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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总关情 (2)

  雪渐渐如柳絮般扯落,漫天漫地,覆盖在眼前娇小而瑟瑟发抖的身躯上,她的睫毛和两颊均落满晶莹的冰晶,嘴唇苍白得如同雪花。

  “主子。”锦儿似是第一次看到婉辞凌厉的表情,不由低了低头,才颤抖着嘴唇怯怯地说道,“奴婢该死,怕惊扰主子,所以没敢说话。”

  婉辞心头微微一松,继而有种莫名的情绪闪过,她微微一笑,问道:“你怎会在这儿?”她顺手把怀中的暖炉递过去,“还有些余温,你且将就些。”

  锦儿受宠若惊地伸手,又警觉地缩了回去:“奴婢不敢。”

  婉辞淡淡笑着,将暖炉按在她手掌:“不妨事的,我也给不起你别的。”

  锦儿困惑地眨着眼睛,婉辞见状,不做声,与她一同走,锦儿始终小心翼翼地离她一步的距离跟在身后。“主子,您从前来过这里吗?”沉默许久后,锦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婉辞淡淡点头道:“每年我都会来给我娘做佛事。”

  锦儿低头,欲言又止。

  婉辞觉察她的沉静,稍稍把视线向后退:“锦儿,似乎有心事?”从搬过来以后她便一直避开她们,又深更半夜地在她身后出现。

  锦儿脚步一滞,慌忙道:“没有,奴婢只是看主子一直没有回来,不放心,就跟着出来看看,反倒叫主子受惊了。”

  “受惊倒不怕,怕的是误解你的好意。”婉辞意味深长地笑笑,“夜重深寒,有人陪着一同回去我自是喜欢的。”

  轻风低吟,雪落无声。

  似有若无的檀香味长长久久地萦绕鼻息,锦儿一直固执地沉默着,她们所居的别院近在咫尺,婉辞似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锦儿忽地加快脚步,走到她身前直挺挺地跪下,两行清泪垂落,带着哀戚的味道:“主子,请你救救我妹妹。”

  “怎么回事?你且起来说话。”婉辞扶起她,关切地问。

  仿佛是因婉辞暖融融的话语,锦儿不再隐忍,抽泣着断断续续地道:“奴婢知道不该惊扰主子,但奴婢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奴婢家中除了病弱的母亲、幼小的弟弟,唯一的妹妹今年刚及笄,前日里不知怎的被人看中,生拉硬拽地要娶她回去做小妾。我妹妹性子烈,死活不愿意,便抓了我母亲跟我弟弟去要挟。我也是出得宫才由昭容娘娘那儿的管事太监嘴里知道的消息,奴婢身边只有主子一人可以帮到奴婢,倘若主子救了我家人性命,锦儿今生今世做牛做马也难报答主子的恩惠。”

  婉辞微微蹙眉,问道:“你说你从昭容娘娘那儿的管事太监得来的消息,可做得数?再者,那掳走你家人的又是什么身份?”

  锦儿边擦眼角的泪水边道:“小安子与我同日进宫,交情一直很深,他深受昭容娘娘的信任,常常给昭容娘娘办事,我曾托他照顾我的家人,因此他断断不会欺骗我。那强行要娶我妹妹的人,他,他是我们邻里有名的恶霸,仗着自己的舅舅是礼部侍郎,横行霸道,没有人敢管的。”

  “我明白了。”婉辞抚上她的肩膀,“难怪你今日一直心神不宁。你既来找我,我便想法子助你。只不过,你断断不能露出蛛丝马迹来。”

  锦儿忙不迭点头,一边抽泣一边谢道:“谢主子的恩德,谢主子的恩德。”

  婉辞暗暗叹口气,一边安抚了她,往别院走。白雪覆盖、幽雅宁静的背后,永远藏着太多太多她力不能及的黑暗。

  只可惜,她能做的,终究太少太少。

  清晨,白茫茫大雪笼罩着整个庙宇。僧侣与几个小太监忙着清扫院内积雪,屋前的苍柏和梅花银装素裹,所有的苍翠及妖娆藏匿其间。觅食的鸟雀不时地叫唤,打破雪里的宁静。

  徒步往正殿走,霜娥一旁搓着手道:“小姐太不爱惜自个儿了,昨夜下了雪,那些娇生惯养的主子谁像你似的穿这般单薄。”

  婉辞淡淡笑道:“所谓察言观色是要明白你所需要了解的人究竟是怎样的性子,若不能用心体察,只顾及自己,总会吃亏的。”

  霜娥哈着气,不解道:“难不成小姐这么做还是深思熟虑的?”

  婉辞不答,出了回神,方道:“昨日恪纯过来,可与你说些什么?”

  霜娥细细回想,道:“碧云姑姑跟她一同过来的,她见你不在,便匆匆离去,还让你小心今日别着了凉。偏你又不听我的。”

  婉辞嘴角带笑,却摇了摇头道:“那丫头越发的刁钻了。”她停顿了会儿,若有所思道,“不知锦儿的事,恪纯是否帮得上忙。”

  霜娥听到这儿便满腔怒火:“我生平最恨这欺凌霸女的事,要是昨日我便知道了,定早就求了公主帮忙了。”

  婉辞微微蹙眉道:“我却不知,把恪纯卷进来是好是坏。我虽比锦儿多了主子的名分,却并没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到底也只有求人这一条路而已。”

  “小姐。”霜娥担心着,她的小姐甚少会自怨自艾,“其实小姐无须伤怀的,小姐常常说,人总有做不到的事,做不到便不勉强,如今小姐自个儿怎么反倒看不明白了呢?”

