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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双龙会,一剑惊绝

  司命星君大老远望见明玦帝君负手而来,便急忙示意命司守卫:“帝君若来,就说本君不在!”

  守卫正发怔间,明玦帝君已经眼尖地望见了正要躲开的司命星君,当即召唤道:“司命好友!”

  司命星君狠了狠心,假装自己并未听到,正要往门内逃,袖子却被人死死拽住,司命星君暗暗叫苦,回过头来,果真对上明玦一张灿烂俊美的脸。

  司命星君面露苦色,明玦已经笑问道:“好友怎地耳朵有了些问题,竟听不到本帝君招呼你了。幸好本帝君脚快,不然岂非同好友错过了?”

  司命星君心道:“你何止是脚快,手也更快。”

  面上还得应付,便道:“不知帝君驾临……一时耳拙,咳,不知帝君今日来此处有何见教?”

  明玦帝君笑得意味深长:“不过是想念老友了,故而特意来探望。”

  司命星君一边儿的眉毛挑动,看着这个笑容,有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帝君的来意当真如此简单?”

  明玦帝君笑嘻嘻道:“顺便借你命司的《凡事簿》一观……”

  司命星君一拂袖:“帝君!我就料到你来意不善。”

  明玦帝君道:“这是哪里话,不过是顺便而已,看一眼,又不会丢了你的东西。”

  司命星君欲言又止,隐忍道:“这《凡事簿》岂是人人皆能看的……帝君该明白天机不可泄露这个道理。”

  明玦帝君凑过来道:“看一眼罢了,又不会跟别人说起。”

  司命星君道:“不可。”

  明玦帝君望着他的神色:“当真不可?”

  司命星君点头:“本君身为司命掌座,自然要秉公而为,严守戒律。”

  明玦帝君道:“这么说果然不可?”

  司命星君正色道:“正是。帝君若是无他事,还请回罢,本君还另有公务要处理。”

  明玦帝君也不死缠烂打,只是自顾自叹道:“唉,星君如此公正不阿,让本帝君心中甚是感动,且生了几分愧疚出来,看来,本帝君也是时候该向玉帝出首,坦诚自己当初年少无知在司命府里做下的荒唐事了……”

  司命星君本正迈步往前,闻言身子一僵,转头回来喝道:“帝君!”

  明玦帝君摇头喃喃道:“当年同南华星君打赌输了,本帝君偷偷地……”

  话未说完,司命星君已经如离弦之箭冲了过来,将明玦拉扯着,硬是拖到府内去了。

  明玦帝君道:“不是有公务么?”

  司命星君一脸痛心彻骨,偏又无计可施,只觉得眼前之人嘴脸着实可恶,然而他偏生又身份尊贵,便只好小声道:“过去之事,帝君何必在外头嚷嚷。”

  明玦帝君道:“本帝君也是被星君的一片正气凛然感召,故而才……”

  司命星君很想在他脸上打上十拳八拳,隐忍道:“罢了罢了,当初之事,若是再翻出来,帝君固然被罚,但我也难逃玩忽职守之罪,唉……”

  然而明玦帝君是天帝之子,就算是被罚,也必定会被网开一面,恐怕到时候的罪责都要被司命星君一肩扛了,司命星君又非傻子,自明白这个道理。

  司命星君很是明白“委曲求全”之大道理,挥挥手道:“帝君想要看什么,便只管看就是了……只不过,这次万万不可再擅自更改凡人命数了。”

  明玦帝君笑道:“承蒙关照,星君放心,我绝不会给星君添麻烦!”

  话虽如此说,星君却仍旧捏着一把汗,亲自陪着明玦帝君入了司命府的书阁司中,翻看那凡事簿。

  明玦帝君找了几本,都毫无头绪,又翻看了许久,才从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曾看过的那本,急急忙忙地翻开来找寻。

  终于望见关于记载秀行的那一页,明玦打起精神,然而目光望着面前书页上的字,神色却赫然大变,连旁边的司命星君都察觉不妥,急忙道:“帝君,怎么了?”

