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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招之约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怀疑起自己的决定,让那个受尽痛苦的男人听这样一首歌,将他心底的伤口撕开来反复蹂躏,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真的……可以吗?而聂叔叔呢?他究竟在想什么?真是为了自己才想出这样速战速决的方法?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冰朔理不清自己的心绪,此时此刻,他太烦太乱了。水影中火山喷发,岩石崩裂的情景一遍遍闪现在眼前,砂石滚落时那双惊惧绝望的眼让他的心口像被一刀一刀地扎着。

  明明看得到,却无能为力;明明感同身受,却不能救援。她受伤了吗?她还在痛苦吗?她还……活着吗?太多问题几乎涨满了冰朔的每一个脑细胞。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寻找与穿越,是否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冰朔?!你怎么会在这里?”压低了的熟悉的声音,让冰朔猛地惊醒过来。

  他抬头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还有月光下隐约可见的紫色光芒,不由得脱口道:“从容?”

  从容一直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心肠不坏,人缘很好,执著的事也不多。可是,他做什么,听凭的都是自己的意愿,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任人摆布,受人胁迫。可是,这世间还是有一种人可以强迫他的意愿的,比如索库这样倔犟更甚于他的人。

  不是亲近的人,谁也无法想象外表冷酷残忍的索库,其实是个一根筋通到底的善良得过分的傻瓜。如果说从容做事是只凭喜好,那么索库做事就是听凭直觉。就好像这次他出使风吟,以一国(好吧,虽然是区区一岛国)殿下的身份,居然不顾自己的安危赖在紫都不走了,原因只是为了确认只与他相处不过区区数月的朋友秦洛的死活。

  难道,他不知再赖在风吟,风帝很可能宰了他吗?难道,他不知再不回去,出云岛国就会生乱,他的储位很可能不保吗?难道他不知道,从容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千里迢迢从出云赶来风吟有多辛苦吗?

  从容是数着自己额头上的皱纹答应索库帮他在宫中探寻一下秦洛的消息的。

  他带着索库交给他的秦洛的贴身物品,几乎转了所有的地方,也用巫力遥探了大部分紧闭的宫所,却没有一点儿生物残留的相同气息。这让他开始怀疑,那个名动天下的少年丞相秦洛,真的还活着吗?

  从容是带着犹疑、惊异的心情准备去探查这皇宫中的最后一个地方——冰窖的,谁知转过弯道后,居然碰到了一个绝不该在此时碰到的人。

  “冰朔?!”从容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从容?!”冰朔看起来却是比他更惊讶,正要说话,却听有侍卫已经被惊动朝这边而来,两人连忙默契地跃上屋顶,待巡逻的侍卫离去后才双双跳下。

  冰朔压低了声音道:“从容,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你什么时候可以办完事?”

  从容爽快答道:“明天就可以离开。还是在客栈碰面?”

  冰朔松了口气,郁结了两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客栈见,明日我们就出发。”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然而,一分钟后,两人又见面了。

  从容抚着额头,“我们这算不算有缘千里来相会?”

  饶是一直担忧的冰朔,也忍不住笑了,“或者叫殊途同归更好?”

  从容又畅笑了一番,随即敛了笑意,道:“你是特意来这冰窖的?”

  冰朔心不在焉地点头,一边用手指轻轻叩击看似天衣无缝的石壁,心神都在想如何通过冰窖的门而又不引起骚动。他暗道:这里该是风帝心中最神圣的禁地吧,居然连一个防守的人都没有?该说是古怪还是……

  从容神色开始变得凝重,本是阴柔的中性嗓音顿时低沉了几分,“你想找……秦洛?”

  冰朔的动作一顿,惊诧地抬头看着她,正待发问,忽然心中警兆狂风骤雨般地袭来。他来不及多想,大叫了一声:“小心——”便扑向从容,将他扑倒在地。

  从容在摔倒的瞬间,只觉得漫天的烟雾带着某种寒涩之气重重地扑打在她脸上,那寒涩之气中还夹杂着君临天下般的气势和丝丝入扣的杀气,让她一时无法承受。

  冰朔拖着从容就地一滚,堪堪避过凌空劈下的森寒剑气。可还没等他喘过一口气,第二道连绵的剑气又以更凌厉的气势扑面而来,根本没给他一点儿喘息的机会。

  他是有从小吐息而浑然天成的内力,也学了几日的剑法,可是他太清楚了,即便再有天纵之资,以他的微末道力怎么也不可能挡住这势拔千钧的一剑。

  就在剑气及体前0?01秒时,冰朔忽然觉得背后一暖,然后一道温暖的金色光芒以他为中心,如气球般膨胀开去,竟硬是将冰寒的剑气一点点往外推开。冰朔知道,是从容终于有机会发动他的法力了。

