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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风满楼 (1)

  萧霁睿的离开让颐华宫陷入短暂的寂静中。薄薄的晨光里,淡青色的晨雾把皇帝的车辇隔绝在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外。沈沁如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摇红给她围上披风,不解地问道:“娘娘为何要保定嫔,从前在王府,仗着皇上对她有几分宠爱,她素来都是仗势欺人,从没有把娘娘放在眼里。娘娘何必为她考虑再三?”

  沉沉地收回视线,沈沁如淡淡然道:“本宫保的是后宫平安、国家安定,坏事若能顺利地解决便是好事,本宫也能高枕无忧。”

  她忽然想起婉辞。有些后悔当初轻易地答应婉辞去了寺院,或许她在,有一个人能与她分担压力,出谋划策,或许会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让幕后的元凶现身。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太后临走之日的那句一切有你,她方才明白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一切由你。

  原来如此。

  她轻轻地笑了,声音渐渐上扬。

  摇红不明所以,试探地问道:“娘娘?”

  沈沁如看向自己的手,雪白如玉,忽地缩了回去,收敛笑意,面色平静如常:“一切由我,是吗?”

  三日后,皇后晓谕六宫,疯癫的定嫔并没有受到处罚,只是因为人已疯癫便迁离所在的宫殿,搬至佛堂边的偏殿。懿旨里是让她承受佛祖的庇荫,好早日康复。

  事实上六宫里更关心的是二皇子的安排。

  宫中众多嫔妃有子嗣的却不多。华昭容养育大皇子,却被御医断言大皇子活不过双十年纪;皇后育有三公主其羽;贞妃抚养大公主祉容,且此时又有身孕;赵婕妤所诞育的二公主早夭;毓妃位分最高,却没有子女随侍一旁。按说,养育二皇子的人选中毓妃最为名正言顺,但皇后显然迟迟未作决定,仅把二皇子留在颐华宫,亲身管教。

  二皇子自幼不得萧霁睿赏识,加之他是定嫔唯一希望,不免宠溺有余、严苛不足。二皇子与定嫔感情深厚,却孤僻寡言,兄弟姐妹间也只祉容与他亲厚。自被带进颐华宫后,他从不服气皇后的管教约束,时时刻刻想念着偏殿里的定嫔,一逮着机会便要去看望定嫔。他进不去,便无时无刻地跪在殿外,为定嫔诵经。

  沈沁如自秋冬以来,病症始终断断续续地反复发作。加上后宫琐事繁多,实顾全不到对二皇子的固执倔犟给予谆谆教导。

  沈沁如才服药歇下,却听到其羽一路哭着跑进来,不由分说地抱住沈沁如哭诉道:“二哥哥欺负我,我去拉他一起玩,他倒把我推开,连扶都不肯把我扶起来。母后,您要帮我狠狠地责罚他。”

  沈沁如撑起身子,摇了摇头,道:“你明知道你二哥哥与他母妃不得相见,偏生还去招惹他,羽儿,你不能总是这般任性的。他是你哥哥,你该敬重他、关心他。”

  其羽不依道:“我不管,他欺负我,他都不把我当妹妹,我不要看到他,母后您把他赶出去,随便哪个母妃宫里都可以,就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沈沁如不住地咳嗽,斥道:“你如今越发不懂事儿,不懂礼数。”她远远地唤道:“挽绿,把羽儿带出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晚上,皇上会过来用膳,我不准你在你父皇面前多嘴,要不然,我必重重罚你。”

  其羽越发哭哭啼啼:“母后越来越不疼我了,你总是帮着别人。”

  挽绿弯腰揽着其羽,安慰道:“小皇子,娘娘身体不好,小皇子也不忍心让娘娘生气对吗?听娘娘的话,换了干净的衣服,皇上才会越来越疼惜小皇子呀。”

  “可是连母后都不疼我了,母后都不会帮着羽儿了。”其羽号啕大哭。

  沈沁如听着她委屈的哭声,心中不由软了,伸出手,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羽儿,你要明白,你是天朝的公主,你的一言一行都是典范。倘若你由着小性,到时连母后都护不住你。二哥哥他看不到自己的母妃,心里很着急也很难过,若是换成你,恐怕会闹得天翻地覆,所以,体谅你的二哥哥好吗?”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是费力,像是用尽了所有气力。其羽渐渐止住哭泣,乖巧地靠着她,似懂非懂地点头,道:“母后,羽儿以后不任性了,羽儿不要看到母后为羽儿难过。”

  沈沁如温柔地笑着:“羽儿,你要快快长大才可以,你要做你父皇心里最重视的公主,你明白吗?”

  其羽用力地点头道:“羽儿明白,羽儿一定让父皇对羽儿刮目相看。”

  沈沁如欣慰地笑道:“多陪着容姐姐,多学学她的长处,明白吗?”见其羽柔顺地答应,她复又问道,“容儿呢?她去了哪里?”

