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女人部落（3）

　　从那次郊游回来，韦民却总在躲着杨冰倩，她不明白也觉得没做错什么事，又一个周末时，她给了韦民一个字条，相约去上次的地方有话说。

　　韦民接到纸条本不愿去赴约，可是他想想有事应该说在当面，一个单位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僵了不太好，这才姗姗来迟。

　　冰倩看看手表，韦民整整晚了半小时，还没等他走近，她就不客气地问：“为什么？”

　　韦民用脚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严肃地答：“什么为什么？”

　　“别装腔作势了，不理我，今天还故意来晚。”

　　“我天天正常工作，需要说话时没有不理谁啊，今天有点事就来晚了，请杨大夫原谅。”

　　“你……”杨冰倩急了，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前天不还叫过你一次吧，哪有不理你啊？”

　　“你还装不是？”冰倩的眼泪要流出来。

　　“不是，不是，你别……别啊，我……我真的没有不理你。”

　　“你还这样说。”说完冰倩抬脚就走。

　　韦民愣了一下，忙追上低着头说：“单位同事都在说我是有意高攀县长大小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县长的女儿就不能有同事和朋友吗？哦，在一起说个话就是想吃天鹅肉了？”说着话，冰倩流着泪依然往不知的方向走，由于路不太好，中间又坏了一辆大货车挡路，冰倩穿着高跟鞋、九寸大啦叭裤，走路难免摇摆不定，一不小心被石头绊住，一时没站稳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只听她大叫一声“哎呀”，再也站不起来了。韦民跑过来想拉她时，才知道她扭伤了脚，又疼又气抱着脚真的小声哭了起来，韦民不敢上前抱她起来，一直等她哭一会儿，他敢蹲下赔了一车好话，劝她起来去医院，用手远远的拉了几次，才扶住冰倩站起来，见她疼成那样，自觉是自己闯的祸，急得他大有一只手剥刺猬不知道从何下手之势。最后，只得搀扶着杨冰倩坐到路边，把她的自行车存放附近的人家，让冰倩坐上他的自行车，他一步一步的推着走。等走出事故区，他嘱咐冰倩坐好了，这才骑上车急速向医院飞跑。

　　因为是夏天，也许因为韦民心里着急又紧张，衬衣一会就湿得透透地粘在了身上。杨冰倩有点过意不去也不再生气小声说：“休息一下再走吧。这么陡的上坡我还是下来慢慢走吧。”

　　“别动别动，现在要快去医院找骨科医生看看，疼得轻一点吗？”

　　“好多了，你紧张什么，不要你管。”

　　“我的大小姐，别赌气了，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就是谁再打掉我十颗牙我也要天天跟你说话。”

　　听他这样说，冰倩在后面轻轻打了他两拳嗤嗤笑了。

　　等他们回到医院找到骨科医生，那医生只轻轻一捏一拉，冰倩疼得“妈啊”大叫一声，不由哭出声音，再看时，她又破涕笑了，眼泪还挂在眼睑下呢。

　　大家这才一起笑了起来，韦民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韦民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冰倩，执意送她回家，可是一想她身份不凡，又犹豫不决地问冰倩：“我送到门口就走。”

　　冰倩明知他的心事却故意问：“为什么？是怕我妈妈看我扭伤脚骂你？”

　　“不是，就是骂也是应该的，这事确实怪我。”

　　“知道错就好。你不去，我妈骂我，我就不吃饭明天也不上班了。”

　　说着话他们就到了大门口，他把自行车扎好，扶冰倩下车，又犹豫着松开手，看冰倩也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他只得又上前扶住她慢慢去敲门。冰倩妈开门见冰倩回来，就不由得责怪冰倩说，这么大的孩子不知道帮大人干点活，交待的事不做就往外跑，扭伤了脚才知道回家。韦民忙说：“阿姨，都怪我了，不怪她。”

　　“唉，不是怪谁不怪谁，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走路，本来周末我等她帮我干点家务呢，一转眼就走了，回来了又成了这个样子。”

　　“阿姨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做。”

　　“不是做，是让她去找修水工来，家里水管坏了，她妹妹上中学忙，爸爸上班忙，就她闲一点。”

　　“不用找了，我看看是哪。”

　　“不用不用，一会我自己去找吧。”

　　“阿姨，让我看看吧。”说着话，韦民扶着冰倩到了客厅里。

　　“妈，就让韦民看看吧。”冰倩转向韦民“你会修？”