  一而二,二而三,三三复始终。就在金芒和剑气势均力敌,相抗艰难的时候。第三道剑气到了。冰朔想也没想,迅速抽出祈然赠与他的寒血剑,灌注了十成内力,凌空挥去。

  金光碎裂化为点点细芒,剑气也消散无踪。冰朔和从容双双倒在地上,唇角的鲜红即便在夜幕下也狰狞骇人。

  冰朔心里的骇然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直到现在,对方出了三剑,如巨浪般连绵不绝,天马行空又惊天泣地,可是他们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冰朔剧烈地喘息着,目光凝注在前方的一点。有一个人影,以电影屏幕跳跃闪动的方式,慢慢地……慢慢地在他们眼前变得清晰。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好几个钟头,青衣银丝,暗紫深眸,那个仿佛将一切都看得淡漠如死的男子终于站在了他们面前。

  青衫银丝残血红,这就是……风亦寒!

  冰朔很想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可是他却不能。空气中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牵动着他的神经。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或者一有动作,就会被杀死。冰朔敢肯定,这个冷如冰块的男人,绝不会给他们一丝解释的机会。因为,他们踩到了他心中最不容侵犯的禁区。

  很显然,从容也知道这个道理,至少感觉到了。所以他们两个哪怕浑身经脉刺痛,又被无形的杀气压迫得胸口窒闷,也只能沉默着,无声地等待宣判。

  “柳岑枫在哪里?”风帝问。这是冰朔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清冷、淡漠、决然,明明是很普通的音调,却让人感觉仿佛被浸在冰泉里。

  冰朔咳了一声,又吐出一口血,脸上反倒恢复了笑容,无辜地摊手道:“我们……可以说话吗?”

  风帝扫了他们一眼,慢慢收回剑。

  冰朔瞧见那剑上刻着古朴不起眼的花纹,月光照在剑身上透出淡淡的幽芒,不知是宝剑本身的灵气还是与主人心意相通所致。冰朔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寒血剑,暗道幸好方才架住第三剑的是此剑,否则自己与从容早就死于非命了。

  冰朔的沉吟,让风帝息敛的杀气又慢慢增长,从容连忙接过话茬,脱口道:“这冰窖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风帝仁义,又何至于因我们的误闯,而下杀手?”

  风帝居高临下斜睨着他,冷声道:“你是何人?”

  从容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自己的姿势有多狼狈,悠然笑道:“出云岛国祭司从容·卡穆比特,见过风帝陛下。”

  两双紫色的眼眸相互对视着,伊修大陆上的两个异能力者,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风吟皇宫中碰面。

  风帝沉吟了片刻,剑尖往旁边一指,“马上离开风吟。”眉头微皱,他补了一句,“带上索库。”

  从容被呛咳了一下,心中窝了把火,但明知自己技不如人,只得低眉顺目道:“是,风帝!”说着向冰朔伸出手,拉他起来,没好气道,“走了,还傻坐着干什么?”

  冰朔确实……从方才就傻坐着,秀气的眉紧皱着,眼中闪烁着无法解读的光芒,仿佛突然被什么难题缠住了。从容推了他一下,正要说话,却忽听风帝冷笑道:“你可以走,他……得留下。”

  “什么?!”从容怒道,“他本就是和我一起来的朋友,你凭什么留他?”

  风帝的面容冷峻如昔,仿佛根本不屑跟他说什么,只是将剑再度缓缓举起。从容立刻明白了:他什么也不用凭仗,因为他本就比自己强。

  风帝深紫的冰眸死死盯着冰朔,一字一句地问:“柳岑枫……在哪里?”

  容狠狠地扯过他的衣襟,怒道:“为什么要三招?你在逼他杀你吗?!”

