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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女人部落(2)

  生活在县委大院的干部家庭里,杨冰倩一直很受外界众人呵护。随着父亲的不断升职,她实实在在尝到“当官的老婆穿带楞,当官的孩子有人敬”这话的甜头,无论她在学校的同学中间,还是老师面前,都有一种无名的优势,人生对她来说平坦而顺利,从没有感觉生活有什么磨难和困苦。刚毕业就分配到市医院上班,生活得甜蜜而平静,除了有点小阴影时而出现一下,她的生活算得是艳阳高照。

  有个和她同时分来的转业军人,叫韦民,因为没有专业知识,只能安排在护士位置。韦民帅气刚毅,两个肩膀总是不自觉地保持着一条平衡线,无论走和坐总让人感到特别累,无形中与之产生一种距离感。上世纪八十年代成长起来的杨冰倩一代们,从小生活在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从小脑子里就灌满了军人才是最高贵的象征,是最可爱的人,那满身的军绿才是最靓丽的风景线。初与韦民认识总有一种无形的亲切感藏于心里,可是见他那么个架势,她又不愿多理他,只是从侧面偷看他几眼,有时还能感觉到他在偷偷地注视自己,冰倩更是装着无视他的存在,必须说话时,才跟他严肃地说一些工作上的事。一个军人转业来的小护士,无形中从心理就比有文凭的杨冰倩矮了半截,八十年代,是全国文凭热的最高峰,大学生如稀世珍宝一样,在社会、在单位、在家庭和任何场合都被刮目相看。但是,对于同龄人,常常在一起工作,总还是有闲话要说。后来经过打听,杨冰倩的爸爸和韦民父亲还是中学同学,无形中两个人关系比别人是乎近了那么一点点。

  在一次杨冰倩给一位囊肿病人做小手术时,病人是个小女孩儿,情急之下她不断地叫喊还骂人,无法让手术顺利做下去,冰倩那时正好刚刚邂逅那位小哥哥夫妻回家,心里憋着一股气也很不耐烦,就吵了小女孩两句,家属一下子找到理由就大骂杨冰倩是小学徒,没本事就一边玩儿去,别拿他们的孩子做试验。说说倒也罢了,对方还大骂脏话。杨冰倩还是坚持而认真地做完手术后,去洗手间哭了很久。血气方刚的韦民看不过去,就找到病人家属据理力争了几句,不想人家来者不善,竟然和韦民大打出手,韦民只一个人,他们四个人,自然是韦民受伤,牙都被打掉了一颗,病人家属还告到院长那儿说是韦民打了他们,院长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韦民狠批了一顿,并让他停职反省,在全院大会上作检讨。这件事,韦民如何也接受不了,一气之下说,宁愿不要这个工作也不检讨。事情是因杨冰倩而起的,最后,还是冰倩找到院长详细解释一番,又自己先写了检讨并找到病人家属当面澄清事实,院长这才同意韦民不检讨复职。而牛劲的韦民哪里那么听话,院里通知两次他还是不来上班,冰倩觉得愧疚就背着别人请一位同事陪她找到韦民家,当面和他讲清一切,请他看在她的诚意来上班。韦民的妈妈也哭天抹泪的求韦民,韦民这才不情愿的收起倔劲回单位上班。

  杨冰倩感激韦民的仗义,从心里来说也不反感他,有意无意地就多说了些话,新分来的小青年,也有五六个,总觉得他们不是谈论家里长短就是无所事是说说闲话,与他们谈不到一起,于是他们俩就有了互为共话的亲昵,无论是冰倩想听听韦民部队里的事,还是冰倩谈谈大学生活的乐趣,总之,他们的话题总能让对方感受到新鲜或刺激。

  韦民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大兵,参加了越南“自卫反击战”,或真或假的说一些在前方打仗的事。他说,在一次秘密夜晚行军时,天上忽然打出几颗照明弹,把整个天空照得如同白昼,这说明敌人发现了我们,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这是一种不详的征兆,也可以说是死亡信号,部队命令立即停止行动,又打出黑色弹,在这种分秒之差的时刻,要想逃出死亡之谷,那就要看每个人的造化了,我那时才十八岁,不懂得多少自救方法,被身边的一位老乡大哥按到他身子下面,等炮声停了,我才被人从老乡大哥身子底下拉出来,原来,大哥早死了,我当时吓晕过去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场面。后来清点人员,已死伤很多,我却安然无恙,多么庆幸仁兄救了我,可是我心里从此也无限地痛苦着,因为大哥跟我说过,他想这次打仗立个功,那样就不用复员回家当农民了,家里也不用为他娶媳妇的事着急上火了。可是他怎么没想到战争是要流血牺牲的,设想这一来,他竟然成了异乡鬼神,人再也回不了家了。

