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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是再见是离别

  洛枫道:“这十八个人是宫中最优秀的弓箭手,由成忧亲自挑选培训。他们手上握的是大祁帝国刚刚发明的神臂弩,射程远、威力大、精准度高,在遇到围攻和突袭时,绝对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离弩机最近的冰朔细细观察了一下,赞叹道:“确实如他所言,这弩机射程至少有三百五十米。”

  洛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人是?”

  冰依立马开心又自豪地道:“他是我儿子,亲生儿子!”

  洛枫顿时傻了。

  祈然笑笑,“还有什么东西,一并拿出来吧。”

  洛枫回过神来,又来回看了冰依和冰朔好一会儿,才定下心神道:“你们随我上船。”

  几人随着洛枫来到船头,只见甲板上有块巨大的黑布盖在某样东西上。洛枫单手一抖,将那块布掀了开来。

  “大……大炮?”冰依惊得舌头都打结了,“天和大陆,何时连大炮都研究出来了?”

  洛枫笑道:“据说正是按你留下的简陋图纸揣摩制造的,整整花了格物监那群家伙半年的时间,不过总算是可以用于战争了。”

  冰朔抚着那样式古旧的火炮啧啧称奇,“这里面装的是实心炮弹还是火药?”

  洛枫摊手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有兴趣你们大可搬回自己船上去慢慢研究。反正皇上整整给你们配备了十箱弹药。”

  祈然缓缓看了半晌,才沉声道:“也难为大哥想得如此周到。”

  洛枫哈哈笑了两声,忽然走到船舱前,“更周到的还在后头呢!”

  他朝船舱里看了一眼,笑道:“小鬼,扭扭捏捏的干什么呢,还不快出来?”

  洛枫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慢慢从阴影里走到太阳底下。

  冰依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清秀面容,金银双色的瞳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许,不该说再见。

  因为这一次,我与你们,不是再见,是离别!

  “心洛?心洛?!”冰依几步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真的是你?!”

  心洛别过脸,一副跩跩的表情,似是不甘不愿地叫了声:“小姐。”可他眼中的异样神采却出卖了他。

  冰依比着已经长到与自己比肩的少年,满脸惊异,“半年不见,你怎么一下长这么高了?”

  心洛低低地哼了一声,脸微红,却不说话。

  洛枫笑道:“他就是皇上要我带给你们的第三件礼物了。这小子从你们走后就一直跟在师父身边习武,现在的修为已经不比我差多少……当然,比起你和步杀还是差远了。

  “但是,他有一样是你们比不了的。”洛枫笑容一深,原本漆黑的眼忽然变为一金一银两种颜色,“我们这种拥有金银双瞳的人,天生就比你们正常人多几分生命力,而且关键时刻,还能以微小的代价激发自己的潜能,逃离危险。我想皇上的意思,也是想让他留在冰依身边,以防万一吧。”

  最后几句话,洛枫是看着祈然说的。却见祈然淡淡一笑道:“我明白。”

  然而冰依却再也笑不出来,心头仿佛压了块巨石般沉闷钝痛。

  一个人究竟能欠下另一个人多少情多少债,才必须偿还?可又该怎么偿还?

  冰朔忽然凑近祈然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卫聆风……他口中的皇上就是那画里的新郎?”

  祈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小孩子,别管闲事。”

  冰朔笑得格外古怪,“你叫他大哥?那他岂不是我大伯?”

  祈然哑了一下,最终不情不愿地点头道:“你确实得叫他一声大伯。”

  冰朔摸着下巴,目光扫过大炮、神臂弩和清秀的少年,幽幽笑道:“真想不到,大伯居然还对娘痴情一片啊……”

  祈然冰刀似的目光刷地砍了过来,冰朔忙笑道:“我闭嘴,我闭嘴!”

  过了一会儿,冰朔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手腕上,笑容慢慢敛去,他声音有些恍惚地问:“你们想念他吗?想见他一面吗?”