  冰朔的背正贴着冰窖外围的石壁,身体仿佛能感受到冰寒之气,连胸口也冻得麻木钝痛。冷酷,决绝,深不可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才是柳岑枫。

  他无意识地笑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苍白绝美而又带着几分柔和的笑容,仿佛天底下最纯净的水最洁白的雪,让人有种回归母体的安心和感动。

  冰朔举起寒血剑以内力绷直,凌空轻轻地画了个圈,剑尖朝下(这是祈然教他的对长辈表示尊敬的起手式),朗声道:“这剑叫做寒血剑,为其所伤者,有寒气入侵筋脉,腐蚀心脉,非同源炽热内力,不能解。请风帝小心了。”

  风帝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要与我比剑?”

  冰朔点头道:“你若能在三招之内胜我,我便告诉你柳岑枫的所在。”

  “冰朔,你疯了?!”从容狠狠地扯过他的衣襟,怒道,“为什么要三招?你在逼他杀你吗?!”

  冰朔轻柔却坚决地扯下从容的手,“从容,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约定?那双碧海蓝天般的澄澈双眸,闪烁着点点坚毅和自信,已是最有力的说服。他忽然想起了方才的对话。

  明日起程去出云。从容终于放下心来:他知道那才是冰朔最迫切也最无法搁下的事情,所以他绝不会死在这里。

  冰朔的剑继续指向风帝,剑尖笔直稳定,没有一丝颤抖。风帝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欣赏,随即身形一闪,寒芒剑气如雾弥漫……

  第一招开始。冰朔是在忽然间发现自己的眼睛失去了视觉,仿佛有万千个手指戳点着他的眼皮,力道不大,却让他眼前出现一阵阵白芒。他知道,那是风帝用剑气压迫他眼睛所致。风帝想一击制胜,并且不想伤他性命。

  冰朔心里一片舒爽,连方才那寒冷的阴鸷仿佛也忽然消散了。他果断地闭上眼,以他天然的灵觉,虚空一挡。只听“砰”的一声,剑尖相交,寒气从四经八脉汹涌灌入,那种冰锥刺骨般的痛几乎让他一时虚脱,弃剑认输。

  冰朔狠狠一咬牙,往后退一步,在不足一秒的间隙中,以本身最纯净的内息运转周身迅速驱除大部分寒气。就在这时,第二招袭来。

  那是千千万万个圆,明明是要画几天几夜才能完成的,却忽然通通出现在冰朔脑中。剑以圆为融,万变匿于其中,冰朔被迫得连连后退,什么剑招也想不起来,眼看就要落败。

  他的脑中忽然出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笑傲江湖》中,令狐冲与武当掌门一战,以臂试招,才破了他的太极剑法。将最弱的一点,隐藏在最强的一点中,这是自古皆同的真理。

  站◎伊修大陆之神秘少年的微笑

  得他再做思考,冰朔忽然提剑,朝着万圆的中心狠狠刺入,那决然的气势,仿佛根本不顾惜自己的命和手臂。

  白芒闪烁,万圆消散。风帝站在半步开外道:“你的武学天赋,乃我生平鲜见,死在这里实在可惜了。你愿否……拜我为师?”

  “啊?”冰朔彻底傻眼,随即又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拜师的打算。”他暗道:你那些绝世神功还是留给你儿子那个武痴吧。

  话一出口,他却心神一凛:风帝为什么会想收徒?不会是因为嗜武成痴,更不会是因为自己的才能让他多么欣赏。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在安排后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放弃,所以不想让自己的一身武艺白白失传?

  “是吗?”风帝的声音依旧清冷无波,冰朔的回答似乎在他意料中,又似怎样的回答,都影响不了他,“那么,接第三招吧。”

  风帝第三招起手式一现,冰朔就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沾染了寒气,冰冷凝滞。他的手握紧了寒血剑,神色凝重冷静,不动如渊,心脏却在一下一下收缩着扯痛全身神经。他知道,这一次风帝再不会手下留情;他知道,第三招才是他真正的赌注。

  冰朔笑了笑,哪怕在这样可怕的杀气下。他的笑容还是一样干净清爽,带着微微的暖意,仿佛能融化周身的寒意。他提起剑,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风帝淡淡垂眸,全身上下仅存的一点点暖意如酒精挥发般迅速散去。青色古朴的剑骤然下划,明明是开天辟地的气势,却偏偏轻巧无声。