  明玦帝君深吸一口气,身子却微微发抖:“星君……这册子,借我……我会好生给你带回来。”

  星君闻言,简直透心凉,正要严词拒绝,眼前却是一道金光闪过,明玦帝君竟是当空消失不见。

  司命星君欲哭无泪,只好空自骂道:“实在是太不像样了,可恶可恶!”

  鹿野山行宫之中,秀行提剑道:“请!”踏前一步,出手便是西河剑招。

  鲁元初竟然不惊,手中宝剑光芒闪烁,顷刻间两人已经过了一招。

  桃木剑同他的剑身相抵,秀行手心发麻,望着他手中那柄光芒冷冽的剑,惊了惊,道:“你这是……”

  鲁元初道:“你有神君送的桃木剑,我也有不世出的仙家之宝,并不输于你!”

  用力一格,一股大力自剑身爆出,竟逼得秀行后退一步,生生站稳步子:“魔界的迷神引,仙家的倒龙渊剑,你究竟……从何处得来?!”

  鲁元初道:“打败了我再问罢!”

  他运剑攻上来,秀行打起精神应对,怎奈她事先心神激荡,心绪无法安宁,竟然节节后退,鲁元初越战越勇,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数招过后,秀行手腕一痛,鲁元初的倒龙渊一挥,桃木剑“咯”地一声响,秀行心头一震,手不由地一松,桃木剑便斜飞出去。

  鲁元初笑道:“秀行,你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倒龙渊手中一挥,竟发出清冽龙吟之声,滑向秀行肩头。

  秀行矮身避过这招,顺势在地上滚了滚,重新将桃木剑捉在手中,仓促里低头看去,却见剑身上赫然多了一个小小豁口。

  秀行心中一疼,就宛如自己的身子受伤了一般。

  这桃木剑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方才也正是怕桃木剑有损,才不肯同鲁元初硬抗,——仙家宝剑,果真非同一般!

  鲁元初胜券在握,道:“若是没有九渺神君,你嫁了我,养尊处优地做鲁家少奶奶,以你性子,必定也对我死心塌地,一如现在你对他一般,又怎会跟人生死决斗,苦苦撑着如此狼狈……秀行,你还不肯从我么?”

  秀行轻声说道:“元初哥哥,你死了这份心罢。”

  鲁元初道:“我是好心才留几分情面于你,你不要逼我使出杀招。”

  秀行轻轻一笑:“杀招?”将剑一挥,“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尽管来罢!”

  她的脸色苍白无比,嘴唇几乎都被咬出血来,两只乌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鲁元初。

  鲁元初咬牙:“好!”挥剑又上。

  两人又拆了数招,秀行怕桃木剑被毁,不免有些束手束脚,鲁元初却精神大震,似乎知道秀行忌惮他手中宝剑,招招狠厉,尽是毁灭之意。

  秀行全仗着剑法精妙才勉强与其缠斗,然而身上本就不多的力气却极快溜走。

  打斗之中,鲁元初的倒龙渊轻灵狠辣,将秀行的桃木剑撞开,毒蛇吐信般的剑尖,直冲她颈间袭来。

  秀行倒退数步,忽然背上一凉,原来已经退无可退,身后便是墙壁。

  一怔之间,鲁元初的倒龙渊便抵在了她的喉间,鲁元初踏前一步,道:“秀行,如何?”

  秀行静静地盯着他,唇上的血一滴一滴落下来。

  鲁元初并不刺落:“秀行,你又输了,答应我,还来得及,不然的话……”

  “想杀我么?”秀行淡淡地问道。

  鲁元初不回答,只是望着她,似在思量。

  秀行道:“元初哥哥,你这剑法从哪里学来的?”

  鲁元初眉头一皱,秀行道:“你的剑招还有几分生硬,转圜之间很不娴熟,显然是才学了不久,却仍旧能处处克制我的剑法,剑招邪气之极,我从未见过听过,这究竟是什么?”