  婉辞失笑道:“我竟不知霜儿真长大了,倒叫我刮目相看。”

  “小姐是心地太善良了,你自个儿虽能做到随遇而安,却最是看不得别人受委屈的,小姐的性子,霜儿还不明白吗。”霜娥笑着说,“其实小姐不必忧心公主的,公主她虽小,却是善恶分明的,她若是知道了,定然跟小姐一样伸出援手的。”

  婉辞默默点头,一路说说笑笑走到正殿,却并不觉得身上太过寒冷。众嫔妃零散地站着,各自都披着样式不一的鹤麾。

  “太后驾到。”碧云跟恪纯一人一边搀扶着太后,走了出来。众嫔妃忙躬身施礼。太后只着一件寻常的赭石色哆罗呢对襟褂子,并无避雪之衣,目光淡淡扫过她们,半晌没有叫起。

  “哀家委屈了你们,你们可以回去了。”冷淡的声音慢慢地响起,众人心头俱是一凛,不解她的意思。

  “礼佛最讲究心诚,哀家看你们,看重自己比看重佛事要紧得多。”太后被碧云搀扶着坐下,慢条斯理道。

  众人这才恍然,冷汗慢慢地袭上光洁的额头。身份最高贵的华昭容无奈越众而出,轻道:“太后娘娘息怒,臣妾未能尽责,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微微抬了抬头,淡淡道:“既然如此,于殿外诵经半个时辰,以表示你们的诚心罢了。”

  众人低头道:“愿领太后责罚。”

  太后目光落在婉辞身上,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道:“颖贵人留下吧。”

  婉辞轻道:“是,太后娘娘。”

  待众嫔妃纷纷退出正殿,太后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她:“颖贵人很是让哀家意外。”

  恪纯不等婉辞回答,便笑着说道:“我早就跟太后说了,颖贵人是诚心向佛之人,太后非说我偏心,如今可明白恪纯所言不假了?”

  太后笑骂道:“你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哀家的话你也敢驳。”

  恪纯嬉笑道:“恪纯知晓太后不会生恪纯的气才敢呀。”

  婉辞噙一抹淡笑始终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们,太后拍了拍恪纯的手,复又看向婉辞道:“哀家老了,眼神不大清楚,碧云又要照顾恪纯,你闲了,上哀家那儿给哀家抄录佛经,讲讲佛理。”

  婉辞屈膝道:“谢太后娘娘厚爱。”

  太后指了指恪纯笑道:“这丫头最是刁钻古怪的,偏是喜欢你,哀家就把她交给你了,你给哀家好生照看着。”

  恪纯黏在太后身上,笑道:“我就知道,太后最疼纯儿了。”

  碍着太后在,恪纯倒还算规矩。待太后走了,她便跳到婉辞面前,嬉笑道:“我就知道,昨儿我给你的提示你一定明白。”

  婉辞笑了笑,转而严肃地道:“我有一事,想请公主帮忙。”

  恪纯眼珠一转,笑道:“难得难得,我还怕我没的还你的人情,你倒送上门来了。”

  婉辞将锦儿的事娓娓道来,末了,才恳切地道:“虽非我的事情,然她与我有主仆之义,我不能袖手旁观,却也有心无力,只得一并帮她求了你。”

  恪纯鼻子里哼出一声,道:“原来是为这小事,你放心,我若这点忙都帮不上,这公主不做也罢。过两天我自有主张,定会给你好消息。”

  婉辞这才安心地一笑。恪纯缠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众位嫔妃都已回到正殿,方停了,在碧云的主持下,安心做早课。

  结束后婉辞从正殿出来,回到别院,锦儿见她微笑着向自己点了点头,不禁喜极而泣,忙上前道:“主子,姜枣茶奴婢已经准备好了。”

  婉辞不意她细心周到至此,宽慰地笑道:“难为这时候,你还有这样的心。我想你昨夜定然没有睡得安稳,去休息吧。这儿,霜儿自会料理。”

  “多谢主子,主子的恩情锦儿无以为报。”锦儿眼中含泪,不住地道。

  “不念别的,光是你这半年多的尽心尽力,我也只是做我能做的。真要感谢的话,你得谢谢恪纯,等你歇息好了,亲自准备她最喜爱的小点心给送过去,最是让她欢喜的。”婉辞笑笑,推一推她,“快好生歇着去吧。”

  锦儿千恩万谢后回自己的处所。霜娥昂起头,笑道:“小姐我说的可是没错,恪纯公主定会帮你的。不过,还是小姐聪明,猜得透太后的心意,还好没被责罚。”

  婉辞抿了一口茶,轻道:“我也不过是猜度,做不得准,运气罢了。”太后本无须生那么大的气,重罚众位嫔妃,倒是让她不得其解。

  院外嘈杂的声响传来,婉辞微微皱眉,霜娥沉不住,边走边道:“我去瞧瞧,才搬来一个定嫔娘娘,这会儿又是哪位主子娘娘的巴巴地赶来清休。”

  婉辞不觉失笑,唤住她:“我同你一道过去看看,若真是主子娘娘的,论理我也该请安。”

  并肩走到院落里,一顶软轿抬了过来,七八个宫女太监一旁随侍。待停了轿,早有粉衣宫女利索地掀开轿帘,另一黄衣宫女搀扶着轿中人下轿换辇。

  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下,羸弱的身躯颤颤巍巍地下轿。清淡的眉目遮盖不住一丝疲倦,可双眼分明是有灼灼的光华,刹那间眩惑婉辞的眼。赫然是贞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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