  这是真正千钧一发的时刻,刀光剑影,生死时速。可就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冰朔做了一个最匪夷所思的动作,他……撤回了手中的剑,寒血剑颤抖着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垂软下来。

  “冰朔——”这是从容恐惧得颤抖的声音。

  “白痴!”这是似远似近、模糊而又冷怒的男子声音。

  还有风声,树叶摩擦声,衣衫猎猎声……还有什么被忽略的声音。

  然而冰朔却恍若未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劈面而来的青寒之光,碧蓝的眼眸中闪烁出淡而温暖的琥珀色光泽。他的嘴角再没有和煦的笑容,可他的神情却依旧平和宁静,甚至带着笃定的自信,仿佛劈面而来的不是剑光和死亡,而是长辈慈祥的问候。

  风帝的眼中终于露出了诧异,可他没打算也根本无法收回自己的剑,因为这是超过八成功力的一剑,也是有去无回的一剑。更何况连他也想知道,这个从开始就古古怪怪的少年,究竟想要做什么?

  可是就在剑气划破夜幕,画出一个圆润弧度的时候。风帝感受到了一股凭空而生的杀意。

  密如网,寒如冰,尖如刺,利如刃,似有似无的杀意仿佛融进了空气中,袭向他却又离他那么遥远。

  月光在那一刹那变得朦胧,忽明忽暗,明亮时白得刺目,晦暗时又黑若浓墨。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分割成了两半,一边是冰寒,另一边是寒冰,明暗难辨的月光在两边不断闪烁……

  那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黑影,仿佛他本是融化在黑夜中的,此时此刻只是化为浓墨显现出来了。气息从无到有,从无声无息的死物变为有血有肉的活物,真正地凭空而生。

  那个人很显然是来救人的,可他却没有去阻止那如箭在弦的青霜剑,而是挥刀攻向了风帝身后唯一的破绽——左后侧肩椎穴。

  画了一半的圆弧戛然而止,风帝果断地将青霜剑横向左后方,八成的力卸为七成,青霜剑在他掌心灵活地翻转,如风车般越转越快。转首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双比夜幕更深沉的眼睛,冰寒冷漠却又如黑暗般包围着一切。

  黑衣、黑发、黑色的眼睛,这一切通通融化在黑夜中,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黑色细长的刀握在他手中,微微翘起的刀尖在银白月光下泛起淡淡的寒芒。

  就在刀剑相交前的顷刻,黑刀凌厉的气势也如他画了一半的圆弧般戛然停止,刀尖如闪电般迅速移动了一个位置。无声无息,片刻指向风帝前胸,一刀笼罩全身大穴。

  风帝神色不变,高速旋转的青霜剑忽然停止,风吹动了两人的发丝,黑白分明。当那阵微不足道的风静止的时候,青霜剑已如鬼魅般横在空中,堪堪刺向黑衣人腋下……

  冰朔和从容目瞪口呆地看着月光下黑衣青衫的两个人,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在短短不足十秒的时间内竟已交换了十招。每一招中的凶险,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每一招中蕴涵的高深内力和经验,根本无法完全领悟。可是,直到现在,两人的兵器竟没有一次相交过。如此惊天动地的比试,早已不是他们所能触及的领域,至少现在不能。

  久违的金属交击声轰鸣般响起,还不断有隆隆的余音回荡。

  冰朔只觉眼前一暗,黑影已落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却又带着彻骨冰寒的温度。

  落在前方的男子甚至没有回头,冰朔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怒气,淡淡的冷冷的,连发怒也是步杀独有的方式。

  冰朔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激,想要道谢,但心神一凛,却又想起自己真正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冰朔慢慢将寒血剑收回腰间,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确信自己感觉到了他的存在。灼热却又蕴涵着冰凉,独属于……那个人的气息。

  他转过身,慢慢地后退了几步,看着那厚重的冰窖石门。

  “聂叔叔。”他的声音如玉珏相击般温润通透,“你要想彻底地利用我欺骗我,刚刚就不该担心得呼吸加粗。现在连我都感应到你的存在了,你以为你能瞒过步杀和风帝吗?”

