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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生变故 (2)

  睡梦里四周仿佛染上了一层迷蒙的色彩,柔和而恬淡。不时有身影掠过,她的母亲、她的父亲、恪纯、霜娥,还有萧霁睿那张或明或暗却捉摸不透的脸。

  此刻安稳,便是永世安稳。

  她甚或一点都不愿醒来。

  “皇叔,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糊涂才害了小婶婶的。”恪纯抽泣着,有悔恨、有愧疚、有自责。

  萧霁睿淡定的声音响起:“此事与你无关,更让朕欣慰的是,纯儿你长大了,懂得将心比心,却是任何教训都买不到的。”

  “可是我不愿意是小婶婶来代替我受伤。”恪纯把脸埋在手心里,任由眼泪从指缝流下,“我好担心小婶婶,太医说,她本该很快就醒过来的,是没有求生的意志。我好怕,她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她一定会醒过来的。”萧霁睿目光沉沉地凝注婉辞苍白的面孔,“朕欣赏的女子不会那么脆弱,所以她一定会醒过来。”他重复道。

  婉辞睡梦里犹是潸然泪下。她的身体尚无法动弹,意识却逐渐清明。因着他的话,心口莫名地一动,费力地想要抽动手指。

  “小婶婶!”恪纯的惊喜溢于言表,“皇叔,她听到你的话了,她醒了,她真的醒了!”她急切地抓着婉辞冰凉的手指,努力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萧霁睿神情依旧淡然,深吸了口气,才道:“别惊动了她。”

  恪纯不迭点头,把她的手放进棉被里,一颗心终于安放,向着萧霁睿道:“皇叔,小婶婶是我的大恩人哪。”

  萧霁睿缓缓道:“朕回去立即着皇后晓谕六宫,颖贵人慕氏幽娴表质,柔顺为心,晋为正五品从容。”

  恪纯一怔,讷讷道:“小婶婶不爱这些的。”

  萧霁睿清朗一笑:“但是她值得这些。”

  “这些名分赏赐的最是没用。”恪纯愤愤道,“不过是让人多了嫉恨的理由罢了。小婶婶也不会领你的情。”

  萧霁睿饶有兴味地问道:“那你要让朕给她什么赏赐?”

  恪纯眼珠子灵活地打转,笑道:“那就请皇叔完成她一个心愿,无论何时何地为何而提,皇叔都要应允。”

  萧霁睿朗声笑道:“你倒是会为她讨赏,偏要拿朕做人情。”

  “君无戏言嘛。”恪纯俏皮地吐舌,却又止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萧霁睿摇头道:“时候不早了,这几日你也累着了,回去休息吧。”

  不料恪纯固执道:“我要陪着小婶婶,等她能对我笑跟我说话才行。”她抑制打哈欠的冲动,把萧霁睿推出门外,“皇叔你去休息吧,这几日你也跟我一样,守着小婶婶寸步都没离开。”

  隔日,婉辞悠悠醒转,身边恪纯正睡得香甜。她挣扎着起身,霜娥欣喜地飞奔到她面前,问道:“小姐,你终于醒啦?头还昏吗?”

  婉辞摇了摇头道:“应该没事了,好像颈子有些痛。”

  霜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总算老天庇佑,也幸好公主反应及时,打昏了定嫔,要不然那一簪刺下去,可让人不敢想象。”

  婉辞勉力笑道:“这不没事了吗?恪纯她可是累了?”

  霜娥点点头,又是感叹又是抱怨道:“她也是真心忏悔,悔得肠子都青了。衣不解带地留在这儿,也愣是不让我进来。若不是昨日看小姐似有醒来的迹象,她还死撑着呢。我让她休息去,她偏生不肯。结果大半夜地睡着了,我没法子,也不敢惊动她,就让她跟你挤一块儿了。”

  婉辞默然点头。想起那日隐约听到的话,不甚明朗,却又仿佛清晰可辨:“宫里没有发生别的事情吧?”

  霜娥摇头道:“没有,皇上晋了小姐的位分,如今已是正五品的从容。饶是这样,公主还不肯依,非要皇上允小姐一个承诺才罢休。”她眼睛亮晶晶的,倒是真心赞赏。

  婉辞转头望向熟睡的恪纯,犹带天真清甜的笑容,心道:这丫头可真会要赏赐。她转念一想,问道:“定嫔呢?”

  “定嫔疯了。”霜娥心有余悸地道。

  婉辞淡淡地出神,半晌方道:“是吗?”

  “小姐……”霜娥还想继续,婉辞微一抬手,制止了她。身旁的恪纯被她们的言谈惊醒,迷迷糊糊地睁眼,却见婉辞平平安安地正对自己微笑。

  “小婶婶!”恪纯喜不自禁,抱住婉辞激动的落泪,“我好怕你都不愿意醒过来。”

  “怎么会?”婉辞柔声笑道,“我还有很多割舍不下的,怎会不肯醒过来。”脑海里似乎回响起当日的话,似乎有一个人说,坚强的她一定会醒,那笃定,比她还甚。

  霜娥掰开恪纯的手,抱怨道:“公主可别再晃小姐了,免得她又晕倒,到时公主又该自责了。”

  恪纯赶忙松开手,把婉辞扶正,让她躺下:“我一时忘了形,你还是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婉辞轻笑道:“那是霜儿跟你玩儿呢,存心吓唬你的。”

  恪纯不依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她吩咐霜娥道:“快去请太医过来看看,还有,让他们煎了药送过来,一刻都不准耽搁。”