  祈然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叹道:“或许,大哥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冰朔又对着手腕上的“练”看了半晌,终于决然一笑,暗道:无论如何,离去前完成他们的一个心愿也是好的。

  转过身对上步杀暗沉仿佛融于黑暗中的眼睛,冰朔决然的心顿时裂开一道口子,有什么缓慢地流淌出来,疼痛难忍。

  ◎亚米拉小岛之结束抑或开始

  玻拉丽斯号上,十几个弩机手的住宿也安排好后,洛枫便道:“好了,皇上的任务完成,我也该告辞了。莹若还在皇宫里等着我呢。”

  他看着有些怅然若失的女子,缓缓道:“冰依,有什么要我转告他的吗?”

  冰依低着头沉吟了许久,直到祈然轻轻地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她才定了定神,猛地抬起头,淡淡笑道:“我只有一句话要说,请他,务必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洛枫哂然一笑,“好!我一定转达。”

  “等一等。”冰朔忽然出声叫住了已经转身的洛枫,将一个小小的盒子递到他面前,“请你将这里面的东西带给他,就说……是做侄儿的孝敬他的礼物。”

  冰朔抿了抿唇,忍住笑,“请你告诉他,金银牵魂铃,加上这个无时空阻隔通话器,或许会带给他意外的惊喜。”

  “萧冰朔,你个王八蛋!我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我要把你们地球上最恐怖的十大酷刑轮番用到你的身上!我……”

  冰朔适时打断菲瑟的爆发,从容不迫地道:“不过是损失两个无时空阻隔通话器,你也不用气到凌虐我吧。”

  “放屁!放屁!”菲瑟狠狠一拍桌子,怒吼,“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这里。萧冰朔,你自己说,你已经擅自做了多少事情干预异空间历史了,啊?你小子纯粹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冰朔漫不经心地笑笑,“干预历史吗?可是,谁又能保证原来的历史就一定是最好的?我不过是尽自己的努力罢了。菲瑟,你就帮我这最后一次吧。”

  菲瑟怔了怔,最终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恨恨道:“臭小子,你给我等着瞧,回来有你好看的。好,最后一次!我就帮你这最后一次!”

  “无时空阻隔通话器?”冰依狐疑地接过手机前后左右看了看,“冰朔,我离开地球也不过十几年时间,科技什么时候日新月异到这种程度了?”

  冰朔笑笑,不理会她的讥讽,“将你脚上的金铃拿下来。”

  一旁的祈然脸上也闪过诧异之色,“朔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冰朔侧了侧头,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人,抿了抿唇道:“我要对等波段共振频率进行匹配,然后将手机的声波通过无时空阻隔通话器进行分解、跳跃传导和再组合……我这么说,你们能听懂吗?……所以说,问了也是白问。”

  又过了片刻,冰朔五指跳跃,不断按下手机键盘,又将金铃系在手机上。

  突然,“滴——”一声尖锐的噪音响起,手机屏幕上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白光不停地跳跃闪动,还有大片的雪花发出沙沙声。

  冰朔迅速又按了几下,只听“滴——”一声短促的报警音,屏幕终于稳定下来,虽然还有几分模糊,但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摆设和人影。

  “卫聆风?!”

  “大哥!这是……祁国的皇宫!”

  冰朔微微一笑,将手机递给他们,“如今还只有影像,等洛枫将通话器送到了他手中,你们就可以直接交谈了,当然,他是看不到你们的。这个通话器的电池,至少还能用三年。”

  这是,我所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天和1263年12月25日,阴,无雨。

  天空灰蒙蒙的,仿佛随时都会落下雨滴。

  冰朔极目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心情就如头顶的天空一般,随时都会落下雨来。

  伊修大陆、出云岛国、勒森巴古堡……这世间我所走过的每一处,再见了。

  爸爸、妈妈、步杀、从容、小柒……这世间我所牵挂的每一个人,再见了。

  冰朔慢慢举起左手,按下橙色装饰上的其中两个按钮。

  不,或许,不该说再见。

  因为这一次,我与你们,不是再见,是离别!