  风帝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眼底没有一丝笑意,青霜剑尖已渗出点点寒芒。

  在少年淡定悠然的注视下,那道石门终于从里面开启。这是一扇从外只能使用内力,从内只能使用机关打开的石门,世间能打开它的,寥寥无几。

  白衣黑发的柳岑枫从石门中缓缓走出来,他的手上横抱着一个浑身透出死寂的少年,两人的衣物上都沾染了深重的寒意,一遇到门外的热气,便开始化为水珠和白雾。透过月光看去,仿佛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仙人。

  风帝盈紫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一步步走上前去,咬着牙道:“放下……临宇!”

  “风亦寒,你最好止步。”柳岑枫慵懒地笑着,白皙修长的手指顺着怀中少年单薄的身体,缓缓抚上他脆弱的脖颈,“你说我若是在此时此刻取出他口中的定颜珠,会是什么结果?”

  风帝的脚步猛然一顿,眼眸中燃起赤红的火。

  柳岑枫低笑了一声,邪魅的容颜在月光下越发诡谲妖娆,“很好,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也知道,三十招之内即便是你,也无法置我于死地。更何况,这人世间,还有什么苦是我没尝过的,还有什么人是值得我留恋的?风亦寒,哪怕你如今权倾天下,冠绝武林,却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威胁我的东西。”

  风帝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愤怒和恐惧让他手中的剑微微颤抖,可他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因为他知道,柳岑枫说得到做得到,柳岑枫可以赌,亡命地赌,他却无论如何也赌不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想怎么样?”

  柳岑枫收回掐在少年脖子上的手,深沉的目光在怀中少年苍白俊秀的脸上流连了一会儿,随即讥讽道:“我只想,取回我应得的。”

  柳岑枫冰冷地笑着,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从方才开始就沉默不语的冰朔,“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原来她还会回来,还会……回到他身边。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原来听到骑士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结局,我会嫉妒得发狂。如果不是你,我到今日也不会觉悟,其实我可以把她抢回我身边。冰朔,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冰朔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步杀连忙扶住他,夜幕下,只见他的脸色比纸还要苍白,身体轻轻地颤抖着。他抬头朝步杀微微一笑,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那笑虽无比惨淡虚弱,却依然澄澈干净得让人无法逼视。

  柳岑枫如毒蛇般的声音却还在一点点传来,“我早就跟你说过,总有一天,你们会为自己的天真付出……”

  “刷——”这是汲血刀出鞘的声音,刀刃离鞘,便是血光乍现。

  “砰——”这是青霜剑决然刺出,刀剑相交的声音。仍是势均力敌,俱莫能挡。

  “咳……”柳岑枫偏头吐出一口血,他抱紧怀中的人靠在假山上,拧眉望向冷冷瞪视着他的步杀,嘲笑道,“怎么,你要替他出头吗?以保护者的身份?”

  “不,”步杀用汲血刀遥指着他,仿佛根本不在乎风帝会不会再出手阻止他,“只是不顺眼……想要你的命。”

  眼前这个人,却只能深深地压抑着灭顶的伤痛,哪怕有摧毁的欲望,他也会……第一个选择摧毁自己。

  “想要我的命?”柳岑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恐怕有人不会同意他那尊贵的主子,为我的贱命陪葬。”

  步杀冷笑,“他同不同意,与我何干?”

  柳岑枫挑眉看看他,又看看青霜剑紧握手中的风帝,挑眉道:“你不是对旁事没兴趣吗?你不是一直想要突破武道的最高峰吗?怎么,此刻机会摆在面前,却退缩了?”

  这个问题,连从容和冰朔也觉得诧异,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步杀一直都是个极端我行我素的人,可以说别人的死活甚至连冰朔他也鲜少关心,挑战绝世高手一直是他的愿望,此刻机会来临,他却一直心有杂念,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步杀本不愿回答柳岑枫的问题,但见冰朔和从容都一副好奇的样子,终于还是开口道:“我想挑战的是人,而不是一具心死的躯壳。”

  此话一出,连风帝也抬起头来看着他,银色的发轻轻飘动,冷邪的紫眸中却能清晰地看到绝望和刻骨的悲凉,以及一丝茫然。

  茫然不是因为不解,而是他从心底迷惘着自己是否该活下去,又该如何活下去。

  步杀猛地撇过头,忽然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这双眼睛会让他想起发动冢蛊绝代的祈然,即将被痛苦、绝望和悔恨压垮的祈然。