  鲁元初凝视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告诉你也无妨,是天魔枪。”

  秀行双眉一凛:“怪不得,你使得如此生硬。”

  “不然的话,我明知你修习西河剑,又怎敢来同你挑战?不过,”鲁元初道:“你败在帝王枪之下,并不丢人。”

  秀行望着他,道:“昔日魔界十四皇子,以一柄天魔枪带领十万魔众进犯人界,却伤于秋水师叔之手……你怎么会他的独门枪法?”

  鲁元初皱眉道:“这个我无须向你交代。”

  手上一颤,倒龙渊在秀行颈间划出细细一线,鲜红的血滴顺着颈间便滚落出来。

  鲁元初一惊,急忙将倒龙渊扯开半分,又焦躁喝道:“秀行,你休要执迷不悟!你已经败了,别无选择!”

  秀行看了鲁元初一会儿,微微仰头,闭上眸子,呼出一口气:“不。”

  鲁元初骂道:“你再这么倔强下去,吃苦的是你!你还硬撑什么?”

  “元初哥哥,你错了,”秀行睁开眼睛,轻声道,“我自然是可以败的,只不过,我绝不会败在背叛我的人手中,我也自是会死的,但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任凭邪魔在我眼前横行!”

  鲁元初道:“你……”耳畔忽地听到轰隆隆地雷声,极快逼近,身形未至,强大的气流冲进殿内,向着两人身畔滚滚而来。

  鲁元初神色一变:“昊天神龙?”

  秀行无力笑道:“元初哥哥,你想跟我同归于尽么?”

  鲁元初凝视着秀行的眼睛,阴狠的面上,缓缓地又露出一丝笑意:“很好,越来越有趣了,秀行。”

  电光火石中,鲁元初顾不上秀行,纵身后跳,单手向着空中一招,嘴里念念有词,极快之间,一股黑气从他身上盘旋而出,竟在大殿当空渐渐地出现一条黑色的巨龙,巨龙咆哮一声,扭动身子窜出殿外,就在殿外的长空之中,同迅雷般狂飙而至的昊天神龙战在一块儿。

  鲁元初望一眼殿外光景,回头看向秀行:“你当我是怎么来的……”忽然怔住。

  狂风将秀行的头发尽数吹开,衣襟迎风猎猎,她弯了弯腰,重新站直了:“元初哥哥,那么就再让我领教领教你的天魔剑罢,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对决。”

  殿外,昊天神龙同魔龙捉对厮杀,魔龙凶猛,一爪子挥在神龙尾上,银色的鳞片从空中坠落,神龙咆哮一声,口喷烈焰,魔龙摆尾避开,白影同黑影纠缠不休。

  殿内,秀行站稳身形,目光平静,面色淡然,剑招不疾不徐地使出,鲁元初心中暗自震惊,两人竟斗了个平手。

  然而秀行到底体力不支,西河剑又极为耗费气力,秀行知道不能再拖,咬牙强忍,道:“元初哥哥,得罪了!”陡然用出“无中生有”一招。

  鲁元初倒龙渊挥动,仙剑上头笼着强大魔气,竟生生地扛下这招,然而脸色却也变得煞白,嘴角迅速地滑落一串血珠子。

  秀行一招用过,整个人似灵魂出窍,两人对面而立对峙着,一时谁都未曾出声。

  片刻,鲁元初才道:“这便是你的极至了么,秀行?”他抬手擦去唇边血迹,“西河剑,只是如此了?虽然厉害,但不足以杀了我。”

  他踏前一步:“你到底不过……还是我的掌中物。”

  秀行身子阵阵发抖,已经是强弩之末。

  而鲁元初凝视着她的眸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秀行握着桃木剑,定定望着对面之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青梅竹马,她在花园里无聊捉蚂蚁玩,他闯了进来,笑的温和,眼神明亮,她迷迷瞪瞪地就认作榜样,倾慕之极。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接玄天令上了九渺,认识那人,让她知晓什么是苦,什么是忧,什么是心酸,什么是欢喜……五味都齐,到如今,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不像是先前那个直来直往,一身磊落光明的自己。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只是人生哪里有后悔药,哪里又有什么退路,走过去的便是过去了,哭嚎着也无法回头。