  天空中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海风呼呼地吹过少年单薄的身体和飘拂的衣衫,他的身影在风与影中慢慢变浅变淡。

  少年的神色渐渐由悲伤变为毅然决然,湛蓝如海的眼眸中流淌着细碎而温暖的光泽。

  就在这时,一道箫音陡然破空而起,穿过海风,压过巨浪,毫无阻碍地直达少年耳膜。

  箫音偶尔悠扬轻缓,大多时候却冷硬生涩,一听就知道是不懂音律之人吹奏的。可不知为何,那一声一声艰涩磕绊、如呜咽似低诉的箫声,却能让听到的人痛断肝肠、魂断神伤。

  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恍惚间似有一道晶莹的光芒掠过眼眶,掠过酒窝,掠过唇角,最终随着消逝在空气中的身影,悄然隐去……

  就在这时,生涩的箫声,戛然而止。

  道不尽离愁别绪深,诉不完痛似肝肠断。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天空、海面、船头,一切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也没有失去过。

  船舱一楼的主卧室中,年轻的男女共枕而眠,相依相偎。睡梦中,他们的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就像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船舱二楼的第二间房中点着一盏油灯,火苗在空荡荡的房中轻轻摇曳。房中央摆放茶具的方桌上,静静躺着一封薄薄的信,信封上用劲秀的字体写着:吾父母亲启。

  时间是,凌晨四点半。

  寂静的黑暗中,玻拉丽斯号正慢慢驶向东海域最尽头的水帘之门,在那门的背后将有一片更广阔神奇的新世界在等着他们。

  心若自由,身沐长风;无游天下,不离不弃。他们总是如此,结束旧的旅程,开始新的冒险。

  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少了一个人。

  爸爸妈妈:

  我走了。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们无法说再见。

  请原谅我的任性离去。因为那里才是属于我的世界,是见证我成长的地方。

  愿你们永远幸福、快乐。

  I love you!

  萧冰朔

  我们始终都相信,落泪的时候,微笑的时候,假如穿过去看,所有……都是亲切的。

  以前,有一个小王子离开了他居住的星球和心爱的玫瑰到处旅行。

  一路上,他遇到了国王、酒鬼、商人、灯夫、地理学家等形形色色的人,最后来到了地球。

  在地球上,他驯养了一只毛色漂亮的狐狸,和一个飞行员成了朋友,可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天堂,因为那里属于他,因为他要对心爱的花儿负责。

  临走前,他对飞行员说:“夜晚,你抬头望着天空,寻找属于我的那颗星星。我的那颗太小,无法指给你看。这样更好,你就把我的星星看做万千星星中的一颗吧。这样你就会爱看所有的星星,他们都会成为你的朋友。某天,当你仰望星空的时候,我会住在其中一颗星星上面微笑着,那么对你来说,就好像所有的星星都在微笑。”

  最后,他像一棵树一样轻柔地倒下,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离别,是忧伤的。可我们却依然能够微笑着面对以后的人生。

  那是因为,我们还有独一无二的珍贵记忆可以回味和品尝。这些记忆,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美好,仿佛抬起头就能看到微笑的星星。

  就如小王子所说:真正重要的东西永远不会消失。

  所以,无论前路有多艰难险阻,无论悲伤的离别是否还会再次降临,只要我们永远牢记着这一点,希望就无处不在。

  一染红叶点燃的牵挂

  无法倒转千年的时差

  梦随落花

  有如指间洒落的流沙

  氤氲一杯菊花茶

  用茶香去温暖他

  夜笼寒纱

  愿做那守护窗外的篱笆

  渡口声声萧瑟

  咫尺天涯刹那

  出发驶入崭新的泼墨山水画

  捧一株希望种下

  嫩芽留给明日的朝霞

  绿意点缀绚丽的年华

  出发天地为我家

  他将来是否会成为太子继承皇位,朕无法给你任何承诺,一切全凭你的教导和他本身的资质。

  天和1264年12月。

  卫聆风刚从车坩城西南视察回来,就看到容尚官面带喜色匆匆来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尚官来报,皇贵妃已于三日前平安生产,诞下了一位皇子。”

  正伸展了手臂由着宫女服侍更衣的卫聆风闻言抬起头来,微微一愣,随即浅笑道:“是吗?”