  其羽挠挠头,一无所知地望着自己的母后,道:“我都没有看到大姐姐,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沈沁如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投得很远,却不再言语。

  “湛儿,我对你说过,羽儿她年纪最小,母后娘娘又素来宠爱她。眼下这时候,你怎可以去推她?若是伤了她,你母妃会越加难过的。”冷泉殿外,祉容与二皇子萧湛并肩坐在石阶上,祉容担忧地劝道,“回去后,一定要向母后娘娘赔罪。”

  “我母妃,她再也不会为我担心了。”萧湛沉默许久,仰望天空,眼泪却仍不由自主地落下,“她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会为我难过。我又有何顾忌的?”

  祉容亦沉默片刻,才道:“你母妃虽然很多事情不明白了,可她到底还在你身边。等过了这阵子,你还是可以看望她的,我却从来都不曾见过我的母妃,连伤心都不敢让人知道的。”她纤秀的面容上隐隐有哀凄之色,她本性温柔善良,因贞妃敏感脆弱,每每不忍在贞妃面前表露任何的伤怀,如今与二皇子同病相怜,反而激起心底潜藏的心酸。

  萧湛见状,大惊失色。他因定嫔的缘故,素来不被皇帝及各宫主子待见,兄妹之间的亲情也淡漠稀薄,唯有祉容真心待他,哪怕他母妃正是盛传害死她母妃的凶手,她亦不曾把他视为仇人,从来都是关怀备至。他未曾想到自己赌气的言语伤害最深的却是祉容。“皇姐,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他自幼性情冷漠,不会劝慰人,此刻更是心急如焚,偏偏一句话都表达不清,束手无策。

  祉容悄悄地抹去泪水,勉力地笑了笑,道:“我也是一时想得不明白,你别为我担心。我母妃有了身孕,现下又在鸿锦寺,不能把你接到宫里,等她回了宫,胎象稳了,我就让母妃求了父皇,让你搬来跟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萧湛起初眼睛一亮,随后目光暗淡下去:“父皇跟贞妃娘娘定然不肯答应的,都说我母妃是因为要害贞妃娘娘才会被责罚,继而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父皇不会放心让我跟你们一起的。”

  祉容摆摆手道:“那些都是没有边际的谣言,父皇什么都没有说,母后也没有责罚你的母妃,那就证明父皇心里知道你母妃没有过错的。母后娘娘宅心仁厚,会对你很好的。其羽是任性了些,你是哥哥,让一让她、哄一哄她便好了。皇兄身体不好,不能向父皇尽孝,你一定要多多关心父皇,父皇才会愈加重视你、喜爱你。”

  萧湛心中感激,动容道:“皇姐,这里只有你是真正对我好的。将来我一定会保护你,会十倍地报答你。”

  祉容轻笑道:“你是我的弟弟呀,我怎会要你的报答呢?你若有心,孝顺父皇母后就是最好的报答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蹙眉道,“我们单独出来好久了,是时候该回母后那儿去了,等父皇到了,会担心我们的。”

  萧湛微微点头,二人相偕前往颐华宫。萧霁睿看望皇后,又挂念祉容与萧湛,便没有着急离去。待看到他们相处融洽,并无隔阂,心里轻松许多。

  祉容请过安,又不动声色地给萧湛使眼色。萧湛心领神会,忙行礼,恭恭敬敬道:“儿臣叩见父皇,父皇金安。”

  萧霁睿原本以为按他的性子必然不理不睬,冷漠以对,未承想到他却懂事有礼,心中对萧湛的淡漠淡去几分,自然的关心油然而生:“这些天可曾按规矩读书?”

  萧湛忐忑不已,因瞥见祉容关心的目光,勇气倍增,回道:“回父皇,因母后娘娘病弱,太傅准许儿臣尽孝,这几日并未上学。”

  “如此也好。”萧霁睿微微颔首。

  一旁摇红适时地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想必二皇子与大公主经不起饿,奴婢这就让人带他们用膳。”

  萧霁睿明白,大概是沈沁如找他有事相商,便独自进了内堂,沈沁如见状,挣扎着要起身请安,被他按住:“皇后不必多礼,好生休养才是。”

  沈沁如谢道:“是,臣妾多谢皇上体恤。”她轻轻咳嗽几声,摇红递过茶盏,抿了一口,才缓缓道,“臣妾心想,既晋了颖贵人的位分,也该将钟灵殿修缮一番,臣妾想讨皇上的示下。”

  萧霁睿略略沉吟道:“此事朕也斟酌过,纯儿说回宫后想与慕从容同处一宫,朕拗不过她,便答应了。”

  沈沁如心口一滞,似呼吸不畅,半晌才道:“倘若恪纯要搬去同住,必然不能怠慢了她,更是要费心了。原本臣妾想着,净荷宫里仅仅住着颖贵人,也于礼不合,如今看,臣妾倒是多虑了。”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萧霁睿却仿佛未曾明白,只淡淡一笑道:“恪纯自幼娇生惯养,净荷宫里如今再要添上别的人也是不大可能了。”

  沈沁如深吸口气,继而又道:“臣妾思量着,想必净荷宫里迟早会有新的主位,也就不必安排旁的人进去了。”

  她一边故作轻松地开口,一边却始终不曾离开萧霁睿的面庞,冷冽孤绝的面容下她从未看清的深沉。萧霁睿似是一愣,旋即缓缓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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