  步杀从来都不是个会心软退缩的人,可是直到今时今日,他还是没胆量回忆起那残阳如血的黄昏。不断流淌的鲜血,苍白的容颜,空洞的蓝眸,凄厉的哭号,艳红的天空……无论是对祈然还是他,那是即便过去几十年也无法抹去的烙印。

  风亦寒的眼中,没有祈然嗜血的疯狂和毁灭的渴望,却有着比他更刻骨铭心的悲伤绝望。那是因为祈然能将自己的悲伤融入扭曲的报复中,通过疯狂的摧毁和血液的洗涤来减轻自己的痛苦。而眼前这个人,却只能深深地压抑着灭顶的伤痛,哪怕有摧毁的欲望,他也会……第一个选择摧毁自己。

  这样的人,即便与他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也会死在他的刀下。因为你不知道,他会在哪一个生死时刻选择放弃,选择死亡。

  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笑声,步杀抬头对上冰朔清澈的蓝眸,不由得一愣。他不觉得自己方才说了或者做了什么值得感激的,却见冰朔的笑容中明显隐含着道谢的意味。

  冰朔望向因受伤脸色有些灰白的柳岑枫,缓慢地朝他走去。

  柳岑枫用手指猛地再度掐上怀中少年的颈项,冷冷道:“冰朔,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还是你以为,我该为你给我的这条后路感激涕零?被骗,只是因为你自己的愚蠢。”他晃了晃手腕上橙色的表,笑容嘲弄无比。

  冰朔笑笑,素白的指尖轻轻擦过灌木丛的树叶,“聂叔叔,我觉得,有些事我还是应该让你知道,然后你再做决定是不是要带走秦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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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看着他,冰朔淡淡回视他,继续说:“我是不属于这里的。我的到来,已经让这个世界的历史出现了偏差,但幸好,这些偏差很小,不足以影响大的走向。可是一旦你带走了秦洛,那么一切就会真正地改变,历史会向怎样的方向发展谁也无法预测。是我的到来,更改了历史的走向,是我的人为回溯,扭曲混乱了原本的时空。”

  柳岑枫慢慢地拧起了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冰朔叹了一口气道:“时空的非自然扭曲,会碾碎所有的异物,包括你,包括我,也包括其他人……你有我的‘练’或许有可能回到我们的世界,而我……却绝没有幸存的可能。即便菲瑟有天大的能力,我也必死无疑。”

  柳岑枫的手颤抖了一下,面容有一瞬的苍白,蓝眸却越发晦暗深邃。

  冰朔轻轻摇头,“聂叔叔,你知道,我不会骗你,也没必要骗你。”他的声音变得潇洒如风,又渊深似海,“我的未来还很长,我有许多许多想做而没做的事情,我真的……不想死。”

  冰朔微笑着伸出双手,摊直在柳岑枫面前,“无论如何我都叫你一声叔叔不是吗?聂叔叔,可以成全我的愿望吗?”

  柳岑枫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呼吸仿佛都停止了。然后,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沉沉地带着矛盾的郁痛和畅快,“萧冰朔,好一个萧冰朔!哈哈……我怎么会认为你天真愚蠢呢?”

  他忽然敛了笑声,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句‘所有人的愿望,一句我想活下去’,居然就困住了我。轻易抓住人性的弱点,精确衡量别人的感情,你的前途当真不可限量啊!”

  冰朔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那也得靠聂叔叔你人性未泯,不是吗?”心底却暗道:说什么前途不可限量,还不是被你逼的!

  柳岑枫不再言语,低头望向怀中的少年。没有生命,没有色彩,甚至没有一点儿熟悉的温度……他抢回了这样一具尸体有何意义?当真能改变历史的走向吗?当真能改变孤独的命运吗?呵……其实他早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风亦寒!”柳岑枫忽然高喊,将怀中的人高高地抛向那白衣青衫的男子,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中。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只影……向谁去呢?冰朔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望向风帝。他笔直地站在月光下,紧紧抱着怀中的人,明明是那么孤傲又居高临下,却为何看上去如此卑微哀怜?