  他拂了拂刚换好的衣服,拢起袖子,走下台阶,淡淡道:“小安子,随朕去瞧瞧皇贵妃吧。”

  已褪去了当年稚气的小安子,一张白皙的脸越发显得秀气清爽,他露出个干净的笑容福身道:“是,皇上!”

  这可是大祁帝国建立后,诞生的第一个皇子,又是后宫中最尊贵的皇贵妃所生,也难怪皇上会如此高兴了。小安子一边想,一边笑着快步跟上了前方挺拔的身影。

  卫聆风见到芊芊的时候,她正穿了素白的中衣斜靠在床头,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却挂着温柔甜蜜的笑容,中衣的领口用白色丝线绣了几朵秀雅的花,显得温雅而秀丽,全身仿佛笼罩着圣洁的母性光辉。

  见到卫聆风时她的眼中绽放出一阵惊喜,素白的脸微微泛起了桃红,忙欠起身抿着唇道:“臣妾参见……”

  “免礼吧。”卫聆风打断她,俊秀绝伦的面容,七分悠然,三分雅致,让人移不开目光,“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芊芊慌忙摇头,看着眼前这个爱了十几年、念了十几年的男人,眼眶禁不住泛湿。为心爱的男子生儿育女,她心甘情愿。而眼前这个被尊为帝王的男子,在她生子后首先关心的不是皇家子嗣,而是自己的身体……芊芊只觉得她所做的一切、所念的一切,都值得了。

  乳娘抱来了小皇子,卫聆风轻轻抱过,本在啼哭的小皇子在他怀里动了几下竟安静了下来,眨着大大的眼,缓缓转动眼珠,也不知是不是在看着他。

  卫聆风嘴角微勾,露出个浅淡的笑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婴儿柔软滑腻的面颊。怀里的婴儿发出咿咿呀呀的稚嫩声音。

  小安子一脸笑容,连声道:“皇上,您可真是神了,小皇子怎么到您手里就不哭了呢?奴才从前也没见您抱过小孩子啊!”

  小安子因为常年跟在卫聆风身边,算是贴身的亲信,所以讲话并无太多顾忌。卫聆风也没去与他计较,只无所谓地一笑,将孩子交与乳母,道:“好生照顾。”

  了出去,只余卫聆风与芊芊。芊芊仍沉浸在方才合家喜乐的幸福中,两颊红红的,眉梢眼角都蕴涵着温柔的笑意。

  卫聆风在床边坐了下来,烛火映在他幽黑的双眸中,泛起淡淡的光泽。他一手覆在芊芊的手背上,柔声道:“青衣,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吗?”

  在这样静谧温柔的氛围中,有一瞬间,芊芊几乎要脱口说出心底的奢求,可是转瞬,她还是清醒过来,只抿着唇轻轻摇头,细细软软的声音中融入了她比天高比海深的情谊,“皇上,你肯让我为你生儿育女,我已经很开心了,便是……便是让青衣立刻死去,也是心甘情愿的。”

  卫聆风笑道:“说什么死不死的,朕又不是昏君,更无须任何人为朕去死。”

  我情愿,你肯让我为你死!我情愿……芊芊在心里念着,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温婉地笑着转移了话题,“皇上以前抱过小孩吗?臣妾以前听说男子第一次抱孩子都会手忙脚乱,可臣妾看皇上却极是镇定。”

  卫聆风挪了个位置,坐在床边的梨木椅上,腰间的玉佩和挂饰随着移动发出轻微的叮当声。他只是淡然从容地笑着,微微挑眉,“算起来,除了祈然,朕确实没有抱过其他小孩。便是祈然,那时朕也不过八九岁,是什么感觉,也早想不起来了。”

  芊芊想起少主萧祈然,想起被皇上抱在怀中的婴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抓住卫聆风的手,嗔道:“皇上,你还没为我们的孩子起名呢。”

