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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暗惊心 (1)

  绿草如茵,春暖花开。

  婉辞尚在午休,恪纯百无聊赖便独自去掬悠亭散步。参天的玲珑大石把掬悠亭与后边厢房隔开,怪石嶙峋、异草芬芳,确是极好的去处。

  “奴婢针线局暄妍见过公主。”暄妍远远瞥见她休憩的娇憨模样,走近前,福身道。

  “暄妍姑姑!”恪纯跳下地,欢悦地握起她的手,笑道,“好久不见了呢。暄妍姑姑越发美丽得让人自惭形秽了。”

  暄妍举袖掩唇道:“公主却是越发地会说话了,倒叫奴婢羞惭。”

  恪纯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道:“你怎么会过来?不是说宫里疫症蔓延,轻易不得放人出来吗?”

  暄妍答道:“太医已经确诊为疹子。奴婢以及照顾皇后娘娘的晚秋幼时都得过疹子,因此行踪无碍。”

  恪纯眨了眨眼睛:“原来是疹子。”

  暄妍微微一笑,道:“公主别来无恙?”

  “我很好。你是特意来找我吗?”恪纯单手托腮,笑问道。

  暄妍不答,反道:“皇后娘娘却不大好。”

  恪纯侧头看着她,想知道她的意思:“我听说皇后娘娘感染了疫症,是吗?”

  暄妍点头道:“的确如此。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以外,琳贵人与恩嫔也不慎感染疹子。如今,宫里只南边毓妃娘娘因感染风寒闭门不出,逃过此劫。”

  恪纯眼里忽现璀璨的光芒,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姑姑在打恪纯的主意。”

  “奴婢不敢。”暄妍低头道。

  “可是我却定要遂了你的心愿的。”恪纯懒懒地伸腰,喃喃自语道,“看来我真是清闲日子过得烦闷了。”

  暄妍示意道:“如此,请公主与奴婢同行。”

  恪纯边走边笑嘻嘻地道:“姑姑,我在边关见到了舒参军。”

  潮红漫上暄妍白玉般的脸,竟现出几分羞涩道:“公主,非礼勿言。”

  恪纯撇撇嘴道:“若是这样,多无趣味。我可是很羡慕姑姑,舒参军对姑姑的心意可是天地可鉴。”

  暄妍红着脸,再不敢接她的茬,只一味地加快脚步向前走。

  婉辞午睡醒来,没看到恪纯。本没在意,却不经意间看到恪纯与暄妍一同走了进来。“奴婢见过慕从容。”暄妍道。

  婉辞露出疑惑的神情,暄妍再道:“奴婢奉命将从容的朝服进行改制。”因婉辞的晋封并非依常规而来,加之宫里宫外发生接二连三的变故,因此仅仅是将前朝后妃的朝服赏赐于她。婉辞身形单薄,暄妍便以此为借口顺利出宫。

  恪纯把暄妍往前一推,笑道:“我把姑姑送来了,便烦劳姑姑的妙手了。”

  待屋里只剩下她们以后,婉辞沉默地打量她片刻,问道:“皇后娘娘身子可大好了?”她明白暄妍应是皇后藏的较深的心腹,不到紧要关头不会轻易让她出现在自己面前。

  “奴婢来之前,娘娘确实没有大碍了。”暄妍含蓄地应道。

  婉辞明白她话里的深意,微微叹息:“无碍便好。确定是疹子吗?”

  暄妍点头称是,一边给婉辞量体裁衣。

  “御医院的人手是否不够?”婉辞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暄妍面色凝重:“是。皇上体恤太后及贞妃娘娘,加上公主与从容都是有伤病在身,御医院共有四位太医留守寺内随时等待传召。”

  婉辞脑海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未曾捕捉到:“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暄妍笑道:“从容把皇后娘娘想得太厉害了。奴婢打听这些无非是尽一个奴才的本分,替主子顾虑周全。但是娘娘确有一事烦恼,就是二皇子的安置,可惜现在无法可想了。”

  婉辞前后联系起来,翻然明悟,涩然道:“竟这般得巧。”

  暄妍应道:“确实很巧。如今,二皇子被安置在赵婕妤处。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却也是皇上默许了的。”

  赵婕妤。

  户部侍郎赵大人之女,已故二公主的母妃,王府旧人。以赵婕妤的身份及曾经养育二公主的经历,的确能堵住攸攸之口,虽不能教毓妃心悦诚服,却也找不出太过的理由反对。但一层淡淡的隐忧始终环绕婉辞心头,于冰艳那般手段的人,怎肯轻易罢休?

  “娘娘觉得有何不妥?”暄妍极为聪明颖慧,见她愣怔却不回答,必然是心里并不完全赞同。

  “有些事情,恐怕明明知道结果却仍然会去做。只因为,做了,总有一线希望。眼下的情形正是如此。”婉辞艰难地道。她不是预料不到可能发生的状况,但即使是皇帝,却也有鞭长莫及之处。

  暄妍眼角余光微微扫到庭院里的恪纯身上,恪纯背后似长了眼睛一般,蓦然回转,直直地跑进来,大声地宣布:“我休养得差不离了,我要回宫,我厌倦这里成日的素食与烦琐的经文。我要跟太后禀报,让你跟我一起回去。”

  暄妍嘴角浮现几不可察的笑意。

  婉辞无奈地摇头笑道:“本就是为你为太后的凤体礼佛祷告,你就算贵为公主,恐怕也由不得你任性。”

  恪纯不依地扭起身子,道:“太后最疼我了,我若再留下,一定会被闷死。”