  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生死相许?什么又是最深刻的烙印?他无法理解,可是看着眼前明明冷峻漠然的男子,他却觉得胸口窒闷得难受。

  难道自己就不能为他做点儿什么吗?哪怕只是给予最微弱最渺茫的希望。

  冰朔拨了拨长长了的额发,有些无奈地笑了,他知道自己又想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了,如果被菲瑟知道,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可又觉得心头轻松了很多,他想他知道分寸,在能力范围内冒一点儿这样的险,他认为值得。

  “风帝……”冰朔叫了一声,觉得很是拗口,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我还是叫你风叔叔吧。”

  他顿了顿,神色平静,眼神清澈,“我来见你,是因为有人让我向你转达一句话。”

  风帝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称呼很不适应,“什么话?”

  冰朔沉思,似是在回忆,然后突然露出个恶作剧的笑容,又马上敛起,“二十年后,也就是万历792年初月圆之夜,是时空隧道最混乱的时刻。请你务必在‘日月重光’之前,扯断你儿子手腕上的透明水晶链,无论用什么办法……否则,你会再一次失去秦洛。”

  “二十年后?我儿子?!”饶是风帝的冷漠也被这一番匪夷所思到极点的话惊得莫名震动,“我何来儿子?是谁让你传的话?”

  谁让传的话?还能有谁呢?自然是多少年后的未来,见不得蓝姨孤独思念,想逆天改命的韩叔叔了。冰朔心中回答,脸上却笑得完美无辜,“以风叔叔的本事,我想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咳……生孩子吧。何来儿子……那自然是……你愿意让他出生的了……”

  看着彻底石化掉的风帝,冰朔在心底破罐子破摔地念:反正都是逆天改命了,稍微多改一点儿,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的笑容说不出的轻松,“这些话你可能现在想不明白。但请务必记在心里。”

  “说完了?”步杀冷冷不耐的话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抒情,“说完了,回去。”

  风帝低垂了头,如珍如宝地抱着怀中的少年走入冰窖,沉默坚毅的身影背后,是隆隆关上的石门……石门隔绝的,是一段不为人知的旷世绝恋,也是一个最渺小却也最强烈的愿望。

  冰朔收回目光,他刚被步杀狠狠呛了一下,也有些尴尬,默默地扯了从容道:“我们走吧。”

  他扯了一下却扯不动,从容僵硬地立在原地,手指捏出个古怪的莲花形,仿佛是在打坐,又仿佛是在计算什么。

  “从容,怎么了?”冰朔推了他两下,忽然心头急促窜上来一阵焦灼之感,随即是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他“啊”的一声,痛苦地揪住衣襟。

  步杀一个箭步扶住冰朔摇晃的身体,又猛地一推僵硬的从容,声音中带了罕见的惶急,“出什么事了?”

  从容终于被推得清醒过来,她的脸上一片煞白,充斥着茫然恐惧的眼慢慢聚焦,直到步杀的整个身影都映入其中。她惊叫了一声,颤声道:“天哪!我看到了什么?那是毁灭吗?是地狱吗?那是出云的未来?!不!我……我必须回去,否则出云就完了,我……我必须回去救他们!一刻……一刻也不能多待。”

  冰朔死死地揪着胸口,那是无形的痛,明明生理上是没有病的,他却痛得直冒冷汗。那是牵绊吗?血缘的牵绊,在这个相同的时空,产生了最强的感应。

  恐惧的感觉变成了悲伤,渗入每一滴骨血的悲伤,胸口空荡荡地,仿佛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悲伤?为什么会空荡?难道……终于太迟了吗?!

  “走……”冰朔紧紧握住步杀冰凉微颤的手,咬牙道,“我们马上……去出云……”

  从容一把拦住要走的两人,决然道:“你们抓紧我,我用法术带你们瞬移回去!”

  五彩的光在风吟皇宫的御花园中亮起,爆裂闪烁然后又消失无踪。那阵光来无影,去无踪,可它却带走了三个人,带着他们迎向心底最深处的净地……

  她仿佛已经看到如洪水般沸腾的岩浆翻滚而下,如几万吨炸药的爆炸,原油的熊熊燃烧……

  我们将时间先倒退一点儿,再倒退一点儿。

  山洞中昏暗狭隘,冰依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洞中待了多久,后来实在倦了,就搂着南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几个孩子大概也玩累了,一个个肩挨着肩,围在她身边睡得香甜。

  突变来临前,冰依是骤然惊醒的。她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可能人在面临死亡前都会有的那种警觉和恐惧支配了她。

  她有些心慌意乱地看着山洞,看着山洞中还沉沉睡着的孩子们,南南的口水都流到了她衣服上,小嘴微微开合。明明很安静,很宁和,她为什么会醒来?为什么会恐惧?