  卫聆风眉峰轻敛,思索了一下,眼前闪过孩子宁和稚嫩的笑脸,他笑道:“子宁,就叫卫子宁吧。”

  芊芊将“卫子宁”三个字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眼眶微热,哽声道:“谢皇上赐名。”

  卫聆风微微舒展了身体靠在椅背上,眉梢眼角仍带着笑,却慢慢变得幽深静谧。他淡淡道:“青衣,朕知道在这个皇宫生存不易,所以朕依你的心愿让你生下了皇长子。但他将来是否会成为太子继承皇位,朕无法给你任何承诺,一切全凭你的教导和他本身的资质。你可明白?”

  卫聆风的声音带着低缓优雅的磁性,听在耳中宛如饮尽一杯香醇的美酒后,那温热沁香的液体滑过喉咙的醉人感觉。殿中烛火映照在他白皙俊秀的脸上,本就精致绝伦的五官仿佛被描金的笔墨重重勾勒了出来,朦胧神秘得魅惑人心。

  芊芊怔怔地看着,听着,想着眼前这个男子,这个俯瞰天地、只手掌控天下的第一人,是她的丈夫,是她一辈子的爱与依恋。

  那样的才智,那样的气度,那样的美貌,那样直刺人心的魅力……她仿佛着了魔一般,忘了一年多来苦苦的自制与压抑,忘了眼前这人与自己的身份差距,只哑着声问道:“皇上,若这是莹若的孩子,皇上是否……是否会毫不犹豫地将皇位传给他?”

  卫聆风有一刹那的怔忪,他显然没有想到,芊芊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目光无意识地胶着在跳动的烛火上,眼底的幽深冷漠慢慢褪去,化为淡淡的落寞和惘然。

  宫殿中一时静寂下来,仿佛只剩下芊芊的喘息声,和烛火在风中摇曳后轻轻的爆裂声。

  这样的静寂持续了好久,久到芊芊感觉要窒息在自己的心跳中时,卫聆风忽然将目光扯回来,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虚晃迷离的笑容,用极缓极沉的声音道:“青衣,你不懂……”

  你不会懂的。卫聆风抿着嘴角,在空落落的心底轻轻对自己说:若这是她的孩子,若是她肯为朕生孩子,朕还会是这祁国的皇上……千古帝王吗?

  芊芊对这样的答案迷惘,又在看到他眼中仅见的悲伤和落寞时心痛莫名。她咬着下唇,默默低下头绞着双手,良久才抬头道:“皇上,臣妾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

  卫聆风闻言抬起眉眼,看着她。

  芊芊顿了顿,直到贝齿在红嫩的唇上留下一片青白的牙印,她才抬头问道:“皇上既然如此爱莹若,为何当年不让她怀上你的孩子?当年皇上明明时常召幸她的不是吗?应该有很多机会让她怀上你的……”

  “青衣!”卫聆风忽然淡淡冷冷地打断她,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芊芊仿佛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下,瞬间清醒过来,她惨白着脸,浑身微微颤抖地看着眼前居高临下望着她的帝王。

  卫聆风眸中波光深邃静谧,唇角的笑容带着几分冷意,淡淡道:“下次你若是再敢随意揣度朕的心思,就别怪朕不客气!”

  冷漠的声音,疏离的眼神,居高临下的姿态,毅然离去的背影……直到卫聆风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殿外,芊芊才惊觉脸上一片湿凉,泪水浸透了双颊。

  其实,她是清楚的,那个人在皇上心目中无可动摇的位置。其实,她真的很明白,萧家男子一旦爱上,永世钟情的执念。

  可她就是不甘心,她以为自己至少有那万分之一的希望……赌他爱上自己,所以才一再地试探,一再地探寻着他能容忍自己的底线。却原来,一切都是妄想罢了。

  卫聆风走出殿外,凉风阵阵袭来,带着几分寒意,也吹散了方才郁积在他胸口的沉闷。

  他叹了口气,仰首望向繁星密布的天空,灿烂的星光仿如那人温暖的茶金色双眸。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又有多久没听过她清冷的声音,看过她安然的睡颜了?