  “宫里发生疫病,太后断断不会送你回去。不论你是什么原因,别说是太后,就是我也不会答应你此刻回宫。”婉辞见她撒娇,板起面孔,制止她的行为。

  恪纯露出顽皮的笑:“我七岁时就得过疹子了,才不怕。太后肯定会应允的。”

  婉辞与暄妍相视而笑:“既然公主坚持,你便回去转告皇后娘娘,我速速回宫。”

  暄妍福道:“谢公主,谢慕从容体恤。”

  婉辞正色向恪纯道:“你坚持提前回宫,我也不好劝。只不过,人心险恶,远非你想象的简单。可别辜负了皇上跟太后护你的心意。”

  太后礼佛长达三月之久本是前朝前所未有,婉辞早已猜到最终目的仍是为着恪纯的平安,贸然回宫,其实是担了风险的。

  “有你在,我是不怕的。”恪纯吐着舌头,嬉皮笑脸道。

  她的信任让婉辞感动,却也感到肩头的担子更沉了。唯一的遗憾是,发生那么多事,她却始终没有机会出寺见一见父亲。

  恐怕遗憾会继续下去,再难有实现的那天。

  恪纯稳当灵活地在前头骑马,不时地兜马回头等待缓慢前进的婉辞,催促道:“小婶婶,快,我们可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宫里。”

  霜娥扬起马鞭,就要追赶,被婉辞抬手阻拦:“悠着些,她体内的余毒至今没有完全消除,不可太过使力。”

  “那小姐为何不嘱咐公主慢些?”霜娥不解道。

  婉辞微笑:“她那倔犟的性子,你越是劝她她越是不肯听,我慢慢地走,她一个人闷了自然会乖乖回来。”

  霜娥扑哧笑道:“天底下只有小姐有法子制住她。”

  婉辞神秘地笑笑:“那也未必。”

  霜娥却撅嘴道:“可天底下最宠她的人小姐纵然不是第一,却也能排到前三位。她要回宫,小姐却也由着她来。”

  “唇亡齿寒。”婉辞轻道,“你当真以为要回宫是她一时任性的主意吗?她虽然看似懵懂天真,骨子里却比很多人看得清楚。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帮皇后娘娘,也怕我留在寺里却牵挂皇后娘娘的安危。”

  霜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叫道:“亏我把她当自己的妹妹,放心坎上疼。却原来,她早已不是简单的孩童。”

  婉辞抿嘴笑道:“她也是真心喜欢你,所以百无禁忌。你心里明白就好,平日里仍是像从前那般对她。她自幼父母双亡,旁人都道她被太后与先帝照拂宠爱,羡慕她、恭维她,却不知她想要的其实只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而已。”

  霜娥点点头:“难怪小姐有时直言不喜她的行为,她却反而更敬重小姐。”

  “说到底,她不过是尚未及笄的孩童。所想要的,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婉辞远远凝视那火红色的身影,眼中带着不自觉的欣然与疼惜。

  不多时,恪纯回身,白玉般的脸颊上有朝霞般绚丽的色泽:“小婶婶,我也乏了,自个儿与自个儿赛马实在没有意思。我陪你去坐马车,让锦儿跟霜娥在前头领路,咱们说说体己话好吗?”

  霜娥冲她做鬼脸:“小姐爱怎么做可不是由你作数的。”

  恪纯不甘示弱地反驳道:“太后可是把我交给小婶婶的,若是有差池,第一个唯你是问。”

  霜娥气结:“总是拿身份来压我们这些小小的奴婢。”

  恪纯摇头晃脑道:“这么好的东西不用岂非是可惜。”

  婉辞抿嘴一笑,阳光融融地照在她脸上,冰雪般白皙的面孔上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好似穿越了那层薄薄的冰,化成春水般的温暖。

  “启禀皇上,恪纯公主与慕从容奉太后娘娘懿旨,提前回宫静养。已在宫门口候旨。”江栋梁神色无奈。萧霁睿本与温宁远弈棋,不喜人打扰。偏偏宫里上上下下都知晓恪纯公主的重要性,江栋梁更不敢耽搁片刻,生怕误事,两边不得好。

  萧霁睿本欲落子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沉声问道:“你说恪纯与慕从容从鸿锦寺回宫?”他深深地呼吸,慢慢地呼出气,“简直是胡闹!”

  饶是恪纯不明白事情轻重缓急,他不信连婉辞都没了分寸。若不是信任她何必当初暗中准许她陪同去鸿锦寺。如今不仅没有劝阻恪纯的任性,反倒陪着纵容。

  温宁远示意江栋梁退下,温文尔雅的脸孔上俱是淡淡的笑意:“皇上不如换个想法,如今宫里人心惶惶,太后派最宠爱的公主前来,在安抚人心上,是极为有用的。”

  萧霁睿不耐地挥手道:“你说的朕明白,朕不过不愿意用旁人的安危来交换人心。罢了,朕也拗不过恪纯,由她去吧。”他唤过江栋梁:“你去接恪纯公主,若是能劝,就劝回去。若是不能,决计不要勉强,别惹了她的脾气。”

  江栋梁问道:“皇上要奴才把公主与慕从容送往哪位主子那里安置?”婉辞的净荷宫早已被封锁,此番二人前来,必然要搬到别的宫殿。

  萧霁睿冷凝幽深的眸子忽然折射一道欣慰的光芒:“你将她们二人安置在毓妃娘娘的紫宸宫,一应用品由内务府置办,尽力给最好的,不可委屈了公主与慕从容。”

  江栋梁脸上写满不解,却不敢多问,只得躬身领命。

  温宁远早已明白他的意思,边是摇头边是钦佩地笑道:“皇上果是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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