  足迹再难看,都是自己的。

  她势必要承担,势必要忍受,势必要……

  “我不是任何人的掌中物,谁也休想要操控我分毫!”秀行大叫一声,红着眼,提剑向前。

  无中生有,有中生无。

  在艳都之时,她找不到清尊,因为他不在身边。她同燕无求对决,以为必死。

  然而清尊却一直都跟她同在,而就在她性命攸关之时,萧若瑜出现,破了必死之局。

  有果有因,道法自然。

  此为无中生有。

  有中生无。她曾拥有极为美好的一切,只觉得身边众人皆是极好的,她眼中身边都无坏人,对头如宁云赐,也不过是个任性的丫头罢了,哪里有坏人?

  温和兄长一般的元初,前一刻还至死缠绵的清尊……她珍爱的这些,却在眼前,如泡影一般虚幻。

  有中生无,万念俱灰里迸出最后的一星火,因为不甘不屈,故而要以最后之力反抗。

  桃木剑抵上鲁元初的倒龙渊,剑身上骤然发出极炽烈的白光,倒龙渊一声龙吟,声音刺耳,鲁元初招式一僵,桃木剑虚虚一晃,抵住他的胸前。

  与此同时,殿外长空之上,昊天神龙一声怒啸,龙爪如钩,擒住魔龙颈间,用力撕裂,魔龙哀嚎声响彻云端。

  时间便在此刻停驻。

  秀行手中的桃木剑,剑体上白光不散,氤氲闪烁,而后,白光渐渐变淡,而剑身也好似化作了白光,点点浮现空中。

  秀行手里,落了空。

  桃木剑,不复存在。

  对面,鲁元初站稳身形,低头望着胸口,眼睁睁地看到原本抵在胸前的桃木剑消失无踪。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并不见任何痕迹,鲁元初笑了笑:“秀行……”

  秀行定定看他。

  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

  鲁元初惊愕地抬手在嘴角摸过,掌心尽是滚烫的血,他瞪大双眸,后退一步,却仍旧站不稳,最终跌在地上。

  他试图站起身来,却无论如何运不上力气。

  鲁元初面色变幻不定,手捂着胸口:“怎么……怎么回事?”

  秀行迈步往前,走到他的跟前。

  鲁元初目光慌乱四看,而后抬眼望向秀行:“你……刚才……”

  秀行双膝一屈,跪坐地上,她也已经脱了力。

  两人面对面坐着,秀行只是静静地望着鲁元初,鲁元初喘了几声,登时又喷出一口血来。

  秀行忽然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元初哥哥,对不住。”

  鲁元初身子一震。

  秀行探手,却无力抬起来,只是缓缓地从地上一点一点滑过去,滑到鲁元初的膝边上:“元初哥哥,别做声。”

  鲁元初张了张嘴,却果然又闭了口,秀行慢慢地挪到他的身旁,将他歪倒在地上的身子吃力地扶起来。

  鲁元初靠在她的身上,仰头看她,忽然苦笑着轻声道:“秀行,我终究还是……小觑了你。”

  秀行只是茫然地抱着他,无中生有,有中生无,如今,真的一切要归于无了。

  从真纯的,到背叛的,唯有死亡能终结一切么?

  这个结局来的如此突然,她甚至没有任何力气去感慨。

  寂静的大殿内,只有鲁元初极轻的声音,如一阵风的哀默叹息:“秀行,如果你……永远都只是那个,拉着我衣襟、让我陪你看蚂蚁打架的……小妹子,该、该多好啊……”

  秀行静静地听着,两行泪,无声无息地便从眼中滑落出来。

  是啊,如果总是单纯如斯,该……多好啊。

  可惜一切都不能回头了,无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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