  卫聆风闭了闭眼,忽然有些恨青衣的试探,让心底的思念和渴望再也压抑不住,泛滥到每一滴血液。如此星辰如此夜,忽然,就很想很想她。

  想拥抱她,想亲吻她,想仔细地专注地看她……哪怕只是一分一秒也好。

  他自嘲地笑笑,睁开眼,继续往前走。小安子小心翼翼地躬身道:“皇上要去哪里?”

  卫聆风单手负后,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朕自己走走。”

  小安子连忙后退一步应了声“遵命”。跟在皇帝身边当差的人都知道,当皇上说要独自去走走的时候,无论谁都不能跟随。因为皇上要去的,定是琴宁皇后从前的寝宫——落影宫。

  那是这个皇宫中,唯一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禁地。

  篇)

  爱情不是选择题,答案只有简单的ABCD。爱情是一种遇见,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这就是爱情。

  天和1263年5月。

  祈然从药房里走出来,强烈的阳光照在脸上,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海上航行茫茫无尽头,从出发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却看不到一片陆地。储藏在船上的食物是不少,可新鲜的蔬菜瓜果却早已消耗光了。对他和步杀而言,这些磨难自然不算什么,可对于船上的其他人来说,却只能看着身体一天天虚弱。

  无奈之下,祈然只得钻进药房,潜心配制出一些可以改良船员体质、避免他们生病的简单药物。幸好,这船中各种配备俱全,所需药物更是应有尽有。

  整整七天,祈然终于有了满意的成效。他走到甲板上伸了个懒腰,摸摸自己的下颌,发现连胡楂都长出来了,不由得摇头苦笑。

  有七天没好好和冰依待在一起了吧?每每看到她不舍却又努力笑着的表情,每每听到她撅着嘴说“你快去吧,早些成功早些能休息”,每每抱着她却要慢慢松开,他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终于……终于可以搂着她好好温存一番了。

  可是,祈然回到房间却没看到冰依。他一个个房间找过去,竟连步杀也不在,心底开始有些不快。走到后船舷处,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从上方飘来:“出来了?”

  祈然猛地抬起头,忍不住目瞪口呆道:“步,你在桅杆上干什么?”

  步杀的声音清清冷冷,在海风冲击下却依然清晰无比,“睡觉。”

  “咳……”祈然不得不承认,说到自娱自乐,谁也不可能比步杀惬意。

  他掩住笑道:“冰依呢?”

  步杀随手往船舱二楼指了指,随即冷冷道:“风的味道变了,晚上可能有场暴风雨。”

  祈然微讶,他知道步杀的灵觉和感应力,如今比他要强得多。他蹙眉道:“胡力(船员领班)他们能应付吗?”

  步杀往远方看了看,挑眉,点头,“没问题。”

  祈然心神顿松,伸展了一下身体,才笑道:“那我就不管了,你继续睡你的觉,我去楼上逮人。那丫头,少一刻不注意她,就会把我这个丈夫彻底忽略了。”

  步杀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轻松地靠坐在桅杆塔台上,继续眯起眼享受轻柔的海风和阳光。

  祈然走上船舱二楼,这里整整一排全是并行而立的房间。除了靠近船舱方向的一两个是客房外,其余全是天和大陆房屋设计大师们精心打造的娱乐休闲所在。

  棋牌室、琴室……祈然一扇扇房门推过去,都没有找到人,他脑中却慢慢浮现出当初建造这艘玻拉丽斯号时的情景。

  祈然知道,这艘船有一半是大哥为了冰依量身打造的。依她的描述,不惜倾尽全国之力,将一切做到最好。怕她闷,所以在船舱二楼为她造了那么多娱乐休息的房间;怕她累,所以将最贴身最忠心的婢女送到船上;怕她受委屈,所以让十几个高手跟在他身边……