　　“我在部队学过，不是太难的事，应该没问题。”

　　“那你去看看。”这才对韦民柔下声音。

　　柳玉娥就带韦民来到厨房，并说不单厨房里水下不去，卫生间也不下了，再不修就没法用了。韦民看了看，说主要因为卫生间哪儿堵死了，厨房下水和卫生间是连在一起的，说只要把卫生间修好就全通了。说干就干，他跪下一条腿，用手插进浴盆下面，拉出一些长头发，把下水管拉出来用水冲干净，由于地方狭小又是在一个拐角，活不虽重却很是拿捏人，韦民脸憋得通红通红的，才把安在下面的下水管子重新安装好。也许是他当时太过认真，等他站起来才发现，刚才跪得地方下面有沙粒，他又用力太重，沙子竟然把膝盖摁破了，他丝毫没觉出来，还是杨冰倩过来发现的。他用手摁了摁见流了一点血，还不好意思地说没事，对军人来说，这不算什么伤。

　　冰倩忙找来酒精，硬让他把裤腿拉起来擦了擦这才让他洗手喝水。冰倩妈也热情起来，忙说：“快洗洗手，到客厅吃葡萄。”

　　“我喝水就行了，还没彻底干完活呢，你去歇着吧。”韦民接过冰倩手里的毛巾，擦了一把脸，一手接过水杯，一仰脖子喝完说。

　　韦民把卫生间清理完后，又去试试厨房的下水，顺便把厨房清理干净。这时，他感觉一些东西乱了，就顺手清理起厨房的所有物品，干得快捷有度，冰倩妈见了，有点过意不去，就顺嘴说：“小韦啊，今天就在这吃个便饭吧。”

　　韦民是受过部队严格训练的，懂得别人留饭有多种原因，有假意的也有真心的，何况这不是平常人家，他那敢贸然留下来，就礼貌地说：“不用了，谢谢阿姨。”

　　可是杨冰倩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忽然说：“妈，让他走，你给我做红烧鱼吧，我想吃了。”

　　韦民听了这话，觉得心里有愧于冰倩，还想再干点活来补偿一下，于是他就试探性的说：“阿姨真是好母亲。”

　　柳玉娥一听韦民这样夸她，更热情地说：“你也别走了，帮帮我吧。”

　　冰倩久不见韦民到客厅来，又一次过来看看，见韦民在洗耳恭听就问：“你会烧什么菜？”

　　韦民不好意思的说：“一般的都差不多吧，你喜欢吃什么，让我试试，也算我对今天的意外给你一个补偿。”

　　“红烧子鸡，糖醋鲤鱼。”

　　“好，我学学，要口味淡一点还是重一点？”

　　“适中。”

　　柳玉娥听了就说：“我来打个下手，要什么你就说，你不熟找不到东西在哪儿。

　　韦民说：“你把米饭做上去休息吧，其余的不用你管了，找不到的我再问您。”

　　韦民把厨裙一围，还真是手脚麻利的干起来。他先把鱼重新洗干净，把肚子里用手抿上少量精盐，再仔细的在鱼身上用刀划上几道“人”字型花纹，放到一个小盆子里去；这才把子鸡先分成大块，认真地再剁成大小适中的小块来，放上少许精盐、优质老抽拌了拌放下。主要的工作大致做好了，他重新又洗了一次案板和刀具，开始切姜丝、葱丝和蒜丝。为了色彩鲜艳，他只找到两个红辣椒，笑了笑心说，就这样吧。

　　其实，做菜的一大部分功夫在于搭配和刀功上，烧的过程虽技术含量高，用时却并不是最长的，也就是十几分钟，韦民已经大声叫喊：可以开饭了。

　　柳玉娥不相信那么高大的小伙儿在厨房这么利索，她忙看了看电饭煲里的米饭，也刚好蒸熟，让冰倩稍整理了一下餐桌说：“咱们先吃吧，你爸现在不回可能是又有饭局了，你妹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给她留点算了。”于是，冰倩妈就忙着盛饭，冰倩因脚有点疼韦民不让她动，韦民自己就像主人一样忙里忙外，端菜拿勺仍是跑出一头汗来。

　　当他们刚吃了两口饭，门锁一响，杨冰倩爸爸回来了。一看家里有客人，不知道是何来历，就客气的对韦民笑笑，点了一下头。韦民见冰倩爸进来，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忙使劲吞下刚吃进嘴里的一口米饭，放下碗站起来，脸却“嘭”一下红成一块红布。见冰倩爸对自己点头，他不知道是叫县长好还是叫叔叔好，忙去看冰倩，冰倩则不动声色看他说：“吃饭啊。”