  我知道大哥是为救我而死,并不是为了立功,因为他一直如哥哥那样照顾着我,晚上常常为我盖蹬掉的被子,看我缝扣子拿针总是扎手,他以后不吱声就帮我做这一切。就是这么一位大哥,他为了救我却那么走了,成了我心里永远的痛,我千万次祈祷他的灵魂能跟着我回来。

  韦民说到动情处,眼圈真的红了,一个男人,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怀念,他不会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这样子的。杨冰倩深深地理解,无形中也与他靠近了一些,觉得军人真是神圣无比,怪不得他总是冷冷的面孔对人,原来他心里有心结。

  杨冰倩为了安抚韦民一时勾起的痛苦回忆,也理解透了他的心情,就讲起了大学时的一个笑话,她说,大学生活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紧张,更没有部队那么认真,老师讲完课就走人,作业从不检查,听与不听也没人监督,哪怕你去图书馆看闲书或去干别的什么都行。那天,是我们最不喜欢的一个高倍近视的男教师讲气管学,他有点老学究,总是讲着自我陶醉地摇头晃脑,还不断地下来走来走去,不知是谁在他衣服的后面帖个纸条,上面画着如他一样的学究像,还夸张地嘴里流出口水,上面写的是:这个气管是放屁用的。纸条正好在他上衣下面对着屁股的地方,于是他走到哪儿,学生就笑到哪儿,他生气地说大家不尊重他,当他大步走时,那纸条就跟着他跳,大家更是忍不住笑,一节课我都把肚子笑疼了,可是那种笑是不能开怀的,憋着笑得很难受。

  韦民说:“你们大学生还这么淘,这都是我小时候玩剩下的,我原来把大学生当神在心里供着,总认为你们不是凡人,所以,刚来上班,听说你是大学生分来的,我既崇拜又尊重你,不敢多看你一眼更不敢靠近你。”

  冰倩笑了说:“别这样说我,其实我心里还很崇拜你呢,别忘了咱们小时候受的影响,不爱红装爱武装。军人、军装,始终是我们这一代人心里的一个美梦。”

  这时,韦民忽然说,其实我们还有一层别的关系,怕别人说我高攀,我就没敢跟你说起过。冰倩问是什么,韦民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爸爸和我父亲是中学同学呢。

  既然俩人这么近了,星期天,韦民就约冰倩一起去郊外玩,那时,私人家里还没有高级的交通工具,谁家有个名牌自行车就很风光了。韦民上班时,刚买了“二八”型大链盒“飞鸽”牌自行车,这样,他就骑车带上杨冰倩去黄河边玩。

  冰倩高兴地说:“韦民,我今天很高兴,下次再来,我要带泳衣,我想游泳。”

  韦民朗声答:“小姐!这是黄河,俗话怎么说的你忘了,跳到黄河洗不清啊?”

  “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我们是同事,现在应该说是朋友吧,我只想玩,又没什么需要洗清的。”

  “我配吗?”

  “唉,说什么呢,配不配的,多难听啊,我有这么可怕吗?”

  “不是你人可怕,是咱们的身份和水平差距太大。你一个大学毕业的医生,而我则是一介武夫的小护士,听着就逆耳。”

  “人不在于出身高低,而在于爱不爱学习,我感觉你很上进,常常发现你在看名著,跟你谈话也很不俗,这说明你的心是向上的,一个人只要心向上,水平就会不断提高,我认为你将来一定会前途无量。”

  “你真的这样看我啊?多谢多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对了,你都在看哪些书啊?”

  “我小时候没受过什么古典熏陶,玩着走完了少年,青年当兵后,才忽然明白过来书本的重要,才明白父亲教训过一些话里的道理,于是,在部队我就想尽一切办法,如饥似渴地读书。读不懂古文,就把图书馆里现代书读了个遍,转业后,我又办了个市图书馆的借书证,现在读外国文学。”

  “这么说,你已经读了很多书了,真行啊,我小时喜欢看小人书,长大后也养成了喜欢看文学书,可是还真没你读那么多文学名著呢。”

  “可是,我还是没法跟你比啊,你有专业文凭,我是被父亲骂着母亲流泪不止才来上班的,你那天也看到了,不是怕极了母亲流泪我是不会要这个破工作,但是我第一天上班看到你,觉得眼前一亮,虽然你那么高傲没正眼看我,我也不会下贱地去求你说话,可你仿佛给了我一种信念一种感觉,我有了想干下去的思想。”

  “我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啊?”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不是说出来的,一举一动、一点一滴都写在各自的心里,那也是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反而没那种感觉了。”

  冰倩听他如此说,忽然又想起了小哥哥,她感觉自己的爱情也许就坏在这个身份上,虽然自己没有看不起别人,别人却总是对自己尊敬有加不愿靠近。她于是只得忧伤的说:“也是,我不知道我怎么才能不让别人对我敬而远之。”停一下她接着又说:“也是我发现你看名著时,主动跟你多说了一些话。心里想,这个小护士还挺好学习呢,当兵出身的人应该喜武爱动才是。”

  他们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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