  祈然甚至可以体会,大哥在建造这艘船时,将自己所有的心意融在里面的欣慰与绝望。祈然闭了闭眼,关上琴室的门,眼前仿佛还能看见自己大婚前大哥喝下酒时那悲凉决绝的眼神。

  祈然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自己其实是一个冷心绝情的人。可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他感觉到愧疚和不忍,那就是大哥。不仅仅是愧疚,更是由衷的钦佩,钦佩他爱得如此深,竟还能选择放手,选择成全自己。

  如果,如果当初冰依选择的是大哥而不是自己,他能如大哥一般决然放手吗?祈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假设,他连设想的勇气都没有。

  最后一间是个茶室,其实也可以算是个藏书阁,因为比起书房,这里摆着满满六个书架的珍贵书籍。房中还有软榻,地上铺着绒毯,南边角落更是摆放着躺椅和小茶桌。

  冰依最喜欢的就是这里,当太阳从窗口照进来的时候,她总是捧着书在茶桌旁,读一个下午,都不会厌烦。

  祈然推开门,果然看见了手捧厚厚书籍的冰依,只不过她不是睡在躺椅上,而是靠着软榻半蜷着躺在厚厚的绒毯上。手里的书一半耷拉在地上,翻开的那一页还被风轻轻地吹动。

  祈然露出无奈的笑容,走到她身边席地坐下来,静静地宠溺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尖。他喃喃道:“居然睡得这么香,一点儿也不想念我吗?没心没肺的丫头。”

  仿佛是为了抗议他的话,冰依皱了皱眉,腮帮子轻轻地鼓起来。祈然失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包裹温暖她柔软微凉的身体。

  一如所料,清浅的笑容绽放在她白皙清秀的脸上,仿如开放在炎炎夏日里的清莲,美丽而沁人心脾。祈然心头一动,忍不住低头含住她微微撅起的唇,迷恋地辗转吮吸。

  冰依开始还会皱着眉闭着眼,悄悄摇晃脑袋躲避他的吻。直到不耐的祈然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迫得她仰起脸,双唇微张,然后肆意地纠缠住她的舌。

  冰依终于被弄醒过来,看到祈然,她眼中露出灿烂狂喜的光芒,连忙挣扎开他的吻,气喘吁吁地问:“你……你终于完成了吗?”

  祈然为她眼中露出的欣喜而稍稍欣慰,随即却替自己感到悲哀:仅仅只是因为她眼中的那点儿惊喜,自己居然像得了糖果的小孩那么激动;单单只是她稍稍的冷淡自己就在意得不得了,更别说什么放手了。

  祈然在心里暗叹。冰依却兴奋地站起来拉着他往外走,“饿不饿?先去吃点儿东西吧,我让小莲给你留了饭菜了,热一热就行。吃完洗个澡,先好好睡一觉……”

  冰依的声音突兀地消失在祈然大力地拉扯中,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被扯回来困在祈然的身体和墙壁之间。

  茶室的墙壁上贴了柔软的墙纸,所以紧贴在上面并不会觉得痛。祈然轻松地制住她的身体,将已经冒出青涩胡楂的下巴搁到她肩上,紧贴着她耳畔,缓缓吐息着说:“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祈然顿了顿,忽然轻轻含住那精巧的耳垂,冰依发出一声低吟,眼中已开始有盈盈的水波荡漾,体内仿佛被燃起了一把火。

  不过祈然接下来那句话,却马上让她一个激灵,立刻从情欲迷蒙和睡眼迷离中清醒过来。

  祈然紧贴着她通红的耳垂,一字一句问:“如果,你先遇到的人,不是我,而是大哥,你会选谁?”

  冰依打了个寒战,脑中却是不受控制地呼啦啦窜过一句话:不愧是兄弟,连问的问题都一样……

  祈然放下她被扣住的双手,分别握住,然后靠近她,声音喑哑,“回答我。”

  冰依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祈然,你希望我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谓如果,所谓假设,从来就是不存在的。退一万步讲,即便我真的先遇到了卫聆风,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我就不会身中血蛊,没有血蛊,我就不会阴差阳错地救了卫聆风。如果……如果我对他没有救命之恩,你认为当初的卫聆风会在意我吗,我们还会有后来的邺城相遇和一纸合约吗?”