  然后,就在她还没想通的时候,一声巨响震动了天地。五个孩子从沉睡中迷迷糊糊惊醒,脚下的地在颤动,身后的墙壁在颤动,洞顶甚至开始落下大大小小的碎屑。

  “发生什么事了?”卡鲁加最先清醒,慌乱地看向冰依。

  冰依只觉浑身上下泛起一阵寒意,是地震吗?难道是地震?她望了一眼这毫不宽敞的洞穴,有一盏灯已经被碎石打灭了,其他几盏也是忽明忽暗地跳动着,就像狂风巨浪中随时会被掀翻的一叶扁舟。

  冰依撇下几个孩子,匆匆跑到洞口,她运起内力敲打着厚重的石门,可显然毫无用处。大地的颤动越来越剧烈,洞顶落下的碎石也越来越大。

  冰依拍打着石门冲外面大喊:“有人吗?有人在外面吗?!”

  她的声音无法传送多少出去,只是徒然在洞中回荡,平添了南南等人的恐惧心理。

  “阿嘉斯……发生……什么事了?”南南揪着她的衣衫,怯怯地问。

  冰依只觉得心口在一寸寸变凉,空气中除了乱飞的石屑,还有一股潮湿的灼热之气在弥漫。她忽然想起卡鲁加说过的话,他说,这是在火山底下……火山……底下……

  孩子们用恐惧而晶亮的眼睛看着她,一双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是如此美丽,却让冰依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究竟是地震,还是火山爆发?可是……无论是什么,他们六个被困在这里的人,都出不去。难道自己即将和这五个孩子死在一起吗?活埋,无声无息……他们……他们甚至连多彩的人生都还来不及展开。他们若不是为了救自己,根本不会被抓来陪葬!

  站◎伊修大陆之神秘少年的微笑

  过身去,眼中有疯狂的赤红色彩,她扯着沙哑的嗓子朝外面喊:“久妖——你想要害死我,害死这些无辜的孩子,竟连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害死吗?久妖,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你说你爱那个人,爱到为他做任何事!可你懂爱吗?你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阿嘉斯,阿嘉斯……”南南哭着抱住她,“阿嘉斯,南南怕,阿嘉斯不要哭了。南南乖,南南再也不使坏了。阿嘉斯……”

  冰依浑身一僵,心头一酸有温热的液体就要从眼中落下来。这个孩子,那么乖巧,那么懂事,那么惹人疼惜……久妖,他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能狠得下心杀死他?

  冰依将南南紧紧地抱在怀里,身体冰冷而颤抖。山洞中开始传来孩子的哭声,原来苔丝和米娜都被碎石砸中了,而且空气越来越灼热。

  “大家都过来。”冰依定下神,用已经沙哑的声音喊,“靠门这里的石壁比较厚实,你们都过来。”

  冰依用纤细的手臂,将几个瑟瑟发抖的孩子都圈在怀中,圈不到的也尽量抓着他们的衣服,不想让他们感到孤独害怕。

  “冰依姐姐,”米娜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脖子上被碎石砸出的血痕狰狞刺目,“我们……呜呜……米娜会死吗?”

  冰依心中一痛,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米娜,在你心目中,最厉害的人是谁?”

  米娜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说:“从容哥哥。”

  这是冰依又一次听到从容这个名字,她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卡鲁加大声反驳道:“你胡说,索库哥哥才是最厉害的!”

  南南突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却一本正经地说:“南南认为……祈然叔叔才是最厉害的。”

  几个小孩子开始为心目中的偶像吵架,冰依觉得好笑,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只有孩子才会有这种短暂的放松。而且,南南平时明明一副很讨厌祈然的样子,现在却为他辩得面红耳赤。

  祈然……祈然……冰依觉得光是想着这个名字就能感到安心。

  “冰依姐姐,你说,谁是最厉害的?”卡鲁加气呼呼地来扯她评判。

  冰依柔柔一笑,忽然不再觉得恐惧,“不管你们心目中最厉害的是谁,只要你们相信,哪怕最危险的时刻,他们也绝不会抛弃你们。你心目中的他,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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