再煮一壶水来,主子先忍着。”凝香退了出去,霜娥紧跟其后。锦儿默默地打量,随后将水汲干,又找了一块棉布铺上,才放心地笑道:“主子,这便没事了,您还有何吩咐?”

  婉辞赞赏地点头,倦倦地道:“没事了,皇后娘娘那边也不用通报了,省得娘娘担心。你先歇息吧。”

  锦儿告退,霜娥端着水,走了进来,微微嗅着鼻子,不解道:“这水似乎有味道,我去问问凝香,看她有什么名堂。”

  婉辞偏首,微蹙的娥眉渐渐舒展,道:“你拿来,我瞅瞅。”待到身前,不由笑道,“是放了米酒和姜片,你也太大惊小怪了。”

  霜娥恍然大悟,拍着自己的额头道:“原是这个,小姐曾经这么服侍过老爷的,我怎么给忘了。”

  婉辞出神地道:“凝香是个有心人,倒是皇后娘娘,竟也舍得她。”

  霜娥点头道:“难得听小姐夸赞人,想来小姐以后是非也少不了,若锦儿跟凝香得力些,我也能松口气。到底她们都比我强些。”

  婉辞见她一本正经,不由笑道:“你倒是越发地有自知之明起来。罢了,我也乏了,你也歇着去。”

  霜娥点点头,忽地叹息道:“若是恪纯公主在,天大的事她都会帮衬你,才不会让你受罚。”

  婉辞一怔,幽幽道:“不知道恪纯现在是否平安。”

  晚径寥落、寒意萧索。

  恪纯裹着狐裘,天空纷纷扬扬地下起细小的雪珠,寒风里犹带冰凉的气息。她瞪了眼温宁远道:“书呆子,你每日重复同样的说辞不累吗?”

  温宁远一本正经道:“公主没有采纳微臣的意见,代表微臣的努力还不够。微臣会继续恪守职责,直到公主回心转意。”

  “你!”恪纯气结,“你这么费尽心思要把我带回去有意义吗?皇叔当初肯让我出来,又何必此刻逼我回去?”

  “此一时,彼一时。”温宁远不愠不火道。

  “你就是说破嘴皮子,我也不会听你的。”恪纯甩给他一句话,便要走。温宁远不紧不慢地跟着她,问道:“公主要去哪儿?”

  “骑马!”恪纯头也不回地道,“你爱跟不跟。”

  温宁远淡淡地浮上笑意。

  两匹马并驾齐驱,恪纯急速奔行一路后,渐渐放慢马速:“书呆子,你知道的,我放不下爷爷。”恪纯脸上的骄横任性渐渐散去,幽幽道。

  温宁远微笑道:“公主大可不必担忧,老王爷是国之栋梁,自有神佛庇佑。”

  恪纯斜眼睨他:“书呆子,为何总是听不到你的真心话?你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拿去对付算计你的人去,别来敷衍我。”

  温宁远苦笑道:“公主,微臣说的实在是肺腑之言。”

  “要我回去是皇叔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她问。

  温宁远定定看她:“是微臣的意思。”

  恪纯哼道:“我早就猜到定是你胡乱主张。”

  温宁远补充道:“这也是老王爷的意思。公主,且不说边关清苦,其中的危机四伏是公主看不到的。微臣不敢拿公主的安危做赌注。”

  “爷爷是舍不得,那你呢?”恪纯转头望他,目光清亮,一眼到底。

  温宁远别开眼,微微咳嗽两声道:“微臣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恪纯咬住下唇,使力给了坐骑一鞭子,徜徉而去。温宁远苦笑着摇头,快马加鞭跟上。疾风而过的呼啸隐隐让恪纯忘记心中不快,身后马蹄声近了,她正待回头,却听到温宁远的声音:“快趴下。”

  声音来得又急又猛,她下意识地俯身,只觉一道银光堪堪从她上方擦过。她心中恐慌,转头搜寻他的身影,却看到他右胸口插上一支利箭,斑斑血迹从衣物里渗出:“你受伤了?”

  温宁远咬牙拔去利箭,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沙哑的声音警告道:“不许动,抱紧我。”

  他温文的面容上此刻充满坚毅与凛冽的气息,恪纯心中微动,紧紧攀住他。惊风骤然发力,向前奔驰。寒意疾至,不等恪纯回神,当空的剑气劈空而下。她什么都不敢做,只凭借本能死死地抱紧他。耳边剑风呼啸,杀伐渐起。她闭上眼,任由兵器交击的声音渐渐平息,温宁远的喘息声却更大更响。

  “书呆子,你要不要紧?”恪纯顾不上两旁倒下的黑衣人,抓紧他问道,声音犹带哭腔,嘴里微有咸湿的眼泪。

  “你若再这般摇我,我怕我真……没命撑到回去。”温宁远苍白的脸上浮现强忍的笑意,“这里……真的不是你……能待的地方,有人……不会肯放过……你的。”

  “我回去,我一定回去。你不能有事,你还要送我回去,不然皇叔会怪罪你的。”恪纯哭喊道。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他微微地笑着,像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握住她的手一松,向前栽去。

  “书呆子!”恪纯惊叫,把他扶起,“书呆子,我不许你把我丢下,不然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不放过你。你欠我的,我还没讨要回来呢。”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她心中惶恐,却不敢再看他一眼,双腿夹紧马肚,反手一鞭,逼迫惊风转头:“书呆子,你一定要撑住。”

  风呼呼而过,脸颊被刮得生疼。眼泪滑过两颊,仿如针刺。

  她一刻都不敢松懈,眼前营帐离自己越来越近,景王动容的身影清晰可见,她心头一松,喉头发痒,咳出血来:“爷爷,救救书呆子!”

  王勇使力停下惊风,从恪纯手里接过温宁远。“大人!”景王沉声道,“快让太医过来,一刻都不得耽误。”

  恪纯奔向景王怀里,强忍的哭泣一下迸发:“爷爷,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景王抚着她的发,轻拍她的肩膀:“宁远不会有事的。如今你该明白,为何宁远一直劝你离开这儿了。这里,终究不是安全的地方。”

  恪纯泪眼婆娑地抬头:“爷爷,我走了,你该怎么办?”

  景王眼睛微微眯了下,答道:“此刻我尚不会有危险,我只担心你和宁远。”他明晓自己虽是某些人的心腹大患,却到底还没到连根拔除的地步。即便他命不久矣,却也敌不过心爱的孙女的安危。

  听到温宁远的名字,恪纯身体一颤,闭眼复又睁开,坚定地道:“我回去,定要把他们欠我的通通要回来。”

  景王微微叹息:“纯儿,你该长大了。”

  恪纯眼底一片清明:“正是纯儿长大了,有些事才不能视而不见!”

  那般坚定的眼、那般铿锵的话、那般倔犟的神情。依稀,曾经见过。

  长叹一声,景王回以她同等的坚持:“无论如何,见机行事,不可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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