  深吸了一口气,冰依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祈然,爱情不是选择题,答案只有简单的ABCD。爱情是一种遇见,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这就是爱情。而我,是幸运的,因为我竟能在最恰当的时间,遇到了你,爱上了你,又能,被你爱上……”

  冰依说着说着,慢慢抿起了唇。她在心底暗叹一声,然后问自己:那么,我和卫聆风,究竟算是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还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呢?

  祈然低头,只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却看不到眼内神光。没来由地,方才的温暖欣喜呼啦一下便散了个干净,只觉恐慌和愤怒。

  可他心里越气,脸上却笑得越温柔。他松开握住冰依的手扣住她的腰,仍将她按压在墙上,轻柔地说:“我要比大哥幸福得多,是不是?”

  冰依脸微红,总觉得被人这样拐着弯夸赞很不好意思,“祈然,你今天好奇怪啊!”

  话音刚落,冰依忽然“啊”地发出一声惊叫,原来祈然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竟沿着她的衣襟探到了里面。

  冰依的呼吸顿时急迫凌乱,“祈然,你……”

  “至少……”祈然滚烫的唇轻轻游移过她的面颊、耳朵、锁骨,“至少他没权利对你做这样的事……”

  冰依闻言哭笑不得,为什么她总觉得在感情上,祈然就像个要不够糖果的小孩一样,贪心又没有安全感。

  仔细想想,如果先遇到的是卫聆风,自己会选谁呢?也许还是祈然吧。因为他是自己会动心的人,面对这样一个人强势直接地索爱,自己会抗拒吗?又抗拒得了吗?

  而卫聆风的爱,却总是隐藏在幽深的浅笑之下,不显山不露水,默默编织着一张名为柔情的网。这样的爱,或许对每个女人都有着致命的诱惑,却偏偏太难经营,太不适合自己。

  她的迟钝不懂付出和卫聆风的幽深莫测,两个同样不愿表露内心情绪的人,两个心底深处都缺乏安全感的人,走在一起会有什么结果?大概,唯有错过吧。

  相反,祈然的爱,虽然偏执而炽烈,却永远都是明确的、直接的。他不会将自己的感情掺杂进任何其他因素,虽然同样缺乏安全感,却从来没有放弃或换一种选择的意思。他的爱就像一团火苗,游走在燃烧与爆炸的边缘,却从不会伤到自己。

  有时候,冰依甚至觉得,祈然疯狂的执著和占有就像丰碑,像路标,指引着自己在感情这条道路上,慢慢成长,永不迷失。

  祈然的手隔着薄薄的里衣游走在冰依的身体上,掌心的温度慢慢如煮沸的开水,炙热而迷恋,缓缓流连。他的唇轻轻移过光滑如玉泛起微红的颈项。

  忽然额上一热,他一愣,猛地抬起头,看到冰依正带着羞涩而清浅的笑容看着他。那张明明只是平凡清秀的脸,此刻却美得如梦如幻,他一时看呆了。

  冰依窘迫地笑着,然后仰起头,轻柔地小心翼翼地吻上他的唇,“还是,会选你。”

  祈然怔了一下,随即眼中透出难以言喻的狂喜。

  冰依的笑容那么真诚、那么明媚、那么透彻,几乎燃尽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祈然从心底泛起一股温暖的幸福感,充实而甜蜜。他猛地伸出手,将眼前的女子抱进怀里,深深吻了下去……

  一室浓情。

  简单沐浴后,冰依累极,只想睡觉。

  祈然用自己的外袍裹住她,然后横抱着她回自己房中。经过楼道的时候,发现天已经暗了下来,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乌云,海风潮湿而蕴藏着力量,看来,暴风雨就要来了。

  走进屋里,将冰依轻柔地放在床上后,祈然又到厨房用最快的速度熬了三碗小米粥,尝一口,软软甜甜的,入口即化,滑而不腻。祈然露出略带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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