　　这时，冰倩爸也洗过手，从卫生间来到餐桌前的主位上坐下，接过冰倩妈送来的米饭。冰倩这才拉了一把仍站住的韦民说：“坐吧。爸，我同事，韦民。”

　　“哦，好，吃饭。哎，你们怎么不拿酒啊，有客人也不让酒啊？”

　　柳玉娥忙笑了说：“就是就是，我给忘了，今天小韦可是功臣呢，不单修好咱家的下水，这菜还是他做的呢。对了，老杨，你爷们最好吃糖醋鱼，尝尝今天的水平怎么样？”

　　“是这样啊，那更要喝一杯了。”杨县长显然比刚才热情了些，说着话，他真的挟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

　　韦民却紧张得不得了，嘴里推说不喝酒，却又一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难受，冰倩又拉他坐下说：“坐下啊！”

　　“够水准，甜而不腻，酸辣适中，色香味都有了，且爽口，不错不错，比你做的到位。”冰倩爸咂吧住嘴这样说着，端起酒杯示意与韦民碰杯。

　　韦民的不喝二字没敢再说出来，急忙端了杯子轻轻碰一下，一饮而尽。

　　“好酒量，小伙子够爽快。吃菜吃菜。”

　　韦民这才端起米饭吃了一大口，夹了最靠近自己的小芹菜炒肉丝。冰倩妈忙把酒续上，韦民急忙站起说：“阿姨，我很少喝酒，已经有点头晕了。”

　　大家看韦民时，他的脸如染了红色一样，真的成了关公，于是，就不再让他，冰倩爸自己端起没喝完的杯子说：“好，年轻人煅练煅练就好了。”

　　冰倩还在吃饭，韦民先吃完去了厨房，已经哗哗啦啦把厨房收拾一新。冰倩妈过来看了高兴写在脸上，嘴上却说：“小韦去歇歇吧，累了半天了。”

　　韦民说：“我不累，这点活算什么啊，我顺便把厨房做个清理，您去歇着吧。”

　　“小韦挺能干哪，是个好同志，想让我怎么谢你啊？”杨冰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看他忙上忙下的，打趣说道。

　　“我有个事真想求你，可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韦民正色说。

　　“什么事，只管如实道来，让本小姐听听要不要紧。”冰倩慢声慢语地笑着逗他。

　　“我刚才在你房间里看到有一套日本的《源氏物语》，我在市图书馆里只看了上部，却怎么也找不到下部，也托人帮我在别的地方找过，也去省城买过，就是找不到，我想借你的看一下，一个月，不，十天也行，我保证完璧归赵。”

　　“唉，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准了。说说为什么喜欢这套书？”

　　“这本书被评为日本的红楼梦，我看了上部，觉得虽然好，却与我们的红楼有一定差距，但是也有它一定的价值和水准，所谓名著应该都有它传承的理由，所以我想读完她，不像红楼梦那样留下永久遗憾。”

　　“说得很好，看你今天辛苦的份上，本小姐就不收租金了。不过还是要有一条要求。”

　　“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办到。”

　　“你当然能办到，那就是……写个读后感连书一起还来，但必须认真严谨，不得打敷衍。”

　　“一定，一定。”

　　韦民虽然忙了半天，却也没觉得怎么累，他今天很高兴，除了第一次见冰倩爸紧张难受外，对自己的表现基本还算满意，特别是拿在手里的这套《源氏物语》书。他是从一个战友家看到的，可是他只看到半本，就已经喜欢上了，想尽一切办法打听这套书，问过所有认识的朋友们，可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种翻译书，如果不是家里有文化老人是很难找到的，市图书馆也去过多次，管理员在他的请求下，只查到登记册上有这书，却也是只有上册，怎么也找不到下册书在哪，于是，他刚刚升起的希望又一次成了泡影，心里却无法放下这个小小心结。他也想过到外地或是省城去找，可是自从上班后，他一个小护士哪有出差的机会呢，这个结也只得存放到心底了。而今天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想到这，他一蹦老高，高兴坏了，转业近一年来，他第一次这么高兴的跳，所以回到家，他还保留着这份兴奋，妈妈不知原因，见他红光满面的样子，还埋怨他像小孩子一样玩得不知道回家吃饭。他只说了声吃过了，就回身关紧自己房间的门，如饥似渴地从头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