  “我的小主子,奴婢遵命。”霜娥笑着退了出去。

  两日后,碧云过来宣读诏书,正式册封婉辞为从容。

  寺院内滞留的一众嫔妃纷纷上门道喜,恪纯不胜清扰,逼得太后下令,方才清静。贞妃亦着人送来厚礼,更有亲笔信函,嘱咐婉辞好生养病,贺喜她苦尽甘来。

  将赠礼悉数分给这些日子以来悉心照料她与恪纯的宫女太监,皆大欢喜。婉辞却没有众人的喜悦,敏感的她已然闻到宫里渗透而来的血雨腥风。

  紫宸宫。

  镜子里映着于冰艳明艳绝丽的面庞,双唇紧抿,目光冷凝。明珠一边为她梳头,一边悄声打量她,斟酌着该有的言语。

  身后响起轻快的步履声,明珠还没等回头,便听到明霞欢喜的声音:“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定嫔疯了。”

  明珠握着梳篦的手不禁一颤,不慎扯落于冰艳一根发丝,她忙退后一步,跪下惶恐道:“奴婢该死。”

  于冰艳视若无睹似的,淡淡起身,问道:“定嫔疯了,我何喜之有?”

  明珠慌忙使眼色给明霞,明霞骄横地撇过头,讨好地向于冰艳道:“定嫔一疯,二皇子便没了最大的靠山,大皇子体弱多病,娘娘只要利用这次机会,何愁大事不成?”

  于冰艳居高临下地扫视她一眼,复又坐了回去,任明珠继续为她梳妆,明霞依旧不解地跪着,毓妃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夸赞她。“娘娘……”明霞欲言又止。

  于冰艳的目光透过镜子,直直地射在明珠脸上,明珠心头一凛,忙高声道:“来人啊,把她拖出去掌嘴三十!”

  明霞懵懂地求饶,连声道:“娘娘,奴婢是一心为娘娘啊。”

  于冰艳不理不睬,直到外边的太监把她远远地拖了出去,仍听到她求饶的声音。明珠低下头,手微微颤抖,忙定了定神,稳稳地将一支云凤纹金簪插在于冰艳发髻上。

  “你倒是为她考虑,减了她的罚,怕她是决计不会领你的情。”于冰艳微扯嘴角,凤眸上扬,扫过明珠的脸。

  明珠忙道:“奴婢心中只有娘娘,奴婢心想,娘娘如今仍是用人之际,小以大戒,想必明霞会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心。”

  “本宫从不愿把心思浪费在没有用的人身上。”于冰艳冷笑道,“不过既然你为她求情,本宫便卖你一个人情。你知道怎么做就好。”

  明珠躬身道:“谢娘娘仁厚之心。”

  “本宫从不是善类,你当真不怕跟在本宫身边,一着不慎,便是明霞的下场?”于冰艳语气漠然地问道。

  明珠摇了摇头道:“奴婢不敢,娘娘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敬重娘娘,能为娘娘做事,有娘娘时刻提点,奴婢受益匪浅。倘若一着不慎,也是奴婢愚钝,没有资格为娘娘办事,奴婢甘愿受娘娘责罚。”

  于冰艳淡淡一笑,道:“你这般忠心护主,本宫自然明白。”她凝注镜中的自己,悠悠笑道,“锦儿已经获得慕婉辞的信任了?”

  明珠应道:“是,娘娘的计策万无一失。”

  “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慕婉辞也不例外。”于冰艳嘴角挑起一丝冷笑,“聪明的人往往对身边示弱的人有天性的保护欲,适当地给她机会,所有的防范都不足为道。”

  明珠点头称是,心下叹服。于冰艳貌似柔柔的一笑,却透着凌厉的锋芒:“定嫔她,疯得可真是好时候。”

  “皇上预备如何处置定嫔?”颐华宫里,沈沁如将御膳房烹制的点心亲手捧给萧霁睿,挥退左右的人,轻声询问道。

  萧霁睿闭目不答,半晌方道:“太后下了懿旨,勒令她闭门思过,就按太后的意思。”

  沈沁如默默点头,复又问道:“是不是要搬离现今的处所,另择别的地方安置?”

  萧霁睿不知不觉有些不耐,抬手道:“太后既没有交代,皇后可以自行决定。”

  “皇上,二皇子是随定嫔一起迁走,还是寄养于别的妃嫔处?”沈沁如神色依旧平静,问题却接踵而至。

  萧霁睿猛然回身,犀利的眸子投注在她脸上,责道:“我朝从前就没有这样的先例可供皇后斟酌吗?”

  沈沁如依然淡然如故,缓缓道:“那是先人的做法,并不是皇上的意思。”

  萧霁睿忽然领悟她的深意,沉默许久后方道:“朕会斟酌再三,给皇后满意的答复。其羽这些日子可好?”

  沈沁如笑了笑,应道:“羽儿一向与容儿一同学画,跟容儿学了不少,如今乖巧懂事许多。前些日子还给恪纯写了平安信,问候恪纯的病情。”

  萧霁睿亦欣慰地点头道:“如此甚好。等母后回了宫,容儿可以回到贞妃身边,无须再打扰皇后,你的身体素来孱弱,两个孩子对你而言,负担重了许多。”

  沈沁如微微一笑道:“臣妾谢皇上体谅。不过,臣妾近日梦见故王妃,多有感慨。容儿跟她生母性情如出一辙,臣妾很想和容儿多些相处的时日。贞妃的身子往下去不大灵便,不如就让容儿留在我宫里,省得以后搬离辛苦。”

  萧霁睿细细思索后,方道:“贞妃这次在外面受了惊吓,她与容儿感情甚笃,有容儿陪在身边要好些,相信容儿也会惦念贞妃。”

  沈沁如微微叹气,屈膝行礼道:“臣妾只愿皇上能向关怀容儿一般为二皇子择一稳妥的去处,臣妾也便安心了。”

  萧霁睿眸中光芒一闪而逝,良久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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